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煜(6) 內裏乳酪滾燙爆漿…滿口都是……
窗外的雨下得大,叮叮咚咚打在屋頂的瓦片上…
許修然正探着床上人的脈象。分明是受過重傷的,如今已然好得差不離了。只是這雙眼睛被毒*藥粉末傷過,淤血沉積,經絡不通…他取出身上帶着的銀針來,正尋着病人眼周的穴位去。
還未碰到人,手腕兒一疼。那床上的病人猛地起了身,将他的手腕兒一把擰着崴去了身後…
“明都督…”
“我、我只是想與您施針…”
“你是誰?”明煜疼痛未退,方警醒便知道旁邊有生人。便下了狠手。
“太醫院副史,許修然。”
“是蜜兒的兄長。”
明煜微微側面,遲疑道,“蜜兒讓你來的?”
“是。”
“也不是。”
許修然猶豫幾許,“皇後自有孕以來胃口一直不好,我本是替父親來送食盒子,本想明日一早入宮,順道帶上。誰知,蜜兒說您病急,讓我幫忙救治。”
這話一半真,一半假。父親讓他來問蜜兒取幾道有孕婦人能吃的小菜是沒錯,可中午他在許府門前,眼見的那些情形,他為人兄長,也來想尋着蜜兒問問清楚。
吱呀一聲,房門被人推開,“二叔!”
明煜眼疼加劇,直躲着門外來的那股水汽,卻聽得丫頭跑來,拉住他的袖子,“二叔別傷了然哥。然哥是好意,要幫你看眼睛的!”
“你又自己拿主意?”他話裏雖是埋怨,卻聽話地松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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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修然得了救,捂着喉嚨咳嗽起來。
他一雙救命治人的手,差些廢了…卻見得方才那般兇神惡煞的人,被妹妹一句話便哄得落座回去了床榻上…
不太對勁…
許修然好不容易緩了口氣回來,蜜兒又來拉他袖子了,“然哥,你莫怪二叔。他身份如今不宜暴露,方有些警覺了…”
“無事…”許修然答得不大情願,還是看在妹妹的面兒上。
蜜兒将藥箱抱來了床頭。“然哥你要的東西我尋來了,你看看如何用得上?
許修然這才與蜜兒道,“我方想與都督施針…”
“二叔~”
聽得這嬌軟一聲,許修然整個人都怔住了…卻見妹妹過去哄人,湊着那人耳邊也不知說了些什麽,便聽得明都督道,“方才是我差些誤傷了許大人,還得請許大人施針。”
“……”他聽人說南國有巫女,養蠱蟲,擅魅惑人心。
妹妹可是從什麽地方學過幾招…
施針,熱灸,用藥。
直至快要天明,許修然方完成了一系列治療…
明煜幾分昏昏沉沉,疼得過去了又再醒來,如此反複多回了。卻聽許修然起了身,許是見他睜了眼,許修然聲音溫和,只道:
“都督不必擔心,如今都督只是我的病人,其餘之事,我并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也還得請都督莫要為難蜜兒。”他也覺着這句話有點兒多餘,不過還是頗為擔心妹妹,方才多此一言。
“許大人心中清明。”明煜淡淡:“多謝了許大人。”
蜜兒守着門邊的小椅上坐着,靠着一旁柱子,磕磕絆絆,睡睡醒醒…眼看得天邊起了魚肚白,方聽得身後屋子裏起來動靜。然哥從屋子裏出來,蜜兒忙起了身,纏着他問起屋子裏二叔的情形來。
許修然自将明煜病情再與妹妹說了一遍,卻又問起,“你這般與他同一個屋檐下住着多久了?你且還是個未出閣的姑娘,容易遭人閑話。”
蜜兒這方才将除夕救人,養着梅竹小院多時,再搬來這西街小院的事兒都與然哥交代了一番。“我當他是長輩,這兒處的鄰裏也都當我們是叔侄。招惹不來什麽閑話的。”
許修然聽得妹妹這麽一說,方放心了些,可仔細想了想,又覺着不太對。方那屋子裏的情形,只是叔侄?
那明大都督得有多聽這侄女兒的話…
許修然還有幾分躊躇,卻聽得街道上四更天的更鼓響了起來…
他幾分恍然,忙着救人,忘記了時辰。“早晨還有些差事,我得先走了…”
蜜兒見他幾分着緊,方要将人送出去。
許修然行來店裏,一眼掃見自己放在賬臺上的食盒子,方想起他該辦的那件差事兒,根本沒辦成…
“糟了…”
蜜兒望見他面上踟蹰之意,慌忙問他:“怎麽了?然哥?”
許修然道,“我是來買食盒子的。宮中有位有孕的貴婦人,日日吃不下東西。吐得厲害,可身子又金貴着,肚子裏的,也是位貴主兒…”
蜜兒望了一眼那食盒子,自是笑了出來,“這有何難?”
“然哥幫二叔治了一整晚的病,我這便與你将這食盒子填滿了。”
蜜兒說着,拎着食盒子去了廚房。她想起徐氏初初有孕之時,也是吃不下東西,可卻喜實酸辛…靠着牆角的那些那酸壇子正是合口味,每每用酸壇子炖肉,徐氏都能吃下一大碗飯。
外頭水缸裏,還有些養着的蛤蜊。昨日阿彩買來的鮮筍兒,最合時宜。還有那日在黃記食樓吃過的枸杞葉子,蜜兒也早讓阿彩備了一些來。養生的好東西,如蜜坊也得有!
不必太久了,三道熱菜裝進了食盒子。蜜兒見得那食盒子精致,下頭還有一層專放熱水的,方将竈上溫着的滾水,裝了一些進去,好保持菜肴溫熱。
許修然正撐着額頭,在店裏小憩,被妹妹叫醒的時候,方發覺外頭天色已經大亮。他趕忙提起那食盒子,與蜜兒道了別,又尋着店外的馬車,往宮中去了。
小厮早回了一趟許府,與他接了官袍來。許修然在車上将自己好好打點了一番,不能帶着疲态入宮侍主。
馬車停在安定門前,由得侍衛出來宮門相迎。他方提着那食盒子,下了馬車,又跟着門邊引路的小太監,一路入了宮,再往坤儀宮中去。
**
坤儀宮。
十幾個太監宮女候着偏殿之外,一碗又一碗熱乎乎的菜肴被端來又端走…
嬷嬷與主兒順着脊背,又見得一小太監來報。
“娘娘,陸世子與娘娘送食盒子來了。”
宮中百樣兒的吃食,皇後一見便吐,陛下今日臨上朝前,便吩咐了大太監江弘,讓人去外頭宣陸世子入宮來,帶些口味獨特的,來侍奉皇後。
陸清煦提着食盒子入來,先與皇後作了禮。“娘娘今日胃口看來還是不佳。”從外頭出出入入的禦膳房宮人的臉色上,便不難看出。
“也不知怎的,一見那些,便止不住嘔吐…”皇後說着又捂了捂小腹,“該是不讨他的喜歡…”
陸清煦方将食盒子放去一旁小桌。自打開來食盒子,端出一樣兒菜肴,送來皇後的桌上。“這是上回娘娘在豐樂樓裏吃過的紅果兒牛肉,陛下特地吩咐,讓臣今日再與娘娘送來的。”
待得一旁大太監親自銀針驗過無毒。皇後方起了筷子。
這碗裏紅果兒醬汁調得濃厚,酸味兒十足,自然讨得孕婦喜歡。
嬷嬷見得皇後終是食下去了東西,幾分歡喜着,“可多虧了陸世子。娘娘方都吐了一早晨了,這下可好了。”
陸清煦自是一拜,“娘娘能用下便好,臣等便也好與陛下有個交代…”
話還未落,便聽得門口小太監入來傳話,“娘娘,太醫院許副史來了。”
昨日許祯琪來請平安脈,便與皇後說起,京城西街小巷裏曾吃過的幾道兒小菜,味道甚是讓人難忘,也能滋補暖身。“娘娘若不嫌棄,臣讓犬子明日與娘娘買個食盒子來嘗嘗。”
許太醫除了醫病請脈,也嘗與皇後做些藥膳調補。皇後便就應了下來。此下聽得小太監來報,便吩咐着,“帶許副史進來吧。”
許修然入來殿中,方見得陸世子也在,豐樂樓的大老板,今日都來與皇後娘娘送吃食了。他自心中打鼓起來,妹妹的手藝,可不是要被比了下去…
“娘娘,是父親吩咐臣來,與娘娘送幾道開胃的小菜…”
皇後笑道,“許大人不必拘泥。昨日許太醫來與本宮說起,便也覺着嘴饞…許大人既是跑了一趟,便呈上來本宮看看。”
許修然聽命,将食盒子放去一旁小桌上,方見得一旁的食盒子上,大大的一個“豐”字,該是陸世子方才帶來的…
蜜兒與他這食盒子時,他也未曾打開看過,只當全相信了妹妹。如今卻莫名幾分緊張起來…
許修然揭開食盒蓋子,好在從西街過來沒怎麽耽誤時辰,裏頭菜肴還冒着熱氣。圓瓷碟兒,只中間扣着一小方的蔬菜,聞見那裏頭想起,許修然先暗自地咽下一口口水,方将那瓷碟兒小心翼翼端來皇後娘娘面前。
“娘娘,是臣疏忽,不記得問廚子這菜肴的名字…”
陸清煦輕輕掃了一眼那菜樣兒,他自是從小沒虧待過舌頭的人,古今食譜,倒背如流,見得那瓷碟兒裏的幾樣兒小菜,便将菜名脫口而出,“娘娘,這是宋代林洪記錄在案的‘山家三脆’。”
“春筍、枸杞葉尖兒、鮮蕈,清炒調味兒。”
“吃的是一份兒春意。”
陸世子幫着解了圍,許修然這才忙與人拜了一拜,“陸世子果然識廣。”
陸清煦合身回了禮,心中卻是幾分納悶。這菜雖是宋代古味兒,今年春日還未見京城興起吃過,豐樂樓裏,也是用着別的炒合菜代替。許修然都能尋來的菜肴,沒理由周掌櫃沒吃得到過…
看來,回去豐樂樓,他得尋人來問問話了…
大太監試了無毒。
皇後方擡筷嘗了一口那春筍,方因得晨吐還幾分不爽朗的面色,頓時舒展了幾分。“果真是春意闌珊…”
說罷,又趕忙擡筷再嘗了一口鮮蕈,“爽滑脆口…”
嬷嬷一旁看着都幾分驚了,娘娘吐了一早上了,還是頭回誇着東西好吃…
許修然見得娘娘提起了幾分吃東西的興致,這才忙去食盒子裏尋了第二道菜來。
方端上桌兒,一旁候着的嬷嬷都沒忍住留了一口口水。
“這道是…酸湯肥牛…”許修然大籲了一口氣,還好這道兒他認得…
陸清煦一旁候着,聞見這味道時,已然有幾分猜測。那如蜜坊裏的朝食酸湯粉兒,周掌櫃的讓人買回來過。那般味道,确是幾分手藝活兒。豐樂樓中大廚都試遍了,別處再采來的酸菜,不是太鹹就是不夠味兒…全都不堪一提。
皇後從嬷嬷手中接過來盛好的一碗,那酸湯味道實在誘人,便用湯匙舀來一口。熱乎乎的酸湯落了肚,胃裏的小饞蟲便全醒覺回來了似的。再吃一口牛肉,肥瘦相間,可不要太好吃了…
陸清煦已然有些看不下去,直擡手擰了擰自己的眉心…
上回帝後微服光臨豐樂樓,嘗了數道兒大廚之作,皇後娘娘也只吃得慣那道兒紅果兒牛肉…
這許修然不過送來兩道菜,便就樣樣兒都讨着娘娘喜歡。
豐樂樓那京城第一酒樓的名號,怕是要涼涼…
皇後吃了肉,喝了湯,方索然無味的舌頭,如今已然有些欲*求*不*滿,直望着那小桌上的食盒子,問着許修然,“許大人,本宮看那食盒子有三層呢!可是還有一道兒菜?”
許修然忙去取了來,呈上皇後娘娘面前。
“這,該是蛤蜊豆腐湯。”許修然連蒙帶猜,有蛤蜊,有豆腐,有湯!
嗯,準沒錯了!
只是這辛香味道,也不知是放了什麽奇特的香料。
陸清煦的目光已然不自覺地定在了那道菜肴上。
那湯色泛着淡淡的紅色,豆腐也染了些許紅沫兒…新鮮的蛤蜊,全煮開了口,露在湯面兒上,能見裏頭的甜肉…聞見那特殊的香料氣息,他也不自覺地跟着咽了一口唾沫…
心中不禁好奇起來:紅色的香料,到底是什麽?
卻見皇後娘娘起了筷子,夾了一顆蛤蜊。連着殼兒裏的湯汁一口嗦下,面色都頓時紅潤了幾分…驚嘆道,“許大人,這是什麽香料?有些剌口…”
許修然聽得,幾分緊張,“這,臣也不知,可是傷着娘娘鳳體了?”
“唔,不會。”皇後娘娘吃得盡興,到底連端莊儀态都放下來了些。“這味道特別。”說罷,又讓嬷嬷去盛了些豆腐湯來。幾口下肚,身上都暖和起來,心情也格外舒暢。飯飽,還沒忍住打了個小嗝…
嬷嬷送來帕子,皇後忙捂了捂嘴,“許太醫真是有心了,這小食坊的東西,竟都這麽別致…”
許修然聽得皇後滿意,心中松了一口氣。
父親交代的差事兒,總算是辦得不錯…
臨近午時,許修然方從坤儀宮中告退出來,手中還提着那紅檀木的食盒子。他今日無需當值,還得去宮外許家藥鋪一趟,與如蜜坊小院兒裏的病人抓副藥來。
耳旁卻傳來陸世子的聲音,“恭喜許大人。”
許修然停了停步子,轉身回來與陸清煦打了個千兒,“陸世子有禮。”
“許大人這三道兒菜,樣樣兒讨得皇後娘娘歡心,還真是難得。方見得那酸湯濃郁,蛤蜊豆腐更是誘人,山家三翠春意十足,可不知是京城哪家食坊的出品,我也好去嘗一嘗。”
聽得妹妹的菜被豐樂樓大老板褒獎,許修然心中自揚起幾分小自豪來,只回道,“難得陸世子看得起,這些菜品都出自舍妹在西街上開的如蜜坊。”
陸清煦方就有所猜測,得了許修然的話,最終坐實。
“令妹手藝出衆,可早有耳聞了…”
可不是,那紅果兒牛肉,紫米圓子,酸湯…豐樂樓都做不成味道的酸湯,都是出自如蜜坊的。他自也想明白幾許:那女娃兒年歲淺,方才心思精純,一心撲在菜樣兒上,到底比豐樂樓那些吃的肚圓腰肥的大廚,更多了幾分先天之賦…
許修然和氣笑着,“世子爺過獎。”
話雖這麽說着,心裏卻替妹妹高興。
二人一道兒寒暄着出了宮,許修然方先去了一趟許家藥鋪。配好了藥包兒,方讓車夫又尋回來了西街如蜜坊。
午市客人不多,蜜兒正在賬臺前,整理着賬本子。見得門前停下來的馬車眼熟,該是哥哥沒錯,這才迎了出去。
許修然從車上下來,便見得那小丫頭笑盈盈跑來,一聲“然哥”,叫得他心中欣然。他自将朝早帶着那食盒子侍奉貴婦人的事情與蜜兒說了一遍,又道,“那貴人很是喜歡你做的菜。特別是那道蛤蜊豆腐湯。”
蜜兒笑道,“配着米飯吃,才最香呢!”
許修然笑着颔首,方将手中提着藥包送去與她。“我與你二叔重新配了一副藥。早前那些不必吃了,用我的新藥。”
蜜兒着緊來幾分,“二叔的眼睛能好嗎,然哥?”
“我有些把握,不過不可心急。”許修然道,“昨日只是初試,待我今日去阿爹的書房裏,翻一翻醫案和古籍。”
“辛苦然哥了!”
蜜兒一時間感激得很,只道,“我、我與你做好吃的。”
“……”許修然笑了。“改日再來嘗嘗你的手藝。”
昨夜一夜沒睡,今兒又崩着精神伺候了皇後娘娘一早上,他得回去補個覺…
**
寒食節至,百姓禁火。
臨近掃墓,百姓們出城祭拜先人,吃食不可過辛,以乳味為主。
西街上的桂花糕點鋪子,正盼着生意來。說是桂花糕點鋪子,并非只賣桂花糕,而是店鋪鋪頭以桂花為圖騰,招攬客人。店中各樣兒的糕點都有。
杏酪、粉衣、千層饅頭、脂油糕、雪花糕、軟香糕…
食客們打包着糕點走,還不忘要一杯面茶。煮好的粗茶湯水,泡上一塊兒奶皮子,茶香暖胃…
可今年的寒食節,曹掌櫃的卻沒盼來大好的客流…
西街上奶味香,全從如蜜坊裏飄了出來。老吳餅店回家祭祖,不開張,如蜜坊門前便排起了長隊…
曹掌櫃的出門往那邊望了一眼,唉聲嘆氣…叫來店中小二:“那如蜜坊裏又玩兒起什麽新花樣兒了?去買來嘗嘗。”曹掌櫃的拿出碎銀交給小二,便将人支了過去。
那隊伍老長,小二排了小半個時辰,方才買到三個糕點,抱在懷裏,往自家小店裏送。
曹掌櫃的在門前也等得急了,招呼着小二進了屋。“是什麽?”
“叫,乳酪團子。”小二說着,将懷裏的東西放來桌上。
曹掌櫃的只見,拳頭那麽大的三個小團兒,面色的,毫無特別之處。只是那股子香味兒,着實誘人…奶香帶着烤過的米糧香氣,聞見便讓人覺着心思雀躍。
嘗來一口,外皮酥脆,內裏乳酪滾燙爆漿…滿口都是奶香。
小二一旁看着曹掌櫃的吃,咽了口水,“掌櫃的,怎樣?好吃嗎?”
“好、好吃…”曹掌櫃心中那點兒小嫉妒、小不滿、小疑惑,通通被一口美食填飽去。這好吃就是好吃,再怎麽嫉妒可不都沒用嗎?
見得小二目光落在桌上剩下的兩個團子上,曹掌櫃的一把将剩下的團子攬了過來,“看什麽看,想吃自己去買。沒給你工錢麽?”
“……”摳門兒,摳到家了!
小二心中忿忿,趁着店中沒什麽生意,跑去如蜜坊門前重新排隊去了。
如蜜坊裏,兩大籠乳酪團子不過一個時辰便賣得幹幹淨淨。
左右這兩日禁火,蜜兒正好放假兩日。
後日就是清明節,下午的時候,蜜兒帶着阿彩去了一趟花市。阿娘喜歡水仙,她尋得一盆生得好看的。又去一旁雜市裏,買好了香燭。
李氏的墓建在了相國寺後山上。相國寺裏,供奉着大周開國功臣,封侯拜相,靈位皆能配享太廟。便有百姓尋來相國寺後山,安葬仙人,以求沾一沾寺中香火,福澤庇佑。
葬來這裏,是李氏自己的意思。
蜜兒記得,阿娘病重的時候,便與她提過,将來想葬在這後山之上,望見相國寺中,守護大周先輩,也能沾染佛家香火,庇佑後代平安。
清明節,陰雨連連。
阿彩被蜜兒留在家中照顧二叔。蜜兒獨自一人來祭拜阿娘…
清掃了一遍墓碑墓身,蜜兒方将香燭點上,又将水仙花供奉去了阿娘的墓碑前。
她自跪坐在一旁,與阿娘說說悄悄話:
“阿娘可還好嗎?”
“蜜兒如今當家做主,撐起一家小店啦!如蜜坊生意好,阿娘可以放寬心了。”
“我還帶了阿娘喜歡吃的…”
蜜兒從食盒子裏取出來幾樣兒小菜,正擺去了墓碑前,眼前飄過一抹灰色衣角,被小風吹着,緩緩揚動。
蜜兒擡眼,見得那人一身灰色袍子,像是相國寺中的和尚…
她忙起身來,合掌拜了一拜,“您是?”
“貧僧法號桑哲。”和尚亦是還了禮。舉手擡足之間,悠然自得。話語沉浮,如聞佛語。
蜜兒問起,“您,也識得我阿娘嗎?”
桑哲抿唇搖頭,“空門中人,不識得塵世過客。”
“今日清明,桑哲來與後山諸位念經,望佛音普渡,來世平安…”
蜜兒忙又拜了一拜,“多謝法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