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初春,窗外飄着小雨,空氣潮濕陰冷。
民國洋樓,莫文蔚悠揚綿長的歌聲流進包間。葉西橋緊張的看向門外,椅子咿呀作響,見門前空蕩,才輕吐一口氣。
她雙手合十,低頭看着崎岖不堪的手指甲和被攥皺了的紅皮本,紅皮本上三個燙金大字。
結婚證。
她結婚了,和一個陌生的男人。
一個傳說女友包含模特、演員、空姐等,無一不是大長腿美女,還因惹是生非被遣送回國的裴家混世二公子,裴修遠。
男人長得挺帥。
很高,有185,兩條修長的腿在人群中赫然存在。
昨天來領證,身穿棕色的風衣在梧桐樹下微笑。紅磚黃牆,白襯衫,紅領帶,雙手插在口袋向她走來,一晃以為是哪個大明星來拍廣告。
葉西橋低眸,烏密的睫毛投下陰影,一抹紅唇不經意揚起弧度。咬住嘴唇,安撫住一顆激動又恐懼的心。
合約結婚,是她目前最好的選擇。不知道周承風知道她結婚,會是什麽反應。
暴怒?還是笑着将她身邊的男人除掉?
周承風,她異父異母的哥哥,從不允許她戀愛,甚至不允許他認為有威脅的男人靠近。不是親情,大概不是愛情,只是單純的占有欲。
她是他的私人財産。
音樂再次流進包廂,葉西橋手一抖,,結婚證掉到地上。她心髒提起,彎腰去抓,長發一掃,紅酒杯碎了一地。
她皺眉,自己這心理素質有待提高。
“葉小姐,周總被客戶纏住,讓您先吃。”
李助理的聲音,葉西橋腿軟坐回椅子上,把結婚證塞進包裏。心髒依然狂跳不止,呼吸急促。
上一次偷改高考志願,從北京來南京,被關三個月的禁閉。這次她直接結婚,一身冷汗,不敢往下想。
葉西橋喝了一口水,涼水在胃裏翻江倒海,折騰的她想吐。
李助瞄到結婚證,驚悚程度不亞于看到彗星撞地球的新聞。他欲言又止,确定自己看到的是結婚證,擡頭和葉西橋對視。
看似溫順的貓,體內的野性從未消失。從七年前一意孤行來南方讀書,他就知道這個姑娘骨子裏從未溫順過。
葉西橋手握緊手掌,對上他詢問的眼睛,沒有閃躲。
再一次堅定自己的心,她只有找一個和他勢力相當的人結婚,才能破了這僵局,讓他們回到正軌。
得到答案的李助理沒再說話,微微鞠躬,轉身要走。葉西橋将人叫住,他轉身詢問什麽事。
被助理提前知道結婚這件事,心裏突然輕松了很多。
“能不能把大哥的私人醫生請過來,我怕萬一、萬一、”她深呼吸,“萬一出事,還有一會兒無論發生什麽事都不用叫警察。”
“好。”李助理低頭,眸子裏滑過一絲贊許,“小姐,您不後悔就行。”
後悔?雖然讓她思考的時間很少,但其中利弊她不是沒有考慮清楚。她不後悔,這是她最好的一條路。
手機屏幕亮起,神經元緊繃,看到是QQ消息,肩膀松懈下來。
【小仙女】:怎麽樣,你哥哥知道你結婚什麽反應?
小仙女是她認識七年的網友,唯一沒被周承風發現的朋友。
葉西橋低頭打字,手指僵硬,本想訴苦,但剛打到一半,走廊強大的壓迫力湧進包廂。
這種壓迫力只可能來自一人。手機塞進手袋,站起來直勾勾看着門,告訴自己不能認輸。
皮鞋與地板發出的聲音,西裝摩擦的聲音,扯領帶的聲音,手表轉動的聲音.....呼吸的聲音,開門的聲音...越來越近,越來越清晰。
葉西橋精神高度緊張,聽得一清二楚。
門打開,她屏住呼吸,心髒也停止跳動。她很久沒有仔細看過他的臉,很熟悉又陌生。
劍眉星宇,五官淩厲。睫毛一低,讓人退避三舍。與生俱來的氣場和寒冷,只有在葉西橋這才會溫和下來。
他脫下外套,見餐桌空蕩,皺眉看了一眼服務員。
葉西橋解釋,慌張的語速加快,“我不餓,所以沒讓他們上菜。”
周承風上下打量葉西橋,垂下睫毛。拉上她的手腕,她的手腕很細,似乎輕輕一捏就會折斷。
給了眼神,讓服務員關門。聲音沾笑,眉眼親昵。雖然已經三十二歲,但歲月并沒有留下多少痕跡。
“心情不好,是不是怪我昨天沒去接你?我道歉,昨天實在走不開,下周的畢業典禮我一定到場。今晚回家,給你買了些衣服,你去試試,過幾天跟我出席一個活動。”
周承風手掌滾燙的溫度,如同尖刺紮進她的皮膚,灼傷她整片心髒。
“我今晚不能去你家住。”
周承風坐在她旁邊,指腹輕輕搓揉她手腕的輕薄肌膚,聲音比以往還要低沉。他握着她的命脈,宣誓主權,不允許抗拒。
“嗯?”
葉西橋身體越發冰冷,低頭,已經不敢再看他的眼睛。聲音顫抖,她對他的畏懼從未消失。即使暗示自己無數次,也無法消失。
“我們又不是親兄妹,這麽大了還住一起會讓人說閑話。”
周承風嘴角抿成一條直線,短簇的睫毛低下,溫度驟降。他松開葉西橋的手腕,大手墊在她的後腦。
葉西橋背繃直,脖子僵硬,知道他已經不高興。周承風微微擡手,搓揉葉西橋細膩的脖間細肉,讓她看向他的眼睛。
葉西橋的眼睛很獨特,單眼皮,眼皮薄,眼尾上揚,眼睛很大,瞳孔是漂亮的琥珀色。如同雪天裏的白狐,人間煙火和孤傲出塵的結合。
“撒謊,你有事瞞着我。”
周承風的聲音充滿威嚴,冷下的眸子不允許任何人欺騙他。
葉西橋鼻子一酸,哭腔出來,雙手握緊,眼眶泛紅擡頭注視,用了半生勇氣,聲帶都在發抖。
“我結婚了。”
說完,葉西橋全身無力,雙手抓住扶手松了一口氣。
她說出來了,真的說出來!
原來靈魂被剝離是這種感覺,真TM爽,就是太費心髒。她的心髒已經罷工,停在那一動不動,等待周承風的反應。
葉西橋擡頭對上黯然的雙眸,刺骨的寒氣将她冰封。血液和心髒被凍成冰錐,紮的她連骨頭都疼的厲害。
這種自相殘殺的解決辦法,也是夠蠢,但是她別無法她法。
突然,周承風笑起來,捏起她的下巴,打量她這張慘白的臉。
“愚人節還沒到,就給我開這種玩笑,我不喜歡。先吃飯,一個星期沒見怎麽瘦了這麽多。”
葉西橋知道他慌了,他們一起生活這麽長時間,互相再了解不過。
她将結婚證放到桌子上,沒有給自己猶豫的時間,“昨天領的證。”
一瞬,時間凝滞,雨水拍打窗戶的聲音越發清晰。周承風臉上的笑容僵硬,纏在葉西橋頭發的手指彎曲。發絲纏繞,糾葛不清。
他了解她,過于了解。擡手、眨眼間都知道她下一秒要做什麽事。
結婚這種事,她做得出來。
周承風沒有打開結婚證,只是看了眼刺眼的黃色大字,呼吸粗重,壓制住怒氣。臉色陰沉将葉西橋拽到自己懷裏,将人按在胸口,單手點煙。
包間只有他們兩人,溫度降到冰點。
葉西橋不敢說話也推不開,只能靜靜的躺在他懷裏。強烈的心跳聲從耳朵傳進心髒,迫使她的心髒處于一同頻率。
無法思考,無法呼吸,無法理智。甚至開始後悔選了這種激烈的方式來對抗他,她咬住嘴唇,警告自己不能心軟。
如果她心軟,他們這種關系将會永遠維持下去。不是兄妹不是朋友,更不可能是夫妻和情人。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發出啪嗒啪嗒的聲響。窗戶蒙上一層水汽,朦胧而肅靜。空氣升起雲霧,煙草味和雪松琥珀的香水味,融合、散開,消失。
周承風彈盡煙灰,沉默的看着桌子上的結婚證,嘴角揚起笑容,手指夾煙敲打桌面。他養的小野貓,要麽溫順,要麽趁他松懈,狠狠咬他一口。
七年前不痛不癢的咬上一口,他就知道那不會是最後一次。只是咬的真是疼,一口把他的心咬下一大半。
煙頭在煙灰缸轉了兩圈,周承風才松手。
他拖着葉西橋的後腦,讓她擡頭,看到她濕潤的眼睛。本來陰翳的眸子溫柔兩分,熱毛巾溫過的拇指覆在她的眼尾,按住她眼角的淚痣。
葉西橋屏住呼吸,倔強的看着他,不肯屈服。
“明天去民政局把離婚證領了,那個男人需要什麽讓他盡管提。”眼神不允許拒絕,聲線低沉,“事不過三,沒有第三次。”
“先吃飯,吃完和我回家。暑假我陪你出去散散心,不然成天胡思亂想。”
說完故作輕松的将人放開,似乎結婚離婚對他來說只是一個本子的事情。這一切都沒有發生,軌跡正常運行。
她結婚這件事連軌道上的石子都比不了,颠簸都不配存在。
葉西橋死死咬着唇,收回自己的結婚證。心髒被誰用拳頭狠狠的搗了一下,疼的臉色慘白。身體每一塊骨骼,都對她發出嘲笑。
她擡頭,盯着周承風,不撞南牆不死心。她今天就是撞了南牆也不會死心,一字一句,宣誓自己的獨立人格。
“你沒有權利妨礙我的婚姻。”
沒有權利?周承風臉上出現裂縫,他看着桌子上連個酒杯都沒有,失笑,這丫頭是做足了準備。
他擡頭,額頭爆出青筋,手背凸起。室內的氣壓壓到最低,壓得人五髒六腑撕裂般痛苦。
“阿橋,你承擔得起離開我的後果?”
葉西橋心髒揪起來,她知道結婚只是個開始。但她不後悔,不後悔跨出這一步,就算以遍體鱗傷失敗告終她也不會後悔。
她還沒來得及說話,春風吹入室內。吹散一屋子的沉悶,形成春天獨有的氣息。
裴修遠的臉出現,葉西橋有那麽一瞬間得到救贖,心髒落回原處。常年塵封的心髒活了一秒,但水面最終趨于平靜。
就算是一頭豬闖進來,她都會感謝那頭豬。
只是他怎麽找到這的?
李助理鞠躬道歉,“周總,這位先生說來找人。”
裴修遠沒有理身後的人,光明正大搭上葉西橋的腰,胳膊一收,把人摟進懷裏。他看着葉西橋驚訝的神色,靠在她耳邊,輕笑。
“我知道我魅力大,但你也不用這麽癡迷的盯着我。這還有親戚和外人,矜持點。”
葉西橋黑線,癡迷?
裴修遠對着周承風狂風暴雨的臉,春光明媚,主動伸手。
“這位就是大舅哥吧,我是阿橋的老公,裴修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