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封将軍之死(一)
衛赦稱南華仙君,乃是修真界排得上號的大能,這樣曾經頂級的存在,哪怕是死了,屍骸依舊保持主人身前的意志和尊嚴,絕不會任由旁人侵擾亡者遺軀,除非這是骸骨主人的意願。
阿姝站在這副白骨鑄成的盾牌旁邊,感覺仿佛整個人站在寒冬深夜的海水裏,被冰涼的海水一陣陣地拍打着,一股股名為衛赦的波浪推得她又冷又暈,止不住地想要發顫,神色空空,茫然失措。
心裏頭卻擠滿了各種苦澀辛辣的滋味,攪得她天翻地覆。那個害她母子分離的男人,那個涼薄得就連共枕之情都無法打動半分要逼她去母留子的男人,那個她乍聽死訊拍手叫好心中卻總覺得不可能就這樣死了的男人,如今竟然真的就這樣死了,在一片罵聲和叫好聲中,死得讓人不知所措。
阿姝只覺得心頭一片茫然,一直以來支撐着她與病痛鬥,與死亡鬥,與以往痛苦記憶搏鬥的支柱,就突然一下子像被人用斧頭砍斷了根。
哈,多麽諷刺。她不久前才信誓旦旦,才信口開河異想天開,想要扯斷困住自己的蒲草根,想要煥發出真正的自己,想要讓過去欺負自己的那人知道,他一直以來看不起的人,究竟有多大的潛能。
但原來,那個人是真的死了。就連留下的骸骨,還要自作多情地送到她的面前,難道不是早應該已經知道她已經轉投進木遠懷抱了嗎?如今這番作态,只會讓她覺得痛苦和難堪。
“主子…主子!”藍離眼看着阿姝面色越來越蒼白,心中大震,只覺得一陣不知所措,下意識沖上去就想拉她離開此處,卻被盾牌瞬間增大的威壓拍飛了出去,倒在地上忍不顧嘔出一口血來。她顧不得擦拭嘴角血跡,連忙擡頭看去,卻驚喜地發現一道熟悉的身影不知何時立在她的身前,她頓時松了口氣,激動地喊了聲:“仙君!”說罷,就要爬起來行禮。
下一刻,她卻被一腳又踹倒在地,頓時又嘔出一大口血來。
“沒用的東西!本座不過離開僅僅月餘,你竟就能蠢到讓青華逮到空子,将南華那副黑金骸骨盾送到她的面前!”
木遠此刻的臉色陰沉得仿佛積攢着千萬雷霆的暗雲,看也不看地上藍離驟然慘白黯淡的面色,只是緊緊盯着阿姝恍惚的眸子,眼中是十分激烈的光,他仿佛十分渴望着什麽,但最終卻只剩下帶着頹敗的絕望。
他的目光很刺眼,仿佛尖得能将人的血肉刺穿,但偏偏被他緊盯着的人,仿佛在一瞬間擁有了銅牆鐵壁,任他素來機關算盡,為她千謀萬算,終是比不過一個負心人。
他深深地看了阿姝一眼,又垂眸掃一眼被他踹得不輕的侍女,随即負手離開。
“怎麽就這樣走了?可不是你木遠仙君歷來的風格。”詭秘的聲音不知從哪裏傳了過來,萦繞在他耳畔,帶着嘻嘻哈哈的笑意,仿佛看到什麽十分有趣的笑話,刺耳的像被車輪碾壓過的笑聲聒噪不停,讓人只聽第一聲就覺得渾身難受煩躁不已。
然而木遠面上的怒意卻在這一陣陣的笑聲中漸漸消失不見,只剩下一片冰冷的平靜。
“衛赦修為深不可測,哪怕死了,那副盾想要輕易打破也不容易。”他說到這裏,頓了下,方又緩緩道,“再說,阿姝也不一定會允我動手。”
“那你想怎麽做,就這樣算了?讓那男人的骨頭就這樣待在你心上人的身邊?嘻嘻嘻,你倒是豁達得很。”那聲音戲谑着尖起嗓子模仿起女人的口氣,“仙君,就算那人傷我千萬遍,我依舊心裏忘不了他,但反正他死了,陪在我身邊的不過一架白骨,我相信你絕對不會介意的,對吧!嘻嘻嘻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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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遠神情冷漠,任他自導自演。直到那聲音見他絲毫反應也無,自覺無趣地停了下來,方伸出手:“把這個小世界的母種給我。”
那聲音愣了一下,顯然被他突然提出的要求驚到:“怎麽提前了?不是說好要等修真界那邊處理好了再一起麽?”
木遠冷笑:“修真界那邊人心叵測,一個個老滑頭尚有滿肚子壞水沒吐出來,想成大事,還得再忍上一忍,不可輕舉妄動。但阿姝這邊…我無需再忍。”
那聲音又愣了片刻,随即突然狂聲大笑起來:“原來如此,原來如此!你果然是被那盾牌刺激得不輕!”
木遠沒有否認,只是握緊驟然出現在手心的瓶子。
以骨為盾,的确堅不可破,但若面臨一個小世界的崩塌,也只能乖乖被撚為灰燼。
衛赦,你既然心甘情願地死了,又何必再假惺惺地打造這一副骨盾送上?以前也未見你如何珍惜阿姝,怎麽死後卻還要擾她清靜?
只可惜了,你再如何掙紮,勝券,永遠卻只握于活着的人手裏。
緊握着瓶子的手指緊得發白,随後忽然松開,任由瓶子落地碎散,瓶中紅光逃逸出來,在半空中彙聚成一道詭異笑臉,而後分裂出數千數萬道紅光,向小世界的各處散落而去。
木遠擡頭看着那紅光遠去的方向,嘴角綻開一道慘淡的笑:“阿姝,我不相信就算傾一個世界之力,也刮不掉你心中那道疤。”
仿佛在剎那間開啓了某種機關,整個世界的人,都在一瞬間變作了另一種人。
便如同那一夜的紅色流星雨一般,憤怒幽怨憎惡絕望一瞬間爬上了所有人的面龐。
這一次,竟連藍離也未能逃過這場災禍。
阿姝怔怔地站在原地,看着驟然間向自己發難的藍離,尚不能回過神來。
方才一瞬,若不是那副護盾突然暴起擋在她面前,只怕她早已經被藍離手中的風刃捅穿了心髒。
“都是你!若不是你,仙君方才也不會降罪于我!”藍離仿佛感覺不到身上的痛意,原本帶笑彎彎的雙眼,此刻變得通紅,帶着滅頂的恨意瘋了似的向她沖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