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山煙雨過江湖

第12章 自此一別君珍重

武林中各門派的代表日夜兼程趕到雲剎堡，卻被齊齊擋在了山門外。

一張巨大的告示牢牢貼在大門口，白底黑字洋洋灑灑，寫整整了一大篇，念下來主題只有一個——程沐風太嚣張頑劣，已經被夜闌珊一怒之下逐出了師門，從此和雲剎堡再無瓜葛，請各位自便。

看着緊閉的山門，衆人都有些無語，大老遠的趕來，連杯茶也不給喝？

“堡主說他教出了這麽個危害武林的徒弟，無顏再面對各位，請各位容他閉門思過三個月。”看門的老頭滿臉誠懇的跟衆人解釋。

閉門思過？！衆人差點将牙咬碎。

明擺着就是不想幫忙。

若是換了別人，逐出師門也算得上是嚴懲不貸，可偏偏程沐風武功高的要命，原本還想着有個夜闌珊能來治他，結果現在倒好，一張告示貼在山門，便把責任推得幹幹淨淨，敢情夜闌珊把貓養成老虎之後，放出來就不管了？

衆人心裏皆是萬分的不滿，然而卻也對雲剎堡無計可施。

唐傲天聽聞這個消息後，也微微覺得有些詫異。

原以為夜闌珊最多将程沐風帶回雲剎堡，再跟衆人道個歉敷衍一下，卻沒想到他居然幹脆将人給趕出來了。

如此一來，自己也沒什麽必要再去雲剎堡了。

“唐門主，現在該如何是好？”底下有人在吵吵嚷嚷。

唐傲天眉頭緊鎖，面露為難之色。

“怕什麽，他程沐風武功再高，也只有一個人，難道我們這麽多人還怕他一個？”有人憤憤道。

“對！只要大夥齊心，定能将這個禍害給除了！”

“我知道他在洛棠山！”

一幹人熱血沸騰的在下面商讨圍剿程沐風計劃，唐傲天坐在椅子上，眼裏閃過一絲暗光。

唐門內，蘇玉正坐在椅子上給唐軒剝石榴。

紅彤彤的石榴仔晶瑩剔透的躺在白磁盤裏，漂亮的好像紅寶石。

蘇玉剝的認真，唐軒吃的更認真——大熊還是有優點的，居然在大冬天裏弄到了這麽好吃的石榴，酸酸甜甜的。

“行了小軒，這些留到明天吃吧。”蘇玉擦擦手，小心翼翼道，“你今天吃太多了，再吃肚子會難受的。”

“還剩這三個了？”唐軒扁扁嘴，“你家還有沒？”

“沒了。”蘇玉為難的摸摸腦袋，“你要喜歡吃這個，我叫家裏今年多儲藏一點。”

“你爹很疼你吧？”唐軒突然問，“你爹那麽忙，還記得讓下人幫你儲藏這個。”

“嗯，我爹知道我愛吃這個。”蘇玉不好意思的點點頭，覺得這麽大還要被爹捧在手裏，有點小小的丢人。

看着蘇玉傻乎乎的樣子，唐軒突然覺得，大熊也沒那麽讨厭，就是有點笨而已。

“小軒。”看唐軒心情似乎好了一點，蘇玉猶豫着開口。

“怎麽了？”唐軒伸手玩桌子上的幾個石榴。

“那天我不是故意要氣你的，小栩很可憐又只有一個人，我才會留在那陪着他。”蘇玉一邊說一邊小心的看向唐軒。

“他有什麽好可憐的？”唐軒不滿的瞪了蘇玉一眼。

“那小軒你別生氣了，我以後什麽都聽你的。”蘇玉也不和他争辯，只是很認真的道歉。

唐軒伸手，掐住大熊肉肉的臉蛋：“以後不許在當着那麽多人的面和我作對！”

“好好。”蘇玉連連點頭，樂得眉開眼笑。

相處了十幾二十天，唐軒早就發現，大熊幹什麽都很認真，認真的有點死心眼。

認真的吃飯，認真的看書，認真的練武，認真的給自己說笑話，認真的對每一個人。

可是就是笨啊，除了吃飯很好之外，一頁書要看好久，一段內功心法要記半天，說的笑話比國策還要無聊，被三哥欺負還會說謝謝。

尤記得五歲的時候兩人第一次見面，大熊居然把自己當成小姑娘，害自己被三哥取笑了半年！

唐軒從小到大都聰明的不得了，最看不起的就是大熊這種木頭腦袋，再加上小孩愛記仇，所以一直都對他橫眉冷對。

可是現在，唐軒卻慢慢有點喜歡上了來這座小院子。

“你累了？”見唐軒不說話了，蘇玉輕聲問他，“要不你回去休息吧。”

“上次你說的故事，還沒說完。”唐軒看着蘇玉。

“你想聽？那，那你去我房裏歇着？”蘇玉忐忑開口，說出唐軒最想聽的話。

自己專屬的大枕頭又暖又軟，唐軒早上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又枕在了他肚子上。

而蘇玉依舊衣衫大敞的呼呼大睡，嘴唇微張，一副遭人蹂躏後的凄慘摸樣。

小心翼翼的替他蓋好被子，唐軒伸手繼續摸摸他的肚皮。

想起那天早上，自己就是被他這副樣子吓得六神無主。

然後對他心懷內疚，才會願意跟他好好說話。

後來才旁敲側擊了解到，其實那一夜什麽都沒有發生。

可是自己已經舍不得。

蘇玉是不好看，可是心好，脾氣也好，對自己更是好的不得了。

自己再霸道，他也不會生氣，自己唠叨了，他會默默的坐在一邊聽。

和他在一起沒有也不會有勾心鬥角爾虞我詐，所以自己經常會放松到趴在桌子上睡着，然後蘇玉會小心翼翼的把自己抱到床上。

其實自己武功這麽高，往往是蘇玉的手還沒到，自己就已經醒了。

可是還是不願睜開眼睛，連自己也不知都是為什麽。

蘇玉睡醒之後沒來得及睜眼，就覺得唐軒的手正放在自己的肚子上蹭來又蹭去。

想延長一下這種幸福的時間，蘇玉決定閉着眼睛繼續裝睡。

唐軒常年習武，手上有一層薄薄的老繭，按在蘇玉白白胖胖的肚皮上，酥酥又麻麻，于是大熊拼命的忍住笑，憋的肚子一顫一顫。

笨死了！唐軒一邊在心裏翻白眼，一邊繼續摸摸又捏捏。

而在洛棠山上，方栩也伸着懶腰從床上坐起來，扭頭就見程沐風獨自站在窗前，一只白色的鴿子正在展翅飛走。

方栩跑過去摟着他的腰，在他後背上蹭蹭腦袋。

程沐風輕笑，把赤着腳的小孩抱回床上，低頭纏綿一番。

“早。”放開氣喘籲籲的方栩，程沐風伸手拭去兩人唇間那條暧昧的銀絲。

“早。”方栩笑的眉眼彎彎。

朝食是程沐風親手煮的粳米粥，還有從山下買的小饅頭，小菜有橙紅的鹹鴨蛋，碧綠的炒茼蒿，還有白嫩的拌豆腐。

方栩埋頭呼嚕呼嚕喝粥，程沐風一邊看他，一邊把鹹蛋黃挑到他碗裏。

吃完飯，程沐風去井裏打水上來洗碗，方栩跟在他身後，伸手接雪花玩。

雪片細小剔透，在晨光下折射出淡金色的光線。

這一天過的和往常一樣的無憂快樂，晚上睡覺的時候，程沐風緊緊抱着方栩，恨不得将他融到骨子裏。

方栩乖乖讓他抱，被抱疼了也不說，直到程沐風自己松手。

“你明天就要走了麽？”兩人之間沉寂了許久之後，方栩終是先開了口，聲音輕的幾乎聽不到。

“……嗯。”程沐風心裏酸疼，是真的真的舍不得，卻又更不想讓他涉險：“我前段日子告知了你爹爹，他派來接你的人大概已經到了。”

“你放心，我回星幕城。”方栩把頭埋在他懷裏，“我不胡鬧，不給你添亂。”

程沐風不再說話，只是把方栩抱的更緊。

第二天一早，周府派來的人已經侯在了後山的小路上。

方栩沖程沐風笑，叉着腰一副小惡霸的樣子：“等事情解決了，你就要回來跟我成親！”

“好。”程沐風點頭，眼角含笑。

方栩轉身上了馬，笑着跟程沐風道別，在眼淚掉下來的前一刻扭頭揚鞭，頭也不回的疾馳而去。

知道沐風這次很危險，可是也知道，若是自己固執留在他身邊，他只會更危險。

看着方栩的身影越來越遠，程沐風眼角的笑意終是一點一點淡去，直至消失無蹤。

身側挂着的，是小栩小時候送給自己的玉佩，墨綠的顏色，溫潤的質感，和小孩一樣，一低眼，一笑顏，都是那般的獨一無二。

“少宮主！”身後傳來聲音。

程沐風扭頭，二十個黑衣人正整整齊齊的站在自己身後。

“進屋！”程沐風收拾了心緒，轉頭進了屋子。

方栩騎馬剛下山沒多久，就見遠處洛棠山上，一大批人馬正在蜿蜒前進，手裏舉着自家門派的旗子，浩浩蕩蕩吵吵嚷嚷。

“少爺，走吧。”周府的人上前來勸，“老爺也在暗中派了些人護着，更何況還有夜堡主，程少俠不會有事的。”

方栩還是愣愣的站在那裏，眼睛盯着洛棠山眨也不眨。

周叔嘆氣，默默站在他身邊陪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