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乍然被吻了, 寧晞慢吞吞點了頭,“嗯。”
她在情.事上的經驗少得可憐,僅有的那一場還是眼前人贈予, 向來傲慢的寧大小姐大多時候都習慣了主動出擊, 她極少體會被動的感覺,也還是眼前人給的。
指縫浸着汗, 她紅唇盡量抿得平而直, 看起來很是冷酷,于冷酷裏又多出幾分不近人情。實在不像是哄着姑娘風花雪月的,更像讨債的。
旁人怕寧晞, 漪蘭卻是不怕的。若怕的話,她哪會做出獻身引誘之事?
她不怕寧晞, 深知此刻的寧大小姐就是只靜默的紙老虎,一戳就破, 禁不起逗弄。無聲笑了起來,手指點在她唇, 委屈道:“還沒怎樣呢,你這是給我使臉色看?”
溫溫弱弱,态度也直白。寧晞心尖一顫,莫名地被擊中, 微張着口, 聲音沒能從喉嚨傳出, 女子的指腹擦過她的唇,輕輕一點, 往下一按,像極了撩撥。
她急忙握住那截自衣袖滑出的皓腕,“沒有, 我沒有給你使臉色。”
有愧于人,底氣盡失,哪敢給人臉色看呢。
她從小到大哄過的人頂多一個蘇姓青梅,只要願意放下身段和滿身驕傲,真心實意認錯哄人,便是在氣頭上,蘇玙都不會和她計較。
比起蘇玙來,漪蘭姑娘性子溫柔,更能聽得進人言,她只哄了一句,那人便笑意吟吟,寧晞這才發現,這姑娘笑起來真暖,真教人省心。
她二人有着世間最親密的肌膚之親,只是握了握手腕,漪蘭擡眸看她,眸中大可央她放手之意,意識到舉止有失禮數,寧晞讪讪一笑,“冒犯了。”
“這是哪來的話?”漪蘭存心繞到她身後,雙臂環着她脖頸,感受到她脊背的僵硬,漪蘭姑娘貼着她耳畔莞爾,“怎樣都不會是冒犯。阿晞,我能喊你阿晞嗎?”
身後溫軟的觸感貼過來,帶着記憶深處曾深切嗅過的芬芳,寧晞腦子亂得很,腰杆挺得筆直,“當然、當然可以。”
“緊張什麽?”
寧晞清了清喉嚨,知道身後這人已經自覺進入談情說愛的狀态,她覺得好笑,又覺得有點可愛。被這麽可愛的姑娘逗弄,感覺似乎……還不錯?
需知道即便青梅的那些年,阿玙也從沒這樣待她。漪蘭姑娘有恃無恐,料定了自己不是不負責任的人。
如此認知換了其他人或許還會苦惱,換成寧晞,寧晞多傲氣的人,從她認定漪蘭姑娘是她女人的那刻起,這人就注定和所有人都不同。
娶妻,能娶個打心眼裏喜歡的疼愛的,這是好事。若能借此機會培養出感情,寧晞沒有理由不配合。
“喜歡我這樣抱你嗎?”漪蘭身高與她相近,吐出的氣息缭繞在耳尖,再肆意的事都做過了,寧晞心裏很難生出反感,甚而還有說不出的刺激快感。隐隐約約,心跳得比往常快了半分。
脊背有意識的慢慢放輕松,寧晞回道:“喜歡。”
漪蘭滿意她的回答,心想這人也并非嬌蠻不講道理,起碼曉得讓着她。
寧晞身形不動地站在那,輕聲道:“明日是休沐的最後一天,我陪陪你,你有時間嗎?”
“有時間。”漪蘭将頭搭在她肩膀,“不過你得親口和少主說,少主允了,我才能跟你出去。”
她故意說得可憐兮兮,寧晞聽得不免皺眉,“是在這裏過得不好嗎?”
見她上鈎,漪蘭掌握着分寸同她撒嬌,既不會使她厭煩,又能恰到好處的示弱,“再怎麽說我還是霍家的人,家主将我給了少主,身為侍從,理應侍候在她左右,我縱使想你也不能時時見你,只盼着你言而有信莫要忘記我,時常來蘇府尋我才是。”
“不會忘記你。”
“你說的,我可都信了?”
寧晞試探着捏了捏她指尖,漪蘭姑娘放任她的所作所為,她暗暗松了口氣,輕輕柔柔地把玩她指節,“你如果願意,我明天就接你出府。你家少主那裏,由我去說。”
“這可不行。”
“怎麽不行?”
漪蘭笑她心急,“總之就是不行。還不到時候。”
她得時時被這人惦記着。
“聽你的。”寧晞歪頭看她,沒防備臉頰被重重親了口。
“你要親回來嗎?”漪蘭眼睛噙笑,寧晞看得怔神,鬼使神差地又念起那晚被玄陰草所控的女子在她身.下含淚讨歡的畫面,她定力一向很好,也無法避免被美色沖昏頭腦,迷失心智。
“你在……想什麽壞事?”
“什麽?”寧晞握着她略有薄繭的雙手,她當然知道女子名節的重要,否則也不會認下這筆情債。話壓在喉嚨不吐不快,她更不是拖泥帶水的性子,附耳道:“那晚……你後悔嗎?”
“不後悔。”漪蘭專注地凝望她,“你這人,我挺喜歡的。”
以她的步步為營,小心算計,說是喜歡倒真是含蓄了。
寧晞眉眼暈出喜色,“走罷。”
“去哪兒?”
“去見你家少主,不用等到明日了,我現在就帶你出去散心。”
……
足足有半盞茶時間,阿芝愣在原地目瞪口呆,想得頭疼了都想不出阿姐和寧姑娘是怎麽看對眼的,怎麽就不管不顧地跟着人出門了呢?
她自個想不明白,扭過身來眼神詢問地看向自家少主。
薛靈渺飲了口香茶,眉梢浮動,唇角勾出一抹笑意,“就是她呀。”
這話說得沒頭沒尾,卻着實戳中了阿芝心頭不敢承認的那一點,怎麽叫做就是她呢?她臉色時紅時白,拳頭握緊,用了畢身的冷靜克制才沒沖出去當着寧晞的面拔刀。
“是她占了阿姐身子!”
阿芝顧自磨牙,驚訝、憤怒、震驚,還有絲絲縷縷的不可思議。
嫁了人的姑娘提到這事,心裏偷偷羞了一陣,若非事實擺在眼前,她也沒想到,寧晞會栽在漪蘭身上。薛靈渺容色自然,不由得感嘆世間每人緣法不同,失之東隅收之桑榆,寧晞也并非一無所得。她止不住想起蘇玙,漸漸地開始走神。
阿芝還想和她念叨兩句,眼下看少主神思恍惚的勁頭,更覺受了刺激。
好嘛!你們都有喜歡的人,就她一個孤家寡人!
她做的是貼身侍婢的差事,然少主在這事上極為講究,凡事親力親為,更有蘇玙心甘情願守在身邊殷勤地勞心勞力,說是貼身侍婢,日常也就幹的端茶遞水的活計,再輕省不過。
不好打擾少主,她打碎了牙往肚子裏咽,一腔凄涼無處可訴。
思了一時半刻,薛靈渺從容不迫地斂衣振袖,起身,含笑道:“阿芝,你要不要我為你算一算姻緣所在?”
阿芝眨眨眼,害羞地呼吸都跟着放輕,“這也能算嗎?”
她知道少主今非昔比得了大機緣,便是離莊前家主也切切囑咐過,要好生伺候着,好生惜福。
“可以一試。”燃香雷動,解開天道封禁時少女得了娘親留下的半份傳承,容誘真身乃上界一界之主,地位尊崇,哪怕半份傳承,涵蓋領域亦極廣,她得傳承日短,全憑悟性領會,算一算凡人姻緣,或許,真的能成?
她抿了抿唇,“你過來。”
阿芝按捺着激動,一邊擔心自己的命中姻緣,一邊期待想及早見到那人,她上前兩步,一根玉白的手指點在眉心。
薛靈渺眸子輕阖,靈海掀起陣陣波瀾,抽絲剝繭,追本溯源,意識沿着一道紅線一瞬飄遠。紅線盡頭,是……一座樓?
“少主,怎、怎麽樣?”阿芝忍不住搓搓手,想問她的姻緣是男是女,話到嘴邊起了難得的小羞澀,眼睛亮晶晶的,生怕對面的人不曉得她熱烈的期待。
窺人姻緣之事薛靈渺到底是年輕,也不知在那前世“追本溯源”裏她看到了什麽,耳垂染了紅,像甜美可口的小櫻桃。
“少主?”
“那人前世是男子。”
“哇!前世都能說得清楚明白嗎?”阿芝手心搓得起了一團熱。
傻乎乎的模樣哪有靈渺在靈海窺到的妖嬈妩媚?笙歌燕舞,青樓暖帳度春宵,一幅幅畫卷閃過,她錯開步子,背對着“嗯”了聲,末了臉色古怪,“看不出來,你還挺會玩的。”
阿芝一頭霧水,只能撿着能聽懂的說,“也就是說,我命裏的姻緣,是名女子?我該怎麽才能遇見她?”
薛靈渺眼裏騰起戲谑之意,“你附耳過來。”
……
春日僅,午後陽光還算暖和。蘇府大門內走出一名衣衫褴褛的女乞丐。
門子驚得眼珠子快要掉下來,若非曉得阿芝姑娘是主母最疼愛的侍婢,見了這副可憐兮兮的情景,保不齊要懷疑阿芝姑娘失寵了!
阿芝渾身髒兮兮的像是在土裏滾了幾回,手裏捧着破碗腳下踩着草鞋,冷風一吹,她哆哆嗦嗦地打着寒顫。
門子看她的眼神透着複雜,震驚過後,愣是憋着笑,“您這是鬧哪出呢?”
“咳咳,不可說。”
她也說不清這是怎麽回事。但少主的話她沒有不信的道理。再者說,若沿街乞讨真能讨個前世注定的媳婦回來,吃苦受凍算得了什麽?她已經受夠了被虐的滋味了!
一想到改日她也能領着媳婦當着阿姐的面狠狠秀一秀恩愛,阿芝美滋滋地呲着牙。
“我走了,晚上記得給我留門。”
“……”
髒兮兮的女乞丐往人來人往的街邊一站,手裏捧着破碗,誰還敢相信這是蘇夫人身側最受寵的貼身侍婢?
李寺當面不識,從袖口摸出幾枚銅板丢進破碗,也是被這人可憐的姿态驚了一驚——皇城根下,京畿重地,還有這麽凄慘的乞丐?
他匆匆瞥了眼,沒多留意,看他走得潇灑,阿芝暗忖,看來她的僞裝也太成功了!
足足一個時辰,破碗裏堆着銅板。她看了一眼不禁感慨盛京百姓心善,少主說了,她的姻緣是從遠道而來,想提早相見,這法子最快了。
若有人瞧她可憐給她一錠銀子,解下大氅披到她身,她假意腿軟,一不留神跌倒,被牢牢抱住。其間差一環,哪怕那人沒能及時抱穩她,使她結結實實栽倒在地,都不是她要找的前世好情郎。
阿芝盯着破碗,盯着裏面小半碗銅板,莫說一錠銀子了,一粒碎銀子都沒有。
她凍得瑟瑟發抖,好在有功夫傍身傷不到根本,人閑了,便忍不住瞎琢磨。
若少主所言為真,她這麽狼狽凄慘,她的情郎又是給銀子又是送大氅,最後還不嫌髒污地抱她入懷……這心也太好了罷!
就沖這個,莫說乞讨三兩天,十天半月她都忍得!
她在這守着牆根待情郎,蘇府,薛靈渺輕揉眉心,因了陰差陽錯無意窺見的一幕,打定主意再不肯操心旁人姻緣,誰曉得下次看到的又是什麽不可言說的畫面?
她深覺自己修行不到家,否則掐指一算,也能省去不少尴尬。親眼“撞破”有情人交纏,她起碼半月之內都見不得阿芝那姑娘了。
默念清心咒,轉瞬,少女眼底清明澄淨。
蘇玙趕在黃昏前回府,碰巧薛靈渺剛從萬千道法裏回過神,門被推開,享受婚假的某人一身錦衣,身形高挑,長腿細腰,走動間衣帶飄飛。
她看得僅餘下悸動歡喜,雙臂張開,欲要她抱。
蘇玙眼睛彎彎,大步上前将她從床榻抱下來,舍不得放下,手托着柔軟嬌嫩的臀瓣,四目相對,情意綿綿,“在家都做了什麽?想我沒有?”
雙腿纏于她腰間,薛靈渺掌心撐在她兩側肩膀,自上而下地用眸光描摹她眉眼,很是乖巧,“讀書,彈琴,你剛走寧晞便來了,甜言蜜語哄走了漪蘭的心。我與阿芝算了算姻緣……”
說到這她莫名心虛的眼神游離,“相信用不了幾天,阿芝就能遇見她前世的情郎。然後,想了你許久,方進內室修道。”
她撒着嬌輕咬蘇玙下唇,“道法晦澀,好難。”
蘇玙抱着她走了幾步,笑着往圓凳坐下,“為何要心虛?有事瞞我?”
她手開始不規矩。
“也不是什麽大事……”免得心上人多想,她紅着臉與她咬耳朵,将在前世溯鏡裏窺見的情.事一一說盡,還沒忘調侃阿芝前世與今生截然不同的性情。
心尖上的人背着自己偷看別人家卿卿我我,哪怕是無意“撞見”,蘇玙也怪為吃醋。壓着醋勁,她哼了聲,指間微微用力,靈渺咬着唇伏在她身,眸子水潤多情,“真不是故意的嘛。”
“你還想要故意?”
薛靈渺埋在她頸側淺聲輕吟,“誰稀罕看那些?你不是不知道,我最喜歡你了……”
蘇玙喉嚨動了動,不忍心再欺負下去,免得心裏的火竄出來,掌心上移撫弄她脊背,轉而說起正事。
“我與習香師姐一番交談,你猜她怎麽說的?”
“怎麽?”
“她說不求一世姻緣,但願有幸相守,哪怕師父膩了她,趕她出莊,她在莊子附近搭座草廬,做鄰居也好。反正天地之大,她看都看厭了,不如看自己喜歡的。”
回想阮禮說這番話時的神情,蘇玙輕聲道:“無心栽柳柳成蔭,有時候不求,就是求。”
霍曲儀那樣的性子、經歷,三十年來見過多少風雲人物都不曾移心,豈是一個深情就能打動的?恐怕有人稍越雷池一步,等來的可能就是無情的拒絕與逃避。
她笑,“我覺得咱們是白操心了,習香師姐很聰明。尤其在撬動人心上。你看,師父現在還留她在山莊呢。”
最是潤物細無聲讓人沒有防備。阮禮要在霍曲儀心上撒一顆情種,生根發芽,要用漫長的時光和堅忍催熟。
“倒是阿晞……”蘇玙調笑道:“她怎麽就把人哄走了?”
薛靈渺美目注視她,“你說呢?”
她腦子不知比阿芝姑娘好使多少,一念便通達,“哦~原來那姑娘是漪蘭啊。這招勾心計,用得妙啊。”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在2020-11-09 20:17:09~2020-11-10 11:38:51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木子 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wwt)酸檸檬的我 5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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