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返末日

第9章 極夜的黎明

第二天，從深深疲憊中緩緩蘇醒過來的時候，楚城幾乎是瞬間就感受到了身邊有人，他頓時心裏一緊。緊接着還沒睜開眼，就下意識地皺起了眉——那幫窺伺的人，已經這麽按捺不住了麽，開始在他以雷霆手段，傷敵一千自損八百地弄下來，總算震懾住了那群人之後。

見他不是可以被扶植上位的傀儡，又轉頭介紹自家女兒孫女想來個聯姻。總之就是覺得楚氏是個香饽饽，一開始老太爺在的時候，還可以鎮得住他們，這會兒老太爺一過世，又沒有直系的子孫留下，楚城只是被領養的孫子而已，到底是不能服衆。

所以老太爺一過世，幾乎是還沒火化，就什麽牛鬼蛇神都跳出來了。楚城花了整整半年才穩住局勢，然後第一件做的事情，就是飛回爺爺的故鄉，然後連夜驅車來到這個小村莊，原因只因為過世之前，老人那殷殷囑托，讓他帶着老人的骨灰回來，回自己的爸爸媽媽身邊。雖然是個不孝的兒子，也希望能跟爸爸媽媽和祖輩們沉眠在一起。

帶着老人的心願，楚城一回來，也顧不上犯了忌諱，故意全套孝子裝扮，直接回來就按照老人過世之前的囑托，一下子跪在村長面前。

他知道這種小地方，氏族什麽的看的極重，因此也沒怎麽在意面子啊什麽的，事實上，在商場摸爬滾打之後，楚城深深明白一個道理，有時候，看上去是折了面子的行為，只要不觸到自己的底線，稍微讓一讓，會讓整個路走的通順許多。

雖然是這麽想着，但當他付出了那麽多誠意，村裏面那些老輩的人卻一致否決了讓爺爺入祖墳的事，理由只是跟當年一樣的【楚家兒子稀罕男人，楚家已經不認他了，沒資格回來】。

這件事楚城只在很久之前的時候聽說過一次，那時候爺爺剛收養他不久，那時候的楚城有點自閉，對外界的反應有些遲鈍。但不明白的是，為什麽楚爺爺在一眼之中，就挑中了他。

而且跟孤兒院的義工不一樣，楚爺爺不會故意逗楚城說話，不會心心念念想解決他的問題，反而只是讓他很自在地呆在家裏，但注意引導他對一些事情有興趣。比如電腦什麽的，然後等到楚城有疑問的時候，就開始在身後笑眯眯地引導他。

楚城開始慢慢被軟化，但是還是內心帶着被抛棄的恐慌——不知道為什麽，明明孤兒院的小朋友都是被抛棄的，其他很多小朋友都已經被義工哄的放開心結，有些甚至比普通的孩子還容易知足快樂一些。但是唯有楚城，他好像天生就比別人敏感銳利，有極為尖銳的自我防備意識，很難相信人，并且總有種天性裏帶來的淡淡壓抑。

在楚爺爺之前，他被領養過五次，幾乎是那個孤兒院的最高記錄。因為小時候的楚城實在是太可愛了。淩厲的五官被嬰兒肥淹沒，一雙冷冷的細長的眼睛像會說話一樣，就算是滿滿的冰冷，也只會讓人覺得憐惜，于是每次總是被信心滿滿的父母帶回去，然後天長日久之下，總被楚城的冷漠給弄得無法，只得讪讪地把人送回來。

到楚爺爺來的時候，義工已經放棄了楚城，就看那精雕玉琢的小男孩，格格不入地坐在孤兒院一角，看着嬉戲的孩子們，一臉的漠然。

楚爺爺一眼挑中了他，牽着楚城的手從孤兒院走出去，從此楚城就再也沒有回來。

楚爺爺一開始并不知道楚城為什麽總是小臉上有焦慮，直到後來晚上為他蓋被子的時候，聽到他低低的啜泣聲，那天晚上爺倆聊了很多，爺爺說了他其實并沒有聽義工的話，跟楚城先相處試試，他已經幫楚城上了戶，從此兩人是法律上的親人，并且說了他為什麽會來城裏，為什麽一生未婚。

而楚城聽到最後，眼角的淚已經幹透。他用軟嫩的包子手幫老人擦幹眼淚，結結巴巴地說：“爺爺……我陪你……一輩子都陪你！”

那是他第一次跟老人主動說話，從此兩人就跟親生的爺孫一般。

在楚城心中，他真正的親人，就只有爺爺一人。這也是為什麽爺爺過世，他拼着寧可玉碎，也不願意委曲求全，讓爺爺的公司被人瓜分。

這半年以來，他見到的都是虛僞與蛇的人，聽到的都是心懷叵測的話，家裏除了打掃的鐘點工就是偶爾他形單影只的身影。

寂寞久了，這會兒一醒來，感覺到溫熱的身體肌膚，第一個想法就是，是不是昨晚被人鑽了空子。

腦子放空了一會兒，才想起來，這會兒他在爺爺家鄉的鄉下村莊，又想到睡前實在累得不行，似乎對這房間的原主人稍微粗魯了一點。這會兒睡醒了，手上的力氣也松了。

林語睡夢中哼哼了一聲，感覺束縛被解開了。微微活動了一下，發現自己的動彈不會引來霸道的壓制之後，試探着再次擴大活動的範圍。

楚城這會兒老早就醒了，外面天色還是暗的。他以為這是自己睡得沉，所以起來早了，這會兒撐着頭，睜着眼睛，饒有趣味地看着這個昨天匆匆一面的男孩——其實他們倆年紀應該差不了幾歲，但是因為林語身上那活潑鮮亮的表情，讓人總覺得有股孩子氣，尤其是昨晚看着自己飯碗的樣子，真是怎麽想怎麽可愛。

難怪看昨晚林伯伯的做派，對這個幺兒是千寵百疼的，他要有這麽個弟弟，肯定也舍不得他受委屈。恩，不過小小欺負一下也很可愛的樣子。

想着昨晚上林語炸毛的樣子，楚城忍不住心情輕松了一下——平日裏他算比較偏嚴肅的人，且老是被楚爺爺說思慮過重，心思過于偏激。楚爺爺臨終的時候兩個願望，一個是想落葉歸根，回祖墳。另一個，就是希望楚城能夠平和一點看待人與人之間的感情，不要過于執着也不要過于冷漠。

但常年養成的性格并不容易改掉，雖然遇到了楚爺爺對自己掏心掏肺，楚城也真的把楚爺爺當成自己的親爺爺一樣愛和敬佩，但是這份濡沐之情，也只對楚爺爺一個人而已。尤其在楚爺爺過世之後，那些交好的朋友都想來分一杯羹之後，楚城就對人與人之間那些虛僞的感情覺得更加敬謝不敏了，也越發對楚爺爺那無私的愛感到懷念與執拗，這才千裏迢迢，幾乎是事情一定就回來完成老人的心願。

不過昨晚楚城其實是狠狠感動了一把的，正在他被一群老人圍攻的時候，唯有林爸爸站了出來，據理力争，最後雖然不敵衆人，還把他從祠堂那邊拉回自己家休息。

而楚城問起理由的時候，林爸爸就說了，原來楚爺爺在故鄉還是有朋友的，就算那個年代，男人喜歡男人，在有些人看來就是有傷風化的事情。不管你多麽優秀 ，之前多麽被人喜歡，只要這一個罪名，足夠讓人萬劫不複。

楚爺爺當時就是狼狽的不行，而且當時他愛的人已經喪生戰場，家裏人和周圍人一圈逼迫和歧視的眼光，再加上被絕情地從族譜之中劃除，讓他內心創傷更加嚴重，從此背井離鄉，之後回來過幾次，被硬氣的父母趕走之後，再也沒回來過。

他直到父母死，都還在不斷給父母彙款，但就算姐妹嫁的遠靠不上，就算他是家中的獨苗，父母到死，都沒有原諒他。

這些楚城都知道，所以楚城是做好了幾手準備來的，如果不能動之以情，他就誘之以利，如果這兩者都不行，那就不要怪他使用非常規的手段了。

因此當時在祠堂上，當他抱着爺爺的骨灰盒，聽着那些老人一句句【喜歡男人】、【逆子】、【不要臉】、【有部的話時，心裏一股戾氣，如果不是想到爺爺對家鄉的愛，他只怕早就拂袖而去了。

也因此，對于不但不歧視楚爺爺這個朋友，還念念不忘楚爺爺的恩情，會對子孫說知恩圖報的林家，楚城可算是心裏比較有好感的。

這會兒看着小家夥被自己困了一夜，睡得不踏實地哼哼的樣子，心裏不免有了愧疚。

房間裏面很暗，楚城思緒紛亂複雜，自然沒看到林語小心翼翼地擴大活動範圍之後，發現自己已經沒有被禁锢，眉頭也放松了。然後，慢慢地清醒過來，睜開眼——就看到黑暗之中，一雙極為明亮的細長眼睛在盯着他，那眼神帶着冰寒，但又似乎少了一點冷漠。

林語一瞬間想到的是——是誰，難道是打算伏擊我的人？！

重生之後那一段溫暖的記憶，瞬間被末世前提心吊膽的日子所覆蓋，林語瞬間一腳往睡在身邊的人肚子上踹過去，雙手急速變化，正打算來個魚死網破的時候，那腳一腳，結結實實地踢到了那人的肚子上，然後嗵地一聲，發出巨大的聲響。

這人怎麽這麽弱？

才睡醒的林語回憶了一下，終于想起來，貌似……今天是末日第一天……

然後，這個人是自家爺爺的救命恩人的唯一的孫子……他一起床就踹了人家一腳……

林語幾乎腦子裏面同步出現林媽媽的怒吼，哥哥的幸災樂禍和老爸的愛莫能助的眼神，簡直是頭痛欲裂。

不過幸好是這樣，他手上的變異迅速恢複原狀，整個思維都開始穩定下來。

絲毫沒有反應過來的楚城，前一刻還在覺得這小子有那麽點可愛。下一刻就看到，上一秒還在哼哼着一臉委屈的林語，下一秒馬上睜開眼睛，兇光畢露，而且跟個狼崽子一樣，還龇着牙，兇狠地擺出攻擊的姿勢。

與此同時，楚城的肚子一疼，那可是紮紮實實的一腳，楚城只覺得全身一痛，然後巨大的力道把他整個身體都帶了起來，幾個翻滾，嗵地一聲，結結實實地砸到了地上。

剛好那一腳離胃不遠，楚城這段時間忙的根本沒照顧好自己，林爺爺去世之後，也沒什麽人管他，所以他落下了點胃病。林語這一腳簡直是神來之筆，疼的楚城冷汗都出來了，心頭一股邪火冒出來。

楚城自爺爺過世之後，就苦苦壓抑自己，委曲求全，先是收拾公司的股東，然後又設計跟對頭公司死戰。末了回來還得對着一堆老人下跪，別人給臉色，為了爺爺還得一忍再忍……

他本來就是比較陰鸷偏激的性格，原來還可以為了各種利益關系苦苦壓抑，但林語就不同了，而且又是林語先動的手。若是不痛不癢就算了，這會兒一腳下去，疼的楚城一抽一抽的冒汗，他再也無法壓抑自己，也不出聲，悶頭就對着還在癡呆的林語一個勾拳。

拳頭擊打在身體上的悶響不夠大，但落在身上，是實打實的痛。林語痛的悶哼一聲，頓時剛剛清醒下來的思緒，一下子被怒火給燒糊塗了。幸好他內心深處還有最後一絲理智，沒有異化，只是身姿矯健地一個急沖，然後一個肘擊。

楚城只覺得被揍到的地方跟燒起來一樣，自然是更加生氣，更加用力地招呼回去。這兩人一開始還保留了力氣，幾下招呼下來，發現對方似乎有兩把刷子，頓時毫無保留地掐了起來，只聽到房間裏面不時傳出悶哼的聲音，還有乒裏哐啷撞擊的脆響。

林語和楚城戰鬥到了火熱階段，林語抱着楚城的腰把他往牆上撞，楚城不甘示弱，掐着林語的肩膀，想對他來個掃堂腿。正在這時，在屋外聽到動靜的林爸爸打開門，把燈打開——

燈火通明之下，只看到林語和楚城緊緊抱在一起，衣衫不整大汗淋漓，臉紅氣喘還死死摟着對方不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