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chapter 1
“咱們只是換了老板,對你影響不大。你就算不是頂流和一線,在咱們公司也是有分量的,正在談的幾個本子進展順利,安心。”
經紀人寬慰的話,從藍牙耳機傳入宋遠飛耳中,他開着車,沒什麽正經地回應:“不行,我不安心,我怕新老板貪圖我美色。”
宋遠飛出道十年,吃了不少苦,終于從寂寂無名的跑龍套,成為大衆耳熟能詳的男打星。雖然咖位跟一線還是有距離,但知名度和商業價值都不低。
他所處的經紀公司輾轉經歷兩任老板,其中第二任老板才幹了不到兩年,就又把公司賣給了現在的新老板。
新官上任,人事部通知,所有人必須回公司開會,哪怕在外地趕通告的藝人或者談項目的經紀人,也得火燒屁股往回趕。
好在宋遠飛剛殺青了一部戲,不用匆忙。他經紀人就不好了,為了拿下合約,決定頂着壓力翹會。
所以宋遠飛一個人去公司。
被宋遠飛刺激了,經紀人“嗷”一嗓子,在電話裏嚷嚷起來:“飛哥!你認真一點!別人都巴不得在新老板面前好好表現,你也要打起精神啊!就算在公司,你也不能太随便了!今天刮胡子了嗎?好好穿衣服了嗎?那雙假AJ扔沒扔呢?”
宋遠飛:“……”
他跟經紀人還在磨合期,對方年紀比他小,閱歷比他淺,說是帶他,倒不如說他帶對方。
面對炸毛的經紀人,宋遠飛無奈道:“你放心,我會争取給新老板留下好印象,等你回來。”
說完,他又忍不住補充:“那雙AJ不是假的。”
宋遠飛到了公司。
公司為了方便工作溝通,各部門的辦公區都是敞開式設計,除了部門負責人和管理層,所有員工的工位都在大廳,一覽無餘。
而此時,寬敞的大廳熱鬧非凡,平時不露面的人都衣冠楚楚地來了,只不過掃視一圈,宋遠飛沒看到其他藝人。
宋遠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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傳說中的好好表現呢?
“哎喲!這不是飛哥嗎?殺青了,還是被劇組踢了?”
一句找茬的挑釁吸引了宋遠飛的注意,他視線下移,看到公司另一個經紀人,喬治。
喬治本名劉大偉,長得人模狗樣,業務能力也很強。某次酒會,他趁宋遠飛喝醉,脫光了鑽宋遠飛被窩,被宋遠飛連人帶被子一起扔出了酒店房間,兩人就此結了梁子,每次見面,喬治都要對宋遠飛冷嘲熱諷一番。
宋遠飛摸摸鼻梁,懶得跟喬治一般見識。
喬治負責的藝人是公司頂梁柱之一,所以他才這麽嚣張。看宋遠飛不理他,他依舊不依不饒:“你那部電影還沒動靜吧?上一部也只混了個男三,讓你當初不肯跟我,看你手裏都是什麽爛餅,一輩子當配角的命了。”
旁人知道他們倆不合,不想沾上麻煩,因此也沒人幫勸。
“你要是閑得慌……”
宋遠飛挺煩喬治那小人得志的樣子,剛要反諷,就聽周圍有人小聲宣布:“來了來了……”
所有人顧不上看熱鬧,坐着的也急忙起身站直,宋遠飛回頭,只見諸位高層簇擁着新老板,從門口大步走了進來。
新老板個子極高,穿着高定西裝,身材比例完美得如T臺模特。他的出現引起了不小的騷動,可他俊美的五官過于冷峻,連白皙的皮膚都像透着寒光,讓人無端從心底升出冷意,騷動只維持了不到一刻。
寂靜之下,宋遠飛心跳加速,隆隆地撞擊耳膜,讓他一時忘了呼吸。
——“任航,我們分手吧。”
——“什麽?”
——“我不喜歡你了。”
——“宋遠飛,你敢再說一遍?”
回憶呼嘯而來,那年七月,當任航錯愕又帶着厲色反問時,宋遠飛腿一軟,差點給任航跪下。
任航剛拿到入學通知書,來跟他商量以後。
就在不久之前,任航跟家裏出櫃,用近乎決裂的方式,宣告跟他在一起。
宋遠飛曾不可一世地承諾:“沒事,天塌下來,哥給你頂着。”
言猶在耳,他的天先塌了。
任航的問題沒有等來答案,卻等來了任家一串保镖車。
保镖車把他們圈在中間,從第一輛邁巴赫上下來一個人,那是任航的母親,出了名的控制狂。
她沒看自己兒子,徑直走到宋遠飛面前,居高臨下地遞給宋遠飛一張支票:“一百萬,兩清了。”
任航的臉色頓時變了。
宋遠飛接過那燙手的支票,疊好放進衣兜,擺出誠心誠意的笑臉:“謝謝阿姨。”
宋家破産,債臺高築,任家也是債主之一。任航的母親答應宋遠飛,只要他跟任航分手,債務一筆勾銷,還額外給他一百萬。
一百萬,以前的宋遠飛連看都不屑看,而現在,父親失蹤,母親病倒,每一分錢,都在等着救命。
當然,他也得聽任航母親的話,當着任航的面,收下這錢。
“宋遠飛!”任航一聲怒吼,就想拽宋遠飛。
可他剛擡起胳膊,保镖一擁而上,身高一米八的任大少爺,劇烈反抗卻掙紮無果,當街被捂住嘴,摁着四肢,拖進車裏。
場面太過慘烈,宋遠飛只記得任航雙目猩紅,仿佛想要了誰的命。
“回去聽阿姨的話。”
宋遠飛嬉皮笑臉,迎着任航的視線,把任航的恨意釘死。
他本來也是要跟任航分手的,他知道任航不會嫌棄他變窮,甚至願意跟他從零開始,一起承擔債務。
問題是,他不願意。
他寧可承受外人的侮辱,也沒法接受任航的同情。
任航的母親旗開得勝,上了車,帶着任航和一衆保镖離開。
盛夏日光如流火,宋遠飛站在原地,心口破了個大洞,讓他如墜冰窟。
“飛哥,你傻啦?”
公司同事的戲言,把宋遠飛拉回現實。
任航仿佛沒看見他,腳步不停地與他擦肩而過,然後跟高層們消失在會議室。
宋遠飛如夢初醒,勉強笑了笑:“可不是嘛,新老板真帥。”
“對呀對呀!!”
“啊啊我的少女心!”
“算了吧!剛才任總在的時候你們大氣都不敢喘!”
宋遠飛聽着同事們的議論,所有無能為力的痛苦和悲傷,化成無形的鋒刃,穿越十年光陰,精準地紮在他心上。
原來已經十年了。
時光彈指一揮,滄海沒有變桑田,舊人卻重現在眼前。
“飛哥!”
會議室的門打開,行政同事出來:“會議你也要參加。”
宋遠飛這才想起自己來公司幹嘛,急忙走向會議室。
所有人都已落座,宋遠飛沒敢看任航,默默地坐到了長桌末尾,聽到喬治小聲吐槽他:“架子倒不小,還讓任總等着他。”
會議的主要內容,無非是各部門彙報工作和目前的進展,這些事私下也能完成,而且更高效,任航卻非得折騰他們開會。
但是大家敢怒不敢言,老老實實地在會上依次發言。
過了好半天,宋遠飛才鼓起勇氣,偷瞄坐首的任航。
任航靠在椅子上,一只手放在桌面,随着衆人的彙報聲,指尖一下一下敲擊着。他表情寡淡,視線垂落,沒人知道他是不滿意,還是根本沒在聽。
沒有我,他過得挺好。
宋遠飛沒來由地心酸。
君心難測,氣氛壓抑,終于,最後一個管理層發言完畢,任航坐直,擡眸。
宋遠飛趕緊收回視線,低頭。
“說個人事變動。”
任航開了口。
宋遠飛的印象裏,任航的嗓音,清澈,幹淨,像山峰上淩冽的白雪。
而現在,“白雪”變得冷漠而低沉,每個字都在往外掉冰渣。
宋遠飛不着痕跡地直了直腰,想聽任航要說些什麽。
只聽任航道:“劉大偉散會後收拾東西,去人事部辦離職。”
喬治很久沒有聽人叫過他本名,仿佛當衆挨了個大巴掌,扇得他又怒又急。
可他不敢在任航面前造次,硬擠出一個扭曲的笑:“任總,我……”
他想說是不是有什麽誤會,全公司的經紀人裏,他的業績最強,原本是要升職總監的。
然而任航揮揮手,無視道:“散會。”
衆人面面相觑,沒人輕易開口求情,紛紛起身離座。
喬治還是不能相信自己被開除,疾步走向任航:“任總,我可以解釋!我……”
他的話再次被中斷,任航的助理擋在他和任航中間,聲如洪鐘道:“抱歉,請你離開。”
喬治又被打了臉,怨毒在眼中閃過,他咬咬牙,憤恨地往門口走。
宋遠飛不懂任航唱得哪出戲,他還像來時一樣,盡力降低存在感,低着頭,跟在人群後,企圖安靜消失。
沒想到他前腳踩到邁出門口,剛才的助理便攔住他:“宋先生,任總想單獨跟您聊聊。”
宋遠飛咯噔一下,吊起的心髒猛地抖了抖。
他的耳朵像帶了自動過濾功能,只聽到了助理話裏的關鍵字:任總、想、您。
任航想他。
宋遠飛也知荒謬,可他還是縮回腳。
助理出去,并妥帖地關了門。
會議室靜悄悄的,想到任航就在離他不遠的身後,宋遠飛努力平複着心跳,抹了一把臉。
他心虛。
當年他太年輕,不願拖累任航,也沒辦法面對身份的巨大落差,所以選擇那樣決絕的方式分手,只圖一刀斬斷任航的念想,讓任航對他死心。
可是時過境遷,随着心智的成熟,他越發覺得對不起任航。
是他先喜歡的任航,是他死纏爛打把任航追到手,是他一點點打開任航的內心,讓任航接受他、信任他、依賴他,結果他利用任航最痛恨的母子關系,為兩人劃清界限。
轉過身,宋遠飛裝出若無其事:“好久不見。”
話音未落,他才發現任航不知不覺,已經站在自己面前。
咚咚咚咚咚!
宋遠飛的脈搏玩起了擊鼓傳花,任航竟然長得比他高了,面對面帶給他巨大的壓迫感。
而他正欲看清任航的表情,任航卻突然傾身,吻住了他!
宋遠飛:“!”
陌生的氣息沖入鼻腔,冷冽的寒意透骨而來。宋遠飛後腦被卡住,張嘴想說話,卻只是讓出了唇舌。
下一秒,宋遠飛悶哼一聲:
“嗯!”
任航尖利的虎牙刺破他的舌尖,血腥味在熱吻中彌漫。
宋遠飛身高一米八三,為了工作練出一身腱子肉,幾乎沒人敢跟動粗。
只有任航。
宋遠飛忘了掙紮,任由任航咬了他好幾下,等到任航放開他,他整個舌頭都疼。
“好久不見。”
任航這才出了聲。
宋遠飛揉着下巴,擡眸看向任航。只見任航冷笑一聲,刻薄道:“你變得,索然無味。”
任航的眼中有譏諷,有輕蔑,有嘲弄,有漠然。
唯獨沒有懷念。
宋遠飛高懸的心髒,當啷落了地。
任航這是來找他報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