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不下地獄,只在篝火邊跳……
姜蝶看到照片的那一瞬間,也被猝不及防地擊中面門。
原來那時候的自己,是那麽那麽喜歡他的嗎?
她覺得好陌生,又仿佛被洞穿的心顫。
身體快于意識地在人群中搜索到蔣閻後,她才後知後覺地明白自己在做什麽,立刻把目光移開了,舉起手邊的紅酒喝了一大口。
臺上文飛白和盧靖雯已經互相交換完戒指也親完吻,準備下臺來輪番敬酒,姜蝶作為伴娘得跟着,必要時刻幫忙擋點酒。
但姜蝶如同被打了雞血,不僅瘋狂擋酒,不需要幫忙擋的時候也跟着在旁邊一起陪着喝。盧靖雯吓到小幅度捏她:“你這酒量行不行啊,悠着點!”
姜蝶笑道:“今天你結婚啊,我高興。再說了,我這快三年都沒喝大過,你放心。”
說着又幹了一杯以示自己完全沒問題。盧靖雯撇撇嘴,随她去了。
敬到蔣閻那一桌時,因為多輪酒精灌下去的關系,姜蝶的臉上盈滿了一種不自然的緋紅,會給人一種,彷佛是見到喜歡的人在害羞的錯覺。
蔣閻因此而不知所措了一秒。
下一秒,他微微皺起眉頭,在姜蝶仰頭要喝的當下一把奪過她的杯子,搶先一步幹掉。
在場周圍的人都古怪地看着他們。
姜蝶愣了下,口齒不太利索地說:“蔣總酒瘾好大,自己的不夠,還搶別人的酒喝。”
他抽了張紙巾擦掉嘴邊喝過快留下的酒漬,沒接她的話茬。
“少喝一點。”
說完這四個字,他就坐下了。
姜蝶也跟着新娘新郎移動到下一個人。
他說的四個字姜蝶完全沒聽進去,反其道而行之,喝得根本沒在怕,哪怕結束敬酒後,還覺得不夠盡興似的在位置上獨酌。
她告訴自己,只是因為太開心了。偶爾放縱一下有什麽不可以,這麽大喜的日子。
婚禮的酒宴一直持續到晚上十點,大家陸續離去。姜蝶作為伴娘的職責也到此結束,和盧靖雯文飛白道別。
盧靖雯原本還挺擔心她喝太多,但看見她姿态還蠻正常地離開宴會大廳,也就放下心。
結果目送着人還沒走出兩米,高跟鞋一歪,姜蝶整個人滑趴到地上。旁邊的椅子被她碰倒,發出刺耳的聲響,引得還沒走的人紛紛看過來。
邵千河離得最近,正想着搭把手把人扶起,已經有人更快一步,将姜蝶打橫抱住。
而令邵千河完全止住動作的,是姜蝶瞬時環抱上蔣閻脖頸的手。
醉意似乎讓二十歲的姜蝶上了身,逼出了埋在最深處的本能。
熟悉的薄荷冷香将她包圍時,她渾渾噩噩地纏上去,忘了今夕何夕。
蔣閻卻因為她這麽一個簡單的動作,差點失手将人摔下去。
邵千河見狀,用玩笑化解自己的尴尬:“你行不行?不行我來。”
蔣閻神色怔忪,繼而将人緊緊地往懷裏一裹。
“這兩年麻煩你了。”他深吸了一口氣,爾後平靜地擡起眼,看向邵千河,“幫我照顧她,但也到此為止了。”
他對着文飛白和盧靖雯揮了揮手,說着我送人回去,很幹脆地就抱着昏昏沉沉的姜蝶離開了酒店。
代駕已經開着車在街邊等待,他将姜蝶小心地放進後座,自己也坐到她身旁,讓師傅按原地址開走。
接着,他按下車門邊的按鍵,前後座有一塊擋板緩慢落下,将他們兩人同司機隔開。
整個世界縮小成二分之一,我和你,以及我們之外的別人。
蔣閻靠過去,枕在姜蝶的腦袋上,一只手圈着她,輕輕地拍着她的肩頭。車子隔音極好,聽不見外面的任何響動,車窗上映出的霓虹燈在車輪的飛逝裏浮過兩張神色不一的臉。
他眯起眼睛,學着她一起閉上,近乎無聲地念道。
“原來你也在想我嗎?”
他的嘴邊微微勾起嘴角,仿佛因為這層認知而感到喜悅。
可笑容卻比哭還勉強。
“即便……只是那時候的我。”
車子開到他在花都的公寓,蔣閻将已經睡着的姜蝶抱進家門。
他在路上就順勢下單了卸妝油和化妝棉等等的護膚品,抵達家裏時,那些東西也一并送到,正好可以用得上。
其實他對卸妝一竅不通,三年前姜蝶那次喝斷片,她因為去和盧靖雯逛街就頂着張素顏,他把人帶回來也只是幫忙洗把臉。
這一回,她臉上化了很濃的伴娘妝,還貼着假睫毛。
但這個撕下來會不會把眼睫毛也連帶着撕下來?
蔣閻把人放在沙發上端詳,擰起眉認真思索着這個問題,打開手機搜:
假睫毛怎麽撕不會疼?
接下來的每一步,他都宛如嬰兒學步,笨拙地依靠着搜索完成,一分鐘就能卸掉的全臉愣是磨蹭到整整半個小時。
最後他用熱騰騰的毛巾敷在姜蝶臉上,她咕哝一聲,他跟着笑了一下,雙手撐在沙發的扶手兩邊,強迫症犯了,湊上去檢查有沒有沒卸幹淨的地方。
鼻尖對上鼻尖,只有些微的空隙時,他凝視着她濕漉漉的眼睫,呼吸開始隐秘地波動,不知道下一步該怎麽辦。想抽身,卻不舍得,于是保持着這種近乎于呆愣的近距離的沉默。
先一步打破沉默的人是姜蝶,她皺了下眉,忽然翻了個身,伸手去抓禮服後背的拉鏈,嘴裏咕哝着好緊。
她穿着束腰的禮服,小肚子因為今晚喝了過量的酒被撐得鼓鼓的。看上去很像懷了個小皮球。
蔣閻臉上不由漾起笑,擡手想幫她松開。
他開始只是為了替她解開紗裙,放她好好休息。
但真的上手的剎那,一切都變味。
禮服外圈的白紗摩挲着掌心,粗糙的搔刮直接穿透皮膚的紋理,落在他的心髒。
蔣閻下意識地舔了下唇。
手指逆流而上,鈎到了拉鏈的金屬外殼。
觸感生冷,卻更讓人起火。
昏黃的燈下,輪廓分明的喉頭輕微滾動。拉鏈拉下來的吱嘎聲在靜悄悄的夜裏就像宇宙大爆炸的聲響,炸得他大腦生疼。
他知道自己如果再不住手,一切就會完蛋。
但要怎麽住手?大腦裏的警報系統就在剛才那瞬間崩裂,他的思維徹底被想念和欲望的病毒霸占,叫嚣着再靠近一點,抱緊她,吻下去,不顧一切,趁宇宙沒把一切炸掉之前。
一場山火摧枯拉朽,不受控制地蔓延。
手臂上的青筋因為這股撕扯而凸起,他僵持在半空中時,姜蝶猝不及防地睜開眼睛。
她醺然的眼睛像漆黑的房間中閃起了一小片雷陣雨,他被兜頭打濕,所有的焰火熄滅,屏住呼吸,似乎預料到了接下來自己将被劇烈推開的走勢。
結果,他的雷達失靈了。
姜蝶愣愣地看着他,眨了一下眼睛,問:“你在做什麽?”
她柔軟而懵然的語氣,讓他即刻意識到,眼前的人還深陷在酒精編織的二十歲的幻夢裏。在那個幻夢裏,他是他,又不是他。所以,他沒有被推開。
蔣閻逸出一聲嘆息,她疑惑地皺起眉。
“幹什麽靠這麽近?”
他聲線喑啞:“幫你換睡衣。”
“我自己能換……!”
姜蝶大着舌頭,這回才将他一把推開,身體的記憶驅使着她走向蔣閻的卧室。
蔣閻這下确定她喝得比上次還猛,到現在還未清醒,不然接的話就該是我要走,而不是默認着留下來。
他聽到裏面翻箱倒櫃的動靜,忽然想起什麽,趕緊跟上去,但在看到姜蝶只是拉開上門面的衣櫃後松口氣。
她翻出了一件白T正往身上套,脫下來的小禮裙層層疊疊地堆在腳腕。
姜蝶剛把白T往下拉到大腿根,就感覺到身後有人靠近。
她迅速轉過身,但身體卻并不靈敏,因此看過去只是微微彈動了一下。視線跟着笨拙地往下,男人正單膝跪在她腳邊,冰涼的手指貼住她赤/裸的小腿肚,将她和累贅的裙擺分離。
她的小腿肚不着痕跡地顫了兩下。
蔣閻輕柔地拿掉裙擺,仍保持着跪地的姿勢,擡起頭,仰視的目光對上她。
“醉成這樣還能自己換?笨手笨腳的。”
他的聲音極小,似乎怕破壞這場仙度瑞拉的夢境。
姜蝶定定地看着他,那目光讓他瞬間心驚,有一種她已經清醒的知覺。
整個人僵住,蔣閻極為緩慢地站起來。
“姜蝶?”
他試探地叫了一聲她的名字。
她嗯了一聲,眨了下眼,剛才眼神中的那份銳利早無蹤影。好似只是他的眼花。
“我好渴哦。”她揚起笑容,沒心沒肺地嚷着,“我想喝水。”
他迅速松了口氣,說:“好,我去給你倒。”
蔣閻折返到客廳,又是一陣翻箱倒櫃的動靜。他尴尬地發現——他的公寓裏已經沒有杯子了。
所有的杯子在當年姜蝶送他酒瓶酒杯之後,就被他全部扔掉。
手邊唯一剩下的,就是那只破了個口子的酒杯,他走到哪兒帶到哪兒,成為了一種習慣。
蔣閻盯着桌上那只唯一殘缺的杯子,并不太想讓姜蝶知道這件事。
其實這該是很好的手段。就在他們剛在一起那會兒,當時他的公寓裏杯子還沒扔完,留了幾個備用的,但他卻說已經沒有了,故意把那只酒杯拿了出來給她用。
他想通過這樣的方式,讓那時的她看見他的在乎。
可現在,當這種在乎已經成為一種負累的時候,反而應該藏起來,不必讓對方知曉。
蔣閻想了想,摸出手機準備下單買礦泉水。卧室裏的人卻等得不耐煩,光着腳跑出來。
“水呢?”
他晃了晃手機:“正在送,再等一等。”
她歪着頭:“為什麽要這麽麻煩?”
很小孩兒的語氣,他聽得哭笑不得。
“……沒有杯子了。”
“這兒不就是嗎?”
她指着桌子上唯一的那一只酒瓶酒杯。
他一愣,迅速走過去把杯子收起來。
“這個不行。破了一個口,會拉嘴,你不能用。”
“能喝水就行了,我好渴。”
她撥開他的手要拿,蔣閻無奈地收攏她的動作,将她的手臂連同腰身一起圈進自己的懷裏。
這一下,她過高的體溫蔓延到他的手心。
剛才已經熄滅的火焰又開始燃燒,蔣閻的呼吸變得急促。
是他糊塗了,山火是不會被撲滅的,更何況是壓抑了三年的山火。
那麽,我可以拖着你一起燃燒嗎?不下地獄,只在篝火邊跳舞也可以。
姜蝶穿着他的T恤,在這之外,又被他的環抱緊扣。被上了雙重保險,密不透風,無法再脫身。
蔣閻躬下腰,下巴擱在她的肩頭,頭一轉,漂亮的鼻尖傾至她細瘦的脖子。
即将貼上去的一秒,心如擂鼓。
比第一次在浴缸裏時還洶湧窒息,這一次不僅摻雜了緊張,期待,更有害怕。
但他還是沒有停頓地貼上去了,大腦剛才所下的禁令和克制都被這場山火燒得被飛灰湮滅。
他的嘴唇停在遮蓋着她溫熱血管的皮膚上方,靜止不動。
姜蝶輕微地瑟縮了一下脖子,但沒有躲開。
她的身體呈現出非常奇怪的僵硬,但當下,蔣閻以為那仍是酒精的遲鈍作用。
他鉗住她胳膊的手轉而摁住她的後頸,力道慢慢變大,嘴唇沿着剛才停止的位置向上,細密地啄吻到耳垂,他終于舍得停下來,微喘息地對着耳朵氣聲問:“我可以繼續下去嗎?”
我可以繼續下去嗎。
這個聲音響在耳畔時,她感覺自己的手腳被綁在電椅上,動彈不得,過着電流,神經順勢麻痹。
其實姜蝶已經清醒了,在剛才進入房間換衣服的那時候。
她誤打誤撞地翻開了衣櫃的最下層,那裏什麽都沒有,除了正中央的一只盒子。
盒子上的Logo她眼熟得不得了,春尾衣良。
更眼熟的是,打開盒子之後,那裏面的衣服,正是當年她還一窮二白的時候,咬着牙從獎金裏撥出錢準備買給蔣閻的禮物。
只是那件禮物落在了餐廳,她以為就此不翼而飛。
而不知怎麽的,居然還是物歸原主,神奇地出現在他的公寓裏。
她很确定這就是當年她買的那件,因為盒子裏還保留着一張手寫卡片,分明是她的字跡。
“我最愛的衣服,配最愛的人——穿上之後務必給我自拍三百張!嘿嘿~”
傻頭傻腦的。
看着那行字,她暈乎乎的大腦清醒了一半,模糊地想起了她和蔣閻一起被埋在廢墟下的光景。
快支撐不住的時候,他說了什麽來着——
哦,好像是,他麻煩她找件衣服,要穿着下葬。
原來,就是這一件嗎?
姜蝶抖着手,關了好幾遍,動靜噼啪響,才把櫃門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