第11章
……
烏雲罩天的陽城對林淺來說有點陌生了,畢竟按她的記憶,她這大學四年回家,這裏都是陽光普照的。
雨剛停,她就被福利院的孩子們揪到院子裏去玩。
空氣中帶着濕潤泥土的氣味,林淺駐足在院子裏,仔細地打量着周圍,發現這裏的兒童游樂設施有許多都破了,不知何時塗上的油漆有剝落的痕跡,那搖搖木上的動物已成了四不像。
早已不能用的秋千沒法修理,孩子們幹脆窩在那之下玩起了堆沙的游戲。
院子外的設施都破敗成這樣,福利院內部的狀況肯定更嚴峻。
剛才她路過的迷你圖書閣與孩子們上興趣班的課室,裏頭已過膠的圖書也被翻得缺頁了、書桌椅子上盡是斑駁的痕跡。
從上一任院長手中接手福利院開始,她就聽過母親不下一次的說希望翻新這裏的設施,給孩子們更好的環境。
但是,他們陽善福利院是不牟利做慈善的機構、依賴捐款與政府的資助運營項目,平常福利院的義賣活動或籌款活動得來的錢根本不夠用。
她母親連聘個幫手處理文件的錢都沒有,更別想把設施翻新的事情了。
為了福利院的事情,她母親在這年初才熬出了胃炎,吃不下咽一個月,整個人瘦了一圈。
她也是因為這樣,才想盡快畢業找到穩定的工作,賺錢讓母親過上好點的日子。
想起數天前發生的鬧劇,林淺不着痕跡的嘆了口氣,今天一整天下來,除了許翌發她的短訊,她就沒再收到其他消息,看來學校那邊也找不到替代的實習機構。
“淺淺姐姐,這會你準備在陽城待多久呀?”
“我下午就會坐大巴回去了,我周一還得上學。”她耐心地回答。
她得問問延遲畢業的事情,盡早決定了,她也容易安排之後的事情。
Advertisement
天空時晴時陰,疏落的光好幾遍在她臉上留下細碎的金色。
“那真的太可惜了,那我明天早點來!”
“我明天把我在學校得獎的作文拿過來,姐姐你要讀哦!”
把林淺密不透風的圍着的孩子笑着說,她嘴角輕淺地勾起,點點頭:“
好。”
孩童的歡笑聲充斥着偌大簡陋的設施,雨沒再下了,青灰色的天随着時間流逝逐漸變暗,大片的天空被夜幕罩下,一天就這樣匆匆過去。
林淺刻意等所有孩子回家後,買了外賣陪着母親處理了好一些文案、再順道給她的辦公室打掃了一遍。
她本打算和母親外出用餐,但明日福利院還有義工面試和培訓的活動要準備,就沒成事了。
“媽,那我回去啦,大巴一個半小時後開了。”
翌日下午,在陪着孩子們玩了一下午後,林淺敲門同裏頭的母親道別。
今天陽城晴空普照,光從辦公室的窗外射進來,為她母親的身影鍍上光邊。
坐在窗邊的婦人擡起頭來,慈祥地笑起:“嗯,抱歉哈妞妞,沒辦法送你。”
“又不是小孩子了,從這裏走到公交站的路難道我還不熟嗎?”林淺蹙眉回道。
“好好好,你從小到大都不讓人擔心。”楊三梅無奈的看着自家女兒,也不知道這是好事壞事。
林淺挑眉不甘示弱:“證明我是你親生的。”
“……這張嘴還不饒人。”楊三梅皺眉,決定不同女兒計較,順道提醒:“對了,冰箱裏有一盒桂花糕,你拿回去在路上吃吧。”
“桂花糕?”
“對,你不是喜歡吃嗎?昨晚我臨時做的。做的有點多,你拿回去和你同學一起吃。”
“媽……”她想讓她有時間給她做糕點、倒不如好好休息,但她還是把話咽回去了,唇畔勾起一個無奈的弧度:“好,那我回去了。”
她捏了捏母親的手,又背上肩包離開辦公室,這會福利院內的孩子都窩在一起寫作業去了,設施內到處安靜得很。
她拎了桂花糕,正推開福利院設施的大門,一個驚喜的嗓音就自遠處傳來。
“淺淺?你什麽時候回來的?回來怎麽不告訴我?”
林淺擡頭,看清了了來人,眼神微怔:“薛學長。”
“都畢業了,還喊什麽學長?叫我浩明就行。”
在午後陽光中,穿着湛藍短袖襯衣的的高挑少年一臉喜色的向她走來,微風吹亂他前額的發絲,卻不影響他的爽朗好看。
他是薛浩明,是他們陽澄一中無人不知的“神仙”,更是陽城大名鼎鼎的高考榜眼。
林淺從入學起就聽過他的傳說了。
據說薛浩明從初中開始就一直占據着年級第一的位置、校內校外獲獎無數,除了成績好還很會打球,是個名副其實的神,所以到了一中,他也輕松占據着所有女孩子的心。
像這樣完美得宛如神祇的薛浩明,在中學六年居然未曾與任何女孩子交往,也不和誰走得近,對所有異性也禮貌而疏遠。
也或許是因為這一層的神秘色彩,更讓薛浩明成為所有人的白月光。
她和他在學校內也是不親近的,會熟起來,完全是因為機緣巧合之下看見将妹妹帶來福利院的他,并知道在學校關于“薛浩明是城內高幹子弟的獨子”或“薛浩明是××集團繼承人”的傳言之下,他的家境實際平凡甚至貧苦的事實。
他說,她是學校內唯一知曉他真實家世的人,似乎是因為這一個原因,他更頻繁的往福利院跑,課餘時間都用來和她一起在這裏做義工去了。
就連那邊樹下的迷你秋千,都是他們二人一起搭出來給小朋友玩的。
想起那段青春的歲月,林淺懷念地笑起,再擡眼望着他,搖了搖頭:“學長就是學長,已沒辦法改口了。”
薛浩明看她一臉理所當然的樣子,苦澀一笑,又只好由着她,同時詢問:“所以呢?你這次回來幾天?不是大四正忙着嗎?”
“……昨天回來的,但我這就準備回去了。”林淺沒回答他另外一道問題:“現在正準備去公交站。”
“怎麽突然回來?是在津城發生什麽事了嗎?”他自然察覺到她的隐瞞,又關切地追問。
“……”林淺沉默了,她站在薛浩明的面前,顯得有點為難。
“如果有什麽幫得上忙的地方,你盡管跟我說。”他壓低了聲線,目光炯炯的看着她。
“謝謝,學長,但我會自己處理好的。”她擡眸看着他:“就是我不在陽城的時候,你記得多勸着我媽休息,這次回來我看她又瘦了些,真不讓人省心。”
她半垂着眼臉,這個請求雖然也是她的真切願望,但薛浩明也看出來她不想細談津寧的事情。
他只好作罷,又道:“這你放心,我平常假日都有來看阿姨。”
“謝謝你。
”
“不謝,你是要去公交站吧?我送你。”
他幾乎是理所當然的說道,而林淺沒有拒絕,就點點頭跟上他的步伐。
直至二人走到公交站,林淺一個人背着背包上車,她打開車窗,用力的對薛浩明揮了揮手:“學長,謝謝,你快點回去吧。”
“沒事,我就這裏看着車開。”他沖她勾起嘴角,笑容爽朗:“對了,淺淺……”
“怎麽了?”她眨了眨眼睛。
薛浩明也看着她,雙手插着兜,正要開口,她坐着的公交就啓動了,轟轟的引擎聲直接蓋過他的聲音。
薛浩明于是把想說的話咽下,嘴角還是勾着:“還是算了,反正,你之後會知道的——”
從陽城回到津寧的交通不算複雜,也就兩程大巴的事情,車程加起來不過三小時,所以當她回到津寧城時,津寧還有半邊天是暖黃的。
她從大巴上下來,回了一趟仿佛與世無争的老家,她的心情似乎輕松了一些,數天前那頭痛欲裂的感覺是消減了。
她看了眼肩包內放着的一盒桂花糕,在車程上她只吃了一塊,剩下來足有十來塊,她準備拿回家裏慢慢吃。
林淺眼神變得柔和,又擡步朝着地鐵站走去,這時剛靠近黃昏,許多剛下班穿着西裝的人從地鐵出口湧出來,她小心翼翼的閃躲着,又掏出手機、準備檢查她在車程期間落下的訊息。
而讓林淺意外的,是在通知頁面上,居然顯示聯絡人許翌曾在一小時前給她發來了三則短信。
她的心咯噔一跳,才想起自己貌似沒跟他交代自己周一是否能夠接送雙胞胎回家。
她手忙腳亂的點開,只是還沒來得及看清對方跟自己說了什麽,對方就直接給她打電話過來了。
林淺吓了一跳,又接通電話放到耳邊:“喂?許先生?”
“嗯,你身體還好嗎?”他低沉動聽的聲音從電話另一端傳來。
“啊,我很好。對不起,我都忘記跟您交代,我明天能如常接送雙胞胎回家,您不用擔心……”
她匆忙解釋,就是聽見她這麽說,電話另一頭的許翌似乎沉默了一下。
他的停頓讓林淺感到奇怪——難道這不是許翌想要的答案嗎?他打電話來不是想跟她提這個的?
林淺不自覺的駐足在原地,之後,她聽見許翌的聲音從電話內傳來。
“我剛才發的訊息,你看了沒?”
“還沒……你給我發什麽了嗎?”
“我讓熟人給你找了能給你提供短期實習機會的幼兒園,就是對方也開了點條件,需要你盡快回複,我才給你打電話的。”
許翌用平靜的口吻敘述着,而林淺聽着瞪圓了眼睛,張了張口,一時間不知道怎麽表達自己的激動。
他替她找了幼兒園?他那天跟她說完之後,居然真的馬上去找了?
這幾天仿佛墜入泥沼深潭的林淺忽然感覺自己看見了一線曙光,許翌為她帶來的這個好消息叫她反應不及,幾乎都要哭出來了。
“林淺?”在她不做聲時,她聽見那個男人低聲喊了她的名字:“你沒事吧?”
“沒有……”她攥緊電話,咬住下唇:“只是,我真的太感激你了,都不知道該怎麽報答你了。”
“舉手之勞而已。我也不希望再給染染言言換保姆了。”他回得相當自然,還扯到了染染言言身上。
這讓林淺忽然明白了些,原來許翌幫助她,主要還是為了雙胞胎。
她松了口氣,卻還是一遍遍的道謝。卻不清楚電話另一頭的許翌,聽她終于恢複精神,整個人的表情都柔和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