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戰法師]酒杯太淺，流年未滿

第6章 ☆、阮郎歸

“顧老師？”

樹下的林老師見顧飛片刻都沒有動靜，猶疑地喚了一聲。顧飛猛然驚醒，從那诘屈聱牙的過往中抽身出來，一時不知今夕何夕。

“顧老師先下來吧，摘了不少櫻桃了，我們要可持續發展嘛。”林老師擡頭玩笑道。

顧飛看着手裏鮮紅欲滴的櫻桃，總算想起來他為什麽會被攔在路上了。随手把櫻桃塞到嘴裏，兩三步便跳到地上。

林老師分出來一半的櫻桃裝在紙袋中遞給給顧飛：“喏，五五分。”

顧飛順手接過來，皺眉道：“我看這天想下雨，我們趕緊回去吧。”

然而顧飛的話音剛落下，豆大的雨點便稀稀落落地落了下來。頓時，林老師看顧飛的眼神都複雜起來。

這一行櫻桃樹靠近學校南門，而老師們多半在西門附近住着。眼看着雨點越來越密，兩個居心不良的老師只好先躲到學校門口一家小店裏。

林老師坐在窗戶邊發短信，顧飛從店裏買了兩盒雲片糕坐在她對面，正準備遞給她一盒，林老師卻擺擺手道：“不了，太甜了，吃不慣。”

顧飛只好收回手，笑着道：“是有些膩。”

“我男朋友等會開車過來接我，順便給你送回去吧。”林老師托腮，笑眯眯地看着顧飛：“要是顧老師家裏人過來，我就不多事了。”

顧飛低頭看了一眼一點動靜都沒有的手機，躊躇道：“借給我一把傘就好了，不好耽誤你們約會。”

林老師聳肩，“反正也沒多遠……”然而一句話還沒有說完，她卻突然轉了語氣，眼睛盯着門口，惆悵地說道：“早知道就不穿白色的衣服了。”她捂着臉嘀咕：“居然又被男人比下去了。”

顧飛順着她的目光朝門口看去，驚訝地看着白衣青年正收起折疊傘朝他們走過來。

“你怎麽知道我在這裏？”顧飛起身迎向他，一面問道。

那人把帶過來的兩把傘都扔給顧飛，整個人沾染了一層水汽，眉頭皺起，一副意興闌珊的神情：“按平常的時間沒見你回來，想來就是拐這裏了。”說完伸手捏了一片雲片糕扔嘴裏了。

顧飛知道他大概是不願意在外面多呆，便把帶給他的那把傘留給林老師了，兩個人撐了一把傘回去。

天色暗了下來，雨水落在傘面的聲音伴着淅淅瀝瀝的雨聲，襯着這一片雨夜噪雜熱鬧起來。

顧飛撐着傘，偏頭看着他：“今天下午不是忙着堵漂流嗎？”

“禦天帶人過去了，要是連個漂流都搞不定，他也不用回來了。”

顧飛：“……”對于禦天搞定漂流這件事，他一點都不抱希望。“要不我進游戲幫你們殺他幾級？”

一直挺恩怨分明的顧飛面對漂流實際上是幫了他的事實，很愉快地忽視了。

“切！”身邊的人譏笑道：“千裏一醉早就注銷了，你是準備上去肉搏？”

顧飛掩飾性地咳了一聲：“已經過一年了，要不我重新申請一個？”對于這件事，顧飛總是有些心虛的，然而他接着又來了一句：“看着你們總被人欺負，我這心裏也不落忍啊。”

似乎被顧飛的不要臉程度驚訝到了，那人言簡意赅的回答：“呸！”

即使從未對人說過，然而對于離開游戲這件事，顧飛是有些遺憾的：“我一直以為離開游戲後會再也見不到你了。”

他說的是你，不是你們。佑哥他們還能保持聯系，偶爾見面聚一聚，對于韓家公子，他卻總覺得……

不敢見，不忍見，不能見。

韓家公子側過頭與他對視，顧飛甚至可以從他的眼睛裏看到了自己的身影與身後傾落的雨幕，他的神情平靜而篤定：“不會。”

不會再也不見。

顧飛想扯出一個笑容來，可這太艱難了，他只好讓自己的語氣輕松一些，至少不要顯得那麽認真：“你的意思是，如果我不去找你，你就找找我嗎？”

韓家公子對于這個問題的反應是摸出來一顆櫻桃填進自己嘴裏，很明确地表示顧飛在自作多情。

而顧飛在這不屑裏也不知感悟到了什麽，眼睛裏滿是笑意，甚至還有擴大的跡象。韓家公子又抓了一顆櫻桃，回頭瞥見顧飛的笑容，眼角忍不住直跳。

顧飛迫于韓家公子的目光，只好把笑容收一收，可到底還是忍不住。有些事他并沒有告訴韓家公子，比如說他本來一意孤行地決定離開游戲，一意孤行地決定再不見他，為什麽又後悔了。

“先生。”年輕的帝王點着一張卷軸，沉聲道：“第二十三條，我覺得有些不妥”。然而半響無人回話，他的思緒從新政中抽離出來，才意識到什麽。回頭看去，一群人誠惶誠恐地看着他，卻無人敢提醒他已經沒有先生了。

他頹然扔下筆，無端有些委屈，他們約好了重整河山，如今先生卻把他一個人丢在這裏。

“禦天，你說都那麽長時間了，先生的氣也該消了，怎麽還不回來？我都把帝師的椅子準備好了，省得他又作妖不願意站。”

然而軍師曾經的學生站在帝王的身側，哭成了花貓臉。

“哎，你別哭啊。要不我親自去找他好了。”帝王想了想，大概是覺得這主意挺好，便站起來就準備出去找人。

“哥！”少年扯着他的袖子，哽咽道：“先生他已經去世了！哥你別這樣。”

年輕的帝王回頭，溫柔地笑着把袖子扯回來：“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心思最重了。這次指不定是怕功高震主，才使計騙過了你們，我去和他說清楚就好，定護他周全。”

少年眼看着手中的袖子被一寸寸抽離，哭的越發傷心，卻只能眼看着他越走越遠。

年輕的帝王走過了他們經歷過的所有地方，漫山遍野的木槿花宛如潑天霞彩，雨洗後的青山妩媚如初，渭河上接天蓮葉映日荷花，宣城外黃沙漫地駝鈴陣陣。這片廣袤的土地慢慢複蘇鮮活起來。

可他還是沒有找到先生。

他舉着雨傘在小雷酒館外的巷子裏踟蹰，大雨傾盆卻不敢向前一步。如果這裏再找不到公子，他就不知道該去哪了。

從塞北到江南，滿懷希望卻一遍遍絕望。這個年輕的帝王到底是害怕了，他站在雨幕中不敢進，不願退。

“公子……”顧飛終于從那絕望的夢境掙紮出來，卻沒有半點歡欣，他好像又跌入了另一場噩夢，心裏滿滿的求而不得的絕望卻不知是為了什麽。

黑夜僮僮，顧飛起床後撲了一臉清水，接着打開電腦把那個視頻翻出來，從頭看到尾。

“原來你在這裏。”顧飛突然伸手點了空格鍵，屏幕裏的顧飛與屏幕外的顧飛遙遙相對，像卻又不像。

顧飛盯着屏幕突然緩緩笑了起來，他看着屏幕裏的人眼睛深處藏着晦澀難懂的眷戀與不由自己的歡喜，騙得了別人，騙不過自己。

顧飛，你喜歡他。

是的，他後悔了。

雨聲愈來愈喧嘩，漸漸與曾經夢中的場景重合。

顧飛看着身旁的韓家公子，心裏想，我找到你了。

—番外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