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一起走
暮青很糾結。
他很喜歡丫丫,難得有個小女孩這麽戳她,如果丫丫是個孤兒,他很願意把丫丫帶回村子裏,好好養着她。
可是她不是。
昨晚,那個男人跟他說道謝後,其實暮青有點低落,既然他能代丫丫向他道謝,那可能是丫丫的家人,或者其他能替丫丫說話,也能養着她的人。
這樣自己自然是不能帶丫丫走的。
“村長?”左鴻羽見他猶豫不決,輕聲提醒他,“我們該走了。”
是啊,他們該走了。
他昨晚跟兩人說過,他們必須早點離開這裏。
如果真如萬海和他所說,地球上通過植物靈氣複蘇,對人類來說,好處不言而喻。但是,對于其他呢?
對于其他動物會怎麽樣?
對于深埋地下的,已經沒有生命的呢?
細思恐極,尤其是他們現在正在一個墓區之中,這個墓區特殊的地方是,他以前不僅是幾個村子墓地,還有年代久遠的墓葬。
靈氣能喚醒人類體內的異能,能改造人類的身體,也能滋養喚醒其他東西。
過不了多久,或許西山墓區會被上下夾擊,天上地下同樣的恐怖。
“走吧。”暮青說,忍住不去看丫丫。
左鴻羽身上還有傷,暮青伸手要扶他,忽然被白酌水拉住手腕,他大聲道:“快走,有異植!”
“丫丫帶着他們走!”
暮青反射性地就要掙脫,卻發現自己一時竟然沒掙脫開他的手,他緊緊地握着自己的手腕,不讓自己有掙脫的可能。
電光火石之間,自己被拉着從窗口跳出來,而左鴻羽和王哥也被丫丫的藤蔓困住,從房間裏拖了出來。
他們剛落地,就聽到一聲巨響,他們剛才所在的那個展覽館,被一顆血紅色的異植砸得七零八碎。
木板和碎石向外飛濺,巨響之下是一片痛苦慘叫和哭喊。
紅色異植張牙舞爪地伸展着葉子,它身下的展覽館已經成了廢墟,被石塊、房梁壓住的人還在伸着手向外求救、掙紮。逃出來的人心有餘悸地喘着粗氣。
暮青有些驚訝地盯着那棵異植,連自己身上的人都忘了推開。
他這些天所見過的異植都是緩慢下落的,完全有時間躲開,從沒見過速度這麽快的,他想起自己被抓住跳窗的時候,已經有人開始喊異植了,兩分鐘不到就砸下來,逃出來的人寥寥無幾。
是異植确實變得更恐怖,還是墓區裏的異植格外恐怖?
熾熱的視線讓暮青收回神,将他護在身下的人,正屏息定定地看着自己,他眼睛暮青很喜歡,也有些熟悉。
這雙眼明明是被風霜和權勢侵染過,裏面藏着很多東西,明明很很深邃很複雜,卻意外的純淨。
不是不問世事的單純,是從紛繁的人世走過,從黑暗污垢中走出,依然保存的純淨,這樣的純淨很稀少,因稀少而讓暮青覺得彌足珍貴。
他的手體溫也很低,握住自己手腕的手溫度并不高,和他的一樣,都是冰冷的手和手腕,貼在一起反而不會讓人反感。
冰冷的肌膚,在貼合之處,生出淡淡的暖意。
那人看到自己在看他,急忙站起來,站姿端正,深入骨子裏的儀态莫名吸引人,但是依然遮掩不了他的慌亂不安。
是有親友沒逃出來?
暮青先檢查了左鴻羽的身體,發現他沒大問題,才放下心。
“謝謝丫丫。”暮青道。
驚魂未定的左鴻羽也連忙道謝,恍惚地說:“謝謝丫丫。”
丫丫沒說話,只是看着暮青,暮青莞爾,“謝謝你,很厲害。”
丫丫低下頭摸着自己的娃娃,現在她可以抱着娃娃和骷髅頭兩個,但顯然更愛惜這個娃娃,她的臉上沒什麽表情,暮青卻感覺她心情好像很好。
她仔細翻着自己的娃娃,發現沒破損沒髒污之後,滿意地抱緊它。
“謝謝你。”暮青遞給那人一盒傷藥,“你可有受傷?”
當時展覽館坍塌,很多石塊飛出來,這個人一直護着自己,不知道背後有沒有受傷。
白酌水搖搖頭,卻把傷藥接了過來。
接過來後才發現這很容易讓人誤解,搖頭是告訴他沒受傷,沒受傷還拿別人的藥做什麽?
可是拿到手,他就不舍得再還回去了,白酌水摩挲着帶着暮青的溫度的藥盒,不敢看他是什麽表情。
暮青倒沒多想,他看向那棵異植,看它張牙舞爪地向四周伸展,神色嚴肅。
回去的路上如果再遇到這樣的異植,他們可能沒那麽容易回家。
異植之下展覽館裏,或許還有幸存者,就在暮青想着如何移開異植的時候,他旁邊丫丫的骷髅頭裏已經蹿出無數條藤蔓。
藤蔓飛速地向異植蹿過去,不斷變得更粗壯,帶着陰冷的氣息從旁人身邊飛速而過,一根根将異植困住。
一開始異植只是輕微地掙紮,等到越來越多的藤蔓圍住它,開始吸食它身體裏的汁液的時候,異植開始瘋狂地掙紮起來。
周圍的人紛紛後退,驚恐地看着那棵異植被藤蔓吸食成枯草,像漏氣的氣球,一點一點幹扁縮小,最後只剩一張皮搭在倒塌的展覽館上。
這時候,藤蔓又飛回骷髅頭,丫丫走向草皮,哪怕是跟着白酌水一起的人,也有些害怕地遠離她,更別說展覽館裏逃出來的其他人。
“這、這是人嗎?”王哥哆哆嗦嗦地說。
“閉嘴!”左鴻羽捂住他的嘴巴,以為那個小女孩聽不到的嗎?如果小女孩很在意別人這麽說怎麽辦?
展覽館雖然坍塌了,但巨大的建築坍出的高度,對于丫丫來說依然有點高。
當她撅着屁股向上爬的時候,才終于像個孩子,剛才藤蔓帶來了陰冷氣息消散了很多,暮青看着她笨拙地向上爬,忍不住笑,其他人也緩了緩緊繃的身體。
丫丫翻着大大的草皮好像在找什麽東西,等到她發現了自己要找的東西後,拉着草皮向下走,将草皮從廢墟中拉下來,丫丫就松手了。
跟着白酌水的其他人,這才走過去,熟練地将草皮修剪,将最後留下的折疊成一小塊,放到他們的車裏。
而丫丫走到暮青面前,拿着她從草皮裏翻出來的東西,踮起腳舉高遞給暮青。
枯瘦的小手掌上,是一顆紅色的珠子。
丫丫一直看着暮青,希望暮青能收下。
這是她唯一能送給暮青的東西,唯一一個有一點好看的。
以前這些都是白酌水處理,她看過白酌水從大草裏找到過這樣珠子,今天看到這棵紅色的異植,她在白酌水之前出手,就是為了拿到裏面的珠子。
紅色的異植,裏面應該有一顆紅色的珠子。
她想送給他。
她活着的時候,就是村裏沒人愛的小孩,連爸媽都嫌棄她。她被埋又活過來後,別人更是不是厭惡她,就是害怕她,想要遠離她。
就連白酌水雖然帶着她,也不怎跟她說話。
只有這個人,只有這個人不嫌棄她,不怕她,還給她送禮物,那個娃娃是她從來見過的精致。
小時候,她只在村長的女兒那裏見過一個娃娃,那時候村裏的小孩都圍着她,羨慕地看着她的娃娃,自己是沒資格過去看的。
她們把自己推到一邊,說自己可能會弄髒娃娃。自己只能看着她們的背影,羨慕得咬着手指。
現在這個人送給自己一個更精致漂亮的娃娃,自己不僅可以看,還可以随便摸,這個娃娃可比村長女兒那個漂亮多了!
這個人還給自己紮辮子,手指溫柔地穿過她的頭發,用漂亮的頭繩,給自己紮一個一定很好看的辮子。
從來沒有人給自己紮過辮子。
她記得以前從別人家的大門外,看到過院子裏別人的媽媽給孩子紮辮子的場景。
小孩坐在小馬紮上,媽媽坐在高一點的椅子上,拿着梳子給她梳一個漂亮的辮子。小孩很開心,媽媽很溫柔。
她回家後,跟媽媽說想讓媽媽給紮辮子,媽媽狠狠地打了她一巴掌,嫌她事多讓她滾。
她哭着跑出去後,在路邊拔了幾根狗尾巴草給自己松松地紮了一個辮子。
小時候,她渴望有人給她紮辮子,渴望玩具,這個人都給她了。
昨晚她鼓起勇氣,拿着他送的頭繩走到這個人面前,既然他送給自己頭繩,是不是能給自己紮辮子?那次被媽媽打了以後,她以為自己再也不敢讓別人給紮辮子,鬼使神差地竟然走到了他面前。
但是她還是不敢開口,沒想到她看出來了,主動給自己紮辮子。
他給自己紮辮子的時候,自己回頭看了,他臉上就是她看到的媽媽給孩子紮辮子的神情。
她希望他能收下這顆珠子。
她不敢想,用一個珠子換一個媽媽。
也不敢說,拿了我的珠子就是我的人了。
她只想,還一個禮物給他。
還想有點小私心,想通過這顆珠子來證明自己很強,自己可以保護他。
我其實很厲害的,你不要走好不好?
這裏大概只有白酌水能動丫丫的心情,他佩服丫丫,當時他沒這個勇氣,現在他不知道該不該幫丫丫一把。
他還不如丫丫,他這樣不倫不類的人,或許連說自己是人的資格都沒有,怎麽有臉留在他身邊?
不想讓他有一天發現,以前那個孩子,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
“你們要去哪裏?如果順路的話,不如一起走?”暮青說。
他拿起丫丫手掌上的珠子,心癢得不行,還是控制不住想把丫丫帶回去的沖動,就算不能帶回去,同行一段時間也好啊。
不能單獨把丫丫帶回去,或許他可以努努力,把他們一起打包帶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