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一根刺
石遠志兩天後去學校報到,緊接着就被拉去附近的訓練營進行為期二十天的軍訓。石決明出院回家,享受他的病休假,同時向公司遞交了一份辭職報告。這是那天在病房裏見過關郁之後,石決明做出的決定。
關郁在他心目中仍然是一個很好很好的人,但每個人都有私心,他也不例外。石決明大概能夠理解關郁那種想要把他留在身邊的想法,但他并不打算拿自己去成全什麽人,關郁那種聽起來略微有些偏執的想法,讓石決明有些不安。辦公室戀情什麽的,聽起來就很危險很不靠譜。再者,那裏可是賀家的地盤,賀家的人能眼看着即将進門的“少奶奶”在他們眼皮底下泡小助理?
助理本來只是個辛苦的跑腿的工種,現在眼看着就要變成高危工種了。
最重要的一個原因,石決明躺在躺椅上一邊曬着太陽,一邊糾結地想,他要怎麽面對賀思遠這頭老貓呢?他臆想了一下将來某天被賀思遠質問的畫面,竟然莫名的心虛了起來。
身後傳來有人開門的聲音,石決明本來想站起來迎接一下的,但是他剛剛在躺椅上睡了一個午覺,渾身上下都懶洋洋的,壓根不想動。
海上的薄霧阻隔了夏日的光線,不覺得刺眼,反而讓人舒服。石決明剛想着要不要再睡一會兒,就聽身後傳來一陣哈哧哈哧的聲音。緊接着通往露臺的門被人大力推開,兩個吐着舌頭的毛團子一前一後竄了過來。跑在前面的小家夥把爪子搭在扶手上,伸着大舌頭要來舔他的臉,另一個也不甘落後,圍着躺椅轉了兩圈,直接趴到他的腦後,居高臨下的拿着大毛嘴來供他的脖子。然後一張嘴,一滴口水啪嗒滴在石決明的胳膊上。
石決明,“……”
這是個什麽見鬼的見面儀式?
然而看見它們,石決明還是很驚喜,他用那只沒受傷的胳膊挨個抱抱它們,“老大老二,好久不見了啊。”
老大老二跟他黏糊了一會兒,開始颠着小腳跑去各個房間檢查地盤,它們還是第一次來這裏,對石決明的家還是很好奇的。石決明跟着它們進屋,見元赫正站在冰箱前面把一堆東西往裏塞。面包、酸奶、香腸、幾瓶下飯的醬菜、水果,幾個裝着肉食的袋子放在流理臺上,還沒來得及放進冰箱。
石決明撥拉一下流理臺上的袋子,“怎麽買這麽多?”
元赫拆開一盒酸奶,插上吸管遞給他,“去跟老大老二玩一會兒,馬上就好。晚上我給你炖牛肉。”
石決明覺得過意不去,“元先生,你不用這樣……”
元赫側過頭,沖着他笑了笑,“說了在追你麽,總要有個追的樣子。要不我幹脆搬過來照顧你吧?”
石決明,“……不用了。”心裏卻糾結的想,你這是在追人?這明明就是土匪要綁人的節奏吧?不經過主人同意就拿人家鑰匙,不經邀請就自己上門什麽的……
元赫壞笑,“我住進來讓別人一看,喲,這倆人已經同居了。別人就不會再對你起什麽心思了。這樣你也清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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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決明沒好氣地看着他,心想就這樣還同居呢,哥哥你身上的桃花都摘幹淨沒有啊?
出院是他背着關郁辦的,沒想到被元赫撞見了,主動送他回來不說,還包攬了幫他買菜做飯的活兒。據說他最拿手的就是在野外做燒烤,做其他的飯菜手藝最多也就是個一般,不過比起石決明這個獨臂大俠來說,幹起活兒來還是利落了不少。一來二去的,元赫嫌他每次過來開門太麻煩,自己拿了鑰匙出去多配了一把,回來後還假惺惺的說等過些日子石決明自己能出門買菜了就還給他。
石決明默認了這件事。要放在以前他是不會同意的,但現在,有關郁和陳澤意味不明的旁觀,他也只能先把元赫當成擋箭牌來用一用。在他的潛意識裏,元赫只是單純的想泡他,而無論是關郁還是陳澤,他們對自己所抱有的感覺都有些複雜,一個過分的形而上,他難以理解。另一個又太直接,直奔着上床去的,他也接受不來。
不過元赫對這件事的理解又有些不同,他覺得石決明還是最看重關郁,不願意直接拒絕傷他的面子,所以要用這麽委婉含蓄的方式讓他自己心領神會。
“你對我就沒這麽上心過,”元赫一說起這個就有些泛酸,“從來都是直接了當的跟我說你一邊呆着去吧。怎麽我就比他皮糙肉厚抗打擊嗎?”
這還用問嗎?!
答案不是顯而易見的嗎?!
元赫又說:“看看,為了他,你都能将就我。”
石決明,“……什麽叫将就?我也沒怎麽着你啊。”
“待遇不同啊,”元赫嘆氣,擡腳把要沖進廚房裏的老大踹出去,轉頭對石決明說:“你看我也登堂入室了,狗兒子都給你帶過來了。幹脆咱們倆假戲真做得了。”
石決明看着他的臉,不知怎麽,心裏猛然一跳。
元赫本來是開玩笑,見他耳朵上忽然竄上來一抹紅,自己都意外了一下。
石決明側過頭,可是不知怎麽,他明明沒想什麽不純潔的事情,可是耳根上的紅熱卻開始蔓延,自己都控制不住。
元赫臉上的笑容微微凝住,眼神也深沉了起來,“嗨,誠實的身體在說話。”
被動的感覺并不好受,石決明反唇相譏,“你身邊的人一茬一茬的,所以你對這個很有經驗吧。”
元赫拽住他的手,“先別走,什麽一茬一茬?”
石決明跟他拼力氣從來都拼不過,心裏也有些懊惱,想也沒想就說:“你身邊沒人?那南星呢?”
元赫看了他一會兒,忽然笑了起來,“你什麽時候知道南星的?”
石決明覺得自己莫名其妙的反應簡直丢人丢到家了,索性破罐子破摔,“很早就知道。”
元赫還抓着他的手,臉上的表情卻漸漸愉悅起來,“吃醋?”見石決明兩道眉毛頓時皺了起來,連忙安撫,“我确實認識南星這麽一個人,想聽聽嗎?”
石決明深吸一口氣,心想鬼才願意聽你的八卦情史。
元赫拉着他沒有受傷的那只手,像是生怕他會跑掉一樣,“南星這個人,原來的名字叫秦少楠。要是按照家族的親戚關系來講,他要管秦少白叫堂哥。我跟秦少白是打從幼兒園就在一起玩的發小,非常非常熟,少白有時候來我們家找我也會帶着家裏的哥哥弟弟一起來,于是就這麽認識了南星。”
石決明心想,果然是青梅竹馬。
元赫從他的眼睛裏看出了他在吐槽什麽,笑着捏了捏他的下巴,“別瞎想。”
石決明正要反駁,放在餐桌上的手機嗡嗡嗡響了起來,是賀思遠打來的電話。
元赫頓時露出不悅的表情。話說了一半兒,以後再接着說不知道還有沒有這麽合适的氣氛了。這個賀思遠果然讨厭。
石決明看到他郁悶的表情,不知怎麽就有點兒想笑。
自從那天從醫院離開,賀思遠就一直避免跟關郁和石決明見面,想送什麽東西也都打發別人送到醫院來。他糾結了好幾天,好不容易才給自己做好了心理建設,結果一到公司就聽說了石決明辭職的事,剛剛平複的心情又再度翻騰起來。
平心而論,關郁會對石決明産生那樣的心思一點兒也不奇怪。性格、長相、為人處世……一個男人挑選心儀的對象,還能考慮什麽呢?難道不選石決明,反而來選他這個動不動就抽風的家夥?
賀思遠對石決明的感觀一如既往,作為關郁名義上的未婚夫,他別扭的只是這件事本身:他的婚姻伴侶看上了他哥兒們。他以為他們三個人是盟友,結果現在人家兩個人要結盟了,沒他什麽事兒了。
他有一種被迫出局的憋屈感。
哪怕關郁換一個人喜歡,他都不會覺得這麽糾結。而且他也知道,石決明并沒有做錯什麽,可現在他卻變成了承擔後果的那一個。
不應該是這樣。
賀思遠在陽臺上轉圈圈,隔着他身後的玻璃門,可以看見工房裏很多技工在忙,帶他的那位老師傅正捏着一卷圖紙訓人,工作臺上擺着圖紙和模型。一眼看過去就有種緊張忙碌的氣氛。
電話接通,石決明溫和的聲音從手機裏傳來,“老貓?”
賀思遠的喉頭微微緊了一下。
“在工作?”石決明疑惑了一下,“喂?是不是不方便說話?”
“我在工房外面,”賀思遠咳嗽了一聲,“你在家?傷口怎麽樣?”
“挺好的,”石決明說:“就是有點兒癢癢。”
賀思遠想象一下他忍着癢不敢抓的樣子,嘴角微微挑起,“每天換藥。”
“嗯,知道。”石決明說:“別瞎操心了。我一切都好。你怎麽樣?适應嗎?”
賀思遠說不出心裏是個什麽滋味兒,石決明還是石決明,他沒有變,那麽變的是誰呢?是自己嗎?可是就算自己真的有所改變,他也從沒想過要放棄石決明這樣的一個朋友。
“已經正式上班了,師傅很兇。”賀思遠回過頭瞟一眼工房裏正拿着圖紙拍人的老頭兒,縮了一下肩膀,“動不動就罵人,還喜歡拿圖紙卷兒抽人。”
“是曾工吧?”石決明笑了,“我剛進‘賀星’就知道他,那時候還想過要争取當他的徒弟呢。老貓你運氣不錯哈。”
賀思遠見曾老的眼神看了過來,連忙長話短說,“你辭職了?”
石決明嗯了一聲,輕描淡寫地說:“累了,正好借着受傷好好休息一段。你看你都走上了追逐夢想的路,我也不能太差勁呀。”
賀思遠說:“要不你跟我一起來設計部吧。”
“再說吧。”石決明含糊的應付他,“我也想趁着這個機會好好的想一想。男怕入錯行啊,我也不小了。這一次要是錯了,以後再想轉行恐怕也沒那麽多機會。”
賀思遠在打電話之前一直在猶豫要不要點一下那天在病房的事,但石決明明顯是想瞞着他,賀思遠問自己:要揭破麽?揭破了又能怎麽樣?
除了讓大家都尴尬,似乎也不能怎麽樣。石決明還是會辭職……或者,他也會因為這件事對自己覺得愧疚。
賀行遠在欄杆上拍了一把,他想說你又沒有錯,為什麽要辭職?工作是那麽好找的嗎?臨海市有幾個像“賀星”這樣的大企業?大家都擠破頭想往裏鑽好麽?
石決明停頓了一下,又說:“我既然想幹這一行,總要做些準備。光憑老馮那個論壇也是不夠的,我還想着趁着現在休病假好好複習,考個證什麽的,以後找工作也能給自己撐撐面子。”
賀思遠說:“留在‘賀星’不好嗎?又沒人逼你。只是做設計工作,人事方面的事情,其實跟你我關系不大。”
石決明嘆了口氣,現在“賀星”是關郁管事兒,留在“賀星”就是留在了關郁的眼皮底下,萬一關郁把這當做一種默許的态度呢?他又該怎麽辦?糾纏越深就越是麻煩,不論內情如何,關郁和賀思遠的婚姻即将成型——無論好壞這是他們兩個人事,石決明不能允許自己去做一個破壞者。
石決明從他的語氣裏隐隐懷疑他是不是知道了什麽。
但他什麽都不能說,他知道這件事會變成一根刺,橫在他和賀思遠之間。他能看見,卻不知怎樣才能把它拔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