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三喚驸馬
且歌恐有自己在,讓二人不自在, 便辭了蔡夫人, 去書房尋蔡祈峰,她今日既來了, 便不能白來, 怎麽也得拉近老師與她的關系, 再者老師的紅包可不常有,老師捶胸頓足的樣更是不常見, 她可不得多在他面前晃悠,看看好戲麽?!
她剛進院子,便見書房門大大打開, 再往裏一瞧, 蔡祈峰坐在太師椅上,正低着頭擺弄腳下的鞋。
蔡祈峰跺了跺腳, 只覺得腳下異常舒軟, 倒不似他往常用的鞋墊, 又硬又冷,便也因此對穆絮的好感愈發多了些。
就在他準備換上另一只時,視線內卻突然出現了一雙鞋,他的目光順着鞋一路往上, 眸中竟映出了且歌那張滿是笑意的臉。
且歌掃了一眼桌上被換下的鞋墊, 雖并未說話, 但嘴角的笑意卻更深了。
蔡祈峰的老臉有些挂不住了, 他方才一時心急忘了關門, 竟被小狐貍逮個正着,他解釋道:“不過是鞋墊壞了,正好有,且換上試試。”
一說完,蔡祈峰便後悔了,因他瞧見了小狐貍眼裏那一閃而過的狡黠,小狐貍明明什麽都未曾說,他這般着急解釋,不正是妥妥的欲蓋彌彰麽,再者,他又何須跟她解釋?!
蔡祈峰越想越惱,卻又不得發作。
且歌見蔡祈峰這樣,雖覺得有些好笑,但也知蔡祈峰好面子,倒也不至于會打他的臉讓他下不來臺,故她收斂起嘴角的笑意,颔首問道:“那這鞋墊可合義父心意?”
蔡祈峰看了且歌一眼,便板起臉,冷哼一聲,将那只還未來得及換上的鞋墊扔在了桌上,随手拿起一本書看了起來,這模樣擺明就是在說他并不想理會她。
“若是驸馬納的鞋墊不合義父心意,那改日且歌便讓宮裏的繡娘們給義父義母繡上幾雙送到府裏來。”語氣中不見調侃,更帶着些讨好。
這一口一個義父,叫得還挺順口,險些未能将蔡祈峰叫得背過氣去,可一想到自己已喝了且歌敬的茶,又不得反悔,他冷聲道:“不必了!”
若是旁人敢同她這麽冷聲冷氣地說話,只怕早就身首異處了,可蔡祈峰不同,且歌敬他,故也未将這話放在心上,便靜靜地站在一旁。
一時間,書房內安靜了下來,唯有蔡祈峰翻書的聲音。
這靜就靜吧,蔡祈峰倒是不在意,平日裏他也一個人呆在書房,丫鬟下人也甚少打擾他,但現在不同,小狐貍還在屋裏,怎麽都讓蔡祈峰有些不自在,生怕小狐貍又在背後算計他。
“今日本是省親的日子,你不同穆絮與夫...”一想到那事實,蔡祈峰臉色又難看一分,改口道:“你義母待在一塊,來找我作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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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歌道:“若是有且歌在,只怕她二人也說不上什麽貼心話了。”
所以就來找他了麽?
蔡祈峰一時語塞,怕她們不自在,那來找他,他就自在了?
蔡祈峰深知且歌的為人,趕是趕不走的,只有等她自己走,論臉皮,皇家的那是一個比一個厚,也沒了辦法,只得繼續看書,權當且歌不存在。
自從因那件事得罪蔡祈峰後,這書房她已經很久沒來了,記得上一回來還是穆絮拜幹親之時,不過那時也沒像現在這般細細打量。
牆上也僅僅只多添了幾副書畫,其餘的倒也同記憶中的一樣,連桌椅板凳都未曾移動過半分。
且歌的目光落在了桌子上,懸挂的毛筆旁擺放着一缺了角的硯臺,這硯臺她是記得的,乃是有年老師生辰,師母在街上偶然遇見一窮苦婦人,從她手中買下來的,後贈與了蔡祈峰。
而那缺了的一角乃是楊灏有回在書房玩鬧,不小心将硯臺摔到了地上,給磕壞了一角,老師見到後足足訓了楊灏一整日,又覺得不解氣,便罰他抄了好幾本書。
回到宮裏後,楊灏靈機一動,給各個宮裏的小太監人手一本,拉着一大幫小太監一起抄,抄了足足一整夜,終于抄完了,待到第二日便美滋滋地交給了老師,誰知老師看了之後更加怒了,臉色氣得鐵青,每頁字跡皆不同,寫得歪七扭八,在樹上捉幾只毛毛蟲擺出的造型都比這上頭的字好看,有的不會寫那個字,便畫了出來,還有的甚至直接畫了幾只大王八。
楊灏被劈頭蓋臉地教訓了一頓,被怒斥欺瞞師長,甚至還要去跟陛下直言,最後蔡夫人好說歹說這才作罷,而後楊灏又求着她從父皇那兒讨來了一塊上好的硯臺贈與老師,當作賠禮,老師雖收下了,卻也未曾見他用過,世人皆說天下男兒多薄情,但老師還是老師,到底是個長情之人。
且歌轉身,見書架上有一棋盤與兩盒棋子,腳步輕移,伸手取了下來,手上也沾了一手的灰。
“且歌記得這副棋乃是年前陛下賞給義父的,怎麽也未曾動過?”
楊灏知蔡祈峰愛下棋,得了好的之後便賞給了他。
蔡祈峰聞言放下書,這說來倒也是一大憾事,他與先帝雖是君臣,但更似知己,他也時常去宮中與先帝對弈,可謂是棋逢對手,惺惺相惜,自從先帝駕崩後,他便再沒了與旁人對弈的興致,也有不少知他喜好想巴結他的官員,可那些官員個個都是些溜須拍馬的,有何樂趣,待楊灏将這東西賞賜給他後,便也擱置在那兒了。
等蔡祈峰回過神時,見且歌已将棋盤擺好,正往上面落子。
蔡祈峰是且歌的老師不錯,但教的只是課業,而非棋藝,棋藝此類宮裏自有棋師來教授,便也沒将此事放在心上,只是随意地瞧上了那麽幾眼,可正當他欲收回眼神之時,看了看落子的位置,再觀整個棋盤,倒也是妙呀,只費少量兵力,便可讓敵軍節節敗退,而蔡祈峰不知道的是,教且歌棋藝的正是先帝。
蔡祈峰一時來了興致,扔下書便在且歌對面落座。
且歌挑了挑眉,果然上鈎了,笑道:“還請義父賜教。”
蔡祈峰有些不耐,只輕嗯了一聲,便開始急切地撿棋盤上的棋子。
幾局下來後,氣氛倒是出奇的融洽,也不免談起了近來朝中之事。
蔡祈峰往棋盤上落下一子,“此番聖上欽點了欽差大臣去江南巡查,你可知那欽差穆初源是何人?”
“近幾日倒也聽說過,蜀中人氏,在朝為官三年,都未曾升遷,到如今還是小小的從八品官職。”且歌說罷落下了一子。
蔡祈峰若有所思,且歌說的倒同他查到的所差無幾,試想在朝為官三年都未升遷,那說明什麽?
要麽此人無才,要麽是得罪了權貴,但是敢肯定的是,此人絕非溜須拍馬之徒。
如此,他倒也放心了些。
幾個回合後,也到了該回長公主府的時候了,蔡祈峰雖有些意猶未盡,但也拉不下臉來留下且歌。
而蔡夫人那邊,還沒叮囑穆絮幾句話,便眼淚直流,哭得別提多傷心了,任旁人如何勸說都沒用,愣是從屋內一直哭到了府外,直到臨上車前,穆絮說改日定回府探望二老,她這才漸漸止住了哭聲。
告別了二老,一行人便往長公主府趕。
車內,且歌将蔡祈峰給她的紅包拿了出來,指腹貼在紅包上頭細細摩挲,雖沒多厚,但紙張卻是銀票裏最大的,還真是瞧不出來,老師竟比她想的還大方,簡直是下血本了,這紅包裏的銀票怎麽也得有近百兩吧。
且歌滿心歡喜地拆開紅包,可當她将東西拿出來後,嘴角的笑容卻瞬間凝固了。
穆絮不解,便探過頭去。
只見且歌的手上拿着兩張紅紙,每張皆寫了四個字,一張寫着“永結同心”,而另一張則寫着“百年好合”。
且歌嘴角一抽一抽的,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得虧她方才那般歡喜,向來都是她算計別人,她又何嘗被耍過,老師裝作痛心疾首的樣,必是為了引她上鈎。
穆絮想起且歌得了紅包後,拿着它在她面前晃悠,還說要給她買糖吃,那模樣好不歡樂,沒想到竟被耍了。
想到這兒,“噗呲——”
穆絮一個沒忍住竟笑出了聲。
且歌聞聲擡眼看着穆絮,問道:“你可是在笑本宮?”
誰知這話竟像是點了穆絮的笑穴般,令她笑得更歡了,這可不是廢話麽,但她哪兒敢說呀,誰知道且歌會不會惱羞成怒。
且歌眯了眯眼,眸中帶着六分認真,四份笑意,“你在笑本宮傻?”
這話一出,連一旁的清淺都快忍不住了,只是恐于讓殿下丢了面子,一直強忍着罷了。
穆絮忙壓下笑聲,回道:“穆絮不敢。”
不敢?
這意思不就是說她傻麽,還不敢,她看穆絮倒是敢得很!
見且歌愈發認真的神情,穆絮說罷又輕咳一聲,努力将那份笑意壓下,可試了好幾次都不管用,又實在忍不住,只得低着頭假裝用手帕擦拭嘴角,許是憋得太辛苦,連身子都一抖一抖的。
且歌就這麽看着穆絮笑,眼中卻不見半點惱怒。
半響,且歌突然吩咐道:“停車!”
馬車應聲停下。
在車內二人不解的眼神中,且歌拉過穆絮的手,不給她半點拒絕的機會,就将她拉下了馬車。
落地的穆絮還雲裏霧裏的,也不知且歌要做什麽。
且歌吩咐一侍衛道:“去牽兩匹馬來。”
“是,殿下。”
每次出行不論去哪兒,亦或是多近多遠,都會備上幾匹馬,為的便是且歌一時想騎。
那侍衛将隊伍後的馬牽了過來,見其中一匹全身雪白,無半點雜色,而另一匹則是玄色的,四肢尤為強健,它們皆擡着驕傲的頭顱,每走一步,鬃毛也跟着一抖一抖的,渾身都自帶着一股不容任何人近身的氣勢。
穆絮雖不懂馬,但卻也隐約感覺到這兩匹馬絕不是尋常的馬。
原先還如此驕傲的馬卻在見到且歌後,低下了高傲的頭顱,她伸手摸了摸兩匹馬的鬓毛,兩匹馬心照不宣地同時蹭了蹭她的手。
在穆絮微楞之際,且歌道:“這兩匹馬皆是千裏良駒,自幼由本宮養大,這匹白色的叫踏雪,玄色的叫踏雁。”
且歌眼中泛起層層憐愛,撫摸的動作愈發溫柔了。
穆絮颔首,原來如此。
且歌道:“你過來。”
穆絮看了看四周,竟無人聽且歌的話,莫非且歌是在叫她不成?
且歌又道:“驸馬!”
還真是在叫她!
穆絮無奈,剛踏出一步,眉頭便微微擰起,她雖未曾因馬受過傷,但這活生生的馬站在她跟前,還是讓她有些害怕,生怕馬踢了她。
“驸馬!”且歌再次喚道,語氣中透着一絲不耐。
穆絮知自己若再不過去,便會惹怒且歌,她氣得牙癢癢,這惹人厭的命令,偏生又讓她不得違抗。
穆絮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咬牙走了過去。
“伸手。”
穆絮雖不明白且歌要做什麽,但還是乖乖将手伸了出來。
誰知且歌竟将踏雪的缰繩放入穆絮手中,穆絮懵了,她瞧了瞧缰繩,再看了看這高大的馬匹,瞬間驚出一身冷汗,下意識後退了好幾步。
且歌不會是想讓她騎馬吧?
很快,穆絮心中的疑問便在且歌的眼神中找到了解答,她連忙道:“殿下,穆絮并不會騎馬呀!”
且歌當然知道穆絮不會騎馬,正是因為不會騎,所以她才命人牽出了踏雪踏雁,一來是穆絮方才笑她,她想吓吓她,但更多的是日後說不定穆絮還需得騎馬,早學一日總比晚學一日強。
許是連且歌自己都沒察覺,她竟想到了以後。
“本宮知你不會,但本宮的驸馬不會騎馬,傳出去多讓人笑話。”
她不過是一區區女子,女子不會騎馬,哪裏又會被人嘲笑?!
不等穆絮退縮,且歌便強拉起她的手。
穆絮見了往後掙脫,明明同為女子,又是近乎同樣的身形,她就是掙脫不開且歌的手。
方才穆絮未如此靠近踏雪時,還能勸自己稍稍鎮定些,可現下她都近乎都快貼着踏雪了,這怎能讓她不害怕?且歌又是那樣壞,常喜歡捉弄她,萬一她就是想讓踏雪踢她呢?
她也不是沒聽說過有人因被瘋馬踩踏而死,也有人被馬踢過,萬幸不死者,要麽在床上躺好幾年,要麽這一輩子都得在床上度過。
眼看着自己的手就要貼在踏雪的鬃毛上,穆絮吓得閉上了眼睛,整個身子都在顫抖。
感覺到穆絮在顫抖,且歌的聲音放柔和了些,安慰道:“別怕!”
“踏雪的鬃毛很舒服。”說罷,她便将穆絮的手放在踏雪的鬃毛上,握着她的手,開始撫摸。
且歌看向還閉着眼的穆絮,問道:“是不是很舒服?”
感覺到手心的柔軟,穆絮緩緩睜開眼,且歌的手疊在她的手上,而她的手正摸着踏雪的鬃毛。
想到方才的想法,穆絮頓時羞得紅了臉,原來且歌不是想讓踏雪踢她,是她誤會她了。
且歌還只當是因自己的舉動才讓穆絮紅了臉,她雖樂于看見,但卻不想讓旁人瞧了去,便也放開了手。
因踏雪并未如穆絮預想的那樣踢她,她的膽子倒也稍稍大了些,不似方才那般害怕了,再者踏雪的鬃毛确實很舒服,便在且歌放開手後試探地摸着,動作很輕,也足夠小心翼翼。
摸着摸着,穆絮便感到沒那麽害怕了,膽子也稍大了些,可就在這時,踏雪竟往前走了兩步。
穆絮瞬間冷汗直冒,還未來得及後退,踏雪便用頭蹭着穆絮的手,連尾巴都開始左右搖擺。
且歌方才微擡的手,也放了下來,倒也沒料到踏雪會如此,踏雪雖比踏雁溫順,但除了她之外,皆不讓旁人親近,更別說會像現在這般讨好了。
“它倒是與你親近。”
聽到這話後,穆絮看着踏雪的目光愈發喜愛,原先什麽恐懼與擔憂都通通消失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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