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血色之夜
那一夜後,一切回歸風平浪靜,兇桀的刺客再未出現,若不是封聞秉部隊中驟減的人數,阿姝甚至會懷疑那一場血戰是否真的發生過。
前往南疆旅途枯燥無趣,每日只有馬車搖晃着送來的轱辘聲做伴,天空一成不變的遼闊,黃沙卻越來越多,昭示着衆人離目的地越來越短的距離。
封聞秉也随之愈發忙碌起來,每日必達的飛鴿傳書自不提,時常也會有士兵被他派去不知到什麽地方。這些出去的人,有的回來了,有的再無音訊,封聞秉的面色卻從未因此有任何改變,只是揮手讓王川吩咐下去加快行程。
阿姝知道,那些沒有音訊的人大多是死了。
她一路什麽都沒說。如她這般享受封聞秉庇護之人再以所謂仁慈之名對他行事指手畫腳,未免太過自以為是。
又一日蜷縮在馬車中昏昏欲睡,似乎永遠不會停下的馬車終于停止搖晃,車外,王川的聲音帶着些難得的放松傳進阿姝耳中:“老夫人,阿姝姑娘,我們到了。”
阿姝剛掀開車簾,帶着風沙粗犷味道的陽光便一下子把整個昏暗的馬車照亮,讓阿姝下意識伸出另一只手遮住自己的雙眼。
馬車外,王川用微帶着倦意的聲音招呼士兵端來小凳讓車中人下車,又讓其他人去卸載行李。
阿姝擡頭望去,馬車停在一間面積不小的院落前,顯然是封聞秉為他們準備的居所。而封聞秉已經不見蹤影,想必是提前離開了。
阿姝本以為封聞秉準備的宅院應與南疆常見的房屋相似,卻未想,這宅子竟與桃源村的房舍架構相似得緊。從大門外向裏看去,只見這院落的構成像極了陸婆婆在桃源村的居所,只是比桃源村的大很多,也精致很多。
眼看着陸婆婆臉上的動容和懷念之色,阿姝不得不佩服封聞秉精細的心思。
“老夫人,阿姝姑娘,這一路實在辛苦,今日且好好休息吧。”王川拱手朝她們道,“邊境環境鄙陋,最近又不算太平,晚上切記莫要随意出門,有事吩咐守宅的士兵即可。”
見幾人點頭答應,面上并無半分不滿之意,王川微松一口氣,朝陸婆婆與阿姝拱手告辭了。
長途跋涉,饒是阿姝都受不了,更不用說年紀偏長的陸婆婆與稚幼的小女兒,阿姝抱着昏昏欲睡的小丫頭親了一口,與陸婆婆略說了幾句,便都徑自回屋休息了。
夜幕漸漸沉了下去,帶着明顯不同于南疆特色的院落裏很快點亮了豆豆燈火,過不多久,又随着主人的就寝漸漸熄滅。
“将軍,該出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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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川低低的提醒,打斷了靜立在夜色中的男人望向宅院的視線。
“将軍。”王川又低聲喊了一聲。
男人轉過身,臉上帶着與平常無二令人的冷靜與冷漠:“傳令下去,若是楊部有一個活口,全部以死謝罪。”
“是。”
南疆之地,白日與熱浪黃沙為伍,夜裏卻又罕見地寒氣逼人。
“噗…噗…”小木床裏的小丫頭睡得打起了小呼嚕,卻不知自己的娘親已經在窗臺旁站了許久。
皎白的月光照進阿姝的雙眸,仿佛為她的眼睛撒上一層冰晶,在月色下閃着細碎的略顯寒冷的光芒。
“主子,您該就寝了。”藍離不知自己已經是第多少次這樣說了。
“藍離。”阿姝轉身,眨了眨眼看她,“你有沒有覺得,今晚的風帶這些甜味?”
“……啊?”藍離聽罷努力嗅了嗅,還真沒嗅得出來所謂的甜味,愣了一會,才讷讷問,“主子…你該不會是腹中饑餓出現幻覺了吧?”
阿姝原本略帶些意味深長的表情瞬間被滿滿的無奈填滿,只得與這越活越傻的姑娘說大白話:“空氣中血腥味很重,我懷疑今晚這城中有交戰。”
“…哦,哦,原來如此,原來是這個意思。”藍離連忙點頭,“主子,您可要去看看?”
阿姝微皺眉,緩緩搖了搖頭,不再說什麽,反而慢慢走到床榻躺下:“我睡了。”
“站了大半夜,怎麽偏偏又這麽幹脆地睡了?真是奇怪。”藍離小聲嘟囔了一聲,輕手輕腳替阿姝放下床帳,關上門退了下去。
夜色幽幽,本該閉目酣睡的女子,此刻卻睜大着雙眸,記憶流轉間,神情難辨。
還記得她剛剛懷孕的時候。
“可知此為何物?”一身墨袍的男人垂眸看向她,遞給她一只小碗。
阿姝接過男人手裏的小碗。碗裏似乎盛放着一份…甜羹。淺紅色半透明液體在白色小碗的映襯下顯得分外好看,濃郁的甜香味也讓阿姝不由自主地咽了咽口水,臉上不由自主地露出一絲渴望之色。
而她的反應似乎讓男人分外滿意,男人長臂一伸,圈住她的腰,将她攬在懷裏。
阿姝的鼻間便一下子被男人冷凝的氣息侵占。男人很少在床笫之外有如此親密的舉動,這讓她有些不知所措。
有輕微的觸感在發頂,似乎是…男人吻了她一下。
男人的心情似乎很好:“喝了這個,我們的孩子定可以平安出世,你的身體也不必有太多損耗。”
意思是…喝了這個,她便可以母子平安?
阿姝忍不住渾身一顫:“仙,仙君,此為何物,竟有如此功效。”
男人頓了一下,然後才若無其事開口:“神仙羹。”
神仙羹?
真是動聽的名字。
回憶到此,阿姝忍不住苦笑。
所謂神仙羹,不如稱之為血魔羹更為妥當。需用修者之精血凝煉而成,修者修為越高,所用精血越多,效果越好。
而按男人當時所說之功效,顯然是用了修者大能之精血。
當時她喝了嗎?
好像是沒有的。只以為是男人為此傷害了無辜修者,與魔道手段并無兩樣。原先的缱绻溫馨瞬間不複,男人看着被打翻的小碗,神情陰明不定,最終甩手而去。
阿姝翻了個身,面上突然出現一絲哀意。
也許,她與衛赦走到最後那般境地,并不全是衛赦一人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