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飛星傳恨(2) 媳婦兒管教,他得聽着……
這話直将方淳噎了一噎。
原以為那年慈音大病一場,便将那回的事情都給忘了,沒想到,她還是想起來了…
事到如今,方淳也不需要扭扭捏捏,“慈音,阿遠對你的心思,你該是知道的。以往種種,等得你和他再有了孩子,骨血相融,便都過去了。”
“明夫人說話真好笑。”
“八字還沒一撇的事情,怎就到了骨血相融的地步了呢?”
方淳合上手中的賬冊子,緩緩起了身,“不會太久的。我請了相士來算過,過兩日便是好日子,那日我便再上門與林夫人商量這事兒。”
“我看慈音你臉色依舊不大好,記得好生休息,好好養着。大婚的時候,可得讓明遠得來個健健康康的新娘。”
方淳說罷,也沒盼着慈音做禮了,正要往外頭去。卻忽聽得芳馨閣外一陣騷動之聲。見得外頭來人,守着門邊的兩個禁衛軍小卒都連連下了跪。
方淳身為命婦,早前也嘗被皇後召入宮中參宴。卻是将來人認得出來,是皇帝身邊的大總管江公公…若只是江公公,禁衛軍倒也不必下跪,只是此下江弘手中,持着一卷明黃的聖旨。身後還跟着林閣老和林夫人…
方淳忙随着一衆人等,跪了下去。
果聽得江弘宣道,“聖旨到,請林家四小姐慈音接旨。”
慈音這才緩緩行來,在方氏身邊跪了下來。卻見得林內閣、林夫人也一一走來慈音身邊,由得婢子扶着,跪下接旨。
方氏心覺不大妙,皇帝是何時挂記着慈音的,又下的什麽旨…
聽得江弘緩緩念來那些稱贊女兒家賢良慧美的辭藻,方聽得出幾分是一道兒指婚的聖旨。
方氏心中奇怪,慈音年及十八九,早過了應當婚嫁的年歲,早幾年卻也不見皇帝管過什麽。她本還有所懷疑,可是遠兒在皇帝面前求過了什麽?
可聽得慈音的名字,指婚給周內閣家嫡子周玄赫之時,方氏恍然愣在地上,半晌都沒緩過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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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樣恍惚的,還有方氏旁邊跪着的慈音…
怎麽就是周玄赫了?
她雖不想嫁給明遠,可也未曾對周玄赫表露過什麽心思。怎的會讓皇帝親自拟了指婚的聖意…
周玄赫是何等人,輕浮之徒,日日流連煙花酒巷…
若不是為了救哥哥,她怎會與這人有什麽交集?
轉念一想,卻也幾分明白,那周某人皇帝面前得寵,想求什麽得不來的…
慈音還在躊躇,忘記了謝恩。還是林夫人在耳邊小聲提着,“慈音啊,皇上聖眷,得要接旨謝恩啊…”
“……”慈音無法。先叩首了三下,顫顫巍巍擡起手來。
江公公将那道兒聖旨放落她手中的時候,她心中依舊忐忑難安,這消息未免太過突然了。
一旁方淳卻跪不下了,等江弘辦完了差,忙起身來,借着身位兒過去詢問。“江公公…皇上怎麽會突然頒旨,指婚我家的慈音和周侍郎啊?”
江弘冷笑了聲,“明夫人這話問得蹊跷。”
“聖上之心,豈是你我能擅自揣度的。”
江弘說罷,自沒與方氏再廢話,反行去與林內閣與林夫人囑咐道,“聖上囑托,四小姐原是前明大都督的親妹,既過繼來了林家府上,這門親事,就要勞煩林內閣和林夫人操心了。”
林內閣一屆老臣,自連連拜了一拜,冠冕堂皇的話語說了一通。領了皇帝的意思。林夫人也連連作了禮節。
江弘這才算是辦好了,轉身再看了看一幹守着芳馨閣門前的禁衛軍。“怎的,皇家的兵,何時要用來看着一個弱質女子了?”
“你們這侍奉的是哪位主子?”
一幹禁衛軍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為首的一個不敢怠慢,忙上前來一拜,“江公公的意思我們知道了,我們這就回去禀報明都督。”禁衛軍成群撤走,江弘方讓身後內侍領了個人上來。“這是宮內安慧嬷嬷。”
“周內閣臨終托孤,周侍郎的婚事,陛下格外看得緊,便讓奴家帶着嬷嬷來,也好照顧着林小姐。”
慈音這才恍神回來。
聽得江公公這話,便就清楚是誰在背後做鬼了…
也好,嫁給周玄赫不過權宜之計,不能便宜了方氏和明遠…
慈音忙對江弘福了一福,“多謝了聖上好意。也多謝江公公替慈音解了圍。”
方氏一旁忿忿,未等江弘先走。便先趁着衆人不在意,先行出來了林府。正要先上馬車回去與明遠商量對策,卻掃見得周府的馬車,緩緩停在了林府前頭…
方氏一肚子火氣,尋得了個發洩之處,便就沖着那從馬車下來的周玄赫道,“恭喜周侍郎,好事将近了。”
周玄赫見得來人,賠上一張死皮笑臉:“哦,是明夫人。”
“玄赫該如何稱呼你?不久之前,您還是慈音的嫡母…”
“好似該要叫一聲…”
“罷了!”方氏忍不得,直叫他住嘴。
這無賴得了便宜還賣乖,怎還想認她做便宜親戚不成。
“周侍郎,日後的路還長着呢,您可慢慢地走着。”
“诶。”周玄赫邊答應着,邊是拜了一拜,方恭送着明家馬車遠去。轉身回來,便就直往地上啐了一口:
“你爺爺我的路是長着呢,你的路怕是要到頭兒了!”
周玄赫連忙尋進了林府宅中去。到了芳馨閣,卻見得江弘正要走了。周玄赫忙是拜禮,又是賠笑。
“辛苦了江公公走一趟。這差事兒,可勞着您大駕了。改日我與江公公買酒喝!”
江弘冷笑聲,“都是為陛下辦事兒的。”
“周侍郎不必客氣了。”說罷,領着一幹內侍,又由得林內閣親自送着,往林府外去了。
周玄赫在芳馨閣四周,沒見得禁衛軍的影子,猜得幾分,是江弘來傳了陛下口谕屏退了軟禁慈音的禁衛軍。他方忙進去尋着慈音去了。
慈音正坐在桌前,支開着那卷明黃色的錦帛,仔細再将那聖旨讀了一遍。她方聽着江公公讀聖旨,還有幾分是不是在做夢的錯覺,此下卻真真地眼見為實了…
“慈音小姐…”
聽得周玄赫那把聲音從外頭匆匆地進來,又望着他一派欣然的死皮相。慈音只覺氣惱,擡手便是一個巴掌扇到了來人臉上…
周玄赫方還樂呵着,這下捂着半邊臉,頓時說不出話來。見得慈音眼神裏幾分幽怨,很快便反應過來,對方在生什麽氣。
“诶。你是明大都督捧在手心上的小妹,金枝玉葉的,怎就和我綁在了一塊兒?”
“是我不配。”
他自問不是個好人,卻是頗有自知之明的。自己聲明在外,還賴着皇帝指了婚,眼下在人家面前,活脫脫像只癞蛤蟆。
周玄赫如此想着,愈發覺着沒臉好見人。垂手頓足的,正想着如何補救,卻聽着對面的人開了口。
“沒什麽配不配的。”
“我不願嫁明遠,你是知道的。此下一紙婚約也好,自是權宜之計,能讓明遠死了這條心。”
“對、對。”
周玄赫陪着兩聲笑,他與陛下說起慈音是他心上人,也不過是為了救人。
陛下疼他,聽他說起這事兒,問過江弘慈音的身家來歷,竟是明煜留下的孤女。他再在陛下面前巧舌了幾句,說起,明煜死後明家主母不仁,明遠現如今又将人軟禁在林府上的芳馨閣裏。
皇帝原本對明煜有些舊情,聽得慈音受苦,沒多做二想,便就下旨指了婚。也因得他那閣老老子曾與陛下留過話,早日裏給他尋個媳婦兒回來,好來管着他…
這可不是正尋着了麽?媳婦兒管教,他得聽着。
卻聽慈音道:“你我雖得依着聖旨完婚,可也得約法三章,立字為據。”
“行。都聽慈音小姐的。”周玄赫自豎起來一雙耳朵,仔細聽着媳婦兒發話。
慈音自放下來手中聖旨,與他道,“其一,只行夫妻之名,不行夫妻之實。”
“行。”周玄赫自問也不是那般只想要人身子的猴急狗賊。
“其二,聘禮必是三萬兩白銀,兄長留下身家六萬兩白銀,我不能留給明家分毫。”
“沒問題。”周閣老為官清廉,可周夫人卻是官宦世家。這些年來家中財務打點得當,自也夠用。不夠他便去借。媳婦兒有要求,不能馬虎。
“其三,待哥哥平反之後,便可合離。”
“……”他雖沒打人家的主意,可聽着這話出口,竟是心中涼了半截兒。少許恍惚回來,自覺也與人家一份安心。
“便都依着慈音小姐說的,立字畫押!”
慈音聽他答得爽快,倒似是沒有什麽歪心。想來該也是聽過了哥哥的意思,只是為了将她從明遠手中救出來…周玄赫這人,看上去滑不溜手,真要辦起事兒來,并未讓她失望過。
慈音放下幾分心思,方擡筆拟好了兩張字據。二人一人一份,簽字畫押,不在話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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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玄赫從芳馨閣中出來之時,已是傍晚。林家府上雖與周府只有一牆之隔,可繞着門牆,也得走上小半會兒的功夫。
方到了自家府邸門前,天色已經黯淡了下來。正從馬車上下來,要入府中去。卻忽聽得地上沙沙作響,再一回身,便見得數百禁衛軍如黑鴉一般湧了過來。
明遠一席白色蟒袍,持刀只将他衣領一把提了起來。齒間嘶磨出三個字來,“周、玄、赫!”
“……”周玄赫雖被人拎着,面子上卻是笑着,“明都督,什麽事情,動這麽大的幹戈。好歹都是為陛下幹事兒的,以後還得好見面呢。”
明遠一雙眼裏火光狠辣:“你明知故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