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禍從口出
白虎在百裏明铮強烈的要求下隐去氣息，跟着他一路到蘇時語旁邊。它繞着蘇時語轉了一圈，爪子一伸撥了撥她的手臂，看得旁邊的百裏明铮一臉緊張。
“啧啧，靈力耗盡，靈體損壞，可她卻沒消散，真是奇跡。”
百裏明铮跪坐在蘇時語身旁握起她的手，聲音很輕：“她是為了救我。”
“小子，我收回剛才的話，你不是沒出息，而是重情義。這女靈的确值得你拿性命相報。”白虎語氣中有幾分贊賞，“她耗盡了靈力不夠還拿維持靈體的靈魂碎片來給你治傷，當真是……咦？”白虎盯着蘇時語手腕上的桃花镯，它湊近嗅了嗅：“難怪不會消散，原來是有這個镯子的緣故。這東西哪兒來的？”
“應該是她朋友送的。”
白虎狐疑地打量百裏明铮，別過眼不再深究：“這個镯子是個好東西。”說着白虎往蘇時語旁邊一坐，朝着她面門吐出一口白霧。那濃厚的白霧浸入蘇時語的皮膚裏，瞬間消失無蹤。随後蘇時語微微透明的身體就漸漸恢複到原本的模樣。
“我只是穩住她的靈體而已，要完全治好她，少則五天多則七天。”白虎看着百裏明铮略微放松的表情，又道：“別高興太早！她現在傷成這樣，我可沒有十成的把握能救回她。所以，剛才我說的時間是在順利的情況下，若是不順利她也只有落得魂飛魄散的份！”
“好，我明白了。”
白虎擡抓朝他招了招：“你過來，我先給你治傷。否則不等她醒過來，你倒先死了。”
百裏明铮有些尴尬：“多謝。”
白虎讓百裏明铮坐下，它則轉到他身後，一爪子就将衣服撕成了布條。
百裏明铮的背完全裸.露在白虎眼前，左肩是長槍刺透的洞，右肩到左腰是一條深可見骨的槍傷。然而，左肩之下，對準心髒的地方，還有一個印記。
果然。白虎暗道自己剛才猜測正确，并湊近了幾分，定睛打量着印記。
這是個很簡單的咒印，七個細小的符文圍繞成雞蛋大小的圈，隔遠了看，就像是七根黑色的鐵釘釘上去了一般。白虎将那七個符文盯緊了看，每看一個它眼中的陰郁就深一分。
“怎麽了？”百裏明铮感受到身後的白虎突然變得殺氣騰騰。
白虎回神，一掃剛才的異常：“沒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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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虎舉起右掌，迅速覆蓋在咒印之上，白霧氤氲而起。片刻之後，它挪開右掌，那咒印已消失不見。随即白虎的爪子在傷口上輕輕一拂，那鮮血淋淋的傷口立即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恢複。
白虎見傷口皆已結痂，轉身就朝着林子深處走去，語氣低沉：“帶着她跟我來。”
百裏明铮無心去研究白虎為何突然冷漠下來，他連忙抱起蘇時語追了上去。
白虎帶他到的地方是一個狹小簡陋的山洞。洞中沒有什麽物什，除去一張硬生生被戳平的石床之外再沒有其他東西。
白虎進了小山洞就化作人形。他看上去很年輕，有着二十左右的容貌，麥色皮膚劍眉星目，五官線條硬朗，盡顯陽剛之氣。
而他穿的，是戰甲。
白虎有一米八五左右的身高，身材健碩，白色戰甲緊貼在他身軀上。戰甲左肩雕刻的是一猙獰露齒的白虎虎頭。這一身打扮襯得他威風凜凜，不羁輕狂。
白虎讓百裏明铮将蘇時語放在石床上，随即他對着蘇時語淩空畫咒，從額頭到雙腳。白色線條從他指尖滑出，凝滞在空中漸成一個完整的符咒。
待得符咒完成，那咒文閃出一道刺眼白光，漸漸下落沉浸在蘇時語體內。緊接着纖細的白絲從蘇時語背脊之下探出，緩慢而柔軟地将蘇時語裹成了蠶蛹。
待得蘇時語被完全包裹，白虎才長呼一口氣，此時的他額頭上已經挂滿了汗珠。
“接下來就只有看她的造化了。”白虎退到一邊，靠着洞壁坐下，語氣中帶了幾分喘息，可見剛才那咒耗他不少靈力。
百裏明铮真誠答謝：“多謝相救。”
白虎倒像是沒有聽到一般，随意瞥了一眼站在石床邊凝視蘇時語的百裏明铮，問道：“你的眼睛是怎麽回事？好似看得見，又好似看不見。”
百裏明铮平淡道：“只是看不到人而已。”
“我不是人，你怎看不到我？她是靈，你卻看得見她？”白虎追問。
百裏明铮靠着石床坐在地上，臉色慘白如紙。雖說他的傷已經結痂沒了大礙，但失血過多心脈受損是事實，現在的他并不比蘇時語好多少。
“我是泛指。但有些人是能見到的，比如心思純潔的嬰孩，比如沒有心智的老人。”百裏明铮說到此，冷嘲一聲，“我父親說，我的眼是善良之眼，能看到世間之善。殊不知，眼見着一個嬰孩慢慢長大慢慢透明到看不見讓人有多不好受。”
能看到世間之善，呵，那看不見的便皆是惡，而他便是生活在惡之中。在父親死後的很長段時間裏，他敵視任何人，哪怕到了現在，他也難以信任他人。
“這許是被上天眷顧成為靈使的代價。”這麽多年來，他蒙眼讓自己成為‘盲人’，哪裏知道會有一日被人一把扯下絲帶。而這個人偏偏來自異世，不受這個國度的限制，讓他再次看見了人。
白虎目似寒冰，咒罵一聲：“真.他.媽不想相信天意這玩意兒！”
百裏明铮不懂他為何突然冒出這麽一句話，卻也沒有多問。只是在很久之後他明白了其中緣由時，總是會忍不住想象，如果當初問出了口，那麽後來的路會不會就不那麽難走了。
白虎從脖子上取下一項鏈來，朝百裏明铮懷裏一扔：“帶着這個去見虎族之王柏戰，告訴他我在此處。這就是我要你幫忙傳的話。還有，你要記住，一定要見到本人才可拿出此物！”
百裏明铮看了看手中之物，是一顆牙齒。他小心收入懷中：“好。待得阿時轉醒無礙，我就去見他。”
幾日後，百裏明铮體內因吞食妖丹而殘留的氣流消失了，內傷痊愈不說，甚至發現體內的靈力竟是增強幾倍！他明白，那日白虎不僅只是将他外傷治好，就連內傷也給一并治了。而白虎對此的解釋是，不想他在見到虎族之王前就丢了性命。
幾日相處下來，百裏明铮發現白虎爽朗直率傲然不羁，但是總是會毫無預兆地變得陰沉，殺氣騰騰滿眼嗜血。他并非是個喜歡多事的人，相反倒是喜好沉默以對，于是他只是将此默默看在眼裏，從不多問。所以這就導致白虎反問他來。
在白虎第一十三次莫名其妙地發火——将一棵大樹以手為刃砍成一段一段之後，他側頭問百裏明铮：“你就不問我為何突然發怒嗎？”
相比白虎，百裏明铮幾乎淡然如水：“為何。”
白虎雙手叉腰，表情就像個得了勢的孩子：“我為何要告訴你！”
“嗯。”顯然，百裏明铮也沒有期待過答案。
白虎不悅：“本大爺在這裏呆了幾百年，好不容易遇到個活人，你就不能像個人一點？！”幾百年來沒能同人說說話，現在遇上一個還像塊木頭！
百裏明铮很淡定：“我不是像人，我本就是人。”
白虎滿眼怒火，又将一棵樹分屍無數段。
百裏明铮目光一掃地上的屍體，暗道：真是一血氣方剛的瘋子。
白虎又問：“你就不好奇我為何要在這裏呆幾百年而不出去？”
“你應該是被封印在此不得出。”百裏明铮早有猜測，否則白虎又怎麽可能費心費力救自己，還讓自己替他傳話。
白虎又是一臉陰沉，眼裏露出嗜血的光：“的确如此。”
他被封印在這片林子裏有三百多年了。這三百多年裏，除去鳥獸便只見過凡人，再後來這林子傳言有虎，就連凡人也沒再出現過。現在終于又給他遇見了人，雖然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樣，但治療治療興許還能用，呃，還能替他去虎族傳話。所以他毫不保留地治療百裏明铮，甚至在治療他的時候還偷偷傳了些靈力給他。
他一定要出去！而眼前這個人，就是他的機會！
治療蘇時語的第八天，那原本是乳白色的蠶蛹已經褪色到透明，就像水膜一般。百裏明铮看着安靜躺着的蘇時語，臉上已經有了焦急之色。
白虎說，若是順利，少則五天多則七天，而今天已經是第八天了。
“她為何還不醒？”百裏明铮問一旁化作虎形的白虎。
白虎本是趴着假寐，聽到百裏明铮的聲音，睜了睜眼，随即又閉上：“你問我我又問誰，相信我，我們現在能做的只有等。”
第九天，蘇時語還未醒轉。百裏明铮已經有兩天兩夜沒有合眼。
第十天，蠶蛹已經只剩薄薄的一層。白虎說，若是等得這蠶蛹破碎她還不蘇醒，那麽她就永遠醒不過來了。
第十二天，蠶蛹破碎。百裏明铮已經有五天五夜沒有合眼。
可，在蠶蛹破碎的同時，蘇時語醒了。
百裏明铮激動地握着蘇時語冰涼的手：“阿時，你終于醒了。”
蘇時語将他眼裏的水色收入眼底，她感受着他雙手的顫抖，哽咽：“明铮，我以為我連鬼都做不成了。”
蘇時語語音一落，她便聽到輕輕地‘砰’地一聲，就像什麽重要的東西破碎的聲音。
她瞪大雙眼，感受着自己的身體就如脆弱的玻璃般，碎裂成了一片片。先是腿，再是上身，再是手臂，再是臉，最後是眼，以至于還來得及看見慌亂的百裏明铮眼裏滑落的淚。
語丫頭？！
遠在千裏的陶灼突然渾身一顫，目光僵直。他急忙從懷中掏出一小瓶來，小瓶空蕩。這裏面本應裝着蘇時語的兩滴淚水，而現在空無一物。
眼淚是靈魂流出的靈魂碎片，只要本體不滅就能永久保存。
不會的，不會的。陶灼不可置信地看着空蕩蕩的小瓶子，驚慌喃喃。
“陶駐使，為何突然心緒不寧？”威嚴的聲音從高處遠遠傳來，卻直達陶灼耳膜，好似說話人就在一旁般。
原本跪坐着的陶灼，不敢直視說話人，身體低俯幾乎貼地：“回禀神主，陶灼只是突然想到步雲霄一事。”
“哦？”
陶灼依舊維持着俯地的姿勢：“步雲霄開啓時空大門逃逸之時只有他孤身一人，據查他還有一深愛的女子在這個時空。為此，陶灼深信步雲霄還會為了她回到這個時空，所以只要找到這個女子便能守株待兔，将步雲霄這個叛徒捉拿歸案！”
“你為何能如此肯定步雲霄會為了個女子回來？”
陶灼的長發将他整張臉都蓋住了，看不出他的表情，只是他語氣甚是平靜，平靜到無一絲情緒：“就憑陶灼與他是幾百年的好友。”
“好，此事就交于你辦。”
“謝神主！”陶灼緩緩直腰，平靜的目光之中卻夾含着幾分悲苦。他閉眼，覺得自己被卷進了漩渦，一直往下往下，而四周是沒有盡頭的黑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