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建京的重點中學一中有着相當長的建校歷史,學校管理嚴苛,教風嚴謹,每年有大批學生擠破腦袋想要進入這裏。
周五下午的第二節 課預備鈴已經響了,幾個女生從初二年級一班的教室門口經過。
其中紮馬尾的女生腳步一頓,半身探進門口突然喊了聲:“林俞!”
另外幾個女生就見着原本空無一人的教室後排突然有個男生擡起頭。
他天生帶着一點栗色的頭發蓬松柔軟,皮膚很白,大約一米七二左右的身高讓籠罩在寬大校服裏的身形顯得有些清瘦。
這是個長得很好看的男生,惹來門口幾個女生嘀嘀咕咕的笑聲。
而男生自己并未察覺那般,他眼裏的懵懂在認清門口的人時清醒過來,眼睛彎了彎露出一點笑容,問:“班長,怎麽了?”
都已經上中學很久了,林俞還是叫劉彩雲班長。
當時他和張家睿、劉彩雲三個人都考上了一中,但都分在了不同的班級。
劉彩雲問他:“你們班這節課不是體育課嗎?你一個人待在教室幹什麽?”
“啊。”林俞有點慢半拍,過了會兒才說:“有點感冒,請假了。”
劉彩雲皺了皺眉頭,幹脆進了教室。
到了林俞的桌前看着他的确有點發白的臉,直接問:“你哥呢?”
“你找他有事啊?”林俞眨了眨眼睛問。
劉彩雲表情有點奇怪,看他一眼說:“明明有事的是你好吧。”
林俞一怔,随即有些失笑。
Advertisement
他哥在學校的名氣實在是太大了,林俞進了一中這麽長時間知道聞舟堯是他哥的人絕對不超過五個人,他也特地要求過說希望這事兒保密。
但像劉彩雲他們,只要他有點事,居然還是習慣性直接問他哥。
“小感冒。”林俞摸了摸鼻子,然後說:“我哥他今年都高三了,忙得團團轉。”
他哥的成績林俞倒是不擔心,對比他現在除了本職木雕還需要付出相當大一部分精力才能跟上教學內容,他哥在學習上一向游刃有餘。反正高中部成績公告欄,林俞就沒見聞舟堯這三個字從第一上挪過位置。
但高三到底是高三,林俞現在連在家都很少往他哥面前湊。
他也是今天一大早起來才發現自己有點發燒,原因估計是前兩個晚上熬夜替林柏從趕了工期,又沒有注意夜間溫度導致的。
好在除了頭暈也沒有其他症狀。
“我說你怎麽看起來狀态不對。”劉彩雲晃了晃他放在桌子上的杯子,見裏面有水才說:“那你先睡會兒吧,有事叫人。”
“知道了。”林俞笑笑說:“你快回去上課吧。”
和劉彩雲的朋友關系維持下來的原因林俞自己也說不清楚,可能是因為她和張家睿一樣參與了他新生最初的那幾年,和其他人感覺還是不一樣。
劉彩雲剛出教室就被身邊的幾個女生拉住了。
“剛剛那男生叫林俞?一班有個這麽帥的男生以前怎麽沒發現?”
“對啊對啊,長得好白,眼睛好好看。”
“彩雲,你怎麽認識的?”
劉彩雲一向是個有個性的姑娘,小時候嫌棄身邊的男生幼稚,現在自然也不會回答女生們八卦的問題,只是随口說:“小學同學。”
旁邊有另外一個女生接話道:“林俞我倒是聽說了,好像家裏是做木雕的吧。之前他和學校請假去參加了一個什麽比賽,好像還拿了不錯的名次。”
“木雕?”從來不曾對這個行業有過了解和認識的普通人,一聽見這個的第一反應可能就是,“木雕師不都是老頭子嗎?”
對這個年紀的女生來說,木頭的吸引力遠遠不及一個男生考第一,籃球打得好,會唱歌跳舞或是随随便便會一點搏擊類的東西來得吸引人。
“誰說的?”也有人反駁:“人那是藝術。”
“難怪他人這麽低調。”
已經被打上了低調标簽的林俞渾然未覺,趴在桌子上還真的睡過去了。等到醒來還是被前排的同學搖醒,告訴他要放學了。
初中部周五沒有晚自習,林俞簡單收拾了一下東西走出教室。
熱度好像比一開始還要高一些,林俞擡手試了試自己的額頭,想着等下路上得去買點藥備着。張家睿約了他今天去試城月飯店的新品,說是他們家新出兩樣果蔬甜品味道很好,林俞想着帶回去給老太太嘗個新鮮。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林俞當初改變了盛家的事,老太太沒有積壓成疾。
她順利度過了上輩子死亡時間,到了現在還能每天對着兒子唠唠叨叨。林柏從也說老太太這精氣神一年比一年好,林俞心頭的石頭終于放下去大半。
他背着包往學校門口的方向走。
這是十月,建京今年秋老虎尤其厲害,枯黃的葉子都擋不住頭頂炙熱的太陽。
走到校門口這短短一段路,林俞額頭上就冒了薄汗。
手腳汗涔涔有些發虛,林俞知道這是身體高熱的征兆。
“林俞。”背後傳來張家睿聲音同時,人就已經很大力地壓上了林俞的後背,張家睿一只手搭上林俞的肩膀,一邊興沖沖問他:“等很久了?”
“沒有,剛到。”林俞穩住身形抖肩:“起開。”
張家睿上了初中成功從一個小胖子變成了一個更高的胖子,他身高比林俞還高,體重卻已經接近林俞的兩倍。
林俞無情道:“都跟你說了多少回了,控制一下自己的體重。劉彩雲上周剛告訴我,他喜歡高瘦型,你從這第一印象就被拍到十裏地外了知道不?”
張家睿到了現在也沒有放棄喜歡劉彩雲。
用他自己的話來說,他以一個朋友的身份和劉彩雲相處,殊不知暗戀最是傷人,他在不能更近一步的心如刀割和還能成為朋友的欣喜若狂中受盡煎熬,遲早有一天,不成功便舍身成仁。
林俞牙酸得不行。
富家少爺情窦初開都快成詩人了,林俞也不好太打擊人。
“走吧,不是說那家的東西不好買,還得排隊嗎?”林俞說。
他剛說完下巴就被人掰過去了,張家睿瞪着眼睛看着他說:“你沒事吧?臉色怎麽這麽難看?”
“很難看嗎?”林俞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問。
張家睿點頭:“慘白。”然後還在自己的嘴唇上比劃了一下說:“一點顏色都沒有,就跟那上體育課來了那個的女生嘴唇一個色。”
林俞無語:“你就不能換個比方?”
“要不今天不去了吧?”張家睿這會兒看着他是真有點擔心了,他因為跟林俞熟悉,這一兩年時常往林家跑,也聽說他小時候身體不好的事兒。
這會兒生怕他出什麽問題。
林俞搖頭:“就是有點發燒,等晚上回去吃點藥就好了。”
“行。”張家睿想了想最終妥協,“那我們快去快回。”
林俞不愛騎車,家裏隔一中的距離每天也就走半個小時的路程,不過今天要去的飯店得繞上一段遠路。
兩人決定繞道從一中背後的那條街出去。
剛拐過街角,林俞突然聽見了他哥聞舟堯的名字。
那是幾個人高馬大的男生,仔細數一下一共六個人,看起來倒是學生模樣,但那架勢一看也是找茬的。
這會兒其中一個圓寸正拉着一過路女生問:“知道聞舟堯是誰嗎?”
女生估計被吓壞了,連連搖頭說:“不清楚。”
圓寸把人丢開。
另外幾個男生搭腔道:“不是說這聞舟堯是一中的名人嗎?怎麽問了好幾個人都說不知道。”
“瞎吹的吧!”另一個人嗤笑說:“最他媽煩這種裝逼的!”
“找着人了非得給他一頓教訓。”
林俞站在街口沒再挪動步子,眉頭緊鎖地看着那幾個人。
張家睿扯着他胳膊有點慌張:“你哥攤上事了?不能讓這些人進學校鬧事,現在怎麽辦?”
“我哥現在肯定在上課,先問清楚。”林俞說。
這些人明顯只知道名字根本不認識他哥。
腳下的這條巷子現在人不多,這幾個人明目張膽鬧到一中門口,顯然是有備而來。
林俞在圓寸又準備抓住一個穿着校服的過路學生時,上前兩步開口問:“你們找聞舟堯什麽事?”
幾個人側身回頭,圓寸上下打量了一下林俞,問:“你認識?”
“認識。”林俞自報家門,“我是他弟。”
“他弟?”圓寸先是一驚,然後嗤笑說:“不是說這聞舟堯是孤兒嗎?你是從哪個犄角旮旯裏冒出來的弟弟?騙鬼呢!”
林俞聽見孤兒那兩個字臉色就黑了。
咬牙:“你再給我說一遍?”
張家睿一見架勢不對,連忙拖住林俞說:“冷靜啊冷靜,別沖動,別沖動。”
“喲,生氣了?”圓寸見着林俞的臉色笑起來,下一秒又變臉道:“再說一遍也是那樣,我不僅現在說,我還要當着他面說!”
“就是!”他那一起的另外一個男生說:“你既然是他弟,就把他叫出來。”
“你們到底什麽情況我不清楚。”林俞任由肩上的包滑下來拎在手上,冷然開口說:“但就憑你們現在這幅狗嘴裏吐不出象牙德行,今天也別想見着人了。”
“你小子欠打是不是?”圓寸手指着林俞的鼻子道。
林俞眼睛都沒眨。
圓寸旁邊的人說:“果然是爹媽都死絕了的,沒想到居然還有人上趕着認親啊,哈哈……啊!”
也就是到了這一刻,林俞心裏那把火直接燒到了頭頂。
聞家叔叔阿姨至今離開也有将近八年的時間了,當初冬夜站在林家門口的小少年聞舟堯已經成人。他很少主動開口提及父母,但那分量的輕重連林俞都從不曾随意去估量。
他更從未想過有一天,居然還能聽見如此不堪入耳的東西。
這真是犯了林俞的大忌了。
張家睿再大力拽着他都不管用。
剛剛說那話的男生最後的嘲笑戛然而止,變成了猝不及防地痛叫。
他整個人往後倒在地上,捂着額頭的手上有血跡從指縫中慢慢流出。
這一上來直接見了紅,對方一群人都愣了,看着林俞手裏的包怔了好幾秒。
林俞包裏的最底層有一個半成品木雕佛像,是他閑來練習手感,随手塞進去的。
林俞手上拎着背包帶子,臉色很冷,對着地上的人說:“好好把你的嘴巴洗洗幹淨,剛剛那種話你最好不要當着聞舟堯的面吐露一個字,不然我就不知道下次會不會直接照着你的小腦掄過去了。”
圓寸最先反應過來,臉色難看地操了聲,大喊:“全部上啊,都他媽看着自己人被打啊!”
張家睿一看不得了,少爺別的沒有,義氣倒是不缺。而且他有體重優勢,啊一聲大叫直接沖過去把最先朝林俞沖過來的男生給撞翻過去了。
之後就是一片混戰。
小時候的練習雖然是中斷了,但聞舟堯教過他一些簡單的擒拿,不至于被動挨打。
整個過程亂糟糟的充滿了混亂的暴戾,高燒讓林俞腦子裏有些嗡嗡的,這一切始料未及,但是眼前又一片清明告訴他,遇上這事兒還能息事寧人他大概只能是忍者神龜變的。
他都想把這群人的腦袋塞進糞坑裏。
他打了人,被人攔腰制住時身上也挨了不少下。
上一次因為動手受傷還是因為林爍惹上小流氓那回,都好幾年前了,只不過那會兒還是個奶包,還手能力幾乎沒有。他倒是沒想到自己還有動手的一天。
當下就一個念頭,這群連人話都不會說的家夥,放他哥面前只會髒耳朵。
林俞打人了。
林俞真打人了。
林俞居然真的打人了?
接觸過他的人誰不知道這少年人天生一派和煦暖陽,年紀雖然不大,但是混跡在木雕這行平日裏什麽年齡層的人都接觸過,待人接物挑不出一絲毛病。
有幸見過他和家人相處模式的人,更是知道在被寵愛中長大難得沒有長歪,給予和付出是在日常點滴細節和行動裏的。
學校就更別說了,女生緣好,長相本就讨人喜歡。
行事低調,從來不和人争執。
就是這樣一個人,在校外跟別人動手打架,甚至招來了片區警察。
這事兒鬧得有些大,也是林俞自己沒有想到的。
是過路學生報的警,警察趕來的時候一群人還沒休戰,被逮了個正着。
警局大廳裏,四十多歲的民警從一群喪眉耷眼的男生臉上一一略過,最後停留在最邊上的男生身上。
這一看就不是一個路子的,盡管顴骨有擦傷,身上的衣服也髒了,頭發有些亂,但還是給人一種幹幹淨淨的印象。
乖小孩兒,民警這樣想。
“都說說吧。”民警拿着筆在本子上杵了杵,“為什麽打架?”
“他先動的手!”最高個子的男生指着林俞說:“他上來就把我們的人腦袋給豁開了,這事兒怪不着我們。”
“真是這樣?”民警轉頭問林俞。
下一秒民警先皺了皺眉,往前走了兩步開口問:“同學,你是不是傷哪兒了?”
林俞喉嚨有些幹,動手後腎上腺素降下來導致他一直不停冒冷汗,但是呼吸又是滾燙的。聽見民警的問話,他擡眼潤了潤嗓子才開口說:“沒事,只是感冒。”
話落人就跟着晃了晃。
民警臉色一變要伸手去扶,然後突然發現身側一陣風卷過。
卷進來的人穿一件黑T,牛仔褲,手上還拎着一件藍白色校服外套。那是個比這些抓來的男生還要高半個頭左右的高年級學生,長相非常突出,臉色也非常不好看。等民警反應過來時,來人已經把剛剛搖晃的人穩在了胸前。
他什麽話都沒說,先把胸前人的臉擡起來看了半晌。
民警不知道他身份,咳了兩聲,“那個……同學,麻煩你先在旁邊等等,不要幹擾我們例行詢問。”
“誰弄的?”來人終于開口了。
聲線帶着一種情緒壓制後的醇啞,視線看向旁邊的幾個男生又問了一遍,“誰弄的?”
那幾個男生面面相觑,最後還是圓寸梗着脖子站出來,開口說:“看來你就是聞舟堯是吧?沒錯,我動手弄的,怎麽了?”
沒有一個人反應過來。
只看見來人手上的外套在空中一掄扯住了圓寸的脖子,拽上前,“哐”一聲,直接按着人腦袋大力砸在了深木色辦公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