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2)
第73章 (2)
第二天一早,行山驟然驚醒,起身第一件事便是檢查腳底,他想到昨晚自己是光腳出的屋,雖然一路小心謹慎,但晚上幽暗,或許在什麽地方留下了腳印痕跡也不一定。好在他的腳底并未沾染太多泥沙穢物,屋中地板上也看不到明顯的足跡。行山松了一口氣,可随即又想到青夜霜屋中的那截房梁——房梁上多灰,或許在那裏留了他的足印……
行山就很想去青夜霜屋裏察看一番,但平白無故去找青夜霜,又顯得很可疑,他琢磨了片刻,又仔細檢查了一遍身上确實沒有弄到血跡,就摸出了匕首,在襪子上戳了個洞,提着破襪子,光着腳去敲開了隔壁憐江月的門。他問憐江月道:“不知道師兄房間裏有沒有備着些換洗的衣物?我昨天晚上洗襪子的時候也沒注意到,晾在窗臺上一晚上,幹倒是幹了,就是發現這襪子破了個洞。”
憐江月也已經起了,他這間屋是由儲藏間收拾出來的,都是些瓶瓶罐罐,和一些淘汰下來的舊電器,沒能找到任何一雙襪子。
行山說:“那我去問問馬師傅。”他嘀咕了句:“不過沒看他帶什麽行李……”
憐江月說:“樓上那間卧室肯定有。”
行山附和道:“對啊,昨天素雅帶我們參觀的時候,我看衣櫥裏挂着衣服,櫃子裏也備有睡衣之類的東西。”
兩人就上了樓,敲了敲青夜霜的房門。沒人應門。行山道:“還在睡?”
憐江月輕輕推了推門,門就開了,他和行山一前一後進去,行山往床上看了眼,忙往前跨了一步,将憐江月護在身後,道:“師兄,不對勁,你別靠近了。”
屋頂的瓦片空出了一大塊缺口,一束光柱打在那躺在大床上的青夜霜身上。
青夜霜一動不動,床頭櫃上一弧血跡閃着猩紅的光,萬千微塵在空中浮動。
憐江月從行山身邊繞開,走去那大床邊看了看,又走到了屋中朝南開着的窗邊前。行山的目光早就掃過了那窗臺,窗臺上并未留下足跡,他記得自己昨晚開窗時是用指尖戳開的窗戶,想必也不會留下指紋。現在最緊要的就是去房梁上看看有沒有留下證據。
行山就喊了憐江月一聲, 說道:“這人恐怕是……死了……”
他還道:“難道兇手是從屋頂下來的?我上去看看。”就飛身爬上了房梁,果不其然,那房梁上積了許多灰,确實印下了兩個他的足印,行山一看地上的憐江月,憐江月正仰起頭看他,問道:“發現什麽了嗎?”
行山說:“有些足印,但不是很清楚。”他問憐江月:“窗外有留下足跡嗎?”
憐江月便往窗外看去,行山趕忙用衣袖将昨晚留下的足印模糊了,就下了地,擦了擦腳,道:“我也留下了兩個腳印,警察來了之後得和他們說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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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他就拿出了手機要報警,他問憐江月:“這裏的地址你知道嗎?”
憐江月搖了搖頭,兩人開了定位,那定位卻定到了瘦西湖去。這警一時也報不成了,憐江月又望向了窗外,道:“樓下也沒有來去的痕跡,想必是個輕功高手。”他摸着下巴,來回打量那屋頂缺口和洞開的窗戶,道:“兇手是從哪裏進來的?又是從哪裏離開的?”
“可能是從屋頂離開的?所以沒來得及清理房梁上的足印?”行山說道。
這時,一個年輕女子從屋外進來了,看到屋裏床上這一幕,尖叫了聲,摔倒在地。不多時,馬遵,想宏圖,想孟仲,全素雅和幾個管事的雜役全都趕來了。
憐江月就和想家的兩人說:“還是趕緊報警吧,我和行山不知道這裏的地址,定位也定位不準,就耽擱了。”
想孟仲立即是攆走了那些雜役,并且威脅道:“誰也不許亂說,該幹什麽幹什麽去!”
想宏圖看着青夜霜道:“這人就是小方昨天說的江月你的朋友?這不是你的屋子嗎?怎麽他……”
想孟仲聞言,嘴角倒挂了,眼中忿忿:“是不是這人在外頭結了什麽仇家?找上門來了?什麽不三不四的人,死在了我們想家!”
全素雅道:“孟仲師傅,這是我三師兄的朋友,因為身體的原因,不便頻繁上下樓梯,昨天就和三師兄換了這間屋睡。”
想孟仲還是氣憤,卻又無處發洩,撇過頭,坐在了一張圓桌邊,掃見行山光着的腳,便朝他撒起了氣,道:“行山小兄弟,怎麽也不穿雙襪子,穿雙鞋?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們想家怎麽苛待你們這些貴賓了呢!”
行山就辯說:“襪子破了,我和師兄找襪子找來的這屋,發現青夜霜死了。”
全素雅忙跑到衣櫃前,開了櫃子,翻出一雙襪子,扔給了行山。她轉身要關櫃子,動作卻停住了,趕忙呼喚衆人過去,道:“快來看!”
行山坐下了穿襪子,沒湊過去看熱鬧,就見全素雅在衆人的圍繞下從衣櫃裏用右手兩指捏出了什麽東西,在空中舉得高高的。
行山問了聲:“什麽啊?”
全素雅道:“一根頭發!”
她小心地捏着那頭發,走到圓桌邊,抽了幾張紙巾墊在桌上,放下了那頭發,道:“一根銀白的長頭發。”
行山一看,确實是根銀白的頭發。他又也看那衣櫃,腦中警鈴大作,難道昨晚有人躲在這櫃子裏?銀發的人……是想孟仲還是想宏圖?他不停瞄着這兩位銀發長者,憐江月也打量起了他們,想家這二老哪受得了這樣兩道揣測懷疑的視線,一個急赤白臉,抓着拐杖敲了下地,勃然大怒:“胡鬧!”
一個笑了笑,道:“我和三叔的頭發可都沒這麽長。”
全素雅伏低了身子,嗅着那頭發,也道:“這頭發是漂染的。”
馬遵奇道:“小姑娘,這你都聞得出來?”他對想家本就疑根深種,如今又出了人命,看待想家人的神色是愈發得凝重和多疑了,他幾乎是用重音說了一遍:“這房間原本可是安排給憐江月的。”
衆人此時都聽出了他的弦外之音,行山樂得将嫌疑轉移到想家人身上,為着誘導衆人思路,趕緊點明:“難道是有人要殺師兄,結果殺錯了人?”
想孟仲眼中射出兩道冷箭,對着行山道:“行山,馬師傅,你們是藏不住話的爽快人,那我也和你直說,憐江月是我想家單傳,我為什麽要買兇殺他?”
馬遵就道:“我可沒說你買兇殺人啊。”
行山就沉默,那想孟仲怒而回擊:“難不成我自己動的手?我這把老骨頭,這只手從來都只愛拿畫筆,只拿得起針線!”
馬遵道:“想孟仲百花七十二針在江湖上可是名噪一時啊。”
想孟仲凜然道:“百花七十二針那是針法,專精點穴,活絡經脈,這人明顯是死于劍客之手,我看是一劍封喉,這人死了恐怕得有一晚上了,人都紫了。”
全素雅便看行山和馬遵:“四師兄,馬師傅都是各中好手,你們晚上都沒聽到什麽可疑的動靜吧?”
馬遵搖了搖頭,行山也跟着搖頭。全素雅道:“那這兇手的輕功一定十分了得。”
憐江月道:“這人難道就這麽擺在這裏?”
想宏圖這時拿出了手機,去了邊上打電話,這通電話打完,他道:“出了人命确實是大事,我已經聯系了警察朋友,他們在來的路上了,按照他們的意思,園子暫時封閉起來,不許進出,現場也得封鎖起來,這命案就交給警察處理吧,大家暫時去大廳休息吧,應該也都餓了,吃些早飯吧。”
馬遵道:“我建議用紙封上屋頂,窗戶,還有大門,以免有人随意出入。”
想孟仲中氣十足地震聲道:“我也同意!”
他便喊人送來幾張紙和漿糊,幾副手套,還給行山送來一雙鞋。馬遵便喊上了行山,戴上手套翻去了屋頂上貼封條,未免有人撕下後重新黏合,他二人在那黏合處各自簽下了名字。這上瓦的機會行山是求之不得,他就趁馬遵不注意,偷偷用手套擦了擦屋頂的幾枚瓦片——他也記不清昨晚他到底摸的是哪些瓦片了,畢竟這是他第一次殺人,被一腔殺意沖昏了頭腦,現在想來,昨晚那番行事實在馬虎得很。不過有了上瓦貼封條這一遭,回頭要是警察在瓦片上發現他的指紋和腳印那也很好解釋了。
至于那貼在窗戶和門上的封條,由想孟仲和馬遵筆簽了名字在接合處。
衆人這才都去了水榭二樓的大廳,那廳裏已經布置上早點了,大家一一坐下。憐江月真是餓壞了,喝了些豆漿,就吃起了菜肉馄饨。全素雅看他吃得怪香的,胃口也來了,可咬了口面包,不知怎麽低頭一看手裏的面包,看到的卻是青夜霜的死狀,她捂住肚子,嘴裏一陣陣冒酸水。她畢竟年輕,雖是個膽大的,剛才見了死人并未有什麽恐懼恐慌的情緒,但如今坐下了,才算回過味來,才意識到隔着屏風,隔着一道走廊的屋子裏一個人死了,成了一具屍體,正在漸漸發硬,漸漸發臭。
全素雅放下了面包,低着頭坐着。
桌上其餘人也都只是慢慢吞吞地喝着薄粥,全是心事重重。馬遵琢磨着想家二人到底是誰要對憐江月下手,琢磨着那殺手是否還在園子裏,知道憐江月沒死,是否會再下毒手。想孟仲只覺得家裏不明不白死了個人,晦氣得很,他不經意間瞥見了想宏圖,見他面色如常,除了憐江月,全桌人裏數他胃口最好,想孟仲不由起了疑心:“難道會是宏圖幹的?這小子早就和祝興是一只碗裏吃飯,沆瀣一氣了,哪好會管想家血脈的死活……錢對他來說才是最緊要的。”
想宏圖這時道:“園子裏有監控,已經在排查了,到底是有人摸進了想家犯的案,還是內鬼幹的,很快就會水落石出。”
行山本在仔細回憶昨晚他殺青夜霜時都徒手摸過哪些東西,經過過哪些地方,可能在哪些地方留下了把柄。聽了這話,一慌,恨不得立即去燒了那些監控錄像,他勉強穩住聲音,問道:“我看這附近并沒有啊,或許有什麽死角?”
馬遵道:“那些監控在什麽地方?領我去看看,要是沒拍到可疑的人,我的輕功還算可以,或許可以從監控的死角找到一些蛛絲馬跡。”
行山也道:“我也去。”
說着,他就放下了手裏的肉包子,說:“不如就現在吧,夜長夢多,也不知道那個兇手的目的是師兄還是青夜霜,如果是師兄,說不定他現在還在園子裏。”
馬遵同意,卻說:“憐江月一個人我不放心,行山,你留着照看他吧。”
行山道:“也好。”他想了想,又道,“不過論輕功,我或許比前輩更在行一些。”
馬遵道:“好,那就你去,總之,你我二人,從這一刻開始不要讓憐江月離開我們的視線。”
于是,行山便跟着想宏圖去察看園內各處監控的位置,馬遵留在了憐江月身邊。憐江月像是沒事人似的,吃了一碗馄饨後,又吃了桂花糖年糕,全素雅小聲問他:“三師兄,你還有胃口啊?”
憐江月道:“要是有人想殺我,那我就是大難不死,還能吃上這麽一頓熱乎早飯,為什麽沒有胃口?”
“可是,那個青夜霜不是你的朋友嗎?”
憐江月道:“我為他愁眉苦臉也換不回他的命。”
飯後,他就去了水榭外,沿着一條鵝卵石小徑散步。全素雅走在他邊上,一聲不吭,馬遵自然是緊跟着他,警惕地觀察周圍,沒有一句話。忽而,憐江月在一棵臘梅樹邊停下了腳步,他摸着那樹上一根斷了的樹枝道:“這根樹枝像是被人折斷的。”
全素雅擡頭一看,亦覺得蹊跷。馬遵道:“我看青夜霜脖子上的傷痕,不似劍一樣細致,但是有股渾然天成的劍勢,要是用一根樹枝就能造成那樣的傷口,那可真是劍術高手。”
全素雅環視周圍,推理了起來:“這個殺手走到這臘梅樹下,折了一根樹枝,從屋頂下去,殺了人,接着從窗口逃走?”
“他為什麽不原路返回?”憐江月道。
全素雅道:“我不知道啊,那可能窗戶在青夜霜睡下的時候就是開着的?不過兇手要是原路返回,他不把瓦片放回去?”
馬遵道:“費這個事幹嗎?他就是來殺人的,完事了不就走了?”
全素雅道:“三師兄,你們去找青夜霜的時候,門是開着的?”
“沒鎖。”憐江月撓撓鼻梁,“不是密室殺人案。”
全素雅一看屋頂:“那瓦片上會有他的指紋嗎?”可她立即否定了自己的推測:“感覺這個殺手是有備而來,他應該是戴着着手套作的案!”
“有備而來沒帶兇器?”馬遵道。
“帶了兇器還要處理啊,多麻煩,既然他能用樹枝殺人,樹枝随便一丢就是了,何樂而不為?”
三人說着,來到了一頂涼亭裏,就看到那烏蓬船搖晃着靠了岸,從船上下來三個穿便裝的青年男子,其中一個手裏提着只銀色的硬殼箱子,另外兩個神色緊張,不一會兒,想宏圖就帶着行山經過了亭子前。想宏圖是氣喘籲籲,道:“行山小兄弟身手真是不錯,我三叔要是年輕四十歲,或許還能和他比一比。”
他歇在涼亭裏,朝那三個從船上下來的人直揮手:“小江,小汪,就在裏面,你們先進去吧,我三叔在呢。”
那三人也和他揮了揮手,徑自進了水榭。想宏圖就介紹說:“那兩位是警察同志,還有一個是法醫,走吧,我們回去吧。”
一行人便往水榭回去了。那馬遵拉住了行山,小聲地打探:“這個想宏圖身手怎麽樣?像會用劍嗎?”
“手心裏有層繭子,卻不像是個會武功的人。”
馬遵道:“江湖上沒聽過他有什麽看家本領,不過想家也是習武世家,必定練過些拳腳功夫。”他又問全素雅:“小姑娘,這個想宏圖,你見過他平時比劃嗎?”
全素雅搖着頭道:“倒沒見過。”
憐江月在邊上聽着,彎腰撿了枚石子,朝想宏圖扔了過去。馬遵豹眼一突,用力一拍他:“你幹嗎呢?”
憐江月道:“試一試不就知道了?”
就看那石子打在想宏圖的後腦勺,他一回頭。身後這群人立即裝聾作啞,到處亂看。
靠近了荷塘,憐江月問了問行山:“監控裏有發現什麽可疑人物嗎?”
“大門是指紋鎖,整個園子只有那麽一個出入的地方,每次按指紋開鎖,都會留下記錄,昨天自從那個小方走了之後就沒有任何人的出入記錄了,至于監控……“行山方才跟着想宏圖把園中各個監控都摸了個遍,也順便排解了下他的疑慮,他沒有被任何鏡頭拍到,他說道:“沒有拍到任何可疑的人,進出這水榭要麽通過這條水路,要麽繞水榭前面這一個大圈子,其實這裏的監控分布不多,要是提前知道監控的布控點,還是很好躲避的。”
全素雅指着荷塘道:“你們說那根樹枝有沒有可能被扔進荷塘裏了?”
行山道:“這……怎麽确定兇器是樹枝的?”他笑了笑,“我這一走錯過了什麽?”
全素雅道:“我們猜的啊,三師兄發現了一根斷痕很可疑的臘梅樹。”
行山抿了抿嘴唇,就算兇器被發現,他倒也不怕,那樹枝扔進荷塘裏,就算血跡還在,可指紋早就被水泡沒了。他就笑着道:“師兄平時就愛看些福爾摩斯之類的小說,這回可以過一過偵探瘾了。”
憐江月掠了眼荷塘,看着行山道:“破案還是交給警察吧。”
衆人這就進了水榭,小江和小汪就将他們叫開了分別問話。小江負責詢問行山,他道:“你住一樓,是吧?昨天幾點睡下的?有聽到什麽動靜嗎?”
“吃了晚飯就回房間休息了,沒聽到什麽動靜。”
“睡這麽早?”
“我從小就在山裏跟着師父學藝,我們山裏的生活很簡單的,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習慣這種作息了。”
小江點了點頭:“聽說了,你是做訂制擺件的,是吧?”
“差不多吧……”行山道。
“差不多?”
“也會做些寶劍大刀之類的東西,不過都是別人買回去擺着觀賞。”
“明白,明白。”小江比劃了下,“平時強身健體嗎?”
行山笑了笑:“會打幾路拳,耍幾手刀劍,就是給客人看得,都是耍着好看的,沒什麽實戰性。”
小江笑了笑:“明白,明白。”
行山道:“哦,對了,早上是我和我師兄憐江月發現的屍體,當時我們看屋頂空了一塊,我就上了房梁,模模糊糊看到好像足跡的東西,我也沒注意,或許留下了我的腳印……”
小江道:“好的,我們篩查環境證據的時候會注意的。”
他就喊了聲:“林法醫,這邊留個足印!”
那林法醫就過來給行山留了個足印。小江又問行山:“你和死者認識嗎?”
“認識,他是我師兄的朋友,其實他睡的房間原本是預備給我師兄的,他因為腿腳不方便,不想爬樓梯上上下下,就臨時和我師兄換了,這事就我,師兄,馬師傅和小師妹知道。”
小江點了點頭,在小本子上唰唰寫字,頭也沒擡:“死者是昨天下午自己找到想家門前來,我聽說,他是特意來找憐江月的?”
“是的。”
“地址是憐江月告訴他的?”
“應該不是,我們也不知道這裏的具體地址,也是想家的人開車帶着我們過來的,師兄沒手機,我剛才發現了屍體就想報警來着,就開了定位,也定位不到這裏的地址,定位成了瘦西湖。”
小江笑着說:“這裏确實算瘦西湖地界,外面那條河其實是瘦西湖的支脈。”
行山抓了抓耳朵:“我也才知道,我不知道青夜霜怎麽找過來的。”
“他找你們有什麽事嗎?”
“不清楚……可能是報個平安?因為之前發生了場意外,我和師兄都以為他已經死了。”
“意外?”
“他失足掉進了一個很深的坑裏。”
“哦,是出去爬山出的意外?他平時愛爬山?他做什麽的?你認識他家裏人嗎?能聯系上他們嗎?”
行山看了看正和小汪說話的憐江月,道:“算是去冒險的時候出的意外吧,至于他做什麽的,家裏人的事,我也不是很清楚,和師兄好像是在內蒙認識的。”
行山問了聲:“他身上有身份證之類的吧,可以通過那個找到他家人吧?”
小江道:“不瞞你說,身份證确實有,不過那是張假證。”
行山一愣,直搖頭嘆氣:“我早就和師兄說過,這個人來路不明,還很狡猾,他知道師兄繼承了這麽大個家業,肯定是別有所圖才找上來的。”
“你的意思是他想借錢?他在外頭有什麽欠債嗎?”
“反正肯定不是為了什麽好事才來找師兄。”行山篤定地說道。
小江也沒再盤問下去,行山一看,憐江月還在被小汪問話,他在室內待得有些悶了,就走去了外頭。那水榭外的荷塘邊,全素雅正呆呆地站着,手裏掰扯着一株野草,臉上竟有淚痕。行山對這個小師妹也是疼惜,見她這副模樣,有些不忍,就走了過去了,半開玩笑似的與她搭話:“小師妹啊,師父走了,你都沒這麽難過吧?”
全素雅一擦臉,無奈地喊了聲:“四師兄……”她扔下了手裏的野草,辯解道:“我就是想到青夜霜渾身的傷那麽重,也不知道他是出了事,能活下來肯定不容易,而且人還那麽年輕,聽他說話的口氣,他是很珍惜人世間的生活的,可是就這樣橫死了……”
全素雅将頭發束到了耳後,神色愈發傷感了,低着頭繼續說道:“師父走了,我當然很難過,但是人不會一直難過的啊,師父走了,好多人都說是三師兄害的,可我覺得三師兄不是那樣的人……他是寧願自己弄傷手也不願意吓到我的人,我不知道他們之間發生了什麽,師父走了,我難過,三師兄,唉,我已經不能再喊他三師兄了,這也讓我很難過,可是再見到三師兄,我又很開心,我就這麽一時難過,一時開心,有時候真想什麽都不想,真想讓自己的心變成一塊石頭,風吹過去就吹過去,水流過去就流過去,你說,人的心為什麽這樣複雜呢?這麽搖擺不定呢?人好像根本不知道自己要什麽,就只是被一時湧上來的情緒支配着。”
行山道:“風吹久了,石頭也要被吹出皺紋來,再說了,不還有滴水穿石的故事嗎?”
“那就讓我的心變成一只瓶子,風可以灌滿它,風也可以一下就全不見了,水可以流進來,我也能把水一滴不剩地倒幹,這樣我就永遠不會有什麽風的煩惱,水的憂愁了。”
行山道:“你年紀輕輕,還沒遇到過什麽真正值得犯愁的事情就想着不要這些煩惱了,再過幾年恐怕要遁入空門了。”
全素雅道:“那四師兄你長我這麽多,你活到這個歲數了,遇到過什麽特別大的煩惱,遇到過什麽真正值得人犯愁的事情了嗎?你給我說說,我也好有個心理準備。”
行山笑了笑,他突然很想告訴全素雅是他殺了青夜霜,是他折斷了一根臘梅樹枝,一劍要了他的命。
荷塘上吹來悠悠的風,憐江月從水榭裏走了出來。
行山緊咬住牙關,他看着憐江月,千言萬語只是彙成一句:“師兄出來了,走,看看他去。”
全素雅笑了出來,一拍行山,道:“四師兄!我看你的憂愁就是三師兄不和你回山上過日子吧!”
這時,那烏蓬船又飄飄搖搖地靠近了過來,船夫停下船,全素雅往那烏蓬下一看,倒抽了口涼氣,用力抓住了行山的手。行山跟着一看,喊了出來:“大師姐……”
那卞是真正彎腰從烏蓬頂下走出來,她立在船頭,輕輕一踮足,跳上了岸,和憐江月打了個照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