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戒酒
趙曉琪拎着托盤一溜小跑地鑽進了酒吧的後廚,一臉驚悚地問黃海濤,“徐子戒酒了?!”
黃海濤帶着一只海棉手套正站在烤箱前面等着點心出爐,聽見她的話頭也不擡地反問她,“徐子自己說的?曉武和冬子來了沒?”
趙曉琪點點頭,“都在外面呢,老莫和林芝也在,那個吳斌也在,他們都慫恿徐子請那個姓陳的喝一杯呢。”
“姓陳的?”黃海濤有點兒納悶,“哪兒又出來一個姓陳的?”
“不知道。”趙曉琪把托盤扔進水槽裏,歪着腦袋想了想,“好像是跟吳斌一起來的。我說,吳斌跟徐子到底是怎麽回事兒啊。本來看着挺好的,結果莫名其妙就分開了,分開了倆人還有點兒膩膩歪歪的勁兒……”
“徐子說過對不起他。”黃海濤把剛出鍋的曲奇餅倒在案臺上的盤子裏,有些洩氣地說:“誰知道他們到底鬧什麽。”
“吳斌像要撮合徐子和那個姓陳的呢,”趙曉琪有點兒心煩似的拽着黃海濤的胳膊來回晃,“怎麽辦啊。”
黃海濤哭笑不得,“這事兒跟你有個毛線的關系啊?!”
“我就是看那個姓陳的不順眼,假模假式的,眼睛還總那樣……”趙曉琪擺了個也不知是抛媚眼還是翻白眼的造型,嘆了口氣,“你說,徐子不會真看上這樣的吧?”
黃海濤把剛出爐的曲奇挑挑揀揀拼了一盤子,“走。”
“幹嘛去?”趙曉琪沒回過神來。
“你不是看姓陳的不順眼?”黃海濤一副理直氣壯的派頭,“咱們這就棒打鴛鴦去!”
兩口子一個端着餅幹一個拎着啤酒回到前面包座的時候,才發現除了李曉武、趙冬、吳斌陳可之外,竟然又多了一個綠眼睛的男人,這人黃海濤聽徐悠說起過,也是莊家的大少爺,一個不怎麽好惹的角色。
黃海濤和趙曉琪默契十足地一左一右擠在了徐悠身邊。趙曉琪斜着眼看了看表情略顯無奈的陳可,幹脆歪着腦袋靠到了徐悠的肩膀上。其實單看外表,這姓陳的倒也長得人模狗樣的,但趙曉琪對這個人就是打心眼裏喜歡不起來。她一向都不喜歡那種看人的時候眼睛裏帶鈎子的男人。
“不含糖的。”趙曉琪拎了一塊餅幹塞進徐悠嘴裏。
徐悠剛把餅幹含嘴裏,就瞥見坐在趙曉琪身旁的陳可正帶着一點促狹的神氣沖着自己笑。徐悠偏過頭,假裝自己什麽也沒看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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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裏遇見吳斌純屬意外,跟他一起來的這個男人徐悠也是在幾分鐘之後才認出來的。雖然兩個人一起開過房,但當時徐悠明顯喝多了,連他的名字都沒記住。而曾經有過的那一夜,徐悠也沒什麽印象了。吳斌試圖介紹這個人給他的意圖,在徐悠看來更像是一種試探。這讓他覺得吳斌也變得越來越不像當初認識的那個人了。
這種感覺讓徐悠覺得很不舒服。于是他盡可能地忽視吳斌和陳可,把注意力集中在其他的人身上。
比如莊少卿。
莊少卿以前就來過“征服者”,在這裏碰見他倒也不覺得有什麽意外,只不過這個人完全不談公事的态度還是讓徐悠稍稍有些不習慣。他并不覺得自己跟莊少卿能牽扯上什麽私交,何況他姓莊,徐悠現在最不想看到的就是莊家的人。
不過,坐在這樣的地方,一邊喝點兒酒,吃點兒小零食,一邊聽着一個人活靈活現地講着世界各地的奇聞異事,感覺倒也不錯。至少現在的莊少卿沒有擺出工地上那副指手畫腳、派頭十足的嘴臉來惹人生厭。
好吧,徐悠不得不承認。如果只是喝酒閑聊天,沒有什麽人比莊少卿更合适了。他去過很多地方,見多識廣,尤其是……他還長得不錯,混血孩子在外貌上本來就比旁人多了幾分神秘莫測的感覺,何況他還挺有親和力,沒過多久,在座的兩個美女林芝和趙曉琪就都被他給迷住了。趙曉琪甚至還主動放棄了徐悠身邊的黃金位置,竄到莊少卿身邊坐着去了。看徐悠的态度,對陳可并沒有什麽特別的感覺,趙曉琪也覺得放心了不少。
陳可湊了過來,壓低了聲音問徐悠,“不會是你女朋友吧?”
徐悠不喜歡這種調侃,搖搖頭說了句,“怎麽可能。”
陳可看着徐悠杯子裏的可樂,“怎麽想起戒酒了?”
“就算清醒地活着會疼痛,也不能讓自己醉倒在這塵世的迷煙裏渾渾噩噩……”徐悠抿着嘴笑了笑,“一個朋友說的。”
陳可愣了一下。他只是随口聊天,可不是想把談話引到這麽富有哲理的方向上去。
徐悠像是猜到了他心中所想,笑着補充說:“其實沒什麽特別的原因,只是覺得最近身體不太好。”
陳可松了口氣,“那煙呢?也戒掉?”
徐悠抓抓頭發,“想過。不過看看情況吧。一下都戒掉我也做不到啊。”
“是嗎?”陳可的手慢慢地游到了徐悠的腿上暧昧地揉了揉,低聲笑了起來,“還打算戒掉什麽?”
徐悠心頭微微一動。
那只手已經輕飄飄地滑了開去。陳可留給他一個別有深意的眼神,就轉過身去跟吳斌聊起天來。
徐悠有些自嘲地笑了。如果在以前,他可能二話不說就帶着人去酒店了吧,但是現在,他看着陳可那副十足勾引的勁頭,心裏卻只覺得好笑。像一個懶洋洋的旁觀者,全然打不起參與或者配合的興致。
勾引與被勾引,曾經是他十分熟悉的生活模式。因為沒有負擔,所以他一向樂在其中。他曾經覺得這是最省事的生活方式了,就像路邊的快餐盒飯,目标明确的就是為了解決了他的生理需要。然而此時此刻,徐悠覺得自己突然間沒有什麽生理需要了,或者說他的生理需要被另外的什麽東西重重地壓在了所有需要的最下層。于是陳可的誘惑對徐悠而言,就顯得沒有那麽吸引人了。
自從黃海濤和趙曉琪打過電話之後,徐悠這幾天一直泡在這裏。他發現自從母親回C城之後,他就變得很怕一個人呆着。自己都不明白這是為了什麽,一向獨來獨往的人,怎麽會突然之間就無法适應一個人留在家裏看資料的生活了呢?
曾經讓徐悠覺得安逸無比的住處,也莫名其妙就變得陌生起來,哪裏都透着寒氣,讓他坐卧難寧。好像靈魂裏出現了一道裂縫,把他給自己營造出來的所有舒适又安谧的表象都被吸了進去,只剩下光鮮的表象之下,那些千瘡百孔的真實——徐悠自己都不願去面對的真實。
快到而立之年的男人,像一個潦倒的老鳏夫似的守着兩間租來的房子、一堆資料和幾盆花,除了一個鐘點工定時上門來搞搞衛生,連個上門來喝口茶的客人都沒有。沒有家人,沒有愛人,只能縮在昏暗的酒吧裏偶爾釣一個跟自己同樣潦倒的醉漢出去四一九,早晨起來拍拍屁股誰也不認得誰;平時只能吃食堂,偶爾去外面的館子裏吃點兒好的解解饞,生病了還得自己撐着去醫院……死在卧室裏的話,大概也要好多天之後才會被鐘點工發現吧。
這就是莊仕傑所說的清醒地活着?徐悠茫然地問自己:難道他一直都有意無意地對自己真實的生活視而不見?
原來……他竟然生活的這麽失敗嗎?
徐悠感覺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挫敗感。
與挫敗感萦繞在一起的,是一種空落落的感覺。即使像此刻般坐在喧鬧的酒吧裏,前後左右全都是人……這種感覺也依然揮之不去。那是一種深度的空虛感,就好像無論什麽東西也無法将之填滿。
這是一個徐悠找不出答案的問題。
于是他開始煩躁不安,對什麽消遣都打不起精神來。甚至他的閨蜜趙曉琪要拉他一起去去挑選嫁衣的時候,都被他打着要加班的借口推辭掉了。
徐悠問黃海濤,“老子這是怎麽了?”
黃海濤很是憐憫地摸了摸他的腦袋,“要照我看,這症狀不是戀愛了,就是失戀了。你自己覺得是哪一種?”
徐悠啞然。
這邊剛有人說了句散了吧,那邊陳可就把胳膊搭在了徐悠的肩膀上。徐悠正在點煙的手抖了一下,心裏忽然有些納悶。他記得上次一起開房的時候,陳可并沒有對自己表現出多麽濃厚的興趣,連個地址電話都沒問過……
今兒這是怎麽了?
從陳可的肩頭望出去,吳斌正靠在椅背上看着他,眼神晦暗不明。徐悠覺得他看上去也有點兒不對勁。難道他跟自己的小情人鬧別扭了?所以想耍着陳可和自己來看場熱鬧?徐悠心裏有點兒嘀咕:不會這麽無聊吧?
“一起回去?”陳可壓低了聲音,微帶着酒氣的呼吸暧昧地噴在了徐悠的耳後。
徐悠不易覺察地皺了皺眉。他頭一次發現原來自己不喝酒的時候,聞到酒氣會這麽的……難以忍受。
徐悠正挖空心思地想着找什麽樣的理由回絕,就聽莊少卿隔着半張桌子招呼他,“徐悠,走了!”
陳可看看他,再看看徐悠,臉色頓時變得精彩了起來。
徐悠心裏松了口氣,臉上卻不表露出來,只是拍了拍陳可的手,“改日吧。”
陳可頗有些悻悻地松開手。
徐悠忙不疊地跟着莊少卿離開了酒吧,眼角的餘光掃見陳可正跟吳斌咬着耳朵說什麽,吳斌皺着眉,略略顯出些不耐煩的樣子,不過眉眼之間的神色卻比剛才要明朗許多。徐悠直覺這兩人有什麽事兒瞞着自己。不過這兩人現在跟自己的生活都沒有什麽瓜葛,能扯上什麽事兒呢?
莊少卿喝了不少酒,不過神色看上去卻依然清明。徐悠不知道他只是湊巧喊了自己一嗓子,還是看出了什麽特意替自己解圍。直到兩個人一前一後走出酒吧,莊少卿才笑着說:“徐工,桃花泛濫吶。”
徐悠苦笑了起來,“你看出來了?”
莊少卿晃着腦袋嘿嘿嘿地笑了起來,“不但看出來了,我還看出你沒那個意思。怎麽,看不上這個類型的?”
徐悠搖搖頭,不打算再糾纏這個話題,“最近總是看見你,莊家沒有事情給你做嗎?”
莊少卿若無其事地笑了笑,“莊家的事有什麽費心的。你們不是有句話叫做……叫做手到擒來嗎?”
徐悠不由失笑,“你口氣倒不小。”
莊少卿笑而不語。
這人剛幫了自己一個忙,徐悠倒不好立刻就擺臉色給人家看,不過他對莊少卿始終懷着幾分戒備,就算此刻能像朋友似的聊聊天,但也只是像而已。于是,道了謝之後他便不知道該跟他繼續聊些什麽了。
莊少卿問他,“我送你回家?”
徐悠搖搖頭,“不用。我沒沾酒。”
莊少卿這才略略顯出幾分驚訝的神色來,“你真戒酒啦?前幾次在酒吧看見你都喝的挺兇的。”
徐悠含糊地說:“身體不大好。”
莊少卿正要說話,就聽徐悠很幹脆地問道:“莊少,你這态度冷不丁的友好起來,真讓我摸不着頭腦。有什麽話,還請你直說吧。”
莊少卿頗有些無辜地摸了摸鼻子,“我要是說我只想跟你攀攀交情,你信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