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徐律師在加州很有名
徐安瀾的眼淚水殺傷力極強,時嶼後退避開。小姑娘便停住,眼巴巴望着他,抽泣不止。
她哭得他煩躁,只覺胸口一股氣悄無聲息堵了上來,猝不及防。
“徐安瀾。”她一直哭,時嶼只好放柔了聲音,“安瀾。”
“嗯,嗯?”徐安瀾打了個哭嗝。
她是真的挺難過的,也委屈。
後來,她給爺爺打過電話,爺爺不知怎麽的非要時嶼在她生日那天來家裏吃飯。她爺爺雖然疼她,但向來說一不二,她的抗議壓根沒戲。就像他堅持他們的婚約一樣,無論她說什麽都沒轍。
想到這裏,徐安瀾是真哭了。像是發洩自己的不滿,她哭得毫無形象。
反正,她在時嶼面前也沒什麽形象可言。
“時嶼。”徐安瀾哽咽着,“對不起。”
這一聲“對不起”說得九曲十八彎,時嶼眼皮直跳。
“我沒有怪你。”他以為她說的是下午那事。
徐安瀾搖頭,而後又低下頭,無聲的抽泣。她像是極力忍耐着,不惹他厭煩。
時嶼見狀,心裏頭愈發煩躁,隐隐的焦灼。
現在的小女孩都那麽難弄?他都沒說什麽,怎麽那麽能倒打一耙。
他只有比她更能忍:“安瀾,我原諒你。”
徐安瀾怯生生擡起頭,眼淚水十分應景的落下,一路到下巴,吧嗒一下落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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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嗎?”她悄悄走近一步,“真的不怪我?”
“真的。”
“那下周五我生日,你會來的吧?”
時嶼:“……”
他側目,原來是因為這個,他反倒笑了。
徐安瀾一驚,她眨眨眼,驚悚不已。
夜色燈火,他嘴角挂着笑,他的眉眼在燈光下染上漂亮的光,連他那雙平日裏總看不到底的眼睛裏也仿佛裝下了璀璨星光,亮得驚人,也添了幾分溫和。
徐安瀾低頭撓了撓鼻尖,再擡頭時,又是眼淚汪汪,“我生日你有沒有給我準備禮物?我回國的第一個生日,我爺爺也會回來,特意回來給我過生日的。我們全家都要一起給我過生日……”
她故意說得語無倫次,特別難過,特別傷心。
“這是我爺爺、我爸、我弟弟,還有我……我……”
她又哭了:“他們第一次一起給我過生日,我特別特別特別希望你能來。”
徐安瀾擡手捂住眼睛,借着擦眼淚讓沾了辣椒水的手指再蹭蹭眼睛。
真辣,眼睛疼。
她悄悄透過手指縫去看時嶼。
煩了嗎?煩了你就拒絕我。
她一邊覺得丢人一邊哭得賣力,仿佛他不答應就是世界末日。
時嶼原本緊繃的弦松了下來,他看着她,很安靜。
徐安瀾賣力的表演微一停頓,哪裏出問題了?被他這麽看着,她後背發涼。
“如果你不能來,我爺爺肯定會以為我們發生了什麽,說不定我們的婚約……”
她故意不說完,說不定以為他們不和,就會相信他們确實不合适。
時嶼依舊看着她,她目帶期盼,聲音軟軟糯糯,那雙本就紅了的眼睛被她的雙手蹂.躏得越發紅了。
跟兔子更像了。
他又是一笑。
看看,小公主的世界,唯一憂愁的不過是他會不會來參加她的生日會,有沒有給她準備一份精美的禮物。
被嬌寵着長大的小公主,到底是和葉錦不一樣。
時嶼早被媽媽提醒過:“好。”
徐安瀾:“……”
不再掙紮一下?
她蹭在眼睛上的手指又辣了下眼睛,眼淚鼻涕水一起來了。
心都在滴血。
時嶼無語:“我都答應了,還哭什麽?”
動不動就掉眼淚,真是怕了她了。
他找了找,找出手帕遞過去。小姑娘不接,他就硬塞到她手裏。
“早點回家。”時嶼幹巴巴說。
徐安瀾:“哦。”
她沒有用他的手帕,手背胡亂抹了把,擠出的笑比哭還難看。
時嶼沒轍,又給司機打電話,要他開着車出來送她回家。等她上了車,他摁了摁眉心,下定決心。
他給許沐打電話:“城市沙灘的項目讓給徐氏。”
許沐驚訝:“為什麽?就差臨門一腳了。”
時嶼當然不能說這是對徐家的補償。
“我跟徐安瀾可能會有點意外。”他回到房間,沒有明說,“之後我會專攻M·A·G的收購,城市沙灘的項目你幫徐氏。”
許沐是個人精,稍稍一點就明白了,“決定了?”
“嗯。”
時嶼不管當年徐家對時家多大的恩,單說他跟徐安瀾,他們并不合适,從性格到愛好沒有一點點的投契。
硬湊着,大概只能是怨偶。
許沐沉默半晌:“大地震咯。”
時嶼不置可否,如果爺爺感念當初徐爺爺的仗義相助,那他以後幫襯着徐氏就是,完全不需要犧牲兩個人的幸福。
至于那個哭哭啼啼的小姑娘……
時嶼腦中勾勒出徐安瀾哭鼻子和撒嬌的模樣,她應該有個真正能為她擦眼淚,懂她的天真,呵護她的簡單的人。
而他沒有那個時間和耐心,所以,不會是他。
徐安瀾紅着眼睛回到家,她敷了敷眼睛,回到書房。書桌上還擺着何言紳公司的資料,他們約了明天見面。
她白天忙着演戲,只能晚上加班,就是沒想到今天還帶宵夜的,還不知道今晚要熬到幾點。
手機響了兩聲,徐安瀾解鎖,全是發小楊以恒。
【楊以恒:兄弟,我定了輛車,怕被我家老爺子打斷腿,我說是給你的哈!】
【楊以恒:別穿幫了啊。】
楊以恒玩車,當年他們在加州他玩太大,一度被家裏斷了卡。
徐安瀾無語:又甩鍋給我?
【楊以恒:咱倆什麽關系?】
【徐安瀾:沒關系。】
楊以恒發了個跪地的表情,求她:我願意為了你上刀山下火海,你就不能給我藏一下車?
【徐安瀾:閉嘴。】
楊以恒知道這事成了:改天車鑰匙和車子給你,謝了謝了,真愛無疑。
徐安瀾直搖頭:滾!
她剛看兩頁資料,手機又響了,她以為還是楊以恒,正要罵兩句,竟然是老張。
跟時嶼在會所撞上那晚,老張就主動加了她微信,他看她的眼神也挺古怪的。
【老張:這兩天怎麽不常來打包了?哪兒不和胃口?我改。】
他過分熱情,徐安瀾莫名,回:都挺好。
老張秒回:既然都挺好,生日不如考慮下我們田園山莊?
附帶一個笑呵呵的表情。
【徐安瀾:你怎麽知道的?】
老張怕馬屁:你徐公主的生日誰能不知道?
時某人就不知道啊,她想。
【老張:考慮下呗,88折酒水全包。】
【徐安瀾:行啊,那我要90年的羅曼尼康帝。】
老張發來一串感嘆號。
手機終于安靜了,徐安瀾繼續看資料,偏偏老張像是跟她杠上了,他發來跪地求饒的表情,又說:你找時嶼,他不差錢!別說10萬塊的酒,就是10萬美金的他也能拍下來給你。
【徐安瀾:酒水全包的又不是他。】
對話框又是一瞬的安靜,牆頭草的老張:悄悄告訴你,時嶼是會所幕後老板之一。
【徐安瀾:……】
這真是徐安瀾沒想到的。
她忽然腦門一個激靈,如果是這樣,時嶼是不是早就知道她的愛心飯盒全是從田園山莊打包的?
那她豈不就是個傻子?!
徐安瀾:!!!
她還以為是她把時嶼當傻子,沒想到是他把她當傻子了?
徐安瀾有點想拉黑老張。
不自知的老張:你生日時嶼送你點啥?是不是好事将近?
他提到時嶼,徐安瀾就明白了,他今天這一出明裏暗裏在打探她跟時嶼的事情。
【徐安瀾:非誠勿擾。】
然後,她把他拉黑。
老張看着明晃晃的感嘆號,轉去小群:徐公主生日,賭不賭?
發小們罵他:還賭?你那輛限量版Centenario都押上了,你倒是公布下進度?我們看時嶼跟徐安瀾就挺好的。
【老張:賭時嶼給不給徐公主過生日?!】
沒人跟風,也沒人理他。
老張惆悵啊,時嶼什麽都不肯說,連徐公主都不怎麽來會所了,他還怎麽打聽內幕押注?
翌日中午,時嶼參加校友聚會。說是校友,不過一桌人,大部分都是一個圈裏的,畢業後都沒有斷了聯系。唯獨莊佳慧回了新西蘭,跟他們難得見一次。
莊佳慧是他們中唯一一個女孩,被衆人調侃了一輪,她看向始終沒有出聲的時嶼。他安安靜靜坐在衆人中間,哪怕他沒有說話,在她眼裏也依然是最搶眼的那一個。
借着敬酒,她過去,“學長,聽說你對M·A·G感興趣?”
有人會看眼色,讓出座位,莊佳慧感激的一眼,順勢坐下。
時嶼拿起酒杯跟她碰了碰:“嗯。”
客氣有禮,也是疏離的。
莊佳慧眼神一黯,轉瞬又是笑靥如花,“那不巧,我前兩天正式加入楊以航的團隊。”她刻意停頓,等時嶼看過來,才繼續說,“這一次我們是對手了。”
時嶼舉杯,輕輕一碰,“榮幸之至。”
他抿了口酒,酒杯被他擱在桌上,又認真聽身旁人說話。
她的話像是激不起他任何波瀾,就像他對她,從來都是客客氣氣,平平淡淡。
莊佳慧心有不甘:“學長,我回國才知道你訂婚了。”
時嶼向來有風度,別人說話他從不無視,那雙眸子看着人時,認認真真。
“我朋友正好認識你未婚妻。”她反而被看得不自在,避開了些,“徐律師在加州很有名,J·D學位的高材生。”
Juris Doctor被認為是美國含金量最高的三大職業學位之一,它對學生的要求十分苛刻,美國幾乎所有知名的律師、法官都是J·D畢業。
時嶼有些意外,他只知道徐安瀾學法律,并不知道她是J·D畢業,也很難想象她會拿到被稱為是最地獄專業的學位證書。
怎麽……
莊佳慧說完便一直打量着他,順利捕捉到他神色細微的變化,她心裏有了底,也不再多說。
時嶼聚完餐回公司,汪助理跟他一同進辦公室。
“徐小姐中午就來了。”他說。
時嶼開門,一眼就瞧見在他沙發上打瞌睡的徐安瀾。
“睡了多久?”他擰眉問身後的助理。
汪助理為難:“快一個小時。”
時嶼放慢步子到會客沙發,他低頭看着沉睡的女孩。她縮在角落,胳膊靠着扶手被她壓在腦門下。
安安靜靜的徐安瀾并不多見,罕見的清靜。
時嶼脫下外套,他彎腰,兩個人一下靠得極近,近到能看到她臉上細細的血管。他記得她叽叽喳喳過,說她皮膚薄,動不動就會蹭破。
他也不知道怎麽的,忽然想起這個。
“徐律師在加州很有名,J·D學位的高材生。”
莊佳慧的話冷不丁蹦出來,時嶼深深看了徐安瀾一眼,将外套披在她身上。
除了吵鬧、粘人,他其實并不了解她。
時嶼目光在她臉上停頓稍許,便挪開。
也沒必要去了解,徐爺爺要回來,等她生日之後,他打算跟她談談,不管她是否能聽懂。
徐安瀾睡眠淺,幾乎是時嶼一靠過來,她就醒了。然後,她就感覺到那道灼熱的視線落在自己臉上。
與他的目光一樣強勢的是他的呼吸,不近,卻也不遠,輕輕淺淺灑在她臉頰,癢癢的,她渾身不自在。
要不是怕尴尬,她差點就睜開眼睛。
“時總。”汪助理的聲音傳來。
打消了徐安瀾此刻假裝轉醒的打算。
“陳秘書的事情我想跟您解釋。”因着徐安瀾,汪助理壓低了聲音。
但依舊清清楚楚傳入她的耳朵。
大概就是陳秘書因為家裏兒子的事情想申請調崗,無法再随着時嶼出差各地飛。又怕調崗是私人原因反被辭退,她糾結不敢說,反倒是心神不寧在總裁辦下發的文件上蓋錯了章。
“時總,文件是我審的,不怪陳秘書。”汪助理替陳秘書開脫。
徐安瀾沒想到會碰上這樣的場面,索性一裝到底。
兩人對話,時嶼作為老板,意外的并沒有發怒,更不曾指責。
最後,她聽到時嶼的聲音,“我知道了,這個月你們兩個的績效全額取消,另外,通知王秘書接替陳秘書工作。”
他賞罰分明,也同意了陳秘書的調崗。
徐安瀾被迫聽完整場對話,結合這段時間的觀察,她不得不承認,楊以恒提供的情報的确是有那麽點問題。
她走了歪路。
時嶼多驕傲啊,從不屑勉強人,如果她不願意跟他的婚約,她就該在一開始告訴他,而不是跟他故意唱反調,故意做出惹人厭煩的模樣來挑戰他的底線,指望着由他提出解除婚約。
也許他們應該開誠布公談一談,談清楚所有問題。
徐安瀾後悔了,好像她前面大半個月全都做了白工。
真正的跳梁小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