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家人(1)
第1章︰家人 (1)
而這時,老人已經迎了出去,外面的人進了屋。一下子,正屋裏的燈亮了,兩波人對視着,電視裏的gg異常地突兀。樓進看着明悅有一瞬的呆滞,然後欣喜地喊了聲:“姐。明悅姐。”樓錦沒應聲。倒是明悅起來,微笑着打招呼:“叔叔阿姨好,小進好。我叫明悅,明亮的明,悅耳的悅,是樓錦的同學。”
“哦哦,好。同學啊,坐坐。不用客氣,來了我們家就把這裏當自己家好了。”樓錦的父親客氣地招呼着,趕緊拉着樓錦的母親進了屋,“你們先坐,我們去放東西。”
“明悅姐!你也來了啊!”樓進趕緊坐在明悅身旁,老人家笑着看着,回廚房去倒水拿吃的了!
“嗯。”明悅有點不好意思,誰讓樓進的眼神不懷好意,而樓錦卻還在魂飛天外。
“那我是該叫你姐夫呢還是嫂子呢?”樓進眨眨眼睛,明悅愣愣地看着他,表示很驚訝,這時候樓錦回神了,瞥他一眼,淡然地說:“明天早上起來跟我過過手,我這兩天沒動手,身子都僵了。”
“呃。。。我什麽都沒問。什麽都沒問。明悅姐您看電視,看電視,我去看看爺爺。”樓進趕緊腳底抹油逃開了。
進了屋的樓父樓母出來了。明悅這才仔細地打量了兩位老人。真的是老人了。樓父看起來比一般人要蒼老許多,微胖的身子佝偻着,頭上也戴一頂灰帽子。看起來是個嚴肅的人,因為表情有點生硬。只不過剛剛的熱情還是讓明悅覺得這個男人應該不會太過嚴厲才對。
而樓母也是蒼老的,垂下的鬓發都白完了。那雙眼睛看着樓錦就開始抹眼淚,哪有不疼兒的娘呢?樓母穿着紅色的長羽絨服,可整個人卻像是裹在衣服裏的一根竹竿,瘦得不成樣。明悅看着,心裏一陣心疼,可樓錦卻望着電視沒有回頭。
明悅轉頭想要叫叫她,這一轉頭卻發現樓錦的側臉上淚一串串地往下落。唇被咬得變了形,雙拳緊握。明悅睜着眼,張了張嘴,還沒出聲,自己的淚卻先落了。
“我有點累了,先回房了去。”說完,樓錦上了樓。樓母一下子哭出了聲。樓父拍拍她的背,自己也跟着抹了抹淚,不好意思地對明悅說:“讓你看笑話了。”
“哪裏哪裏,叔叔阿姨,樓錦其實很高興你們能回來的。真的,在路上的時候她還說你們呢。”明悅說了謊,三人心知肚明,卻沒人拆穿。
“你上去看看她吧。”樓母想自己上去,可又沒有什麽借口。只得讓明悅上去看看。說着,抹了眼角的淚。明悅看着,連忙應聲,然後上了樓。
老人家出來看兩人不見了,有點驚訝地詢問怎麽回事,樓父說.:“老大可能有點累了,上去休息了。”
老人家倒是不怎麽在意地說說:“是可能有點累,打掃了一下午屋子能不累嗎?早點休息也好。”
上了樓,明悅詢着有光的屋子去,門沒鎖,她打開門進去。樓錦站在窗前背對着她。可并沒有開窗,也沒有拉開窗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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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開門聲,樓錦轉過頭看着來人。明悅看着燈光陰影裏的樓錦,單薄的身子,紅着的眼,莫名地心裏一酸。她走過去抱着她,輕輕地問:“不哭好不好?”
“好。”樓錦哽咽,仰着頭将淚往回流。可明悅卻壓下她的腦袋,送上安慰的一個吻。淚不可抑制地落在了明悅的臉上,真涼,真冷。可心裏為什麽卻一片滾燙?
軟軟的感覺真好,樓錦回手抱住明悅,閉上眼,認真地回應着她。輕輕地碾壓,輕輕的臨摹,輕輕地舔舐,輕輕地吮吸,所有的一切都進行得輕柔。明悅在那份溫柔裏失了神,丢了心。
“喘,喘,喘不過氣了。”明悅用盡最後的力量推開樓錦,自己軟軟地靠在樓錦懷裏喘息。樓錦站得久了,腿都僵硬了,連身上也是冰冷。明悅趕緊拉着人鑽進被窩,順帶給門落了鎖。她可不想第二天一早起來就被人發現她倆抱一起。。。
窩進被窩裏,樓錦把燈關了,明悅下意識地向頭上看去,一片漆黑,什麽都看不見。。。“幹嘛關燈啊?”明悅在黑暗裏縮進樓錦懷裏,問她。
“一會兒他們上來就不會來敲門了。就當我們睡着了吧。”樓錦把被子蓋好,抱着明悅說,可她的心很亂,人很精神,沒有半點困意。
“可明天也要面對他們啊!你難道就視而不見嗎?”明悅的手鑽進樓錦的衣服,真暖和。樓錦冷得一個哆嗦,趕緊用自己的手去捂住那雙冰冷的柔胰。
“樓錦,不許不說話。”
“悅兒,我該怎麽做呢?要是你的父母站在你面前,你會怎麽做呢?”樓錦很迷茫。
“……”明悅沒了聲。一個抛棄她的人她要怎麽去面對呢?“我不知道。”
是啊,她不知道。她們都不知道。她們想要去原諒,可這些年受的苦該怎麽辦呢?是和着淚一起往肚子裏吞嗎?還是要大喊大叫地吼出來?可她們不會吼出來的啊,再怎麽,這個世界上他們是她們唯一的家人了啊!她們能怎麽樣呢?能怎麽樣,呢?
屋子裏黑了,屋子裏靜了。屋子裏有人在哭泣,過路的天使只能揮着翅膀看着縮在一起的女孩。沒有誰能給出一個答案。明天還會來,今夜的難題卻依然還在,有沒有人能回答她們的問題?讓她們的淚止住,不要再淹沒那應有的笑靥?
沒有的沒有的,冬夜裏安安靜靜的,連風都被關在了窗外。屋子裏只有她們彼此依偎着,姑娘們不要再哭泣了,不要再哭泣了,再哭泣這世間就要塌落了!
是誰的心在翻滾着巨浪?是誰的腹裏長了一株斷腸?是誰把淚水咽了回去?是誰和誰抱在一起,緊緊相依?是誰?是誰?是誰忘記了笑的模樣,挂上悲怆?
可天亮了。
屋子裏還沒有光。
樓錦抱着明悅一夜沒睡,淚沾濕了兩人的衣衫,她們汲取着彼此的溫暖。
“早啊。”一雙核桃眼通紅,淚痕未幹,發型缭亂。紅唇微張着,眼裏是細碎的光。樓錦看着明悅的模樣,沒忍住,一個急切的早安吻就落了下去。
“好了,不鬧了。”明悅受不了,躲開樓錦的侵犯,最近真是越來越容易動情了啊。“起來吧,你不是說今天還要去趕集呢?”
“嗯,不想起。”樓錦看看時間,七點過了。“我們再睡會兒吧。昨晚沒睡好。”
“好。再睡會兒。”明悅也打了個呵欠,窩進樓錦懷裏又睡了過去。樓錦也漸漸地睡着了,其他的事情等睡醒了再說吧。
再一次醒過來,時針直指十一點。樓錦看着表,深深地意識到了不好意思。可她看看轉着眼珠笑得燦爛的明悅,表示人生其實挺美好的。有一個喜歡的人,有一個美好的早晨,哦不!是有一個沒有早晨而美好的明天。。。。。。
“什麽時候醒的?怎麽不叫我?”樓錦捏捏明悅的鼻子,佯怒。
“幹嘛要叫你啊!你一晚沒睡當然是要好好睡覺啊!”明悅笑笑,起來穿衣服。想想兩人這麽晚才起來,她也很不好意思,畢竟還在老家啊,家裏還有長輩啊,賴床到十一點。天!
“你打算怎麽辦?”明悅穿着衣服,将樓錦的幹淨衣服扔過去,頭也不回地問她。
“不知道,先出門再說吧。”樓錦也不知道該怎麽辦,只是昨晚哭了一夜,心裏好受了不少,至少今天能平淡地面對他們了吧。四年真是個不長不短的時候啊,自己養活自己也沒什麽大不了的,如今她連明悅也能養活了,還有什麽過不去的呢?
兩人換好衣服,樓進在樓上的客廳裏打游戲,看兩人這麽晚了才出來,嘴角露出一抹不明所以地笑,明悅看得羞赧。而樓錦淡定地摟過明悅,在明悅唇上一啄,溫柔地說:“走了,別搭理他,他羨慕嫉妒恨呢!”
虐狗傷害值一百萬點直中樓進的紅心。突然想起自己女朋友隔了十萬八千裏的樓進欲哭無淚。而樓錦帶着羞憤的明悅已經往樓下去了。
“幹嘛啊?小進還看着呢!”明悅捶了一下樓錦,臉色一片紅潤,把昨夜的憔悴給掩蓋了不少。
“就是讓他看着!這小子腦子裏沒個好,刺激刺激他,讓他感受感受獨守空閨還要被咱倆刺激的感覺。誰讓他還小,女朋友不能往家裏帶呢,唉唉,真可憐。”樓錦說的話,跟在後頭的樓進一字不漏,都聽見了。頓時覺得心裏有萬箭穿心,血流如注。
下了樓,老人家坐在門口的凳子上抽煙,見她倆下來,和氣地笑着說:“飯菜在桌子上呢!你爸媽去鎮上買東西了,明天二十九,晚上吃年夜飯。這兩年也沒什麽親戚來了,不是老的老,就是去了。咱家也很久沒這麽熱鬧了呢!”老人家說着也有點感慨。
樓錦她二人在桌子上吃飯,老人家在門口抽着煙,有一搭沒一搭地告訴樓錦哪家哪家的親戚怎麽樣了,哪家的娃結婚了,孩子都能打醬油了。說到最後,老人表示,他這輩子看着她和樓進兩人成了家,有了娃,就沒什麽遺憾了!
明悅聽了,先是臉紅,然後又覺得難過,孩子她們是不會有的。或許這才是遺憾吧。她擡眼看樓錦,樓錦對她溫柔地笑。“放心吧,有你就夠了,我不喜歡孩子。”聲音很輕,輕得只有她們兩人能聽見。明悅刨着飯,淚又開始往下掉了。
唉,來了這裏之後,怎麽總是喜歡落淚呢。樓錦這混蛋怎麽又溫柔了。溫柔得她一看她就想哭。
“老大啊,有沒有男朋友啊?”
“噗!”明悅一口水對着地上噴了出去。還好她動作快啊。“咳咳咳。”樓錦也嗆着,在一旁咳得厲害。
“那什麽,爺爺我還小,咳咳,還小,沒,沒呢!”樓錦趕緊拿紙擦擦,轉眼看明悅,明悅正捂着嘴偷笑,眼角的淚還沒擦幹,這又哭又笑的。老爺子怎麽這麽直白了?唉!
“哦,沒事沒事,爺爺就是說說,說說。”老人對着屋外抽煙,沒回頭,接着說:“找男朋友一定要謹慎啊,千萬不能找個好吃懶做的!要找個真心對你好的啊!”
“哦哦,好好,我知道的,爺爺。只是我還小,還小,還沒往那方面考慮呢。”樓錦應付着,可她的腰可真疼,明悅那手勁兒可真不小!她不知道怎麽得罪了她,只能求饒地看着明悅,小聲說:“別,別,悅兒,疼。”
“哼!還沒考慮是嗎?”明悅挑眉,下了桌子上樓去了。
樓錦也下了桌子,只不過她去洗碗了。。。順帶應付老人兩句。進了廚房她突然想起去鎮上的兩人,暗自松了口氣。
等她三下五除二洗了碗出來,上樓去找明悅的時候,才發現沒人。問樓進,樓進說去洗衣服了。樓錦才想起來昨天換下來的衣服還沒洗。只不過讓明悅洗衣服?老爺子會不會砍了她?有讓客人洗衣服的?
“老大!!!”老爺子一聲震天吼,樓錦臉都拉長了兩分,樓進給她一個自求多福的眼神,她下了樓。走到正廳門口,老爺子瞪她一眼:“怎麽能讓你同學洗衣服?”
“沒事的,爺爺,我也是閑着沒事幹,反正就我倆的衣服,幾下就洗完了。樓錦剛剛不是去洗碗了嗎?沒事的沒事的。”明悅擡起頭,璨然一笑,樓錦卻慘然一笑得想哭。
“還不去讓你同學歇着!”老爺子怒瞪,樓錦趕緊去接過老爺子手裏的梯子。小心翼翼地說:“沒事的,她閑着也是閑着,有點事做也不無聊。您別把她當外人。我現在得把家裏的餐具拿出來洗洗預備明天過年。一會兒接線的事有小進做,您就當總指揮,等明兒做年夜飯了,您就當大廚,今天您就歇着,什麽也別做啊!”
老爺子昨天說要接兩條電線到家裏,反正有樓進在,這種上樓下樓還要爬梯子的活兒就交給他吧。至于衣服,就讓明悅洗吧。她的活兒也不少啊。
老爺子想了想,家裏确實人手不夠,反正也就兩個女娃娃的衣裳,看明悅那樂在其中的樣子,他也就算了。只是心裏對明悅的好感噌噌地往上冒。而對樓錦的怨氣已經沖天了。
老爺子哼一聲,進了屋,把樓進召喚下來。兩人就去研讨怎麽接線了。而明悅回頭,露出八顆白牙,樓錦華麗麗地無視了她,自己回廚房去了。
被無視了,明悅很不高興,不能拿樓錦開刀,還不能拿她的衣服開刀了?我刷!我刷!我刷刷刷!我揉!我揉!我揉揉揉!我搓!我搓!我搓搓搓!啊咧?怎麽咯手了?
明悅停止手上的動作,拎起那條褲子,看了看,不是她的。那就是樓錦的?褲兜裏裝了什麽?還咯她手了。今早上都忘了取出兜裏的東西了。
明悅好奇地眨着眼睛想了想,伸手把那東西摸出來,黑色的方方的小盒子濕着水變了樣。明悅看着那小盒子整個人都愣了。這,這,這……
她聽見了自己強有力地心跳在敲鼓,那聲音嘭嘭地響在耳旁。她張着嘴深深地呼吸,呼吸聲落在心上。她顫抖着手去打開那盒子,一下子連世界都安靜了。
風停了,空氣不動了,剛剛還響在耳邊的樓進和老爺子的聲音也不見了。只有她自己的心跳還在,聲若雷奔,萬象齊跑。
一枚戒指安靜地躺在裏面,很安靜很安靜。安靜得像樓錦的溫柔。總在她不知道的地方給她溫暖。她就那麽,看着那枚戒指發呆,不想哭的淚從眼眶裏跑出來,她止不住,也不想止住。
樓進趴在牆邊的梯子上挂着電線,突然覺得很安靜,剛剛的洗衣聲怎麽就沒了。他一回頭,那枚戒指上閃閃發光的小鑽石差點沒亮瞎了他的眼!他姐真有錢!!!
這是他的第一反應,然後才驚悚地發現那是鑽戒啊!鑽戒啊!這是要幹嘛?要幹嘛……
“咳咳。”樓進趕緊咳一聲,看明悅的模樣也知道他姐肯定把鑽戒給忘了,而洗衣服的明悅真是偶然。巧合啊。。。
被提醒的明悅趕緊将鑽戒揣進自己兜裏,然後抹抹淚,裝着若無其事地洗衣服。只是這次,她的心不在衣服上了。
她洗完衣服,樓進告訴她晾在哪兒,明悅把衣服晾了,下樓聽着廚房裏的乒乒乓乓聲心裏一陣激動。可她還沒走進去,樓父樓母拎着一大堆東西就進了屋。她趕緊走過去接過二老手上的東西,自來熟地說:“叔叔阿姨回來了啊。”
樓父樓母有一瞬的愣神,又想起今天趕集的時候聽到的一些消息,但還是客氣地回應了明悅:“嗯嗯,回來了,回來了。你們起了啊?”
明悅唰地臉就紅了。為什麽他們也知道她們賴床了啊!其實樓父樓母走得時候都八點了,那時樓錦二人還沒起,樓進都起來幹了一圈活了。所以樓父也是就下意識地問問。這下搞得明悅特不自在地“嗯”了一聲。
“好了好了都別站着了。明悅你快歇着吧。一會兒阿姨給你們做好吃的。”樓母看出來明悅的窘迫,趕緊接過樓父手裏的菜往廚房去,樓父也拿着東西往冰箱走。明悅還沒來得及阻止樓母的動作,只能呆愣地望着廚房門口。
“啪!”樓母手裏的菜一失手,掉在地上。樓錦聞聲擡頭,有一瞬間地呆愣,接着她又默默地把碗疊好,再一一地放進櫃子裏,然後彎下身,将那地上的袋子拎起來,轉身放在了竈臺。再然後,她默默地端着髒水出了廚房。樓母低着頭,将菜放在案上,捂着嘴在廚房裏哭,卻又不敢出聲來。
一出廚房,明悅擔憂的眼神先落進樓錦的眼裏,她還沒來得及開口,樓父便從一邊的屋子裏出來。三人你望我,我望你。明悅的眼裏全是擔憂,樓父眼裏的愧疚和悲傷怎麽也掩飾不住。只有樓錦,一片平靜地從屋子裏走過,将水倒向院子的排水口。
樓父看着那挺拔的身姿欲言又止,四年不見了,那孩子都長這麽高了啊?雖說還是那麽冷冷的樣子,可始終是長大了啊!當初吵架想着讓孩子知難而退,可誰知道這孩子這麽倔,硬是挺過來了呢?
四年了,這孩子受了很多苦吧。樓父想到這兒,看了看明悅,明悅正一臉擔憂地望着樓錦的背影。樓父嘆口氣,孩子長大了啊!
明悅聽到嘆息,趕緊回神,對樓父說:“叔叔,樓錦她在收拾餐具。您先歇會兒,走了一早上也累了。我去看看她。”
明悅已經等不及樓父的回答,她趕緊跑出去。樓錦站在院子裏看着遠方,手裏的盆被她抓得緊緊的。那樣的背影,倔強又單薄,孤獨又悲傷。明悅心裏一抽,走到樓錦身後,忍不住輕輕地抱住她。
“沒事的沒事的,錦。沒事的。”
樓錦轉過身,退開明悅的懷抱,溫柔地看着她:“放心吧,我沒事。進去吧。”樓錦的神色淡然,只有那雙眼睛裏除了溫柔的複雜是明悅看不懂的情緒。
進了屋,樓錦才發現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廚房裏是樓母,客廳裏是樓父。老爺子和樓進在房子背後挂線。唉,該來的始終要來。
“老大。”樓父坐在沙發上,看着電視,喊出了口。樓錦走向廚房的腳步沒再擡起來。但也沒有吭聲。明悅看着兩人給樓進發了條短信拖住老爺子,然後才拿過樓錦手上的盆進了廚房,“我去廚房幫着阿姨做午飯。你們聊。”
既然明悅也走了,那還有什麽理由呢?坐下吧,坐下吧,總要面對的,樓錦,逃避不是你的風格。樓錦這樣告訴自己,然後她坐下了,在沙發的另一頭。父女倆一起盯着沒什麽意義的電視。
“那個同學是你喜歡的人吧?”樓父不說則已,一說樓錦差點沒跳起來。她緊了緊拳,努力地平複了一下心情才平淡地盯着電視說:“是。”
“我和你媽去鎮上趕集,遇上了以前的熟人,他跟我說他兒子在網上看見你了。還說你喜歡一個女人。我當時就在想啊,我女兒都長這麽大了啊,都有喜歡的人了啊。雖然是個女人,可我們管不上了啊,我們老了,能盼着你回來看我們一眼就知足了,還管得上你喜歡誰嗎?當年你才剛剛十八就有自己的意見了,現在你都快二十二了,我們還能怎麽樣呢?老大啊,這麽多年了,我知道你還怪我們,可我們真的老了,老了就不想一家人不開心了。過了年我們把你爺爺也接進城裏住,我和你媽當年對不起你,沒資格求着你原諒。如今你要喜歡誰就喜歡誰吧,只是希望你能常回家看看。哪怕看一眼也成啊。你在外面要注意身體,那是個好姑娘,別虧待了人家。不過你們還小啊,一輩子還長,你莫要辜負了人家才好啊!要是去見那家家長,你多擔待點吧,好歹你也是練過武的。老大啊,是我們對不起你啊!”樓父說着,眼淚順着就往下落,他趕緊擦了擦,看着電視出神。
樓錦一聲不吭,雙手的骨節捏地發白,牙龈咬得生疼。她忍着沒掉淚,只是那微微顫抖的身體在宣告着極限。深呼吸深呼吸,擡頭擡頭,不能哭不能哭,咬緊牙關,挺過去。絕對不能哭。說一句對不起就能抵過苦,那她的苦不就白受了?
久久未曾聽到樓錦的回答,樓父失落地離開了。這時候在外面接線的樓進和老爺子也回來了。樓錦趕緊進了廁所去洗把臉。
廚房裏的明悅和樓母相處很好,只是一個心抽抽地疼,一個淚眼朦胧。樓母問明悅樓錦的生活,明悅一一地說,一一地講。兩個人把樓錦從小到大的生活串在了一起,将樓錦的人生進行了完整的拼接。
準備一頓飯的功夫,大家都回來了。正好開飯。吃飯的時候老爺子坐上位,樓進在下位。樓錦和明悅坐老爺子右手,樓父二老坐左手。一張四方桌圍着三代人,吃第一頓團圓飯。
老爺子顯然心情很好,但心裏也亮着一盞燈,他沒拆穿桌子上僵硬的氣氛。小輩們能回來吃飯對他來說才最大的事情,一家人沒有解不開的結,也沒有什麽深仇大恨。雖然他恨不得給自己兒子兩巴掌,但看着兒子都老了,他才覺得人生過得真的太快了,連兒子都老了!當年還在他膝蓋的小娃娃也各個都長成了人呀!他真的,老了啊!
“來來來,咱家這麽多年第一次吃團圓飯吧?大家都動筷子,別愣着別愣着啊!”老爺子招呼着衆人吃飯,他的眼裏閃着光,一種滿足和幸福的光。
然而,吃飯,吃飯,一頓飯吃得是尴尬無比。老爺子說了兩句話發現居然沒人接話。樓正兩口子時不時地搭上一句,可那臉色卻不怎麽好。樓進插話,說兩句看他姐一眼,說兩句看他姐一眼。樓錦從頭到尾一聲不吭。
“老大!老大!跟你說話呢!”老爺子拍着桌子,怒視樓錦。樓錦從神游中回來,一臉茫然,明悅趕緊提醒她:“爺爺問你明年幾月份畢業。”
“哦,六月份。”樓錦淡淡地回答,說完又低着頭默默地吃飯了。“來來,爺爺吃菜,吃菜,您嘗嘗這個,這是我做的,您嘗嘗怎麽樣?”明悅看老爺子臉色不好,趕緊出來救樓錦。
這頓飯老爺子吃得很不開心,沒吃兩口,扔下一句話就走了:“明天年夜飯要還是這個樣子!我看還是別吃了!你們吃得下我吃不下!我這輩子老了,吃個飯還要看你們的臉色了!!!”
樓進看了看他爸媽,又看看他姐,再看看離開的老爺子。最後把眼睛看向了明悅,明悅回他一個慘笑。樓錦默默地将雞屁股夾進了樓進的碗裏。然後……
“這肉的味道怎麽怪怪的?”樓進吐出來看看。。。“為什麽這個還在?不是扔了嗎?”他一臉悲憤地想哭,可他姐他惹不起啊,只能望着明悅苦澀。
“咳咳,那個,本來是要扔的,後來忙起來就忘了。”明悅忍着笑,手在桌下捏捏樓錦的手。樓正兩口子也默然無語當作不知。樓進默默地扒了兩口飯下桌了。
桌子上現在更尴尬了,樓錦默默地吃了兩口飯走了,明悅跟二老說聲慢用後也跟着樓錦上了樓。樓正兩口子看着一桌的飯菜嘆氣,沒什麽食欲的也放了筷。
“樓進!”樓正叫他。
“爸,什麽事?”樓進從外邊進來,見人都走了,又坐下來接着吃。他還沒吃飽呢!
“你爺爺呢?”
“出去散步了。”樓進一邊往嘴裏塞肉,一邊含糊不清地說。
“你慢點吃,沒人跟你搶。”樓母看着他嗔怨。
“你姐她……”樓正的話說到一半,欲言又止。但樓進明白了他們的意思,今天老爺子的意思再明白不過了。
“爸,你要想跟姐和好呢,你就得去找明悅姐。你找我沒用。根據我的觀察呢,明悅姐肯定是站在我們這邊的,所以呢,你現在什麽也別做,等着吧,在明晚上之前,明悅姐肯定會有辦法的。”樓進說得篤定,一點兒都不擔心地繼續大吃大喝。
“什麽都不做,真的可以嗎?”樓母和樓父對視一眼,疑惑而擔憂地看着樓進。
“嗯嗯,什麽都不用做。放心吧。”樓進吃飽了,看着桌上的菜,對二老說:“你們也再吃點吧,別餓着肚子。老年人要多注意身體啊!”二老相視一眼,嘆口氣,還是接着吃飯吧。真是孩子大了啊!
跟着樓錦上樓,明悅拉着她的手晃晃,“錦。”樓錦沒吭聲,默默地站在陽臺外吹風。
冬天的夜風真冷,院子外有鄰家的小孩在放鞭炮,噼裏啪啦地提醒着樓錦這是在過年。她想起小時候自己也經常和樓進兩個買了炮竹偷偷地炸別人家的菜心。
可一轉眼就很多年過去了。小孩子們那被炮竹聲引來的喜悅她一點兒都感覺不到。只有這黑沉沉的夜裏全是煩悶與厚重。而拉着她手的那人卻從背後抱着她,對她小聲地安慰和勸說。
心最是軟弱,一點兒都經不起明悅對她的輕聲細語。然後是耳根子,那人一說,她這耳朵就照單全收了,一個詞兒都不漏。再然後呢是她的身體,那個人這麽一抱,她就忍不住回身把人攬在懷裏,死死地禁锢。最後就是她的眼,一遇上那人就化了水,綿綿的情意争先恐後地就往外流。
“所以呢,去和叔叔阿姨和好吧。”明悅帶着希冀的目光去看樓錦,可樓錦一臉茫然地“啊”出了聲。明悅怒,敢情自己說了半天這人一句都沒聽進去!
一把推開樓錦,明悅下樓去了。樓錦站着沒動。下樓就會遇上不想見的人。可不僅老爺子發了話,剛剛她的悅兒也來說情。樓進那小子站在樓下給她發短信。她好像終于被推到了高處,風浪就要來了啊。
為什麽要自己低頭呢?她想。可是不這樣又要怎麽樣呢?血脈這種東西剪不斷的,她逃到哪裏去也還是背着因為血脈連着的責任。
哪裏都逃不掉了呢。她想。逃不掉就不逃了吧。反正總要有一個人不高興,那就讓她不高興好了。不就是家庭和睦嗎?裝,她總能裝出來吧。她受的那點苦,比起讓老爺子高興又算得了什麽呢?
呵,冷風你快吹吧,快把心裏的淚吹幹啊,要不然一會兒它流了出來我該怎麽辦?怎麽可以在他們面前哭泣?我就應該是無淚無敵。
可她還是踏着步子下了樓。雙手揣進了衣兜,拳頭握緊,淚往回流。苦要吞進肚裏,澀要憋回心頭。血脈要凝住,脾氣要往回收。和顏悅色才是她的面具,家庭和睦才是她的目的。既然自願做了那犧牲品,就不該再想着皆大歡喜。
總之,爹娘不會犯錯,兒女為孝百依。呵!
“姐。”樓進坐在沙發靠樓梯的一側,看見樓錦下來,有點訝異地叫了她一聲。
“嗯。”樓錦握緊拳淡淡地“嗯”了一聲。繞過了他。
屋子裏老爺子坐在沙發正中,電視在樓梯口的對面。樓錦這一下樓,所有人都往右轉,看着她。樓父二老坐在老爺子和樓進中間,明悅坐在老爺子左邊跟老爺子說話。
現在所有人都看着她,她淡然地走過樓父樓母,從老爺子面前走過,喊了聲“爺爺。”然後走到明悅的另一邊坐下。老爺子微怒:“你爸你媽怎麽不喊?”
咬緊牙,握緊拳,深呼吸,樓錦從牙關裏蹦出兩個字:“爸,媽!”
樓父樓母一下子就濕了眼,趕緊應聲。樓進訝異地看向樓錦。可樓錦看着電視,面無表情。只有近在咫尺的明悅聽見了吞咽聲。她将手伸進樓錦的衣兜,一個拳頭瞬間就松開了。她想要去握住她的手,可樓錦将手抽出來,明悅看她,她卻拿了個蘋果啃上。
蘋果啃完了,樓錦站起身:“我累了,先去睡了。”明悅趕緊跟上。樓進一直看着兩人走到沒影了才收回腦袋,然後陪着三個老人聊天。
回了房,樓錦背對着明悅躺下。明悅是第二次見樓錦不理她。她記得第一次是她走丢了。從來都是她不搭理樓錦,她跟樓錦鬧別扭,可今天,是樓錦不理她了。原來被冷落的感覺是這樣啊。
明悅換了衣服上床,從身後抱住樓錦。小聲地喊她:“錦,錦。”樓錦不吭聲,卻也沒掙開明悅的懷抱。“錦,錦,轉過來好不好?”
她試着将人轉過來,但樓錦不動如山。她很想把自己翻到裏邊兒而去,可裏邊是牆。樓錦的姿勢截取一個成語來說叫面壁。
明悅對這個姿勢表示無奈。她軟着心叫樓錦:“錦,錦,你轉過來說話好不好?錦,你是不是不喜歡我了,都不看我。錦,你怎麽不理我。錦,我知道你心裏難受,可他們是你的家人啊,你能一輩子都不見他們嗎?你難道要等到最後一刻了才原諒他們嗎?錦,子欲養而親不在啊!錦,你轉過來好不好?錦,血脈相連的責任是逃不開的。錦,難受想哭就哭出來啊。錦,我還陪着你啊!”
可樓錦的身子除了晃晃,再沒動半分。明悅看着心頭起火,一怒之下坐起來把人生生地搬了過來。兩行清淚落在她眼裏,她嘆息着,輕輕地吻去那冰涼苦澀的淚。
“哭吧,哭吧。我會一直一直陪着你。”明悅去吻那落淚,可越吻掉的越多。她堵住樓錦的唇,把樓錦從冰涼的雪地帶進了炎熱的夏季。一把火點燃了激情,樓錦哭不出來了,心裏滾燙的岩漿灼燒着她的心。她又開始了攻城掠地,送到嘴邊的肥肉還是要吃進肚子裏去。
汗水打濕了衣衫,衣衫抛出了被子,被子下裹着光滑的兩具軀體,軀體彼此糾纏,糾纏伴随着喘息,喘息被吞回了肺裏,肺裏的空氣進入了心髒,心髒劇烈地起伏,起伏的線條勾勒出人影,人影裏住着一頭野獸,野獸在田地裏奔走耕種,耕種的草莓鮮豔成熟,成熟的果子被吃掉剩下了果核,果核卻跟着小舌歡樂地跳着圓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