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與和

第46章 不速之客

第二天早上，哈利下樓去吃早飯。德思禮一家已經在飯桌邊上了，不遠處一臺嶄新的電視機正在播放早間新聞。達力在拼命地往嘴裏塞吃的，小眼睛直盯着屏幕；弗農姨父正在看報紙；而佩妮姨媽在廚房裏張羅着什麽，眼睛卻從窗戶斜出去看鄰居家的菜地。

他們對哈利下樓來沒有任何反應。哈利自己拿了塊吐司坐下來，他本來也沒指望德思禮一家人會記得他的生日。他得好好吃東西，這很可能是這個暑假他在德思禮家最後一頓心平氣和的早餐。

果不其然，當佩妮姨媽終于覺得她從那些開着鮮紅蝶形花朵的卵形三複葉下看不出什麽違法亂紀的事情之後，弗農姨父也折起了報紙：“我想我該出門了，佩妮，瑪姬的火車十點到。”他把他的杯子喝空了，站起來時盯着哈利：“瑪姬要到這裏住一星期，小子，對她說話要有禮貌！”

哈利草草地點頭，心裏卻在想，照這個趨勢發展下去，他今天晚上就有希望找到理由了。

瑪姬姑媽不常來，但是每次都給他帶來慘痛無比的回憶：上一次是狗追着他爬到了樹上，再上一次是聖誕節送了他一盒狗餅幹，再再上次是用手杖打他小腿、不讓他在游戲裏贏過達力——噢不對，他回來以後學乖了，凡是和達力有關系的事情他都裝驽鈍，瑪姬姑媽沒有打他，不過從那以後她就到處宣稱他笨得無可救藥。

弗農姨父眯着小眼睛看了哈利一會兒，顯然對他的平靜反應感到懷疑。不過時間不允許他磨磨蹭蹭了，佩妮姨媽把他送到門口，然後拿了一個新領結給達力戴上，一切都和以前一樣。

早飯以後哈利回到了自己房間。他從行李中拿出來的東西都已經整理好了，紮成了一個方形的包裹，海德薇也已經關在了籠子裏。到時候他只需要帶上這些——把碗櫃裏頭的箱子拿出來——開門出去攔騎士公共汽車，前後估計不需要十分鐘。

沒過多久，哈利就聽到了佩妮姨媽叫他下樓迎接客人的聲音。他慢吞吞地走下去，打開門，很快看見一張和弗農姨父極度相像的紫色大臉膛。瑪姬姑媽把她的行李箱重重地塞到哈利懷裏，連聲呼喚着她的寶貝侄子達力。

哈利被推得往後趔趄了好幾下。他靠着牆壁站好，冷眼看着瑪姬姑媽擁抱達力和佩妮姨媽。沒人注意到他，哈利抱着手提箱往樓上走，但是樓下的聲響還是毫無遺漏地鑽進了他耳朵裏。

弗農姨父在後面進來了，嘴裏還在抱怨：“哪個家夥出門那麽大排場，車隊堵了一整排，還好我知道近路……瑪姬，要喝點什麽？”

“什麽車隊？”佩妮姨媽敏感地問，她最大的愛好就是收集各種八卦。

“噢，一長排的勞斯萊斯……車前面的飛天女神像甚至是金子做的——看得眼花，陽光照得它們太亮了。”弗農姨父氣呼呼地說，哈利猜想他肯定非常嫉妒。他正要關上門，突然外面傳來一陣由遠及近的喧鬧聲。“又怎麽了？”他不耐煩地說，把門重新拉開。

哈利從樓梯窗戶裏看見他的鄰居們挨個地從起居室探出了腦袋，在陽臺、草坪上的則伸長了脖子，臉上的表情從驚訝到羨慕不一而足。他順着他們的目光望向道路，只見一長條的黑色車隊悄無聲息地開了過來。連引擎的聲音都聽不見……哈利挑了挑眉，這該不會就是弗農姨父剛才說過的車隊吧？

佩妮姨媽和達力都擠到了門前。等到他們看清那些交疊雙R的标志時，都瞪圓眼睛張大嘴巴。而仿佛要讓他們更吃驚似的，那些車從門前開過一半左右時，慢慢停了下來。

女貞路住的都是普通人，他們之中連一個區議員都沒有，更不用說貴族了。而勞斯萊斯在英國就是貴族的象征，一般人是開不起的。他們平時也就只能在電視屏幕上看到那些奢華的服飾森嚴的古堡廣袤的莊園，能近距離地看的機會少之又少。哈利完全能夠理解這為什麽會産生轟動。

不過這不關他的事，他繼續往樓上走，一邊思考着他的問題：怎樣才能和瑪姬姑媽盡量少地待在一起……

外面突然一陣騷動。人們紛紛從房子裏跑出來，趴在自家圍欄上往外看，完全無視頭頂上毒辣的太陽。似乎有什麽人從車裏下來了，所有人都在自以為不明顯地指指點點。哈利又往窗外看了看，不禁有點奇怪：怎麽大家都朝着這邊看呢？德思禮家是絕不可能有這種親戚的，他可以拿他兩輩子的經歷來保證。

哈利已經走到了樓梯頂上。他回頭看了看下邊門口，達力、佩妮姨媽、瑪姬姑媽僵在原地，似乎都變成了雕塑，而弗農姨父已經走了出去，他看不到。哈利收回視線，正想把手提箱搬到空閑的房間去，突然間卻隐隐聽到了自己的名字：“……我來邀請我的朋友一起過暑假，他叫哈利?波特。”

哈利差點把手裏的箱子摔到地上。這個聲音……？！如果真是他，那也太大膽了！

他緩慢地往樓下看去。顯然震驚的不止他一個人：達力的胖手指哆嗦着，五層下巴仿佛都驚訝得僵住了；佩妮姨媽直直盯着他，那馬臉上的表情要多古怪有多古怪；弗農姨父從門口探出頭看他，哈利從沒見他的眼睛睜得有那麽大過；而瑪姬姑媽，她已經控制不住地叫了起來：“這位尊貴的先生，您一定是認錯人了！這裏是有一個叫哈利?波特的，但是毫無疑問，他肯定不是您的朋友……”她露出嫌惡的表情，就好像哈利其實是只蟲子似的。

但是來人完全不聽她的。有人把半掩的門推開了，哈利看到了一個讓霍格沃茨上上下下所有女孩子魂牽夢萦的人——瑪爾?維隆卡?羅爾德教授。他穿着筆挺的黑色燕尾服，馬甲也是黑色的，裏面的白襯衫上打着圓領結。陽光打在他肩膀上，那輪廓就蒙上了一層淡淡的金光。

這些都非常适合他，看起來異常英俊……伏地魔擡眼看見哈利正呆愣地盯着他，揚起了一個春風般的微笑：“哈利，好久不見。”随着那個笑容，到處都響起了此起彼伏的倒吸冷氣聲，這個人……知道他在幹嘛嗎？他會迷倒一片麻瓜的！哈利在心裏重重地對自己點頭，果然，只要他願意，他可以讓自己變得非常有魅力！

弗農姨父總算反應過來，用一副明顯谄媚的笑容歡迎伏地魔進來坐坐。哈利看到佩妮姨媽趕緊拉着達力給他讓路，不禁哭笑不得：你們知道他是誰嗎？就這麽着急地要拉關系？他正在腹诽，突然看到他的姨父姨媽都在狂對他使眼色，一副“你還不趕緊下來等下就要你好看”的樣子。

哈利看着伏地魔毫不客氣地邁步進來，經過下面的門廊時擡起了頭：“不是和你說過了嗎？行李收拾得怎樣了？”哈利頓時呆滞，他怎麽知道他收拾了行李……伏地魔看着他的樣子，發出一聲輕笑，然後真往客廳走去了。德思禮一家人互相看看，然後殷勤地跟了進去。

剩下哈利站在樓梯上，絞盡腦汁地想他淩晨收到的那封信。原來伏地魔早就打好主意他要自己來，所以沒有寫時間地點？哈利抓着腦袋往自己房間走去，無論如何，這是個好消息。他可以名正言順地遠離瑪姬姑媽了……給伏地魔這種排場一弄，說不定以後她還會很忌憚他呢……

哈利很快把行李整理好，和海德薇的籠子一起放在門廳。然後他走進客廳，馬上就發現裏面的氣氛已經變了。原來德思禮一家人的态度只是殷勤，現在已經是完全的畢恭畢敬。他進去的時候，弗農姨父正抖抖索索地問：“……您是說，除了那麽一大塊領地，您還擁有半個布裏斯托爾灣，公爵大人？”

啥？公爵？哈利疑惑地盯着伏地魔，這又是怎麽弄來的？

伏地魔回了他一個稍後再說的眼神，然後起身把他拉到自己身邊，這才慢條斯理地回答弗農姨父：“那全要感謝慷慨的女王陛下。”德思禮一家眼睜睜地看着他的動作，目光裏透露出不敢置信和嫉恨。瑪姬姑媽的小眼睛在他們倆之間打轉，最後她終于忍不住了：“公爵大人，您是怎麽認識哈利的呢？這很讓人想象……”

哈利從不知道，瑪姬姑媽說話還有這麽委婉的一天。她剛才可已經說了，伏地魔一定是認錯人。伏地魔看着哈利，挑起了嘴角：“火車上，我們坐隔壁車廂。”

這話一出，佩妮姨媽和弗農姨父的臉色都變了。火車？哈利唯一坐過的火車就是去那個該死的魔法學校……那這不是意味着，面前的這位異常年輕英俊的公爵大人，也是……那種人？他們驚恐地交換了一個目光。

但是瑪姬姑媽完全不知道這一茬。她已經打定主意，以後沒事就要去坐坐到彭贊斯的火車，她就不信只有這小子有那種好運(她以為哈利在彭贊斯的聖布魯斯少年安全犯學校上課)。

由于德思禮夫婦的害怕，氣氛陡然變得尴尬起來。伏地魔對他們的反應一點興趣也沒有，轉向哈利問道：“你收拾好了？”哈利點點頭。

“那我就帶哈利去羅爾德莊園了。”伏地魔站起來，語氣稍微沉了沉：“感謝你們多年來對哈利的照顧。”他特地咬重了“照顧”兩個字，德思禮夫婦不由得開始發抖。但是他随即又換了一種熱情的口氣：“也歡迎你們有空過來。”

瑪姬姑媽正想回答，弗農姨父和佩妮姨媽趕緊一人在背後使勁掐了她一下，她又不敢大聲叫出來，結果那聲“好”就被半聲慘叫代替了。伏地魔注意到他們的小動作，這兩個人還算識相！

哈利被伏地魔拉着走出房子到上車的這段距離內(他的行李被伏地魔不知道哪裏找來的人殷勤地拎走了)，他感覺到周圍所有人都在盯着他們看。那些豪華的轎車還停在外面，大家都對這些車的主人來這裏做什麽表示好奇。等到看到平時毫不起眼的哈利是這起事件的主角之一時，無一不瞪圓了眼睛。

不過伏地魔看起來對他造成的轟動很滿意。“超出預期。”當他和哈利都坐在寬敞的後座時，他言簡意赅地總結道。

哈利早憋着一大堆問題了。車門一關上，他就忍不住問：“你早知道今天瑪姬姑媽要來？”

伏地魔看着他，很無辜地攤手：“不是，我只知道你今天生日而已。”

車裏的燈光不是很明亮，哈利只能看到伏地魔眉骨投下的影子，眉角的弧度很柔和。他不由得心裏一動，換了個問題：“那公爵呢？”

“那是真的。”伏地魔的語氣聽起來就像在談論天氣，而不是一個英國最尊貴的貴族爵位：“我是薩拉查?斯萊特林的最後一個後代，理所應當繼承他的全部榮譽和財産。自然，為了補償最古老的貴族家族，女王給我劃了一塊新的領地和城堡。”

哈利隐隐約約地想起來，他的确在報紙上看到過，新一輪的爵位授予儀式裏面有個非常年輕的新公爵，但是他只是掃了一眼就翻過去了，根本沒認真看。“半個海灣？”哈利強調似的說。他突然想到一點，“那不是所有人都知道你是斯萊特林的後代？”

“我可以把這個當做是你在擔心我嗎？”伏地魔的嘴角露出了笑容。他突然拉近哈利，俯身在他額頭上親了一下，“鳳凰社不會猜到的。”

哈利頓時臉紅了。他只慶幸車玻璃的擋光效果夠好，車裏的燈光也不夠亮。

與此同時，在女貞路的燈柱下，一只黑色的大狗蹲坐在那裏，哀怨地盯着車隊遠去的飛塵。就晚了那麽一點點……早知道他就直接闖進去算了，為什麽偏想到要用阿尼瑪格斯給哈利一個驚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