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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12)

振,看着馬上的精神抖擻的趙世幀,柔聲道:“王爺大恩不知怎樣答報。”

趙世幀偏頭,身子低了幾分,二人離得很近,趙世幀朝裏面坐着的吳玉蓮瞟了一眼,小聲道:“夫人的故事編得不錯。”

沈绾貞吃吃笑道:“王爺過獎。”

趙世幀命車夫前面亭子停車,沈绾貞和吳玉蓮步下車子,低低交談,趙章和趙世幀走過來,吳玉蓮納頭便拜,“謝王爺、侯爺救命之恩。”

叩了幾個頭,被沈绾貞拉起來。

趙章對吳玉蓮道;“我知道小姐有難言苦衷,此處出京城,小姐已安全,是不是就此別過?”

吳玉蓮一愣,即刻明白,羞得滿臉通紅,又跪下叩了幾個頭,抿嘴沒有說話。

這時,後面的一乘車子停住,仆婦丫頭下車,沈绾貞朝後擺擺手,繡菊上前把手上包裹遞給吳玉蓮,沈绾貞道:“這包裹裏是幾件衣裳,和五十兩銀子,你可有安身之處?我派人送你去。”

吳玉蓮擡起頭,滿眼感激,接過,小聲道:“我去舅父家中安身,錢塘縣。”

沈绾貞招呼緊後面馬車,幾個才注意那是輛空車,兩個小厮跟着,看來沈绾貞已安排好。

吳玉蓮又重重叩頭,叩謝侯爺和王爺,又拉住沈绾貞 “姐姐有空去看妹妹。”

沈绾貞又囑咐幾句,吳玉蓮依依不舍離開,上了車。

沈绾貞目送吳玉蓮車子走遠,吳玉蓮從車子裏探出半個身子,朝沈绾貞等揮手。

“夫人怎會知道本候不會收下令妹?”平遠候心裏納悶,不覺動問。

“以侯爺的聰明,能猜不到民婦的故事是假的。”馬車轉瞬沒了蹤影,沈绾貞收回目光,低身一福,“恕民婦大膽欺瞞之罪,民婦這樣做實屬不得已。”

平遠候拍了拍安陽王的肩,微笑着道:“王爺有眼力。”這笑容頗有一股暗昧。

第七十三回

沈绾貞和趙世幀并肩站在長亭之上,看着平遠候趙章消失在大路的盡頭,冬已盡,正午的陽光,驅散殘冬寒意,突然,刮過一陣北風,趙世幀上前一步,身子微傾,擋在風口上,把沈绾貞護住。

這一細微的舉動,沈绾貞突然感動,眼眶有點潮潤,掩飾地低下頭,堅強的女子內心深處也需要男人的呵護。

這陣風過去,趙世幀才退後,跟她并肩站着,沈绾貞看他有意和自己離開半步距離,即便動情之時,趙世幀也不僭越,沈绾貞想愛首先是尊重,他沒有用權勢将自己占為己有,若他真想那麽做,易如反掌,其品格高貴,令人嘆服。

沈绾貞的心,泛起層層漣漪,良久,又苦笑搖頭,愛人是希望他好,不會讓他受世人诟病,今後或許不會見面,沈绾貞側頭看趙世幀,正巧趙世幀也看向她,二人同時笑了。

沈绾貞望着遠處蒼涼,半晌,收回目光,“王爺,平遠候走遠了,回吧!”

趙世幀只願意哪怕跟她靜靜站着,心裏也是踏實溫暖的。

沈绾貞硬下心腸,率先離開,趙世幀跟在後面,沈绾貞上車子,撂下車門棉簾子,卻把車窗素絹紗簾卷起,趙世幀騎馬跟在車旁,默默的,也不說話。

靠近長亭這段路不是太好,凹凸不平,車老板沒主意前面有個深坑,上面砂石蓋着,車子走上去,突然左右搖晃,趙世幀吓了一跳,就有點着慌,想伸手把沈绾貞從車窗裏抱出來,可後面有詹府下人的車子,還有左右随從兩旁跟着,忍住,緊張得忙喚侍衛,“快扶住車子。”

侍衛們上前幫忙把車子扶住,往前推過這段路,路平穩了,趙世幀才松口氣。

沈绾貞心安地坐着,不知怎麽有安陽王在,她心裏異常踏實,側頭看他板着臉,緊張得臉部沒了表情,他一直跟在車子側旁,大概是上次的事吓壞了,怕自己在出意外。

沈绾貞心裏莫名地感動,不敢朝他看,屏住心神,暗自告誡自己,不能産生非分之想,今生只當他是個救命恩人,他冊妃在即,但願他得一好女子,白頭偕老。

沈绾貞看他臉上繃得太緊,就想緩和一下,朝窗外問:“王爺是怎麽讓皇上幫忙的?”

這一轉移注意力,趙世幀心裏放松下來,憨憨地笑着道:“本王只是給皇上講了一個才子佳人的故事。”

沈绾貞心想,安陽王心思慧敏,是那個女子好福氣,能夠有幸陪伴在他身旁。

往前,已能看見京城高大城牆,進了城門,沈绾貞探出頭來,“民婦就此別過。”

趙世幀拱手,“詹夫人請。”

沈绾貞的車子就朝東去了,走不遠,沈绾貞探出頭,側身朝後看去,趙世幀竟勒馬站在原地,朝她車子方向望着,沈绾貞心一酸,不敢在看。

伯府

詹伯爺臉色暗沉,似很生氣的樣子,詹夫人像犯錯的孩子,微低着頭,撅嘴,一臉不悅。

“這麽大的事情,你為何不對我說。”詹伯爺氣得胡須有點顫,語氣嚴厲,盯着妻子問。

詹夫人手擺弄衣角,吞吞吐吐,低着眼皮,小聲道:“不是沒敢跟你說,怕你生氣。”

詹伯爺桌子一拍,雖手不重,還是把詹夫人吓了一大跳,撅嘴不高興地嗔怪道:“你這火爆脾氣,那個敢說。”

“你跟我說明白了,逆子自拜堂之日,就沒進洞房,還是……”詹伯爺對二兒子房中事,都說不出口。

詹夫人明白丈夫的意思,偷眼瞅瞅丈夫,極小聲兒道:“洞房是入了,但是沒合房。”

“至今兒媳都是女兒身。”詹伯爺有點不敢相信。

突然,怒火中燒,“來人,把二爺叫來。”

下人們吓得直咋舌,就有一小厮忙去找二爺。

英姨娘吃過晚膳,覺得比白日涼,春曉找出一件比甲,為她穿上,英姨娘聞到一股樟腦味,就幹嘔起來,春曉忙跑去外間,拿銅盆,待手拎着銅盆進門,英姨娘把晚飯吃的東西吐了一地。

春曉見了胃裏一陣惡心,差點自己也吐了,強忍着,忙忙走到桌旁,端起茶壺,倒了杯茶水,遞給剛吐過的英姨娘,英姨娘漱口,春曉趕緊拿過痰盂,英姨娘把漱口水吐在痰盂裏。

春曉又去打水,服侍英姨娘洗臉,英姨娘自炕桌上取過一顆杏脯放在嘴裏,幹嚼,壓下惡心感。

春曉憋着氣,收拾地上污穢,又看褥子上吐了一大片,有把褥面拆下來,卷卷仍到空盆裏,端盆出去。

推門到外面,招呼胖丫,胖丫好半天才從下處出來,磨磨蹭蹭近前,“姐姐叫我有事?”

春曉擰了她胳膊一把,“才懶出來。”胖丫,疼得‘哎呦’一聲,往旁直躲,嘴裏嘟囔道:“也沒什麽事,姨娘哪裏有姐姐侍候,也不用我上前,在說我不過借來使,又不是正牌丫頭。”

“還頂嘴。”春曉又狠命只掐了她兩把,胖丫尖聲叫道:“做什麽只管掐我?”

“幹什麽,大晚上鬼哭狼嚎的,晦氣。”英姨娘吐得胸腔都疼了,正自心煩,聽外間二人拌嘴,喝止。

春曉把弄髒了的一團褥面,塞在胖丫懷裏,“拿去洗衣房洗了。”

胖丫嘟着嘴,嘴裏嘀咕着,“梅香拜把子,一樣的丫頭,充起姑娘來,耍什麽威風?”

抱着一團單子往外走,“回來。”春曉招呼道。

胖丫停住腳,不敢靠她她近,怕她又要打罵,隔着老遠,甕聲甕氣地道:“姐姐還有事?”

“你順便問問,前兒送去的姨娘的中衣怎麽今兒還沒洗好。”春曉想起,順便洗好了讓她拿回來,省得自己跑腿。

胖丫答應聲,就去了。

春曉自言自語,自打姨娘診出生男,府裏下人态度好多了,可這洗衣房的幾個媳婦婆子,不是省油的燈,每次洗衣服都拖着好幾天才送來,稍有不滿,她們一車話等着,說什麽府裏主子多,一人一件,就多少衣裳,見天手不離水,都洗不過來,還說求姑娘省些事吧,就算疼顧我們。

倒j□j曉沒話說,幹生氣,姨娘前兒還問那條藕荷色裙子洗好了沒有,怪她手腳懶,不去催催。

英姨娘吐過了,心裏舒服點,穿上厚棉衣,走去門口,喚春曉打掃一下屋子。

春曉進去,把半桶水潑在地上,清洗幹淨青石地磚,擦抹幹淨。

英姨娘在門口站了一會,眼睛四處閑看,就看對面東廂房門開了,玉兒走出來,随後紅箋出來,主仆匆匆走出去。

日頭快落了,英姨娘站在陰影處,主仆也沒看到,出了大門,像是往東拐去。

英姨娘納悶,這早晚,主仆要去幹什麽?別是私會情郎吧?二爺有陣子沒去她屋子,打熬不住,會不會,英姨娘暗自猜想。

卻說,詹少庭被詹伯爺叫去,一進門,就見父親臉黑黑的,母親背着父親直朝自己使眼色。

詹少庭不知為何,懼怕父親,恭敬地給父母行禮,站過一旁,等待父親訓斥。

詹伯爺看見二兒子,氣得眉心突突直跳,“孽障,跪下。”

詹少庭看父親生氣,只好跪下,詹伯爺怒喝道:“說,為何不要你媳婦,成婚至今沒圓房,還想讓外人說我伯府寵妾滅妻?”

詹少庭不敢看父親,小聲道:“是沈氏不賢,開始不肯接納英娘,兒子才未與她通房,這怪不得兒子。”

詹夫人忙扯扯老爺袖子,替兒子分辨道:“兒媳不答應接英娘回府,小夫妻一時置氣,說僵了,兒子房中之事,老爺就別操心了,況且媳婦都未說什麽,何必多管閑事。”

詹伯爺朝妻子一瞪眼,“糊塗,這種事家裏人若不說出去還好,好事不出門惡事行千裏,張揚出去,若讓外人知道,又是一番是非,這一次摘也摘不清了。”

詹夫人也明知道老爺說得的有理,可一心護着兒子,就把沈绾貞怪罪,“媳婦賢惠孝順不假,可不會哄男人,男人禁不得幾句好話,她但凡低低頭,陪個不是,少庭也就揭過不提了,小夫妻倆就和好如初。”

詹少庭一聽母親說沈绾貞賢惠孝順,鼻子裏冷哼一聲,陰陽怪氣地道:“你們都被她外表給迷惑了,純粹就是一個粗野婦人,沒一點教養,還是大家出身,簡直就是鄉野村婦,她說出的話,兒子簡直就說不出口。”

“胡說,誰說你媳婦不好,我看着就挺好,文文靜靜的,不蔫聲不蔫語的,老實本分,還想找啥樣的。”詹伯爺與兒媳不常見面,也就表面印象,此刻氣頭上,看兒子說話着三不着兩,越加心煩,寵小妾,也要有個限度,把握分寸,讓人指脊梁骨。

詹夫人看丈夫心氣不順,怕一會惹惱丈夫用家法,忙打着圓場,“少庭啊!回去就搬到上房,與你媳婦圓房,你爹說得對,沒有不透風的牆,不為你自己,還為伯府一大家子人着想,在說你媳婦又不是醜八怪,我看着眉眼清秀,論模樣性情就是比你兩個嫂子都還強,還有何不知足。”

詹少庭是有苦說不出,說沈绾貞不讓他碰,太丢男人面子,父母也未必信,想起沈绾貞那日說的話,把想親近的念頭,全打消了,只覺這女人可怕,像是瘋了,看樣子真能做得出來,又舍不下臉說自己畏懼沈氏,沈氏要挾的渾話當父母怎好說出口。

詹少庭滿心憋屈,不甘心,還想争辯,詹夫人卻一旁使着眼色,偷偷在桌子地上朝他擺手,示意他答應。

詹少庭嗫嚅地道:“實在兒子說了您二老也不信,反正這次是沈氏的錯,怨不得我。”

詹伯爺也未聽清他說的話,懶怠跟兒子廢話,頗為嚴厲地道:“夫妻沒有不鬧別扭的,也不能一世躲着不見,如若為父的話不聽,我沒有你這個兒子,丢人現世,我只當沒生養,伯府也留你不得。”

父親不認兒子這樣的狠話都說了,詹夫人知道老爺脾氣,怕一怒之下,真把兒子趕出去,忙急得朝兒子打手勢,使眼色,示意他快表個态。

詹少庭父命不敢違抗,只得極不情願地道:“兒子遵父母命,與那沈氏圓房就是,不過……”想說不過沈氏剽悍,對自己身體造成傷害,父母後悔晚矣,又覺說不出口。

“不過什麽,你是戀着那小妾,生産完,就送走。”

詹少庭這回不敢出聲了。

詹伯爺又側頭對夫人道:“讓人把他的衣物被褥,送回上房。”

詹夫人為難地道:“今兒天晚,明兒搬吧。”說吧,擺手讓兒子起來。

詹少庭從上房出來,門口丫頭握着嘴,瞅他直笑,詹少庭也無心調情,想到沈绾貞不覺頭痛。

看兒子出去,詹夫人瞧着老爺臉,問:“老爺今兒從外面回來,突然就問起這事,是有人說啥了?”

詹伯爺咳了聲,“沒有不透風的牆,這醜事怎會沒人說,何況正有人等着撿伯府笑話,偏又孽障不争氣。”

詹夫人心裏尋思,這府裏那個嘴不好,跟老爺說的,查出來,看我輕饒得了她,試探着,“是老大和老三說的?”

詹夫人想,媳婦自己說的不可能,那日自己提圓房,媳婦看着好像不急,也沒見生氣,于是又套話問:“朝堂上有人知道提起了?”

詹伯爺一提朝堂,又氣不打一處來,皺眉沒好氣地道:“朝中官員若都知道,我這老臉還往那放。”

這時,一個仆從進來,“老爺,都轉運使嚴大人來京,求見老爺。”

詹伯爺站起身,恨鐵不成鋼,無奈地道:“是先頭親家何家人說的?”

這倒出乎詹夫人意料,自言自語道:“怎麽何家人會知道?”

又有點納悶,丫鬟拿來老爺的外衣,詹夫人親自服侍丈夫邊穿邊問:“老爺怎麽又去見那何家人?”

詹伯爺覺得妻子把衣領扣緊了,拿手扯了扯,“怎麽我去見她們,是何家人特意找我問這話,還不是想看笑話。”

詹夫人手一頓,心裏緊張起來,那何家如今敗了,何夫人也不顧臉面,這要是到處吵嚷,不久就會在夫人圈子裏傳變,難怪前兒順天府尹夫人請客,魏祭酒夫人拐着彎問我這次娶的二兒媳怎樣?二公子可曾滿意,魏家和何家有點親戚關系,說話自是向着何家的,因前兒媳的事,兒子寵妾滅妻就是她在夫人圈子裏到處宣揚。

詹夫人想到這,心裏有點急,想是丈夫衣領穿得不舒服,看丈夫直扯領口,一臉的不耐煩,自知不占理,也不敢像往日撒嬌。

詹伯爺臨出門,回頭又囑咐一句,“盡快圓房,省得人閑話。”

詹夫人心煩意亂,答應聲。

趙氏來上房給婆母請安,兼着問些家事,看公公從裏面出來,趕緊退過一旁,躬身待公公過去,才進婆母的屋子。

詹夫人正自煩惱,見趙氏進來,也不像往日态度寬和,心想,既是府外的人都知道,府裏人只怕人人皆知,就道:“你二弟夫妻的事,想必你也知道,方才老爺發作一頓你二弟,又吩咐盡早圓房,我看這事還需你去辦,依着你二弟的性子,不定推到何日,你二弟妹溫吞性子,不急不慌的,也不知上趕着籠絡丈夫,男人你也知道,沒了妻子管束,樂得逍遙自在,那還會主動搬過去,自古長嫂如母,你明兒帶人把你二弟的東西搬回正屋。”

趙氏見婆母陰臉原來是為這事,定是公公發火,才逼着兒子過媳婦房中。

趙氏又不禁多想,探問道:“二弟答應了?”心想,就那牛脾氣,若他不願意,我硬着把他東西搬過去,他擰着不去,我總不能把他綁了去,何況,是成年的小叔子,自己一個嫂子怎好官弟妹屋裏事。

“你二弟敢不答應,不答應,老爺打斷他的腿,你在去你弟妹屋裏開導她,怎麽籠絡男人讓她開開竅,一味孝順我公婆,也要學會讨好丈夫。

婆母這句話,趙氏反感,難道就老二媳婦孝順,我和老三媳婦就不孝順了,在婆母眼裏,就老二媳婦才是正經媳婦,自己和老三媳婦都隔着心,心裏不高興,臉上也沒敢帶出來,賠笑道:“媳婦會去和弟妹說,弟妹聰慧,一點就透。”

嘴上答應,她才不屑管這事,沈绾貞那個精明的,還用自己教。

趙氏回房,晚間臨歇下時,就把這事跟丈夫說了,詹少祥道:“父親知道,定是有人背後說了什麽,母親既然讓你去辦,事不宜遲,明兒你就帶人把二弟東西搬過去,量他不敢不依。”

兩口子躺下,趙氏平躺着望着紫檀拔步大床雕花承塵,狐疑道:“這閨房中事,外人怎麽會知道,聽婆母的意思是何家人說了什麽,何家人從何得知?”

詹少祥一聽,一下子坐起來,“何家人知道,還不吵嚷得盡人皆知,沒有不透風的牆,定是二房的那個下人說出去的。”

趙氏轉念,把手裏事先放一放,既然婆母下話,明兒先辦這宗要緊事。

第七十四回

吃過晚飯,紅箋歪在炕上,沒精打采的,玉兒坐在窗前納鞋底,外屋門‘吱呀’響動,“那位姐姐在屋裏?”是一個蒼老婆子的聲。

“誰呀?”玉兒趕緊答應,放下手裏的活計,站起來走出裏間門,一看那老婆子,玉兒熟悉,是二門上的,“這位姐姐,大門口有人找紅姑娘,門上的人被他纏磨不過,給他通傳一聲。”

“玉兒,是那個媽媽,讓她進來。”紅箋在裏間聽見,她自被賣到這裏,只有一次親哥哥遠道來看她,就在也沒來過,家裏窮,道又遠,也沒盤纏錢,幾年前,父親托人捎來一封家書,就在沒信了,聽有人找她,心裏盼着是哥哥來看她。

玉兒引着那老婆子進門,那老婆子蹲了蹲身,“老奴見過姑娘。”

“是什麽人找我,男的還是女的,老的還是少的?”紅箋急于想知道,“進來傳話的小厮那行子也沒說明白,只說是個年輕男人,好像說是姑娘的哥哥。”

紅箋聽了,眼睛一亮,忙忙穿鞋下地,手執銅鏡,左右照照,命玉兒,“把我最好的衣裳找出來。”

玉兒去炕梢一排紅木箱子裏翻騰半天,找出年下發的襖裙,姑娘緊穿了兩次,不舍得穿,就收起來。

紅箋邊換衣裳,邊吩咐玉兒,“去上房回少夫人,就說我娘家哥哥來了,求夫人準見一面。”

妾氏通房在內宅輕易是不得見外人的,即便是自己娘家人,不算是內親,要主母允許,答應了,才得在中門說幾句話,

紅箋打扮妥帖,着急,等玉兒還未回來,從窗子裏往外看,一看玉兒進院子,就從裏屋出來,見玉兒進門,忙問:“少夫人答應了。”

玉兒點點頭,“少夫人說都是女人,娘家人見一面不容易,既遠道來了,就出去見見,若有困難,回少夫人。”

紅箋放下心,忙忙扶着玉兒出門。

英姨娘站在廊檐下閑望,看見紅箋主仆出來,忙朝門裏喊,“春曉,快出來看。”

春曉只當是什麽稀奇事,忙放下手裏的抹布趕着出來,紅箋主仆已行至大門口,英姨娘指着二人背影,“看紅箋那小蹄子打扮這麽光鮮,是去幹什麽?”

“是呀!天都快黑了。”春曉也納悶。

紅箋主仆來到二門上,二門上早已等着一人,一個男子快步過來,“是紅箋妹妹嗎?”

紅箋一下子愣住,見是一個年輕男子,很面熟,那男子熱切地道:“難道妹妹不認識我了嗎?”

“表哥?”紅箋有點不敢相信,遲疑地道。

“是我,你貴表哥。”那男人期盼的眼神望着她,又上下打量,看她穿戴不俗,心想定是混得不錯,還遲疑來是不來,若處境不好,還要賴自己幫襯,看來是來對了。

“表哥,我真沒想到,你是怎麽找到我的?”紅箋有點不敢置信,家鄉千裏迢迢,表哥會尋到這裏,貴表哥是她舅父之子,自小一處玩耍,長一輩姑嫂間曾戲言,待二人長大後做成夫妻,可惜,好景不長,紅箋生母去世,父親續弦,娶後母,生計艱難,後母心黑,就把她賣給牙婆,輾轉賣到伯府。

時隔多年重逢,別有一番滋味,紅箋想若生母還在,自己早就嫁給貴表哥,該是另一種日子,如今,通房聽着讓人羨慕,表面光鮮,內裏的苦楚,誰人得知。

“妹妹過得可好?”貴表哥看紅箋通身打扮更襯得粉濃香豔,有點酸酸的,貪看幾眼,心想,還是盡快說正事,“來京之時,表兄托我來伯府看妹子,問妹子境況如何?想來妹妹過得不錯,為兄就放心了。”

他口中表兄既是紅箋的親兄,受後母欺壓,紅箋眼圈有點紅了,“家中一切都好?”

“都好,你兄長娶了嫂子,分家另過。”吳堂貴敷衍着道。

紅箋心裏高興,父親對前妻子女漠視,親人只有這個哥哥,後母進門又生了一窩弟妹,也都不親近。

吳堂貴心裏盤算怎樣開口借錢。

紅箋乍見他,也不肯細說,二人竟撿小時候開心事說,紅箋看他似乎有心事,便問:“表兄來京,辦事?”

“一樁生意”吳堂貴言辭有點閃爍,紅箋起疑,追問道:“生意還好嗎?”

“被人騙了,身無分文,連回去的盤纏錢都沒了。”吳堂貴低下頭,有點難為情,想跟表妹借貸,實在開不了口。

紅箋明白了,他是走投無路才想起她,心裏有幾分悲涼,總歸是親戚,看在兒時情分,總不能眼瞅着不管,就道:“明兒表兄這時候來,我雖手頭沒多少錢,可也能給你湊一些。”

吳堂貴紅臉,低頭道:“日後我一定還你。”

“說什麽還不還的,都是親戚。”紅箋略有點失望,表兄是缺銀子使才來找自己,上次哥哥來也是,要說親沒彩禮錢,家裏錢後母把着,央人借盤纏錢,來找自己,心道,這些親人還當自己妹子過得有多好,難處也不消說。

臨分手,紅箋囑咐道:“府裏人多,不便,明兒過來,別走正門,你繞到後花園,西北有個角門,平時關着,我在那裏等你。”

吳堂貴沒想到事情這麽順利,看紅箋出落得如花似玉,暗嘆可惜,無福消受。

告辭出去。

紅箋看着他走遠,才掉頭,玉兒等在不遠處,過來扶住主子,看主子心情不大好,想起自己身世,也是自小賣到伯府,爹娘是誰都不記得了,也黯然神傷,不言語。

卻說,英姨娘望着紅箋主仆匆匆出門,好奇,也不進屋,站在廊子裏等,看紅箋何時回來,廊檐下漆紅橫欄手摸着有點涼,不敢坐,站得手腳都有點冷了,足有半個時辰,才看見紅箋扶着玉兒身影,紅箋和玉兒走到庭中,看見英姨娘朝這邊望,扶着玉兒朝東廂走,也沒搭話。

玉兒悄聲道:“西屋的眼尖,往姑娘這廂看。”

紅箋壓低聲兒道:“明兒小心點,別讓她看見。”

英姨娘一直看着紅箋進了屋子,剛要轉身回屋,就見詹少庭從院門外進來。

一陣驚喜,忙扯扯身上衣裳,抿了抿鬓角碎發,迎着過去,詹少庭一進院子,看見英姨娘站在西廂門口,見他忙過來,“二爺來了。”蹲身一福,詹少庭忙雙手扶住,“你身子不便,不用多禮。”英姨娘就勢靠在詹少庭身上。

“雖說天暖和了,可春寒料峭,還是進屋裏去。”二人偎依着往西廂房走,

“爺怎麽今兒得空過來了。”

“沒事,過來看看你。”詹少庭心道,搬去上房,圓房一月內不能去別的妾室屋裏。

“二爺有事?”女人特有的敏感,英姨娘多少覺察出點什麽。

“沒事,惦記你,過來看看。”詹少庭把她摟緊了點,“怎麽穿得這樣單薄?”詹少庭握着她的手冰涼。

“人家還不是想二爺,在門口等的時候長了。”英姨娘怎能說是等着看紅箋何時回來凍的。

“爺從哪裏來?”英姨娘心想,看樣子好像不是從沈绾貞正房過來。

二人上了西廂房臺階,“從十裏堡莊子回來。”詹少庭隐去被父親責罵,命自己和沈绾貞圓房的事,怕英娘吃酸拈酸。

一推房門,春曉走出來,“姑娘進來了,奴婢還想出去喚姑娘,站了好半天。”

一眼看見詹少庭,忙一蹲身,就打起裏間門簾,“二爺來了,姑娘見天口裏念着二爺幾個來回。”

英姨娘瞅瞅她,滿意地笑笑,這春曉丫頭還算機靈。

一進裏間門,英姨娘聞到淡淡的一股蘇合香味,只覺五髒六腑翻騰起來,幹嘔兩聲,詹少庭在跟前,忙用帕子掩口,胃裏洶湧,‘哇’地一口,全噴出來,一方娟帕,接不住,污穢物順着手帕邊緣流淌,竟沾了衣襟,鞋子上,地上也淌了一片嘔吐之物,都是晚間吃下的飯菜。

詹少庭掩鼻,只覺一股酸腐之味,直打鼻子,看英姨娘狼狽相,忙皺眉吩咐春曉,“快收拾了。”強忍住安慰英姨娘兩句。

英姨娘了解他素有潔癖,彎腰擺手,說了句,“爺去別的…..。”才說了半句,又吐開了。

詹少庭實在受不了這氣味,轉身就出了門,春曉在身後,“奴婢送二爺。”

英姨娘難受也顧不得他走了,‘哇哇’又嘔吐起來,晚飯後吐了兩回,吐得差不多了,才喘着氣,有氣無力地道:“蠢貨,知道我聞不慣香味,還熏香。”

春曉委屈沒敢出聲,心道,這屋子這麽大味,不燃香怎麽辦。

詹少庭出來,看外面天道黑了,也不想走回外書房,看紅箋東廂房亮着燈,就走過去。

紅箋剛從外面回來,衣裳沒換,就坐在炕沿邊想心事,心裏惆悵,表兄若不是短銀子使,會來找自己嗎?人都這般勢力,用時方想起,平時只怕早忘在腦後。

聽見門響,吩咐玉兒,“看看這麽晚誰來了。”

玉兒剛往出走,詹少庭自外面進來,紅箋又驚又喜,忙忙趕上前,福身,“爺來了。”

忙忙炕上鋪上一床褥子,讓詹少庭坐在炕頭,“爺暖和暖和。”

又招呼玉兒趕緊沏壺好茶,自己彎腰,給詹少庭脫靴子,詹少庭打量着她,問:“你出門了?”

紅箋才猛醒過來,自己還穿着出門的外衣,忙遮掩道:“閑着無聊,出去走走。”

詹少庭一想自納她為通房一直冷落她,又看她殷勤侍候,一把拉起她,“你也上來坐,一起說會話。”

紅箋就把外面大衣裳脫了,脫繡鞋上炕,挨着詹少庭坐下,天打春,是凍人不凍水,紅箋和表兄站在外面說了會話,臉凍得通紅,屋裏熱氣一熏,粉紅嬌豔,徒增幾分顏色,詹少庭眯眼看她,紅箋看爺的眼神,心裏突突的,被詹少庭吓怕了,不敢看他。

詹少庭心癢,不覺動了肝火,忽地翻身把她壓在炕沿邊,扯褲兒,紅箋才‘啊!’了聲,怕玉兒聽見,忙生生咽了回去,咬唇忍住,任由詹少庭折騰,疼痛昏亂中撒口哼叫了幾聲。

玉兒端茶走到裏間門口,聽裏面宣淫之聲,臉紅了,知道爺和姑娘做什麽,沒敢進去,抿嘴站在門口聽了聽,轉身,把剔紅枝蓮托盤放在外間桌子上,端着銅盆,走去柴房舀水。

次日辰初時,英姨娘起身,還未曾梳洗,春曉跑進來,手裏提着空水桶,“姑娘,二爺昨兒去紅箋姑娘屋裏了。”

英姨娘忽地坐直身子,“你怎麽知道?”

“才奴婢提水,碰上玉兒,玉兒趾高氣揚的,不像往日見了奴婢像老鼠見貓,還說着急打水,怕晚了,爺等着急,又罵人了,奴婢聽了,就趕緊跑回來告訴姑娘。”

英姨娘恨恨地道:“又讓她鑽了空子,趁我懷孕不能侍候爺,把爺拉到她屋裏,這個狐貍精。”

詹少庭和紅箋才剛起,西偏院外走來一個丫頭,匆匆腳步往西廂房來了。

進門就喊:“春曉姐姐。”春曉正侍候主子穿衣,聽聲熟悉,忙跑出來,一看是大房的丫頭喚作碧兒的,春曉是大房出來的,自然熟悉,問:“妹妹一大早找我有事?”

碧兒側耳聽聽裏面沒什麽動靜,好像詹少庭不在英姨娘屋裏,就壓低聲兒道:“姐姐知道二爺歇在那個房中,大少夫人讓我找二爺,我問秋蟬說在你們這裏,才跑了來。”

“二爺昨晚來一趟,又走了,姐姐急着找二爺甚事呀?”春曉納悶,大清早,嫂子找小叔子定是有要緊事,忙打探究竟。

碧兒趴在她耳邊道:“老爺發火,要二爺搬回上房,夫人着我家主子督促二爺盡快搬東西,二爺不在外書房,秋蟬也不敢做主,推脫說二爺沒說,她也不知道。”

碧兒說到這,有幾分不滿地道:“秋蟬小蹄子,看樣子是不願意二爺搬回上房,她也得跟過去,搬回去就不比外面自由,只要侍候好爺就成,回上房,還有少夫人約束。”

碧兒聲高,春曉吓得忙搖手,比劃屋裏,碧兒明白,吐了吐舌頭,悄聲道:“姐姐倒是知不知道二爺去那了,知道快告訴我,省得我白跑腿。”

春曉用手指了指對面,碧兒會意,悄聲道:“我走了,改日來看姐姐,姐姐回去看我們,有好東西給你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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