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也不知郝蘇桐現在情況如何。沈青握着方向盤,雙眼緊盯着路況,修葺整齊的黛眉不自覺的擰到一處。
晚間在媽媽家吃完飯,葉婉說過幾天是她爸爸的生日,硬拉着她一起回D市逛街買禮物。好容易買好了,葉婉又說好久沒嘗過火車附近,那家叫彭大姐麻花做的脆麻花。
沈青因為扁桃體容易發炎,所以對零嘴小吃什麽的不怎麽感冒,尤其是油炸的東西。架不住葉婉一再哀求,才勉為其難的同意過來,不想還沒到地方就先接到郝蘇桐的電話。
車子從反方向進入岡山北路的橋洞,沈青緊張的觀望着兩側的人行道。雨夜行人本就不多,碰巧又遇到過節,這一帶更是人煙稀少。
穿過橋洞,沈青在前方的寬闊的地方掉頭回來,依然沒能看到郝蘇桐。她心裏有些亂,停了車給他打電話。呼叫鈴一直響,可惜就是無人接聽。
狐疑間,副駕座上的葉婉擡手指向前方,驚叫起來:“天啊!那不是那誰嗎?”
沈青順着她的指尖望過去,郝蘇桐一身狼狽,蹒跚着朝她們走過來。見他似乎沒受傷,沈青定了定神,飛快收了手機解開安全帶下車。
“郝蘇桐,你有沒有怎樣?”才走出兩步,若有若無的騷臭味,立即撲面而來。
郝蘇桐停在幾步開外,嗓音沙啞:“我身上很髒很臭,你別過來,警察很快就到。”
“怎麽弄成這樣子?”葉婉也從車上下來,不可置信的望着他。
郝蘇桐面露痛苦之色,彎下腰再次幹嘔不止。沈青捏着鼻子打量他幾秒,扭頭跟葉婉說:“婉婉你先上車,外邊下雨又濕又冷的,你穿這麽少小心感冒。”
葉婉垂眸看着自己身上的皮草大衣,正想說沒事,忽見沈青已經朝郝蘇桐走了過去。她賊笑着坐回車裏,動手把給爸爸買的西服包裝打開。
車外,沈青捏着鼻子站在郝蘇桐面前,兩人交談的聲音很小。只能從各自的表情推斷,她似乎是在勸郝蘇桐上車。葉婉看了一陣,暗想事情似乎越來越有趣了。
沈青買車之後寶貝的跟情人似的,別說那麽臭的味道,就是鞋子沾了泥上她的車,她都會念叨幾句。不過沒等他們商量明白,兩輛拉着警笛的警車,從她們來的方向呼嘯開來。
警民雙方在雨裏交談了數分鐘,一齊往橋洞的方向走去。葉婉見郝蘇桐獨自走在前面,沈青和警察都捂着鼻子,遠遠的跟在他身後,莫名覺得喜感。
耐心等了大概5分鐘左右,警車閃着燈呼嘯開走,沈青奔回車裏,大口大口的呼吸新鮮空氣:“現在的搶劫犯真沒操行。”
葉婉忍着笑問:“罪犯還需要有操行?”
“古人不是說盜亦有道嗎?那幫人搶劫不算,還噴了人一身尿。”沈青念叨着發動引擎:“我送你到哪裏下車?”
葉婉擡手看了下表:“司機這會應該到中百了,我讓他直接來派出所接我吧。”
沈青點點頭,風馳電掣的将車開到附近的鐵路派出所門外。下車來到值班室,值班的民警說,剛才帶回來的人在隔壁問訊室做筆錄。
走到辦公室門外,沈青聽到裏面确實是郝蘇桐的聲音,遂放心的回到車上。葉婉見司機還沒到,動手将自己給爸爸買的西服拿出來,說:“沈青,你先拿我爸的衣服給他換上吧,那麽愛幹淨的一個人……”
沈青默默的注視她兩秒,伸手接過來,遲疑着又下了車。問訊室裏,郝蘇桐蹲在地上,抱着垃圾桶一直吐個不停,清俊的面容毫無血色。
“警察大哥,可不可以讓我朋友先換身幹淨的衣服?”沈青在門口看得不忍,小聲出言詢問。
“出門右拐有洗手間。”負責做筆錄的警察擡頭望過來,一臉如釋重負的表情。
“謝謝……”郝蘇桐搖晃着站起來,接過她手裏的衣服,腳步虛浮的挪向洗手間。
沒有熱水、沒有沐浴露、甚至沒有毛巾,沒有拖鞋。郝蘇桐關了大門,三下兩下将身上的衣服全脫光,咬着牙擠了點洗手液在掌心,走去沖洗拖把的水槽那擰開水龍頭開始洗頭。
頭洗得差不多,他慢慢蹲到水槽上,用坐馬桶的姿勢捏起套在水龍頭上的半截水管,對着自己的身子開沖。冰涼刺骨的冷水,嘩嘩的順着他起伏胸膛淌下去,那股子揮之不散的騷臭味,開始一點一點從他身上消失。
洗完他聞聞自己的手臂,确認異味全除即套上又肥又短的西服,光着腳回到問訊室。坐在辦公桌後面的警察,見他這副滑稽的樣子,忍不住別過臉猛吸一口氣,問道:“對方在實施搶劫行為時,有沒有對你進行毆打?”
“沒有。”郝蘇桐不假思索的搖頭。當時事情發生的太突然且場面混亂,但他可以肯定自己沒有挨打。
“臉上的傷是怎麽回事?”警察擡起頭。
郝蘇桐聞言楞了下,眸色淡淡的瞥了眼直勾勾望着自己的沈青,答的雲淡風輕:“撞的。”
警察的嘴角幾不可見的抽搐着,收回視線繼續在紙上飛快書寫。
沈青從他臉上清晰的五指印上收回視線,若有所思的走了出去。正好葉婉家的司機趕到,她走過去囑咐兩句,等車走遠便直接留在值班室等着。
簡單做完筆錄,郝蘇桐凍得牙根直打顫,哆嗦着跟沈青上車回家。
進門後他光着腳跑進卧室,胡亂拿了浴袍轉去洗手間沖熱水澡。洗完出來沈青已經回房,卡在喉嚨裏的謝謝二字,伴着嘴裏清新的牙膏味驟然落回肚中。
折回洗手間,他把那套吊牌都沒剪的西服拿出來挂到陽臺,打算第二天送去幹洗。此時,劇烈嘔吐後帶來的後遺症,随着體溫回升開始顯現出來。
郝蘇桐嘴裏又澀又苦,勉強喝下一杯溫水,剛吞下去沒多會又全吐了出來。如此反複幾次,他整個人就如虛脫一般,伏在洗手臺上半天撐不起身子。
強忍着眩暈的感覺,他緩勻呼吸慢慢站直,捂着燒灼難忍的胃回房重重倒進床裏。從窗外的投射進來光線,随着時間的流逝,逐漸黯淡下去,整個世界一片靜谧。
一團又一團厚重的白霧,層層疊疊的在沈青眼前萦繞游離,她伸出手卻只能依稀看清自己的指尖。一把蒼老但熟悉不已的聲音,在耳邊來來回回的呼喚着她的小名:“青青……”
“你是誰?”沈青大聲的質問着聲音的主人,耳邊猛的傳來“咚”的一聲悶響。
“啊……”沈青吓得瞬間清醒過來,擰開床頭燈看了眼時間,半夜3點。靠!做個夢竟然吓醒。她翻身躺直,眼睛雖然還閉着腦子裏卻清晰得很。
從派出所回來,她想起葉婉上車之前的話,當即決定跟郝蘇桐保持距離。她說的原話是,一個男人在遭受意外傷害之時,腦子想的不是報警而是先通知你,百分百是因為心理依賴,而做出的本能反應。
郝蘇桐依賴自己……沈青冷靜的思索着這個,對她來說十分嚴重并且恐怖的問題。
“嘩……”清脆的玻璃碎裂聲,瞬間将神游中的她拉回現實。聽動靜是郝蘇桐房裏傳來的,沈青胸口怦怦的跳着,腦子裏閃過他臉上的指印,以及先前在橋洞初見他時,他臉上那副不喜不悲死氣沉沉的表情。
不會因為和家裏人決裂,又被人搶劫羞辱而想不開鬧自殺吧?想着她心裏咯噔一下,“啪”的把大燈打開,爬起來披上外套徑自出去敲門。
沈青在門外敲到手麻,可房裏的人似乎毫無覺察。客廳裏靜悄悄的,手掌落在實木門上的聲音,被無形放大并隐約帶着回聲。
她心跳如擂鼓,轉身跑向玄關開燈,并火速拿出抽屜裏的備用鑰匙。打開房門,郝蘇桐卷着被子躺在地上,腦袋旁邊是散了一地的玻璃渣子。
“郝蘇桐?”沈青開了燈立即蹲下去,戰戰兢兢的探手覆上他的額頭。
這麽燙!她吓了一跳趕忙從床頭櫃上抽了幾張紙,掃開玻璃碎屑并使勁搖晃他:“醒醒,郝蘇桐你快醒過來。”
“水……”郝蘇桐迷蒙着眼,呓語一聲複又一動不動。
幸好他還有知覺!沈青冷靜下來,拼着一股勁将他弄到床上,抖幹淨被子換過一面繼續給他蓋好。奔回客廳找到藥箱,她翻出退燒藥才想起飲水機的電源沒打開。
盯着手裏的退燒藥看了看,她快步走進廚房拿出最小的湯鍋,裝了一點點水放到竈上開火。水燒開後,她兌好退燒藥一刻不停的返回郝蘇桐的房間。
硬灌着他把藥喝下,沈青無措的坐在床邊,神經緊繃。正出神,郝蘇桐的一只手突如其來的環上她的腰,同時一腳蹬開了被子。
沈青被吓到三魂丢了七魄,好容易掰開他的手,這才注意到他居然果睡……恍惚憶起剛才自己抱着他的動作,不适的溫度瞬間從腳底燒起來,最終停在臉頰上,火辣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