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生死何渡2
生死何渡2
和尚從沒見過如此帶着倦容的霜梧,擡在半空的手慢慢的伸出,将霜梧擁入懷中。
一陣檀木香味撲面而來,霜梧有些詫異的擡頭。
和尚一手按着霜梧的頭,低頭在她耳邊低聲道:“對不起。”
陰冷潮濕的甬道中,水滴的聲音都格外空曠。
“和尚,西陵黛呢?”
和尚拉着霜梧的手走在寒石上,霜梧一邊看着周圍的構造一邊問着。
和尚沉默了一下,随後才開口道:“現在應該回将軍府了。”
“怎麽回事?”這個答案似乎是在霜梧的意料之外,她看着和尚的眼眸中都帶着疑惑。
和尚嘆了一口氣,緩緩道:“她是受了王銜瑜的指使來試探我是不是真的謝林的。上次在阜城,有人認出了我,而在王銜瑜眼中,我也一直是他一個不得不除去的對象,王家人做事,都喜歡趕盡殺絕。”
和尚握着霜梧的手緊了緊,霜梧踩着不合腳的鞋子步伐走的有些紊亂。
和尚停下來,在她面前蹲下,低聲道:“上來。”
霜梧在背後看着和尚蹲下來的背影不由自主的勾起嘴唇偷笑,用一種勉為其難的語氣道:“你既然都這麽要求了,那我怎麽能拒絕呢。”
霜梧趴在和尚的背上,又悶悶的問道:“那你是什麽時候發現的?”
“從她出現的時候就有察覺了,但是卻不确定,知道上次,在林子裏我看見王銜瑜的探子,”和尚頓了頓,似是十分無奈而又自責的說道:“他本是要對你下手的。我原以為你離我遠一些,或許終要安全些。”
和尚看了看四周的環境,發出一聲低沉的嘆息聲。
霜梧嘟了嘟嘴也沒在說話。
“你又為什麽會被帶到這裏?”和尚看着前面忽隐忽現的光亮,稍微加快了一些步伐。
霜梧猶豫了一下,趴在他背上慢慢的啓唇。
“在我小時候,我只于我娘住在一處的,我娘十分的厲害,打得過她的人都沒有幾個,直到有一天,有個少爺模樣的人來到了我家中…”
八年前,秋意剛退,風中帶着一絲寒意吹拂而過。
年幼的小女孩蹲在院子裏,頭上盤子兩個發髻,滿手是泥的在除已經枯黃的草。
“霜梧,進來洗手了。”婦人的鼻尖有些紅,手上端着一盆冒着熱氣的水。
婦人看上去不過三十歲的年紀,柳腰婀娜,眉目中都帶着柔情,她的鼻尖有些紅,她立在微風中,帶着獨有的氣質和風韻。任誰都不會相信她只是個山間的婦人。
“娘。”霜梧甜甜的喊了一身,邁開小腿笑着蹒跚着跑了過去。
“請問,雲娘子是住在此處嗎?”
霜梧正在一邊洗手,圍欄外卻來了一個斯斯文文的男子。
霜梧看着他眨了眨清澈的眼睛,糯糯的聲音像是黏糖軟糕。
“你找我娘幹什麽呀。”
霜梧剛說完,雲袖之便從房間裏推門出來了,她看着栅欄外的人,一時間卻啞然。
一張臉上閃過交織的情緒,有震驚,無奈喜悅,還有霜梧不懂的神情。
她望着雲袖之,小小的臉上寫滿了懵懂。
半響後,雲袖之向霜梧招了招手,霜梧聽話的從木凳上跳下來,跑到雲袖之的懷中。
霜梧好奇的看着圍欄外的人,雲袖之的話輕柔的飄進了她的耳中。
“霜梧,叫爹。”
“我娘,以前可是在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人物,聽說,就連當時的武林盟主見了我娘都要避讓三分。”霜梧靠在和尚的背上,說到這裏語氣中都帶上了自豪的語氣。
和尚笑了笑,此番就連眼眸中也帶着一絲笑意。
“但是呢,我娘這麽厲害的人最終卻困于一個情字,我和我娘一直在上山住了七年,那林傲寒怎麽會突然善心大發的接我們回去,我和我娘回去的時候,林家的主母正病的重。”
雲袖之拉着霜梧走到大堂上去,才從山上下來的霜梧看着這裏的一切都新奇的很。
坐在正中央的老婦人佝偻着背。
她看着霜梧的眼睛亮了亮,像是歡喜得很。
老婦人對着霜梧招了招手,聲音有些沙啞。
“霜梧,過來。”
霜梧看着的模樣卻有些害怕,一雙小手緊緊的抓住了雲袖之的衣角,往雲袖之背後躲了躲。
雲袖之垂眸看着霜梧,拍了拍她的背輕聲溫柔的說道。
“霜梧,聽話。”
但是霜梧實在是怕的緊,擡起頭眼裏都盛着淚水,看着雲袖之搖了搖頭。
雲袖之看着霜梧,似乎有些怒氣。
她娘很少發脾氣,但是發起脾氣來霜梧就怕的要死。
霜梧看着她一點點的松開了她的衣角,咬了咬唇,低着頭一小步一小步的往老婦人的方向走去。
老婦人打量着霜梧,笑呵呵的看着霜梧水靈嫩滑的臉龐,伸出手想要碰一下,霜梧看着她伸出的手有些閃躲。
老婦人看着她似乎也沒有責怪的意思,笑呵呵對後面人仆人說道:“快帶他們下去吧。”
老婦人說完又咳了兩聲,後面的仆人立馬上來将老太太扶起來往房間裏面走。
老太太回眸看了一眼,眼中的眼神卻讓霜梧一下打了一個寒顫,不由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老太太的身影剛消失在後面,霜梧打了一個抖,馬上跑到雲袖之的身後去了。
雲袖之撫了撫霜梧的頭,看着站在一邊的林寒傲。
“我和娘,安排在了院子的偏殿中,雖然是偏了一點,但是平時卻沒有什麽人來打擾,而且日日送來的夥食都十分的豐盛…”
霜梧繼續說道,語氣平平像是在敘述別家的事情。
“直到那日,聽說老太太的病情加重,我那個爹,派人來到了我們的院子,要将我娘接出去,我娘不肯。”
黑夜中,周圍寂靜的一絲聲音都沒有,霜梧拿着被子警惕的坐在黑暗中,緊緊的靠着牆壁,一雙眼警惕的看着四周。
雲袖之被林寒傲喊出去後便一直沒有回來。
霜梧一人在黑暗之中,神經都緊繃着。
外面忽然傳來一陣嘈雜聲,霜梧在床上看着外面一動也不敢動。
不知過了多久,房外傳來噼裏啪啦的聲音,一股濃煙的從窗戶的縫隙中滲透進來,霜梧緊緊靠在牆上,一雙眼中寫滿了驚恐。
忽然她聽見了他爹的聲音:“袖之!”
房間的門一下被撞開,雲袖之一下沖了進來。
神經一直緊繃的霜梧看着雲袖之進來終于一下放聲大哭了起來,從床上一下跳下來哭着往她的懷裏跑去。
雲袖之将霜梧抱在懷裏,一手安拍着她的背,而房間的火勢越來越大。
霜梧撲在雲袖之懷裏,只感覺從雲袖之的手上傳來一陣一陣的熱量。
雲袖之抱着霜梧,在她的耳邊輕聲哄道:“霜梧,以後你要一個人好好的活下去。冥冥中,娘回一直陪着你的。”
霜梧揉了揉眼睛一臉不解其意的看着她。
雲袖之摸了摸了一下霜梧的頭發一臉慈愛的看着她,手一揮,霜梧眼前一黑便暈了過去。
“等到我再醒過來就是在外面了。後來我才知道,是他們的老太太生了重病,醫生治不好,于是就去找了巫醫,巫醫出的主意,要用純淨的小女孩的血液拿來祭天才會好,而那個巫醫說的時辰,正好是我的生辰。林寒傲這才想起了他還有我這個女兒,便将我和我娘接了回去。回去後,我娘發現了
其中的不對勁,所以…”
霜梧深深的嘆了一口氣,趴在和尚的背上。
“其實我娘是可以逃出來的,她站在火中,只是因為她還相信林傲寒是愛她的,而不是利用她。”
霜梧嗤笑了一聲,像是嘲諷一般的說道:“所以,我娘最後被吞沒在了火海中。”
和尚垂下眼眸,抿抿嘴默不作聲。
他知道霜梧最後那嘲諷的意味,最後那聲嘆息的意義。
若是她的娘跟着霜梧逃了出來,她現在就不會是這番地步。
就像他當初,在寂靜的夜中也會偷偷的想,要是自己的爹娘逃出了京城,現在的自己又是會怎麽樣。
眼前的亮光一點點的亮了起來。和尚踏步出去,天邊剛吐露魚白,一層雲海被将要躍出朝陽暈染出一層一層的紅色。
霜梧趴在和尚的背上已經沉沉的睡了過去。
和尚回過頭看了一眼霜梧,勾唇笑了笑。
湖邊,霜梧還在沉沉的睡着,和尚幫她取下了腳上那一雙不合腳的紅色繡花鞋。
溪水潺潺流過,發出悅耳的聲響。
微風拂過,霜梧慢慢的醒了過來,朦胧的睜開眼,便看見了和尚坐在河邊的背影。
她動了一下,和尚似乎感覺到了,轉過頭來看着她。
霜梧看着和尚,毫不掩飾的勾唇一笑,上去靠在了和尚背上,一雙杏眸閃着光看着他。
“和尚,我說,你要不要還俗啊。”
和尚看着霜梧勾唇笑道。
“不知道。”
霜梧聽了一下轉過頭去不看他,嘴角仍是上揚,卻是故意用悶悶的聲音說道。
“你若是不還俗的話,那我就只有到寺廟附近的尼姑庵去啦,還能和你比一比誰先老死。”
和尚笑着搖了搖頭轉頭過頭去看着平靜的湖面。
木屋飛檐,紅色錦旗在風中揚起。巍峨的将軍府坐落在京城中,其磅礴的氣勢僅僅次于皇城。
若說謝家将軍府是沉穩內斂,那現在的王家将軍府便是張揚不羁。
一路的青石板将路引入了幽園深處。
八角飛檐的亭內少年錦衣綢緞交織着猛虎暗紋,玄衣褛金絲,腳踩雲織墨履,正悠閑的倚靠在湖邊的朱紅木欄上。
一雙丹鳳眼帶着略為玩笑的意味看着對面有些狼狽的少女。
“我就知道,你還是會回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