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二十五/天堂的樣子如果這世間的事情……
第27章 二十五/天堂的樣子 如果這世間的事情……
柳小姐也不鬧了,沖杜明明眨了眨眼,她當然不至于覺得自己能打消老爺子搶曾孫女的念頭,所以她猜想她此行的目的已經達成。
找她?帶着女友?既然她們早已經錯過了,那索性等她的追悼會再來鞠躬也不遲啊。
老爺子看了看杜明明又看了看顧人奇,嚴厲地站起來準備走人:“對于你們今天的追悼會我非常不滿,簡直是沒有規矩,丢人現眼。”
黃雷達被這幾句重話吓得當場要斃命,杜明明低聲問身邊的天山雪蓮:“老爺子要把公司夷為平地了,怎麽辦。”
天山雪蓮高貴地說:“怎麽可能,小姐,這個世界又不是為了一個人滿意而存在的。”
作為一個資深員工杜明明和一個還未轉正的天使員工無法溝通,杜明明的level差太多了。
齊浩陽光普照地對杜明明說:“你現在有時間?”
看着這一對璧人,杜明明急于金蟬脫殼,腦筋一轉,就說:“恐怕沒辦法,我要送顧人奇和你前嫂子回去。”柳小姐惡狠狠地叉了一下腰,表示豪門前嫂子就是她本人絕對沒錯。
原本黃之北随着老爺子要走開,忽然震驚地轉頭,問:“他叫人奇?”
他一向非常善于控制情緒,不知道這名字是怎麽震古爍今了,雖然這名字的口氣是大了點,想必顧先生的父母擅長吹牛,但何至于讓黃之北表情突然這麽豐富?
他看了他們一眼,見杜明明沒答,又問了一句:“你叫顧人奇?”
顧人奇帶着神秘的笑容,點了點頭,說沒錯。黃之北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可以感覺他盡量控制自己的好奇,一會才說:“名字挺牛逼。”
顧人奇說:“謝謝。”對于別人的表揚,他總是大方得體地照單全收。天山雪蓮你一定很看得起你自己。
黃之北等人走了,杜明明準備去開車,齊浩說:“既然如此,那不如在你們家樓下的咖啡館會面。”
齊浩這麽善解人意,簡直讓人沒有辦法拒絕。杜明明只能用默不做聲代替了答案,然後在心底詛咒了幾句化解不甘心。
黃曉西見狀,連忙大規模放大自己的作用,道:“齊浩很在意你的,他每天都和我說他最難過的事就是你的日漸疏遠。”這麽得體大方的話背後的潛臺詞其實是讓杜明明滾遠點吧。
杜明明才不信這世間有這樣天真無邪的女人。一路上思緒紛紛,不知道他找自己又有何事,有些人躲也不躲不了,注定一輩子糾纏不清。
柳葉懷倒是全程風騷,對着天山雪蓮笑得花枝亂顫,杜明明忍不住制止她以免連自己的水準也被一起拉低:“你笑成這樣,小心假牙掉出來。”
柳葉懷趁着杜明明開車,悍然襲擊杜明明。然後又對着天山雪蓮笑。杜明明實在被這女人搞得有點摸不着頭腦:“你女兒都快被搶走了,你笑成這樣真的是為人母的慈愛表現嗎?”
“滾蛋,我這不是感謝顧先生的主意嗎?”
“所以,是這位天使給你出的主意?”杜明明倒是好奇了,他對于柳葉懷的事情竟然這麽上心。杜明明懂得今天柳小姐做了一場好戲,所以默默配合她。
以前她在黃家都是處于雪藏狀态,就算被人殺人分屍也沒人知道,女兒即使被奪,不知情的人還以為是個試管嬰兒呢。今天她不止是光天化日之下宣告了自己的存在,還讓大家發現黃家根本不認得自己的女兒,這至少扭轉了戰局,雙方都在陽光下,黃家多少會有輿論壓力。
柳葉懷笑:“我被雪藏了這麽多年,顧人奇提醒我一場戰鬥,雙方都見光才是公平的,抖一抖身上的雪,老娘也是阿爾卑斯山上的豹子。”
“是阿爾卑斯山上的奶牛吧!”杜明明說。
她氣得要當場掐死杜明明,然後天山雪蓮難得被杜明明逗笑,杜明明和柳葉懷跟着笑,忽然覺得她們是一個小團體,有一種奇怪的默契,她們銀鈴般的笑聲引領杜明明的車在擁擠的交通裏披荊斬棘,杜明明很開心,還差一點就要沖過去,綠燈在倒數,快壓到線的時候,紅燈亮起來,但是杜明明一點也沒有焦慮,這個偉大的被天山雪蓮嫌棄的鋼鐵城市,無數的高樓玻璃在黃昏的光裏閃耀,那是人類創造出來的玻璃,那是上帝創造的光,誰更偉大呢?
杜明明望着窗外,用完全不同的眼光打量。如果真的有天堂,天上的神會害怕這樣的人類麽?當年,遠古的人類不過是建了一個巴別塔,就把神的膽子吓破了,如今的人類幾乎可以為所欲為,再兇猛的動物也要臣服,老虎、獅子、豹子統統把他們趕到世界的邊緣,所有無家可歸的動物們睜着不知所措的眼睛在這個塵世中浮沉逃難,世界的中心矗立着一座座構造精致的城市,天堂有這樣恢弘嗎?如果天堂比不上人間,絕望的她們還能有什麽幻想和憑借?
杜明明問:“嘿,天使,我們人間這麽輝煌,你羨慕嗎?流連忘返嗎?”
他笑着了笑:“你确實能在自卑和自戀中自在轉換嘛,也許你們這只是神放棄的世界,也許你們只是被放棄的子民呢?”
“哦,所以你……”杜明明看了看後視鏡中的他,有一句話沒問下去,所以成天以天使自居忽悠我的你會走嗎?會很快就走嗎?會像是莫名其妙出現在我面前一樣莫名其妙就消失嗎?
杜明明不知道為什麽那滾燙的喜悅心情一下子暗淡下來,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麽突然有些舍不得,他又不值得,他又不值錢。他如果走,最該額手稱慶的不該是自己嗎?
還好,柳葉懷的低智商拯救了這個僵局:“你們在說什麽?什麽天使天堂的?”
杜明明說:“不懂你又要問,問了又還是不懂,高智商的談話你能不插嘴,只做筆記就好嗎?”當然又是一場惡戰。
走進咖啡廳,杜明明的青春和回憶在等杜明明,他一看杜明明走進去,就對她笑,對她揮手,好像她們從未被歲月和隔閡打敗。他那七百二十度随機展示漂亮的女友并沒有到場。
杜明明坐下來,面無表情地問:“我很忙的,找我幹嘛?”
齊浩自在地道:“一般我很忙的意思是你不重要,我沒時間給你吧。”
杜明明不得不說:“你一直很重要,但我也一直很忙。”
因為即使不說出來,他也洞若觀火,這些是歲月帶來的默契,她們從小就認識,兩家關系好得如同一家,直到初中,火熱的夏天,像是滾燙的煤球的夏天,杜明明依然和他躺一張床上聊天,她可以在他面前随便伸懶腰,化妝、上洗手間,沒有任何芥蒂和不好意思,是這樣的愛。
直到柳葉懷認識她們,還很疑惑兩個沒有血緣的男女竟然能如此親密無間的自然相處?而愛是什麽,張愛玲說過,愛不過是回憶,是歲月年深月久成為生命中的一部分。
遺憾的是,她們無法執子之手與之偕老,這些愛變成了杜明明心中的黑洞,怎麽都填不滿,杜明明不斷吸着血淋淋的西瓜汁,可是無濟于事。
齊浩說:“你還是老樣子。”
“人老了,當然變不出什麽新花樣。”
齊浩在那裏笑,杜明明忍不住問:“你笑什麽?
齊浩沒有回答,只是正色道:“伯母說,她和你說了幾次,我媽媽墓地搬遷的事,希望你幫忙,但是你堅決不肯。”
杜明明聽了是這件事,努力克制着自己,不要讓臉色變得太過蒼白。
齊浩努力笑了笑,露出自己的招牌牙齒:“其實我也不是非要你幫忙不可,只是希望你別躲我了。我希望,至少我們還是好兄妹。”
為什麽嬰兒出來第一聲就是啼哭,終于有天杜明明了解,因為生而為人,笑比哭還要艱難許多。
為什麽每個人都要逼她去做這件事,逼她去面對那肮髒的過去,你們不能因為無知而顯得無辜。杜明明笑:“最近想滴血認親的人怎麽這麽多。”
齊浩說:“我不明白你想什麽,我做錯了什麽,你可以告訴我。”杜明明沒說話,手放在腮邊,聽着手表滴滴答答在走,滴滴答答,永遠準确,永不犯錯。你沒有錯,她也沒有錯,如果這世間的事情真的都有對錯,反而她們也許沒有那麽容易錯過。
又或許都是杜明明的錯,杜明明應該把死守的秘密告訴你聽,他一定會聽的不是嗎?他一定會解決的是不是嗎?他們彼此沒有秘密,可是那時候的她太年輕,太倔強,寧可死也不肯認一個錯,寧願遠遠把他推開,所以她錯過了他安慰她人生遇見的挫折,錯過了他喜悅時的擁抱,錯過了在他人生中更緊要的位置,終于現在他們都無法挽回了這個錯。
服務員送來了甜點,他拿着勺子把蛋糕上的奶油弄掉,然後拿給杜明明,因為杜明明不喜歡吃奶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