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返末日

第5章 鄉下

林家一行人是下午到達家鄉的，家裏的老人親戚都給驚的不行——因為太巧合了，昨晚上半夜三更，林家的祖屋正堂垮了一個角，第二天下午林語一行人就來到了家。

本來還在猶豫商量要不要給林家人打電話的林爺爺林奶奶的老朋友們，這下子簡直是又驚又喜，尤其在聽說是林家幺兒做夢夢到老人，這才匆匆趕回來，頓時又開始憶苦思甜，扯着明顯進入狀況的林爸爸一通回憶。

在老人們看來，林家這番作為，是有情有義，孝子賢孫的典範。能做夢夢到爺爺奶奶，證明跟老人親熱，心裏跟老人通着呢。

而能在第一時間趕回家，也證明林爸爸林媽媽孝順，家鄉的人們并不知道林語手變異的事情，在他們看來，就是這一家人心裏熱乎，就算去了城裏，也知道自己的根在哪裏。

尤其是林志中買了一堆禮物帶回來，幾乎是人人有份，這下子，村裏面幾乎沸騰了，像過年一樣。村裏面的老人硬是要留他們吃飯，還有比較親近的親戚邀請一家人住在自家家裏。

農村的房子不像城裏那樣，恨不得利用每一個角落，只要條件好一點的，基本都是幾間大屋修着。尤其是農村的人情來往都比較親密，經常有拜訪留宿的事情，因此就算是林語一家四個人，還真就有屋子大的盛情邀請。

林爸爸林媽媽看樣子，準備順水推舟住在一直熱情邀請他們的表嫂家。

表嫂其實并不是真正的表嫂，說起來已經是五十多的人了，只是因為林爸爸是林爺爺老來得子，所以相較于同輩來說，輩分就很高。而在鄉下，白發蒼蒼的老人叫七八歲的孩童叫叔叔或者舅舅的多得是。

這表嫂叫李蘭香，一副和藹可親的老人的樣子，熱情的簡直不容林家人拒絕。往常林家過年之後回來祭祖，因為祖屋在林爺爺林奶奶相繼去世之後，一年四季都沒住人，所以每回回來，林家都只是通風打掃，例行維護一下。本來林媽媽說是要把這屋子給別人住的，但是林爸爸舍不得，說是看着屋裏的擺設什麽的，就想起小時候的事情。

其實這屋子早在林爸爸上班幾年之後，就曾重修過一次，雖然不怎麽豪華，但也是青磚大瓦屋，裏面粉的幹幹淨淨，地上沒有瓷磚，只是單純地用水泥填過。

這回回來，當然是不能再住在祖屋裏面了，正堂都垮了一個角，修修補補下來得要十來天，而且林媽媽說了要再粉刷一下，然後再在地上鋪上瓷磚。

這老兩口硬氣一輩子，要的不就是在村子裏面揚眉吐氣。

如今人已經過世，孩子們還急急忙忙趕回來翻修祖屋，實在是讓村中的老人羨慕。

不過，因為這次是請假回來弄祖屋還有祭祖，所以除了粉刷和把垮下的一面弄弄，讓屋子顯得更加敞亮大氣之外，也不能再多做別的了。

而因為要弄祖屋，所以一家人也只能借宿在表嫂家了。

晚上的時候，村裏面熱火朝天，幾乎老人們都出來了，聚在一起，熱乎的飯菜和小孩尖銳的笑和打鬧，真是一副美麗的鄉村生活畫卷。

林語貪婪地看着，這末日之前的美麗，真是讓人心神皆醉。

可是就算貪戀這份美麗，林語也知道自己無法挽留。不說別的，那六天六夜的極夜和極晝之後，那神秘的催發人們變化的物質，大批量的死亡，都是林語所無法改變的。

他唯一能做到的，不過是在大批量的人們死亡之後，組織剩下的人們好好安葬那些過世的人，以防瘟疫的擴散。

到了末世之後，其實誰都顧不得誰了。人類就會像喪家之犬，被變異的動物追逐着，被短缺的物品逼迫着，走上一條條充滿血與辛酸的不歸之路。

晚上吃完飯，躺在陌生的床板上的時候，林語看着窗外浩瀚的星河，心裏第一次懷疑——這美麗的小村莊，在末世之後，到底能維持多久呢？

如果他把村莊建立的太好，只怕……末日之後，那些變異的強者，是不會放過這片焦土上的綠洲的吧？

想到這裏，林語忍不住內心一陣悲涼。

末世就是這樣可怕的存在，不管你計劃的多麽好，不管你心思玲珑百變，能力才是唯一說話的底牌。

翻過身嘆了口氣，林語在黑暗中靜靜想着：先努力活下去吧。

不管怎麽樣，先守得這寧靜的日子，過一天算一天。如果真的到時候出現什麽意外，就往那位【女娲】的領地上過去吧。

三年，只要在外颠沛流離三年，就會有大型的領地願意接受林家一家人了。

不能洩氣，一定要努力，要堅強地活下去。

不過，要做幾手準備才行。

再次給自己鼓勵之後的林語，腦內思考着一條條活下去的路線，想着如何存儲物資，就那麽沉沉地睡了過去。

在窗外，林爸爸已經喝的有些醉了，不停地在跟自己同輩的人一起憶苦思甜，說着林爺爺林奶奶當時追着偷番薯吃的他追打的事，一堆人說着笑着，桌上十幾盤菜吃的零零碎碎，麻利的家中女人們，又飛快切個豬頭肉炖起了火鍋。

林媽媽這會兒坐在老公身邊，時不時掐他一把，免得林爸爸說的得意忘形，把什麽該說的不該說的都說出去。不然以後再回鄉，可是沒臉見人了。

大家時不時爆發出哄笑。互相揭着對方的老底，四五十歲的人了，連對方下河摸魚，結果屁股被螃蟹夾到的事情都給爆出來了。

林媽媽徹底放棄了提醒自家老公，讓他說吧說吧，反正好像這堆酒鬼都已經瘋狂爆料了，就讓他們明天酒醒了自己尴尬吧。

夜裏，村莊中的星空特別明麗，浩瀚的星河連成迤逦閃耀的光之河。人民在星空下微笑，期待明天更美好，無人知曉，這時候離永不黎明的黑夜，正在倒計時。

第二天一早，林語在表嫂家裏蹭了一頓早飯，在表嫂一家目瞪口呆之中，實實在在撐了四碗飯。然後林爸爸和林哥哥出門找村中老人說，請這邊得空的男人們來給家裏做修繕。

這村中的男人們時常就做這種活兒賺取農閑時候的外快，做完聽到林爸爸的拜托，就已經拍胸脯——說是去外面請人，為了多拿點錢，別人肯定會把這工期活活給他們拖夠兩個星期，但是村中熟人出馬，十天給弄得漂漂亮亮。

林爸爸這會兒就是出去跟他們一起買材料，油漆啊什麽的。

出門的時候還叫了林語一起出去，結果林語只再三強調一定要買環保漆，他大爺要在這邊過暑假，還要去屋子裏面住幾天憶苦思甜，再說要他自己去挑，他就躲懶了。說是累了要休息。

然後林哥哥不遺餘力地嘲諷了他這個懶鬼之後，跟林爸爸出門了。

等到目送林家父子坐着村裏面拖貨的貨車轟隆隆地出發之後，林語歇息了一會兒，順便給表嫂家幾個對他偷看的孩子發了幾塊巧克力，成功地跟基層人民打好關系之後。林語伸了個懶腰，故作無聊地說：“哎呀，不好玩，我還是去鎮上買東西吃去！”

表嫂的兒媳婦就笑了：“那你剛才不跟着你爹和你哥一起去？”

表嫂的兒媳婦年紀不大，跟林語差不多，按輩分來說，林語得叫她姐。這會兒笑起來兩個酒窩，給林語不好意思的不行了。嘟嘟囔囔地說：“這不剛才懶麽……”

說完又笑：“算了，反正我哥他們的車還在家呢，我媽有鑰匙，我去要了鑰匙，開車去追他們。”

話音一落，撒丫子開始往外面跑，後面表嫂兒媳喊：“哎！你認得路麽！”

“姐你放心，這兒我忒熟了，我這兒長大的麽！”林語轉頭笑，然後又對眼巴巴望着他的三個小孩說：“你們乖乖等着叔叔啊，叔叔回來。給你們帶薯片，巧克力！”

三個半大孩子興高采烈地點頭，仿佛向黨發誓的黨員一樣鄭重，看的林語忍不住樂呵呵一笑，這才轉身走了。

在挨了林媽媽一頓說之後，好歹是死纏着把車鑰匙給拿到了。林爸爸的車是最簡單的一汽大衆，就是家用型。林哥哥因為長年喜歡騷包，又因為長年沉迷于英劇美劇，對裏面暴徒開着悍馬跟CSI較勁飙車的一幕念念不忘，于是買車的時候毫不猶豫選擇了燒油又騷包，除了顯擺在城市裏面毫無作用的悍馬。

當年為了買這個車，林爸爸還把林哥哥臭罵了一頓，其實是因為羨慕妒忌恨，因為作為一個男人，誰不喜歡悍馬啊。但林爸爸務實小心的心态，讓他努力克制了自己的愛。這會兒見兒子傾家蕩産，甚至騙他們的私房錢，硬生生付了首付買了這車，差點沒氣的厥過去。

不過林哥哥也硬氣，賠笑臉作揖什麽都幹，但是死都不退。還控訴老爹說家人這是扼殺他男兒的血性，後來硬生生拜托自家上司給自己多安排手術和坐診，又借着坑蒙拐騙老媽的私房錢，居然也一期期把分期付款給還下來了。

後來升了主治醫師之後，才慢慢經濟變得寬裕起來。但是還是把林爸爸給惹火了，本來打算林志中二十五歲給首付買房的，到現在都沒買。

原本是讓林志中自己道歉的，他倒好，好像真的除了買車一無所求，到現在都在閑晃，女朋友換了一波又一波，偏偏沒有一個認真的。林語去醫院找他的時候，連小護士看他的眼神都怪怪的。可見林大哥這醫學界的一匹狼，情場鬼見愁的名聲到底是傳播的多遠了。

不過，林語對着開了幾年還霸氣外露的悍馬邪魅一笑，真是感謝天感謝地感謝命運照顧大哥這個傻逼。有了這臺悍馬，他就可以去鎮上買東西了，白天大家都要修葺房子，他就去買東西，晚上再放到家裏祖屋後面院子裏挖的地窖去。

本來林語打算大張旗鼓采買的，但是因為，第一他不能對家裏解釋錢從哪裏來的。如果被老爸知道，他把自家親爹幾十年的私房錢洗劫一空，甚至還把老媽的存折也偷偷弄了一些出來，現在手握巨款，還準備把這個巨款全部拿來囤積糧食啊鹽啊米面啊什麽的，只怕迎接他的會跟大哥上次買悍馬一樣的結局。

第二個顧慮就是——這世道，人心太雜太亂，誰知道在被逼到生存的深淵的時候，就算平日看起來和藹可親的親戚們，在知道他們有囤積物品時，會不會把手伸向他們家？

吹了個口哨，林語爬上大哥的車，轟地一聲開動。表嫂家幾個孩子眼巴巴地追過來看着他離開，眼裏滿含着對巧克力和薯片的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