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都說人生條條大路通羅馬,但喬白卻成了直接生在羅馬的幸運兒。
他的母親是著名演員,父親是一流小說作家。
從小家境優越不說,氛圍也自由無拘束。
大概由此才養成了這家夥難得一見的鬼馬性格,行事常無定律,見到新鮮的好東西更非要弄到手,包括活生生的人。
那日周末偶遇到的陸家小兒子,便叫喬白很感興趣。
可惜之後他被老媽按在桌前懸梁刺股,再沒機會見到。
終于熬到上學日,喬白在課間忍不住跟自己的發小兼死黨——柯以竹八卦:「诶,你知道嗎?陸家那個私生子,前兩天住到東林路了。」
柯以竹的氣質跟他的名字一樣,溫文爾雅,聞言扶着眼鏡笑了笑:「是嗎?」
「可惜是個傻呆呆的鄉巴佬,說什麽都沒反應。」喬巴打了個哈欠,趴倒在課桌上望向窗外的藍天白雲,困困地說:「他爸肯定會叫他轉來咱們學校的。」
「情婦的兒子到了正宮的屋裏,還能有什麽多餘的反應?」柯以竹很了解喬巴這家夥不懂人生艱辛的缺點,忽然伸手捏他的鼻子:「反正這跟你沒關系,少去惹麻煩。」
「啊!」喬白張嘴就咬他。
沒料到柯以竹并沒有躲開,幹淨白晰的手指瞬間就被啃出紅印。
喬白吓了一跳,趕快縮了脖子:「你傻啊你!」
柯以竹嗤笑:「自從你養了那德牧,就越來越像它的同類了。」
「那又怎樣,我家二狗超萌的!」喬白切了聲:「放學去游戲廳不?」
「你不是有補習班嗎?」柯以竹提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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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老師有事兒。」喬白貪玩的要命,謊言張口即來。
「好吧。」柯以竹聽到上課鈴聲,立刻轉過身去,等待着老師進門,露出身為班長那一本正經的表情。
然而最讨厭學習的小喬同學,卻重新倒在桌上,會周公去了。
——
南城一中是所門檻極高的私立中學,裏面的孩子幾乎沒有哪個背景平凡。
這裏環境優美、師資雄厚、管理科學,在作息方面的要求也沒有普通中學那般繁重。
傍晚五點就重獲自由的初三生們,聽到鈴聲響起,就熙熙攘攘的湧出教室。
把這裏當監獄的喬白自然身在其列。
他邊走邊摸遍了自己兜兒,最後可憐巴巴地望向柯以竹:「你還有多少錢?」
「……」柯以竹無語,把錢包掏出來塞到他手裏。
喬白開心地打開數鈔票:「等我媽放過我,我馬上還你。」
「要是再被她發現你去游戲廳,你就要窮到上大學了。」柯以竹五官清秀,站在旁邊文質彬彬的模樣,講話也有種超越年齡的不動聲色。
相反,喬白卻仍然滿身孩子氣:「虎毒不食子!等她氣消了……诶?」
話說到一半,這家夥跟發現什麽新大陸似的,忽然像脫了缰繩的狗子,飛快地朝前跑去。
——
來到新學校讀書的日子,對陸星川而言,是不遜于家庭環境的難熬。
他曾經生活貧寒,跟周身的同學幾乎沒有共同語言,不懂他們談論的玩樂,也不想向任何人解釋自己的來由。
只不過陸家的聲勢不同凡響,即便始終沉默,大家卻還是通過各種方式确認了這個私生子的身份。
好奇的打量、隐隐的議論。
雖然殘忍,卻也是人之常情。
放學後,陸星川把作業工工整整地記錄好,而後便忙不疊的背起書包往外走。
誰知道還沒到校門口,就毫無防備地遭到了「人肉炸彈」的襲擊。
「你怎麽在這兒啊,你在幾班?不是叫你到我們班來嗎?你今天到的?」
一連串的問題和喬白那張生動的臉同時抓住了陸星川全部的關注力,他遲疑片刻,才簡單回答:「恩,家裏的安排。」
喬白的長睫毛像是有生命,閃了閃又道:「哦,你不好意思跟你爸媽說?我幫你說!」
「……」陸星川覺得這家夥的情商有障礙,根本找不出話來回答。
趁着這功夫,柯以竹已經慢慢靠近,伸胳膊摟住喬白的脖頸,在他耳邊小聲說:「你是不是腦殘?別嘴賤找打了。」
「怎麽了?」喬白大聲反問。
柯以竹松開手,朝陸星川笑了下,想把喬白拖走。
可喬白就是喜新厭舊,好不容易找到鄰居小哥,不管不顧地掙脫開來邀請道:「正好,你跟我們去玩吧,打游戲!這麽早回家幹嘛?」
「不了。」陸星川拒絕理他,轉身就邁步。
但喬白才不管人家喜不喜歡,立刻拽住他說:「有什麽不好意思的?我說了我罩着你!走走走。」
「放開。」陸星川掙脫了下,外套險些被拽掉:「你給我放手!」
結果喬白這小子偏偏有股蠻力,巍然不動地把鄰居小哥往前硬拽,還笑着回頭喊朋友:「竹子走啊,你愣着幹嗎?」
柯以竹平靜地打量過這兩個人,扶了扶眼鏡,什麽都沒說,只是帶着奇怪的笑意跟在了後面。
——
學生放學的時間,正是游戲機廳最熱鬧的時候。
裏面人聲鼎沸,燈光迷離,幸好因為管制嚴格而禁煙,才不至于空氣渾濁。
頭一次到這種地方的陸星川根本不知道幹什麽才好,始終都跟在喬白旁邊,看他手舞足蹈、鬼吼鬼叫,很快便無法忍受地表示道:「你玩吧,我要回去了。」
喬白覺得他簡直是外星人,竟然不喜歡這麽有趣的東西:「什麽?我還有這麽多幣沒花掉呢。」
陸星川不太喜歡交朋友,對他的誇張舉止和口無遮攔更沒好印象:「你慢慢玩。」
「別啊,給你,你試試。」喬白又伸出魔爪,揪住他的胳膊不放。
「我不會。」陸星川皺眉。
喬白把眉毛擰成麻花,而後忽然把他拉到賭幣機前:「這個你總會吧,投幣就行,不需要智商的。」
「我不會不是因為智商低!」陸星川畢竟也沒多大歲數,瞬間反駁。
「哦。」喬白氣人地不回應,一個勁兒往裏亂投幣:「來呀。」
「讨厭賭博。」陸星川扭開頭。
「為什麽?」喬白不解。
「因為會輸。」陸星川回答。
「不計較輸贏就好啦,那樣才能得到驚喜。」喬白覺得很莫名。
陸星川平靜地問:「是嗎,期待驚喜叫不計較輸贏?難道你投幣不是在企圖得到回報嗎?」
話畢,他便意識到自己的小題大做,因而扭開頭閉了嘴。
沒想到咋咋呼呼的喬白很認真的解釋道:「你真糾結,反正我只享受投幣的過程,這過程叫希望,不叫企圖,給。」
陸星川被他強塞了一個游戲幣,覺得它被很多人摸過極其不衛生,瞬間就丢了進去。
誰知道賭幣機瞬息之間音樂大作,滴滴答答飛出了數不清的禮品券!
喬白立刻喜上眉梢:「哇哇哇,哥們你手氣太好!」
說完就忙不疊的拿着筐去收集。
陸星川看到他蹲在地上的白癡背影,整個人有點懵逼。
「獲得驚喜的感覺不賴吧?二狗?」喬白又扭頭問道:「你想要換什麽東西,快去挑。」
聽見這低俗而愚蠢的稱呼,陸星川瞬間就把他寶貝到不行的那堆游戲幣推到地板上,趁着小喬同學手忙腳亂的功夫,無情地回家了。
企圖和希望,這對喬白來講截然不同的東西,即便之後花了很多年,他也沒能分得清。
也許企圖中有惡,希望中有善。
喬白那樣閃亮的人生所搭配的,當然是希望。
而陸星川在滿路荊棘的歲月裏,也只能活在卑微的企圖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