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他是我哥哥
? 谷外百號人霎時間湧入谷中,管事聽動靜在場的衆人也明白怎麽一回事了,各個霎時變色。燕子跳到楚長柯那邊和他一起,總算暫時制住了那個女人,而在下一刻忽聞齊岳大喝一聲:“就是現在,都退開!”
人群忽然變得四分五裂,就像排列有序練習過一般,有條不紊地分散開來,向四面八方湧開,然後分別列步在山谷的四周,這樣一來,空曠的谷中只剩下菜頭一幹人以及齊岳布下的整個天羅地網的劍陣。
“原來他們早就有準備,早就準備了的……”小刀囔囔自語。
菜頭見了這仗勢當即明白過來,哈哈大笑起來:“說什麽正人君子,适才還能一臉義正言辭地指正我,也不過如此,不敢堂堂正正的來,原來今日不過是請君入甕!”
小刀臉都白了,立馬吹起哨聲止住了外面要進來的人馬,外邊近在耳邊的動靜果然見減弱了下去,想是人帶着馬都在前方停下了。而與此同時,衆人身後半包圍的山谷上方,突然不知怎麽多了許多黑色的人影,他們黑衣黑頭巾,只露出一雙眼來,手中拿的都是一把把箭弩,對準着四周的人,似乎就在等一聲令下百箭齊發。
下方的人不是沒有注意到上方的危險,而此刻怎麽說他們與山谷上頭的距離還有幾十丈,沒有一個人能跳的上去,若是尋常弓箭還好說,可對方若用的是箭弩……
“全部站到中間去!”小刀跳上一塊石頭,神色忽然變得凜冽而不容侵犯,“放箭!”
霎時間,上頭的人開始動手,箭雨頃刻而下,而谷中四周站着的人即使用劍,用刀去格,卻始終格擋得有限,不多時就有幾人重傷,而更多人在驚慌失措下則是一股腦向劍陣中湧去。
這是小刀早就安排好了的。本身只是為了以防萬一,想來武林之中不會有如此大的仗勢,但若真的有,比如齊岳面前這個劍陣,需無旁人幹涉才可以,所以八方武林的人他必須散開,才能不影響到他,而此刻小刀将那些人攆回陣中去,不說有什麽危害,實則是拖沓延誤住他,讓他暫時無法對菜頭不利,否則都是傷人傷己,此刻又是一聲哨聲,外面的動靜又大了起來。
快了,就快了。他對自己說,眼睛卻死死盯着菜頭,而菜頭現在仿佛被什麽東西魇住了一樣,竟也是神色凜然,一動不動。
“小刀!”箭雨還沒有斷,只要這些人沒有全部到陣中去,只要谷外自己的人還沒有到,小刀就不會停止。但楚長柯看着越來越多的人中間,當即重傷,甚至斃命,幾乎不可思議地看着小刀,“停下來,小刀!”
他一邊說着,一邊又抵擋住手下陸夫人忽然瘋了一樣的攻勢。而燕子也訝然地往旁邊跳了一步,擡起刀格招:“突然間發什麽瘋?”
陸夫人當然不搭,三人一邊糾纏到一起,一邊還要時刻擋着槍林劍雨,不知不覺就打到了陣中央去。
楚長柯忽然撤開身子,定定地轉身看着小刀。
而小刀也正在看他,兩人目光相接,忽然間狂風大作,小刀的黑發如墨飛起,于是楚長柯看到了他眼中的堅定,不動搖,以及不容置疑。
“這他媽都是人命啊……”他聽到自己顫抖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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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怎麽的,隔着擁擠混亂的人群,小刀竟聽到了,他的嘴唇顫抖,遠看上去沒有他眼神那般堅定:“我的哥哥也是命,我也是,為什麽你們就不肯放過我們呢?”
他說,你們。還有,我們。
楚長柯閉上眼,知道目前對于兩個人來說,立場已成定局,徹底地站在對立面上了。
菜頭那裏大喊了一聲“小刀小心”,随即他身邊的一名死士就沖過來為小刀格開了他身後刺來的一劍。小刀若有所感,看着越來越多的影衛出現在他身邊,為他抵擋不知什麽時候四下裏出的冷槍冷箭,不由得臉上顯出了譏諷的笑:“正道人士,果然不過如此。還同大家說什麽道義真相,向來如此,說到底,不過是拼個你死我活,弱肉強食,勝者為王。既然如此,人不同我善,我又同人有什麽仁心可講呢?”
眼見着小刀的人就要闖進山谷,齊岳忽然奇怪地笑了一下,然後周身氣焰倍增,劍氣凜然,劍陣中霎時間升起層層白霧,光芒越來越大,而菜頭身上早已濕了一片,從剛才開始身體就仿佛有千斤重,但凡動了一下也會覺得氣血上湧,身體就像不是自己的一般。
小刀最先察覺到齊岳的不對勁:“他想幹什麽?”
百人一齊融入山谷,就在那一刻,劍陣中的光符忽然轉動起來,齊岳低聲念口訣,月年越快,随之變快的是劍陣中的光符,而後山谷的地動山搖更加令人惶恐,就仿佛是真的地震一般,偏偏站在劍陣中的六人卻不動如山,閉着眼皺着眉頭,一手持劍,一手比着各自的手勢打在胸前。
山壁晃動得越來越厲害,緊接着沒有人再能夠站穩,紛紛倒在地上,連小刀和楚長柯都是盡力抓住了身邊最牢靠的石塊,棱角,才能保證自己不會往山谷的另一邊撞去。更別提剛才闖入山谷中小刀的人馬,正是驗證了人仰馬翻這句話,而山谷上方的人也紛紛退開,有的退避不急的則直接掉下山谷,當即血流滿面,當場斃命。
人群中一陣轟動,慘叫,因為大地開始開裂。
小刀忽然就明白了是怎麽一回事。
齊岳閣主,寧可錯殺一萬,不可放過一個。他如今為了殺掉菜頭,除掉聽風樓,已經顧不得那麽多人還在劍陣之中,只想玉石俱焚。
聽風樓是昆侖劍閣的一個污點。只要聽風樓在,昆侖劍閣就一日不得安寧。
那麽多條人命,那麽多門派的仇恨,根本不是他一個門派所能承擔的來的。所以,他要将所有的罪責推在楚氏夫婦身上,這還不夠,要将罪責推在聽風樓上,然後一舉消滅,讓聽風樓從此再也不存在于世間。
可是那不僅僅是楚長柯父母的心血,也是小刀和菜頭的心血。
楚長柯的父母,七年來的心血,七年來的忠誠和任勞任怨,只換來一句叛門弟子,然後關在劍冢中阖然長逝,連他們的孩子,楚長柯也逃不過這樣的命運。
小刀忽然笑了,他覺得這人世間實在好笑,黑黑白白,總分不清楚,沒有什麽是公平的。在一陣陣地動山搖之中,他搖搖晃晃從地上四肢并用地往菜頭那裏爬,他不怕那裏有刀光劍影,也不怕那裏的劍陣,他只知道這世上會愛他,疼他,從來不會放棄他,背離他的,只有哥哥一個。
忽然間,有什麽東西鮮血淋漓地澆在他脊背上,帶着濃重的血腥味。
小刀擡頭去看,楚長柯不知什麽時候已經到了他身邊,手中的刀貫穿了一人的身體,那人似乎正想捉着匕首往小刀的後背刺去。
此時的楚長柯,兜頭兜臉的血,早就看不出往日英俊的面貌,眉宇間宛若羅剎。
他惡狠狠地摸了一把臉,幾乎惱怒地看着小刀:“你不要命了,瘋了!”
小刀木然地轉過臉,在一片地動山搖之間繼續往菜頭那裏趴,而楚長柯不知是故意還是真的沒站穩,一個趔趄跌到了小刀身上,随即緊緊地按住他:“別過去,危險,聽話!”
他的神色忽然變了,不再是剛才的凜然,也不再是淡然的勝券在握,更不是鄙夷譏诮,此刻瘋狂地掙紮起來:“你放開了,他是我哥哥!”
菜頭似乎聽到了小刀這邊的動靜,轉頭一看,大吃一驚,忙喝道:“小刀,回去!”
“聽到沒有,別給他添亂!”楚長柯道。
小刀哭笑不得:“你究竟是站在哪一邊的?有時候,我真的不明白你。”
“我也不明白我自己。”楚長柯說着,帶着渾身的血氣,虛弱似地趴下來一些,吻了吻小刀的發頂,“我只是不能讓你死……只是不能。”
“我不會死的。”小刀說,“可是我哥哥死了,我也活不了。”
“……”
小刀不知道楚長柯為什麽沉默,只覺得身上的身體越來越重了,然後聽到楚長柯隐隐約約小聲道:“原來不僅菜頭是個戀弟的,你也是個戀兄的。”
楚長柯說不上自己犯什麽魔怔,在這種時候,這種關頭,竟吃起了菜頭的醋,覺得實在是不應該,但心裏卻依舊有難言的滋味。剛才站在谷邊,那些箭弩放箭時,小刀連往自己那裏看一眼都沒有的。他不知道到了自己生死的關頭,小刀會不會也這樣即便狼狽也來到自己的身邊呢?
劍陣越來越大,擴出層層的光暈,随即劍氣越來越強,在空中甚至能看到它們穿梭滑動的軌跡,小道道光斑一樣的劍在空中四處漂浮,但始終困囿在劍陣之中,似乎在找一個突破口。
“哥,小心!”
大地忽然裂開口子,而小刀這時候不知哪裏來的力氣,忽然一把推開了楚長柯,不顧一切地往菜頭那裏跑去。
菜頭覺得自己的身體仿佛被控制住了,而此刻依舊是千斤重,根本無法控制。
他看到大地開裂,像張開了一張血盆大口,也看到百十人慘叫着跌下那道裂痕。
他知道自己最終也會到那裏去,被吞噬,随即身體一個重心不穩,就往後倒去,在緊要關頭,有人緊緊抓住了他的手。
那是他熟悉的那雙手,他熟悉的聲音,幾乎拼命地要将他拉上去,但是菜頭依舊一點力氣都沒有,他覺得自己渾身的氣力都仿佛被抽光了。他本來就不是什麽正派的習武之人。他是一個刺客,即使身法再好,再敏捷,也只不過是一個刺客。他沒有氣功,沒有內力,他什麽都沒有,但即使如此,他還是憑一己之力,在這個位置上把他的弟弟保護的很好。
他很想能繼續這樣保護小刀。
但是連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夠。
他覺得眼前的黑暗仿佛能吞噬一切,瞬間扭曲翻湧而來,緊接着沉入越來越深的黑暗。
而小刀,即使他再怎麽拼命抓住菜頭,也已經沒有可能了。因為一道劍氣忽然穿過了他的身體,他驀然長大雙眼,直直地看着前方,然後跟着菜頭一起掉入了深淵。
很沉重的下墜感。
然後,他也感到有人抓住了自己。
在絕望和深淵的邊緣,有人用力而不顧一切地抓住了他的手。溫暖,粗糙,寬大,與這冰天雪地的一切都格格不入。
小刀忍住身體裏翻湧的氣血和疼痛的感覺,擡頭看去,只見楚長柯一臉猙獰地拉着他的手,仿佛在使天大的力氣,才讓他不得以掉下去。
“上來……上來!”他狠狠地吼着。
小刀突然就哭了:“他是我哥哥,我要去救他的。”
“你上來,我去救他,我找他,好不好?”
小刀一邊哭着一邊拼命地搖頭:“對不起,對不起……”
然後松開了楚長柯的手。
與此同時,楚長柯看到三四道光劍在空中穿梭打轉,在小刀下落的瞬間逐一穿透了他的身體。小刀瞪大着雙眼,眼淚不住地往外流,像是舍不得一樣看着楚長柯,那一眼中的情緒太多,可他甚至沒有時間辨認,小刀就徹底墜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