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補上一角
葉明翰他們到院子裏來時，陸雙雙正在廚房裏洗碗。他們家剛剛才吃完飯。聽到羅延安跟他爸的對答，陸雙雙知道又有人來他們家來吃派飯了。
她家不是第一次待客吃派飯的，陸雙雙不在意的繼續洗着碗。可是，當聽說是今天來的那幾個知青來他們家吃飯，陸雙雙頓了頓。突的又想到剛才那男知青看到自己的那一眼，心又忍不住一跳。怎麽這麽巧，這人又派到他們家吃飯？
正想着呢，她媽王盛柳進來了。對她說道：“快點把碗洗了，趕緊做飯。這幾個年青人跑了這遠的路，估計餓得不得了。”
陸雙雙收攏心思，趕緊忙忙的收拾起來。陸雙雙一邊收拾，一邊問他媽道：“羅表叔送了面過來？那用這個面給他們做飯？”
王盛柳嗯了一聲：“嗯，這面是羅延興當着人送過來。必須用這個面做飯，不然，人家還以為我們昧了這面呢。我來揉面，給他們擀面條吃。你收拾完，就去切洋芋片，好給他們做菜。”
陸雙雙快速的收拾完竈臺。想着他們幾個知青長途跋涉，風塵仆仆的，肯定是很餓了，這擀面炒菜的還要好一會兒的，怕他們等得急了。
于是，陸雙雙對她媽道：“媽，揉面炒菜估計還得一陣子。你不是說他們餓得不得了麽？要不然，先打個甜酒雞蛋給他們墊墊肚子？”
王盛柳為人一向溫良，想想這幾個知青小小年紀背景離鄉的也是可憐。聽到陸雙雙這個提議，王盛柳點頭應允道：“嗯，你說的也是。進門都是客，何況隊裏還給了糧食，是得讓他們吃好。你去雞蛋簍子裏拿3個雞蛋，先給他們打碗甜酒雞蛋端過去。”
陸雙雙聽了趕緊拿了幾個雞蛋，又去裝甜酒的壇子裏結結實實的舀了三大勺苞谷甜酒。
這是他們自家用酒曲釀造的，其實如果是大米或是糯米釀造更好。可惜這年頭的柳溪村，能像他們家一樣，吃得起苞谷幹飯的人家都不多，更別說用米釀甜酒了。
就是這用苞谷釀的甜酒，估計柳溪村除了過年也沒幾家能舍得釀的了。他們家這樣，已經算是很奢侈了。
先将亮黃誘人的苞谷甜酒放進開水裏，待水開後再打進雞蛋，待雞蛋熟了後，陸雙雙就将甜酒跟雞蛋撈了起來。
這三碗雞蛋甜酒料都挺足的，尤其是最後撈起來的那一碗，因為玉米粒都沉底了，更是稠的得很。裝好甜酒，陸雙雙又拿過裝白糖的罐子，灑了白糖到這幾碗甜酒裏。
陸雙雙端着甜酒進了屋。見大家看了過來，陸雙雙趕緊對她爸陸建國說道：“爸，媽說飯還有一會兒才能好。讓我先端了甜酒給幾位客人墊墊肚子。”陸雙雙邊說邊将裝甜酒的托盤擺到屋中的方桌上。
陸建國點點頭，對葉明翰他們招呼道：“你們幾個知青估計也餓了，趕緊先吃點甜酒墊墊吧。”
陸雙雙剛才剛一進來，葉明翰就差點起身走到她身邊來了。不過，看到高坐在上的陸建國，到底沒敢造次。現在聽得陸建國這一聲招呼，趕緊健步如飛的趕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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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明翰這舉動雖然快，但不算突兀，陸建國也以為他是餓壞了，所以跑的快。畢竟另外兩個知青的動作也不慢。
葉明翰走到陸雙雙跟前，不動聲色的深吸了口氣，聞到這沁人心脾的溫香，感覺這一路的惶恐擔憂全部一掃而空了。
這男知青過來後，站在桌旁的陸雙雙莫名的有種壓迫感，呼吸都急促了一點。陸雙雙有點慌神，她感覺到這男知青溫熱的鼻息都已經噴到了自己的頭發上了。
陸雙雙心裏對自己唾棄不已，這是咋了，想當年自己也算是見多識廣的，也沒見過自己這樣過。
陸雙雙穩住心神，輸人不輸陣，穩住。于是，陸雙雙擡起了頭。
陸雙雙一擡頭，立即就撞進了一片星光裏，眼前這男知青正定定的看着自己，墨瞳幽深滿是笑意。
這人的眼睛真好看，陸雙雙耳朵都有點紅了。
到底還是輸了，陸雙雙移開了眼睑。
看到陸雙雙那紅紅的耳朵，葉明翰眼裏的笑意更深了，雙雙還是這樣，一害羞，耳朵先紅了。
葉明翰很想跟陸雙雙說說話，好好聽聽她的聲音，可是理智告訴他不行，不說別的，陸老師還在堂上高坐看着的呢。
葉明翰心裏嘆了口氣，來日方長，不能太心急了。以後再慢慢來好了。
葉明翰伸手去托盤拿裝有甜酒的碗。這時，陸雙雙下意識的輕輕将最稠的那碗向他那兒推了推。
陸雙雙剛剛做完這個動作，人都愣住了。自己這是怎麽了？這動作怎做的如此自然？
見陸雙雙這動作，葉明翰一貫沉穩的俊臉上溢出一抹難以遮掩的笑意出來。這笑意不含任何雜質，是純粹的歡喜，甚至可以說是狂喜。
他的雙雙即是現在也還是在乎他的不是麽？
葉明翰的內心宛若照入了三寸暖陽，老天果然厚待了他。他面色帶笑，當即端起碗來。
面前這甜酒濃香撲鼻，黃黃的玉米粒中卧着一顆白中泛出淡黃的荷包蛋，看起來可口極了。
本就已經饑腸辘辘的葉明翰，看到眼前這美味，更餓了。為了響應他的感覺似的，已經坐在對面的趙紅軍肚子發出一陣轟鳴聲。
見屋中的目光都聚集在了自己身上，趙紅軍不好意思的對着陸建國笑笑：“嘿嘿，我真餓了，真餓了。”
陸建國見這幾個小年青都是一副垂涎欲滴的樣子，趕緊對着他們說道：“餓了就快吃，不要講禮。這個甜酒你們先墊墊，等下還有飯上來。”
陸建國話音還沒落，葉明翰三人就捧起了碗開吃了起來。
雞蛋舍不得立時就吃，最精華的總是要留在最後才更有味兒。葉明翰迫不及待的先喝了一口甜酒湯，甘甜的甜酒一進嘴，葉明翰就知道，雙雙這是撒了足足的白糖呢。
雙雙還是這麽大方善良的，葉明翰正在感嘆呢。對面趙紅軍已經咋咋呼呼的對陸建國道謝了：“陸老師，這甜酒裏放的是白糖吧。哎呀，陸老師破費了。”
可不是要好好謝謝的麽？現在這年代，糖可是很精貴的東西，就是有錢都未必能買的到的。這東西在哪家都算是稀罕物了，不是貴客一般是不願意拿出來的。
陸雙雙回到廚房，她媽王盛柳正在使勁揉面。陸雙雙要過去幫忙，王盛柳攔住道：“你力氣小，揉出的面怕沒筋道。你去炒菜，我來揉就好了。”
知道她媽說的是實情，陸雙雙也不再堅持，就走到裝洋芋的盆子邊，從水裏撈了一大盤子刮好皮的洋芋。
将這些洋芋切好片後，又洗了幾個辣椒切成絲兒，還剝了幾個大蒜剁碎。菜準備好後，陸雙雙走到竈後，點燃柴火，将火燒的旺旺的才又轉回竈前。
用手在鐵鍋上試了一下，見鐵鍋已經燒紅了，陸雙雙方拿過豬油罐子，用勺子剜了好大一勺放進鍋裏。
“刺啦”一聲響過後，一股肉香頓時彌漫開來。等鍋裏的油完全燒開後，陸雙雙将切好的洋芋片倒進了鍋裏，依次放了大蒜辣椒炒熟。
待洋芋片快了出鍋的時候，陸雙雙趕緊去酸菜壇子裏舀了半杯酸水倒進鍋裏，這也相當于醋了。
基本上他們L縣這邊的人家要是要用到什麽需要炒酸一點的菜，不是加酸水就是直接加酸菜了。醋在L縣是少有賣的的，不過，就算是有賣的，農戶人家也不會去買的。
這邊洋芋片剛出鍋，那邊王盛柳也已經将面擀好了。鍋裏還有油水，也不用洗鍋了，直接拿過竈頭挂着的燒開水的壺，将壺裏的水倒進鍋裏。
水本來就是開的，剛一下鍋，只一把火，水就翻騰了起來。見水開了，王盛柳忙忙的撒了擀面條進去。
火大，面條很快就翻騰到水面了。點過兩次冷水後，面條也已經熟了。
陸雙雙拿起大洋瓷碗，海海漫漫的盛了幾碗起來。
陸雙雙跟王盛柳一起将漫漫的幾碗面條，還有一大湯盆的洋芋片端進了堂屋。
見到他們進來，這次先站起來的不是葉明翰，反倒是趙紅軍了。剛剛那一碗甜酒雞蛋好吃的讓趙紅軍差點将舌頭都吞了進去。
說是墊墊底兒的，誰知一碗甜酒下肚，人還更餓了。趙紅軍都顧不上跟陸建國說話了，一直眼巴巴的等着吃飯呢。
看到陸雙雙他們，趙紅軍立馬走過來殷勤的要接過來。剛伸手呢，卻是被另一雙手先伸了過去，原來葉明翰也跟了過來。
看到伸到面前的手，陸雙雙愣了一愣，旋即對葉明翰說道：“小心一點，很燙的。”
趙紅軍等了這麽久，終于聽到雙雙跟自己說話了。真是如同天籁之音，葉明翰剛剛伸到托盤邊的手頓住了。
陸雙雙見這男知青伸着手發愣，她趕緊提醒道：“你小心點兒，我松手了。可別将面潑了啊。”
葉明翰這才回過神來，自己竟然在這時恍神了。屋中還有幾雙眼睛看着自己呢，迅速回神的葉明翰趕緊伸手要接過托盤。
本能使然，葉明翰手下稍稍用力，端住托盤的同時，他掌心之下還觸碰到了一只柔軟的小手。頓時，腦中久存的某種記憶如煙花般瞬間綻放開來。
他所想念的，迷戀的，渴望的一切就在眼前。
葉明翰的指尖無意識的輕揉了一下，這只是本能使然，不曾帶有任何的處心積慮的孟浪。
感覺到自己的手被人突然抓了一下，陸雙雙吓了一跳，急忙抽出手來。幸好葉明翰另一只手穩穩的端着托盤，他也不是一個輕易會失态的人，不然估計面條撒了滿地。
突然被人抓了手，陸雙雙擡頭看了一眼葉明翰，不期然的又撞擊了深邃的黑眸之中，跟之前不同的是，這人眼眸之中盡是迷戀跟回味。陸雙雙又被這濃烈的眼神驚住了，她慌忙垂下了眼眸。
看到朝思暮想的人兒，現在就在近在咫尺，她羞态微赧，微微低頭垂眸，長如蝶翅的睫毛忽閃了幾下，葉明翰心都醉了，垂在身側的手握了幾握，方才抑制住想要将那蝴蝶翅撫平的沖動。
這氣氛真是讓人有點不知所措，陸雙雙很想轉身出去，可屋子裏這麽多人看着呢，可不好這樣走的。陸雙雙壓住要邁走的雙腿，低低的對葉明翰幾人說了聲：“請慢用。”說完，急忙轉身走了出去。
鼻息間的馨香漸漸遠去，只餘有空氣中若有若無的一絲甜馨。葉明翰垂在腰間的手，終是松了開來。他擡起手來将托盤端到了大方木桌上。
方才葉明翰那一愣神不過瞬間的事兒，趙紅軍他們一心就等着吃飯呢，根本沒有注意到葉明翰跟陸雙雙那瞬間的互動。
剛才陸雙雙手上的飯被葉明翰先接走了，趙紅軍轉頭就去接了王盛柳手中的菜。将一大盆土豆片放到桌上後就等着葉明翰端面條過來。
面條終于端過來了，趙紅軍立馬快快的下手端了兩碗出來，一碗給了宋巾蘭，一碗放到自己面前，大吃了起來。
葉明翰也小心的将自己那份兒端到面前，先沒舍的動嘴，深深的嗅了嗅這香郁的味道，方才動筷大口吃了起來。這熟悉的味道啊，好久沒吃到了。
吃完飯，喝過王盛柳泡的茶，又跟陸建國說了一會兒話。
葉明翰等了一陣子，不見陸雙雙出來，估計她是在廚房幫忙暫時不會出來了。看看他們今天來陸家耽誤的時間也不少了，可不好再坐下去的。葉明翰不無遺憾的開口告辭：“陸老師，今天多謝了，打擾半天了，我們也該走了。”
見葉明翰要告辭，陸建國也不多留，順口答道：“知道你們有事，剛好我也要去地裏幹活去了。那好，就不留你們了。以後有時間常來坐坐，不用客氣的。”
這随口的一句客套話，可是讓陸建國以後時常後悔的。日後可真有人時不時來他家坐坐的。當然，此時的陸建國他們是不知道的。
聽完陸建國送客的話，趙紅軍跟宋巾蘭趕緊站起來給陸建國道謝後，就準備走了。
可葉明翰卻是感謝的話說完，先站着沒有動。因為聽陸建國說要去地裏，葉明翰再想是不是去陸老師面前刷刷好感，幫他去地裏幹活？
這念頭剛一起來，葉明翰就又壓了下去。今天是第一天來柳溪村，還很有些事要做的。何況現在貿貿然提出幫忙，也容易讓人生疑的。葉明翰搖搖頭，打消了這個立馬刷好感的念頭。不能太着急，下次找機會再來好了。
葉明翰幾個走了後，陸雙雙回到堂屋收拾搪瓷茶缸要拿去洗。現在沒有一次性杯子，生□□潔的陸雙雙可是将現代的這個習慣帶了過來。每次客人走後，陸雙雙都立馬要好好的清洗茶杯的。
陸雙雙将搪瓷缸放到籃子裏後，見她爸還在堂屋角落裏挑薅鋤，趕緊将她今天憋了好久的問題問了出來：“爸，今天來的那幾個知青叫啥名兒啊？他們都是從哪裏過來的？”
陸建國答道：“他們都是從Y市過來的。那個瘦高的叫葉明翰，那個女知青叫宋巾蘭，另外那個矮點的男知青叫趙紅軍。”
原來是從首都來知青，陸雙雙聽了點點頭。知道他們叫什麽名字，以後見面了也好招呼。
陸雙雙拿着搪瓷缸走到廚房，舀了幾缸子草木灰，來到水簡邊洗茶缸。
現在可是沒有洗潔精的，當然了，就算有，莊戶人家也是不會用、用不起的。陸雙雙也很喜歡用這個洗，将浸濕過後的草木灰使勁團成一團，然後捏着這草木灰放到茶缸裏使勁搓，很快茶缸就會潔白如新的。
幫着她媽收拾完，陸雙雙趕緊回到房裏讀書去了。今天早上到現在還沒讀書的，這個學習是一定不能拉下，自己給自己在家裏補課十分有必要的。
現在學校都是開門辦學，天天組織學生出門勞動啥的。即便是上課，也大多是組織學生學習馬列主義思想以及對報紙上報道的反動思想進行批判。真正的文化課有限的很，課本也是少的可憐。
陸雙雙得益于他爸媽都是老師，可以得到一些課本圖書什麽的。因此，陸雙雙比別的同學多了一層便利。她現在讀的這套書就是他爸從學校圖書室裏淘出來的老三屆課本。
葉明翰他們三人回到知青宿舍時，先前的那些知青已經吃完中午飯又上工去了，他們沒碰上面。
趙紅軍為此有點遺憾，對葉明翰很是唠叨了幾句，葉明翰不在意的答道：“沒什麽的。晚上總能見到的。等他們下工回來，我們就能見到了。”
葉明翰說完，也無意再跟趙紅軍多說什麽，返身躺倒在床上休息。這許多天了，他都沒能睡個好覺，滿心的焦慮擔心傷痛，今日終于見到雙雙了，感覺心口缺的那一角也慢慢的平複了不少。
葉明翰沉沉睡去。慢慢的，緊蹙的眉頭輕輕舒展開來，嘴角也微微翹起。可是，過了一陣子，葉明翰這看起來頗是放松愉悅的臉龐，很快又凝重了起來。漸漸的，眉頭越皺越緊，身子也僵成了一團。爾後葉明翰倏的一下坐了起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