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新來伊始
五月的天,綿綿細雨下個不停。
細雨蒙蒙,青山如瀑,蒼山如洗,端的是一副山水美景。當然了,這只是不愁吃穿的人做此想,現在前山大隊的人愁死了,天天這樣下,地裏都已經是一腳下去一個坑了,農活幹不成,莊稼也怕被泡死了。
尤其是眼前,割回來的麥子還都放在那裏沒有脫粒呢,再不放晴,麥子都要發芽了,今年的細糧怕是沒得指望了。這麥子要是發潮漚爛了,今年少了細糧不說,這上交的公糧都夠嗆。
池老漢坐在屋頭叭着旱煙對着外頭呸了一口:“這老天爺,得要啥時候才放晴喲。”
池老大池永奎蹲在門口愁眉苦臉的跟着嘆氣:“再下,今年年成又是饑荒。唉。”
池老二池永國沉着臉沒吭聲,一門心思的綁撈兜,這見天的下雨,河裏的水都渾了,正好撈魚,桌子上可以多盤菜打打牙祭,有多的也可以炕幹留着待客,來客了這也是一盤好菜。
幾個人正在那裏長籲短嘆,就聽見有人在院壩下面大吼:“池表叔,池表叔,出事了!”
這聲音急得都有些撕裂了,池老漢立馬跑到屋檐下急忙問道:“咋了?咋了?”
來人在院壩下面大聲吼道:“池表叔,你家池櫻掉到大石橋下面的河裏去了。”
一聽這話,池老漢的煙袋鍋子從嘴裏掉了出來,天老爺,老三家到底是招了哪路神仙了?
老三兩口子支援工作組坐車掉下了山,一車子人死了個精光,現在老三家就剩池櫻他們三個娃娃了。這現在,池櫻又出事了,傳出去村裏人不得說死,肯定又要說他們家造了孽,所以接二連三的死人。
池老漢立馬吼叫着:“老大、老二。趕緊的。”
池家幾個男人扇着腳片子往河邊跑去,家裏幾個女人也急急忙忙的出了門。
池三婆一邊颠着半大的小腳一邊對池大嫂、池二嫂兩個說:“老大家的、老二家的,你們兩個跑的快,走快點去搭把手。”
她這個二孫女雖然克人的很,跟她走近了都怕克死了自己。但畢竟是自己的孫女,何況這個孫女也到了出閣的年紀,再不濟也能得一點彩禮,也不枉他們池家養了這一場,所以,能救還是要救一下。
池大嫂王安蘭的心思跟婆婆差不多,雖說這個二侄女平時陰陰沉沉的,人也不讨喜,但今年已經十八歲了,可以說親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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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二侄女的親事她都跟娘家馬頭山那邊講好了,把池櫻許給一直找不到媳婦的瘸子劉老大,劉家把三閨女許給他們文水,不要彩禮不說,還能再給一口袋糧食外加二十塊錢,這多好的事。所以啊,池櫻人可千萬不要出事。
池二嫂張前翠也是一臉焦急,心裏急得直禱告,蒼天保佑,最好是不要起來了。池櫻要是不起來了,她家的秀兒就能去頂職了。
池家人心思各異的跑到河邊的時候,已經有人把池櫻撈起來放到岸邊,彭二婆正在給池櫻控水。
彭二婆将池櫻翻過來,啪啪啪幾巴掌拍到她背上。
池櫻被打的發懵,這是怎麽回事?自己不是在公司奮戰麽?怎麽有人打自己?池櫻腦袋一陣眩暈,接着一陣洪水般的信息傾瀉而來,來的太猛了,池櫻被沖的差點背過氣去。
接收完信息的池櫻真的想就此背過氣去,這原身的信息不就跟她剛剛看過的那本年代文裏的炮灰相差無二麽?
池櫻閉着眼不想睜開,可到底抵受不住氣流的刺激,猛烈的咳嗽睜開了眼來。池櫻眼睛一睜開,圍着的人轟然興奮:“醒了,沒事了,人沒事了。”
見到池櫻睜開眼,跑在最前面的池老漢放心了,人醒了就沒得啥事了,剛才有些擔着的心放了下來。
可轉眼池老漢更為惱怒,這死女子,一個女娃子四仰八叉的躺在地上讓人指點太難看了,還好今天沒死人,要是真有個好歹,他們池家有要被鄉鄰說不積德了。真是成天給家裏惹麻煩。
池老漢站在那裏臉色很是不好看:“櫻娃子,你咋回事?咋掉到水裏去了?這大雨的天咋跑到河邊來做啥子?”
池櫻還沒來得及說話,緊接着又是一陣罵聲撲了過來:“你這個死丫頭,一天到晚的不省心,學學你大姐,看看她,天天給家裏忙裏忙外的,哪像你,一天到晚的找事。還不如死了算了。”池三婆趕到了。
“就是,就是,櫻娃子,你咋就這麽不小心呢,搞的人急死了。”
“以後莫亂跑了,你也不小了,不能總是這麽貪玩。”
一旁的王安蘭跟跟張前翠附和着。
看着眼前這些陌生而又熟悉的面孔,池櫻心裏嘆氣,再是沒有僥幸,她真的穿書了。旁邊圍着的人見池家人這麽責問池櫻,看熱鬧的有之,嬉笑着有之,心有不忍者也有之。
一旁的彭二婆忍不住皺眉,池櫻現在還躺在地上呢,池家這些人一句擔心的話都不問,就直接指責,實在是太不憐惜人了。
彭二婆扶起池櫻,對池三婆幾人道:“池櫻今天吃大虧了,還是先趕緊送回家換身幹爽衣裳,免得感冒了,有話過後再說也一樣。”
池櫻剛從水裏上來,人都換了芯子,身體吃虧也是非常的大,站是站起來了,池櫻的腿卻是顫的不行,彭二婆更是用力的扶住她,擔心一松手人又倒地了。
彭二婆今天救治池櫻也忙了半天,現在身上也濕透了,剛才緊張救人不覺得,現在緊張勁兒一過,身上涼的不行,重重的打了個噴嚏過後,彭二婆感覺有些吃不消,于是彭二婆扶着池櫻對池三婆道:“三嫂子,我身上打濕了,要回去換衣裳,你過來扶一下櫻娃。”
池三婆一聽,沒有往前來接手,而是往後退了一大步,幹笑着對彭二婆道:“今天辛苦二妹子了,你直接松開櫻娃子就行了,不用人扶的,年輕娃娃身體好,落個水算啥子嘛,起來了就好了。”
緊接着,不等彭二婆說話,池三婆又瞪着眼睛對池櫻道:“咋了,你今天掉到水裏還有功了?想做千金小姐要人伺候?你還沒得那個命,趕緊站穩了回去。莫說我罵你,你就是活該,這大雨的天跑到河邊做啥子?”
彭二婆打心裏不想靠近這個孫女,這丫頭邪性的很。之前有八字先生來村裏,他們偷偷的請到家裏來給幾個娃娃批八字,幾個男娃娃都還好,尤其是大姑娘池秀命好的不得了,八字先生都說她以後能做大官夫人呢。
可唯獨這個二孫女池櫻八字不好的很,八字先生說她是天煞孤星,克父克母、克親人,誰碰誰倒黴,說她十八歲生日是個坎,池家有人要為她擋災。
當時家裏人還不大相信,可誰知,這丫頭剛過完十八歲生日不久老三兩口子好端端的一下子出車禍都死了。這就由不得人不相信了。
池三婆把八字先生說池櫻的那句‘誰碰誰倒黴’的話記得牢牢的,平常對池櫻都是能避多遠避多遠,今天就更不用說了,剛從水裏撈起來,說不定有水鬼跟上了呢,那更不能跟她太近了。
池家人這冷漠無情的态度,成功的激活了池櫻因為自己穿成了七十年代炮灰而心如死灰的心。原身這炮灰也太慘了,炮灰果然沒人權。池櫻滿心憤懑,為原身也為自己。
池櫻眉頭一皺,心裏一酸,悲戚落淚,對着池三婆哀聲道:“奶,我不是沒得事找事來河邊的啊,我是想撈點魚回家給文駿、文柏吃。自從爸媽走後,我們家就吃了上頓沒下頓,饑一頓飽一頓的,我還能忍,就是可憐了文駿、文柏這兩個娃娃了。”
“今天早上文柏看到文喜在吃魚,忍不住多看了兩眼,最後卻被二伯娘說是喪門星罵走了,回來就抱着我哭。自從爸媽不在了,我們三個是吃沒得吃,穿沒得穿,我這也是沒辦法。文柏他們倆瘦的跟皮包骨頭一樣,我再不出來找點吃的,怕不得餓死了。”
池櫻這番哭訴,再是想看熱鬧的人心裏也不落忍,看向池家人的眼光也不一樣了,雖然說這年成,大家都不寬裕,但這是你家老三留的娃娃啊,至親骨肉,你們這些池家人不該照看一下?看看把娃娃餓的出來找吃的都差點丢了命。這真的是太沒德行了。
衆人的眼光看得池三婆臉上有些發燒,瞪着池櫻吼叫出聲:“你亂說些啥子?我們家啥時候少了你們吃的了?我們要是沒給你們吃的,你娘老子走了後,你們吃的啥?”
池三婆發怒,張前翠也趕緊助攻:“就是,櫻娃子,你可不能冤枉人,自從你爸媽走了後,我們可沒有對不住你們幾姊妹的,有啥子都是先緊着你們三房的。”
“對你們三房,我敢說我們上對得起天,下對得起地,不說別的,你爸媽出事後,你看看,工作組送過來的糧食我們都是一顆不剩的全給了你們的。換了心黑一點的,一顆不給你們,你們也沒得辦法不是?”
池櫻眼淚滾滾,滿臉感激看着張前翠道:“這還真是要好好感謝一下二伯娘的善心,工作組給了我們家三百斤糧食,二伯父直接背了二百斤糧食給我們,讓我們撐了好幾個月,這真的要感謝伯伯、伯娘們了。”
池櫻這話一出,王安蘭當即變了臉色,看向張前翠的眼神頗是不善,就連池老大池永奎的臉色也不好看了,想不到老二兩口子竟然瞞了五十斤糧食,那時老二跟他們說的是二百五十斤。
張前翠心裏發慌,這死丫頭,她咋知道工作組賠了三百斤糧食?他們兩口子當時咬死了是二百五十斤,還高風亮節的讓公婆跟老大他們各分了二十斤,自己只得了十斤,可是讓池三婆誇了好一陣子,王安蘭為此還大方的送了兩個雞蛋給她呢。
張前翠臉上一抽,瞪眼道:“你這娃娃,亂說啥子呢。知道我們的好就行了,其它的不知道的就莫亂說。”
池櫻含淚期待的看着張前翠:“嗯,二伯娘教訓的是,這個多一點少一點我也不多說了。我想要跟二伯娘說的是,當時長輩們把糧食交給我們時,叮囑我們要打算着吃,不要亂抛費。二伯娘,你看,我們沒亂用東西吧?懂事吧?會當家吧?這糧食我們撐了好幾個月了呢。”
池櫻這個話題太危險了,張前翠不敢再糾纏,對着一臉期待仿佛等表揚的池櫻幹幹的笑了笑:“嗯,你們都是懂事的娃娃,能當家了。不說了,趕緊回去換衣裳吧。”
池櫻立馬滿臉為張前翠的肯定而高興,止淚看着張前翠道:“是吧,二伯娘也覺得我們能當家了,那三百五十塊撫恤金就不勞二伯娘再勞累保管了。二伯娘,我們家現在沒得啥吃的了,要這錢去買點糧食,今天回去後,二伯娘就把這錢交給我們自己保管吧。”
池櫻這話的信息量可是太多了,衆人一片嗡嗡聲議論了起來。
保管?哼,說的好聽,還不是想吞了?要有心早給了。看看池老三留的幾個娃娃的慘樣就曉得咋回事了。
三百五十塊錢?這可是一筆巨款吶,池老三一個月工資才三十五塊錢呢。池家這些人心太黑了,糧食糧食不給夠,錢、錢不給人家娃娃,這可是人家池老三兩口子拿命換來的呢。黑亡人的東西,也不怕遭雷劈。
幾個跟池家婆媳不大對付的嬸子媳婦已經毫不客氣的對着池家人指指點點了起來。
池三婆滿臉鐵青。池老大臉黑的跟鍋底一樣。
王安蘭已經滿眼噴火的罵了起來:“啥?三百五十塊錢?張前翠你這不要臉的臭婆娘......”
“行了,都少說兩句,走,先回去。”池老漢黑沉了臉吼叫道。
池老漢率先甩開大步往回走了,池永國兩口子心裏有鬼跑的飛快,池永奎兩口子這會兒心急火燎的不行,走的也不慢。眼見着池家人嘩啦啦的都走了,池櫻也沒人管,彭二婆嘆氣一聲扶着池櫻要往回走。
彭二婆的家跟池家剛好是兩個方向。池櫻搖頭婉拒:“今天真是多謝了二婆。二婆,我現在緩過來了,沒事,我自己走回去,二婆也趕緊回去換衣裳吧,免得感冒了。”
這五月的天還不是太熱,身上打濕了風一吹涼飕飕的難受,池櫻都有些吃不消了,何況彭二婆這上了年紀的。
彭二婆擔憂的看着池櫻:“我看,我還是把你送回去吧。”剛才池家人的表現,都是在泥地裏打滾了幾十年的人,明眼人哪裏不知道這其中的貓膩呢,池櫻一個小姑娘家家的,恐怕難辦啊。
池櫻對着彭二婆感激一笑:“二婆,我自己能回,你也趕緊回去換衣裳吧。說來,我還有事請二婆幫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