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烈焰玫瑰予佳人
杜鵑瞪了蘇小蝶一眼,拎起扇子問:“蘇小蝶,你嘴裏現在可有一句真話?這是我送給他的扇子,怎麽會在你枕頭底下?!”
蘇小蝶退了一步,從杜鵑眼神裏她讀出了厭惡和鄙夷,而這情緒的來源很可能杜鵑胡思亂想出來的不可言說的畫面。
“不是你想的那樣。”蘇小蝶急聲道。
“那是怎樣?”
杜鵑攥緊了扇墜,臉上一陣紅一陣白,喬展若真敢做出這等下流事來羞辱她,她發誓決不會放過這兩人。
“蘇小蝶,你給我解釋清楚。”
杜鵑清亮的眼眸中聚了寒意,像冰花的棱角般鋒利,她冷聲道:“我雖不是什麽達官權貴,可也絕不容許一個戲子騎在我頭上欺負我。”
“你說什麽……”
“說你是個戲子,怎麽了?!”
喬展見她臉都憋紅了,回擊的話哽在喉嚨裏說不出去了。與其說杜鵑現在盛氣淩人,不如說她像個受困的小獸,不分好壞,不辯黑白,逮到誰就咬誰。
他也曾想過告訴她戲子的身份。倘若今天樂疏寒不在場,她也願意接受的話。喬展擡眸對上杜鵑盛怒猩紅的目光,無奈嘆了口氣,她那麽高傲的人,怎麽可能接受。
“你說得對,我就是戲子。”喬展放緩了聲音,語氣裏帶着被挫傷的疲憊:“但我沒做什麽見不得人的事,在翎花戲臺這些年,做的也是清白的營生……”
“小蝶,別說了。”
一只手輕輕拉住了他的胳膊,徑直将他扯到了身後。喬展緩過神來,他看到樂疏寒堅毅挺拔的背影,像株參天巨樹,穩穩紮根在那裏,為他遮擋了即将來臨的狂風驟雨。
“未經他人事,莫嘲他人苦。”樂疏寒斂了神色,望着杜鵑嚴肅開口:“杜老板,你與喬兄的恩怨最好不要牽扯到其他人身上。小蝶姑娘沒有得罪過你,還請你注意言辭。”
杜鵑一屁股坐在梨花木凳上,給自己斟了杯冷茶仰頭飲盡,将那扇子“砰”地一聲狠拍在桌上:“好,我可以不遷怒。但是蘇小蝶,你必須跟我解釋清楚扇子的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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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公子确實來過這裏。”
事到如今,喬展破罐破摔編道:“他來查一件棘手的案子,剛巧來我這裏問話,又走得很急,所以落下了扇子。畢竟是陌生男子之物,這裏人來人往的,不好給人看見,我就把它藏到枕頭底下去了。”
樂疏寒眸光一閃,轉頭問道:“你說喬兄是來查案?”
“嗯。”蘇小蝶道:“千面蝴蝶曝屍案。”
杜鵑捏着那扇墜,小心确認:“真的?”
蘇小蝶點頭,“千真萬确。我與喬公子僅一面之緣,并不能算得上是認識。杜老板與他既是舊識,那便勞煩你将扇子轉交。”
樂疏寒又道:“那他人現在何處?”
聽此一問,杜鵑也擡了頭。蘇小蝶眨了眨眼睛,作懵懂狀搖了搖頭,淡定吐出三個字:“不知道。”
杜鵑幾不可見的笑意浮現在眼角,又霎時隐去,恐被旁人看透心思似的。她小心翼翼收起折扇,自語道:“就知道他沒那個膽子出來亂搞。”
這女人,真是……喬展翻了個白眼。
“嗐,我就說嘛,就是個誤會。”
卓北衫沖喬展使了個眼色,暗示他照顧好樂疏寒,自己推搡着杜鵑往門外走,唇邊挂着生意人特有的虛假笑容:“杜老板,今天可是給足你面子了,人也給你訓了,茶也讓你喝了,都是生意人低頭不見擡頭見,你是不是也給卓某人行個方便,這事到此為止,以後咱們還是……”
鬧事的人走遠後,蘇小蝶關了房門。她理了理衣衫,撥開額前幾縷散落的秀發,轉身時剛好撞到樂疏寒,下意識道歉:“對不起。”
“該說對不起的人是我。”
樂疏寒側身讓開一條路,他望着她蒼白的臉色頓生幾分愧疚,目光不似剛才那般凜冽,多了些柔情似水的光芒。見她坐在梨花凳上的疲憊模樣,忙開口解釋:“小蝶,我今天來找你是真的有事跟你講,杜鵑會跟來純屬意外,她大概是覺得……跟着我能找到喬公子,所以才一路都……”
樂疏寒竟然在跟他解釋?喬展有點意外,擡起臉來欣賞眼前人戰戰兢兢的模樣,聽着他倒豆子般停不下來的解釋,頓覺好笑:“樂公子,我又沒怪你,你瞎解釋什麽。”
樂疏寒霎時愣住,身體坐得板正,直勾勾盯着她道:“……我,我怕你多想。杜老板人不壞,但說話确實不好聽,你別把她的話放在心上。”
“我不會的。”
“還有……”樂疏寒見她從茶盤裏取了一只杯子放在自己面前,又遞了另一只給他,連忙去端茶壺,聲音帶了幾分局促:“你……以後不用叫我樂公子,叫我疏寒就好。”
房間裏忽然鴉雀無聲,不知為什麽談話的氛圍有點奇怪。喬展垂眸望着茶杯底的墨藍雲紋,一時不知該說什麽。身旁人灼熱的目光弄得他坐立不安,他從樂疏寒手中奪過那只空壺,起身去加熱水。
“沒水了,我去倒點。”
樂疏寒眼疾手快同她一同起身,手掌托住茶壺底部,指尖剛好觸到蘇小蝶修長的手指,她的指腹圓潤柔軟,帶着幾分冰涼,這份寒意順着指尖直傳入樂疏寒心裏,他站起身道:“不用,你坐,我來。”
喬展被他按回木凳上,側身支着腦袋望着他倒水的背影。不愧是從小習武之人,樂疏寒身形高挑挺拔,站在那裏竟像是畫中人。喬展的目光在他肩頭逡巡了一會兒,似是想起了什麽,出聲問道:“疏寒,你的傷怎麽樣了?”
樂疏寒唇角揚起淺淺的笑意,聲音從房間西南角悠悠飄了過來:“已經好了。救命之恩沒齒難忘。你雖不許我說,但我心裏是記得的。”
他手裏拎着茶壺走了過來,清冽醇香的茶湯順着壺嘴緩慢淌入杯中,樂疏寒坐在她身旁,悠然出聲:“小蝶,過兩天我得去山西一趟,今天是特地過來跟你辭行的。”
喬展放下茶杯,“你去山西做什麽?”
樂疏寒道:“跟喬兄一樣,也去查案。”
老實說,喬展不是很願意讓樂疏寒一路跟着,他向來獨來獨往慣了,樂疏寒在身邊,他總要顧及身份,難免束手束腳。可這人突然要去山西,莫不是得了什麽消息?
喬展道:“查案為什麽要去山西,你跟喬公子一前一後追着蝴蝶谷主跑,難道是這位神龍見首不見尾的人去了山西不成?”
“那倒不是。”樂疏寒笑了,“這事牽扯太多,三言兩句也無法道明。等我回來,再詳細說與你聽。”
喬展沉了臉色,他實在是不願身邊總潛伏着一個定-時-炸-彈。若不是那天夜裏圍剿受傷,他也不至于以蘇小蝶的模樣示人,誰成想現如今給自己惹來這麽大的麻煩。
喬展勸他道:“疏寒,你別再去惹蝴蝶谷主了,我救得了你一次救不了第二次。長安城百姓的事,自然有官府去查,你又何必如此費心。”
“就是因為官府查不了,才委托江湖人士仗義相助。”樂疏寒辯駁道:“況且我也是長安城裏的一份子,為大家出力難道不是天經地義的麽?”
“可是你……”
“別擔心,不會有事的。”樂疏寒又給她添了杯茶,笑吟吟打趣道:“況且就算谷主來了我也不怕,我們小蝶姑娘冰雪聰明,醫術可比那些江湖郎中靠譜多了。”
喬展冷了臉,放下杯子:“你拿我當活菩薩麽?救你一次我都擔驚受怕的,你還想讓我去普渡衆生不成。”
“怎麽會,跟你開玩笑的。”
樂疏寒哄她出奇得有耐心,他豎起三根手指,澄澈的目光裏噙了笑意,望着她白皙的臉龐鄭重發誓:“我保證,絕不把蘇小蝶解毒的事告訴任何人。如違此誓,讓我死無葬……”
“別說了。我千辛萬苦才把你救回來,又說什麽死不死的。”
喬展大窘,耳根處漸漸紅起來,那紅色狀似滴血,他轉着桌上的茶盞,目光始終落在杯底的雲紋上,尴尬道:“言盡于此,你聽進去最好,聽不進去我也管不了,再說也沒人要你發誓,瞎表什麽忠心。”
“好,你別惱,我不說就是了。”
樂疏寒從懷裏掏出個做工別致的禮盒,禮盒外沿鑲嵌了彩色寶石,中央扣着一枚玉石同心鎖,輕輕放在桌上,伸出兩根手指将它推到蘇小蝶面前。
“這是……謝禮。”樂疏寒見她驚訝茫然的模樣,又補上一句:“謝謝你救我一命。”
喬展松了一口氣,伸手将禮物推了回去:“不必如此,我救你也不是為了圖這個。”
“收下吧,”樂疏寒神色溫柔,原本只有兩人的房間,他說話時還刻意壓低了聲音:“等我走了你再打開,這裏面有我想對你說的話。”
一陣清風掠過,房間的門開了又合。喬展獨自坐在桌前,按下瑩潤翠綠的鎖扣,裏面的彈簧“咔噠一聲”彈起,頂開了盒蓋。紅絲絨鋪就的裏襯中央靜靜躺着一支紅色金玫瑰。
花瓣的部分鮮紅欲滴,花萼與花枝則是純色黃金雕刻而成,閃爍着金燦燦的光芒。喬展拿起這朵花,花蕊中掉落了張小巧的紙片。紙上龍飛鳳舞的字躍然于眼中——
展信佳,見字如晤。
小蝶,昨日于長安街前,見燈火闌珊,百花争奇鬥豔。偶憶起你我初見,雖萍水相逢之緣,卻蒙救命之恩,不禁心生惶恐,亦感慨命運奇妙,三生有幸遇佳人。
寒生性愚鈍,輾轉思慮再三,擇金玫瑰一支予你,拜謝救命之恩。願此後萬事皆圓滿,順遂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