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龍炎的手指在桌子上輕輕敲了敲,發出悅耳的聲音:“哦?那殿下覺得陛下這人怎麽樣啊?”
“這豈是你我能說的?”李玄度對那位暴君有着深深的忌憚,他壓低了聲音,“妄議陛下,可是要殺頭的。”
“此處只有你我二人,只要我不說,你不說,又有誰會知道?”龍炎故意引他的話,“我保證不會往出說的,你會說出去嗎?”
李玄度道:“我當然不會說的。”
龍炎道:“那你便說說,你不說我怎麽知道?”
李玄度想了想:“你見過陛下嗎?”
“沒有,”龍炎說道,“我直接就被送進後宮了。”
“那你和他們都一樣,”李玄度又将聲音壓低了一些,微微俯身把腦袋往龍炎那裏湊,“我見過兩次,一次是帝後大婚時,第二次就在幾天前。但他戴着一個銀色面罩,我沒見到他長什麽樣子。”
“那是長得太醜了,所以戴着面罩不敢見人吧。”龍炎将桌上的茶杯拿起,輕輕喝了一口。
“不知道,但這話出了這房間你可不許再說,萬一傳到了陛下耳中怎麽辦。”李玄度不忘囑咐着。
龍炎答應着:“殿下說的我記得了。”
“嗯嗯,”李玄度繼續說道,“其實像陛下那樣的人,應該挺孤獨的吧。”
龍炎拿着茶杯的手一頓,又慢條斯理地把茶杯放在桌上:“陛下坐擁江山,享有至高無上的權力,掌握着所有生殺大權。想要什麽就有什麽,看誰不順眼就可以讓誰消失,怎麽會孤獨?”
“正是這樣陛下才孤獨啊,別人讨好他,懼怕他,為什麽?還不是因為他手中的權力?”李玄度又四處看看,這才敢放心說出來,“如果他只是個普通人,又有誰會這樣?”
龍炎冷哼:“你這話說得可真是大不敬。”
“是大不敬,可也是實話,”李玄度繼續說道,“你說這麽多人都讨好他,他們都是為了權,為了利,或者是為了其他的東西。卻沒有人真正是為了他這個人,真心實意地為他着想,你說他難道不孤獨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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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炎突然沉默不語。
李玄度趁機教導他,“我雖不知道你之前的人生是怎樣的,但我能猜到一定是很不如意吧。但那都過去了,你如今來到了後宮,和我們便是一家人。只有真心才能換得真心,你怎樣對別人,別人才會怎樣對你。”
“從來沒有人敢在我面前這麽說話,”龍炎面無表情,看不出他究竟在想什麽,“你是第一個。”
“那我很榮幸。”李玄度從椅子上站起,“你不是要吃包子嗎?我去給你做包子。”
“你對每一個都這樣嗎?”龍炎看着他的背影問。
“是啊,”李玄度不覺得什麽,“我方才說了,你想要別人怎樣對你,首先就要怎樣對別人。”
“我不喜歡你的眼裏還有別人,”龍炎也站起來,“你的眼裏只能有我。”
“你未免也太霸道了些,”李玄度轉過身,微微歪着頭,“抛開皇後這個身份不說,你我同是陛下的人,我若只有你,你把陛下置于何地?”
龍炎一步步靠近他:“方才我與你說,我是為了你才來的後宮。”
“你,你什麽意思?”李玄度一步步後退,剛才坐那說話時他還算是挺正常的,這麽一會兒就變樣了,頭疼。
“我看上你了啊,殿下。”說話時龍炎已來至近前,一把攬住李玄度的腰,帶到懷裏。
李玄度身體一僵,急急忙忙地要推開他。
龍炎這次倒是很痛快地放了手,李玄度警惕地往後退了幾步,整整衣衫,十分的怒氣沖沖。
“你竟敢如此的戲弄于我!”李玄度瞪圓了眼睛,“我,我……”
“殿下想怎樣啊?”
“我,我不給你做包子吃了!你自己愛吃什麽吃什麽去吧!”
說罷,李玄度急急忙忙推開了門,堪稱落荒而逃。
李玄度一口氣跑回了正陽宮裏,恰巧楊槐序迎面走來。
“殿下,何事如此匆忙?”
“沒什麽,只是走得有些着急了些。”
李玄度想要用袖子擦擦額頭上的汗,楊槐序卻掏出一個手絹給他擦額頭:“我來吧。”
李玄度長長地吐出了一口氣。
“殿下,你和攻侍君……”
“就是在皇城裏有過一面之緣,他在我攤前站了很久。我以為是誰家的小少爺落了難,便給了他一個包子吃。”李玄度說道,“後來我便走了。”
“他給我一種很不好的感覺,”楊槐序将手絹收起來,“我也說不好,就是感覺他很危險。”
李玄度心中暗想,你感覺對了。
李玄度安慰他:“別多想,你本來身體就不好,一定要放寬心,不可憂思過重。”
“我知道的殿下。”楊槐序将放在一旁的狐裘拿過來,“這件狐裘就送給殿下了,你穿着挺好看的。”
“這我可不能要,”李玄度連連推辭,“這太貴重了。”
“殿下,現在天氣雖是回暖,可也是冷的。你連件鬥篷都沒有,還總是出去,染上風寒了怎麽辦。”他一邊說着,一邊要把狐裘給李玄度披上。
李玄度連連後退:“我覺得還好,并不覺得冷,我真用不到,反倒是你體弱,更需要這個。”
“我還有別的,殿下怎麽與我如此生分?送一件衣服而已,以後你若是有什麽東西再給我便是了。”楊槐序說這話時又咳嗽了幾聲,“穿上吧。”
“你看看你又咳嗽了,”李玄度拍拍他的背幫他順氣,“暮商怎麽說?”
“暮商說季節變化,容易染上風寒,叫我靜養,盡量不要出屋,不要走動。”楊槐序手虛虛握成拳,咳嗽了幾聲。
“那你怎麽還跑出來了,不好好在房裏待着,”李玄度微微皺眉,“你的風寒剛剛好,若是再染上了怎麽辦。”
“在房裏只有我自己,有些悶,”楊槐序将狐裘披在李玄度身上,“所以就想出來走走。”
“那我先收下了,”李玄度道,“要是悶的話去找莺時吧,小桃子也在那,你們也能聊聊天。正好我要去他那裏看看,一道過去?”
楊槐序颔首:“好。”
到了柳莺時那裏,沈暮商正給他的腳換藥。
“莺時的傷怎麽樣了?還有多久能好?”
李玄度走過去看,離得沈暮商近了,沈暮商竟像碰到了什麽毒蛇猛獸,往旁邊躲了一下。
李玄度:“???”
“還行吧,已經不疼了。”柳莺時摸摸自己的腿,“這麽長沒走路,我都怕自己不會走了。”
“沒事的莺時哥哥,”烏蜩笑眯眯的,“等你腳好了我扶着你。”
“真乖,”柳莺時在烏蜩頭上撸了一把毛,擡頭看李玄度,“你來幹什麽?”
“來看看你。”李玄度故意往沈暮商那裏又靠了一下,發現他馬上又避開了。看來剛才不是巧合,而是他故意為之。怎麽回事?昨天不還好好的嗎?但現在人多也不方便問,等找個機會再說吧。
“我聽說後宮裏又來了位新人?”柳莺時問。
“嗯,今早剛來的,叫尤火火,是順州刺史的兒子。”李玄度說道。
柳莺時也是有些好奇:“我聽說長得不錯?”
李玄度道:“是挺好看的,等我找個機會把他帶來你看看。”
“我聽說他住進了韶華殿?”柳莺時說話的工夫翻了一頁賬本。
李玄度道:“他自己要求的,我想着正陽宮還有空餘的地方,便讓他住進來了。”
柳莺時擡頭看了他一眼,用鼻子哼了一聲:“你這裏還怪熱鬧的,住進這麽多的人。”
烏蜩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來:“這樣多熱鬧啊,人多才熱鬧呢。”
“對了莺時,我最近有多少東西了?”李玄度也在烏蜩頭上摸了一把,眼睛瞪得晶亮。
柳莺時把一個新做好的賬本給他:“自己看吧。”
“這麽多啊,”李玄度驚喜地眼睛都要從眼眶中出來了,又興奮地拿給楊槐序看,“你看看。”
楊槐序順着李玄度的手看了一眼:“真的很多。”
有的人送的是真金白銀,有的人送的是珠寶玉器、古玩字畫之類的。柳莺時便在那些珠寶玉器、古玩字畫的後面标注了大概值多少銀子。
“莺時,咱們如果給下人們發一年的月錢,能夠嗎?”李玄度問,那些人多年沒開過月錢,家裏等着用錢,也是挺可憐的。
“目前是夠的,”柳莺時翻看下他統計出來的總共欠了下人們多少月錢的賬本,“怎麽,你要給他們開月錢?按規矩,這應該都是用國庫的銀子發的。”
“咱們大慶……”李玄度拉了下長音,“挺窮的吧?”
柳莺時道:“能不窮嗎?前朝的那個皇上就是個貪圖享樂的,搜刮了不少民脂民膏,百姓苦不堪言。幸好太/祖皇帝揭竿起義,推翻了前朝,百姓這才有幾年好日子。可後來先帝,你們也都知道。都多少年了,百姓的日子可不好過。”
李玄度問:“可我聽說自從陛下登基後,不是有所改善嗎?”
“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柳莺時道,“哪有那麽快就能改善的。”
烏蜩歪着腦袋:“那這樣行不行,不是說後宮裏的人太多了嗎?也用不上那麽多人,不如咱們再放出一些吧,也好節省開支。”
“不行,”李玄度其實想過這個問題,自己給自己否了,“他們入宮多年,家裏什麽樣也不知道了。在宮裏還能有口飽飯吃,只怕出了宮連口飽飯都吃不上。”
柳莺時斜着眼睛看他:“可以啊,你想得還挺多的。”
“殿下言之有理,”楊槐序贊同道,“之前曾放過一批宮女回去,想必能放出去的也都放出去了,剩下的就是不想回去的。”
李玄度摸摸下巴:“那還是要問一下她們吧,若是有再想回家的就放出去。看來若想将他們的月錢補齊,還是得靠咱們自己想辦法。對了,咱們這裏的紡織和刺繡技術怎麽樣?”
“這個不太懂,”楊槐序皺皺眉,“殿下你是想……”
“我這幾天想了一個創收的辦法,”李玄度方才只打算過來看一眼就走的,但話說道這裏也挺激動,拉過一把椅子坐下來,“你們看啊,後宮這麽大,主子少下人多。難免會有人渾水摸魚不幹活,或者一天的活少。比如說有的空着的房間,根本不需要每天都打掃,天天都打掃的話,也沒什麽意義。不如讓他們将時間用在更有意義的事情上,咱們不如把他們召集起來,叫他們做些什麽東西,然後再拿出去賣,這不就有銀子了嗎?”
“好是好,可是要做什麽賣?原材料去哪弄?又怎麽運出宮去?”柳莺時問,“運出宮去又賣給誰。”
沈暮商道:“後宮裏的人不可與外面的人有接觸,若是被陛下知道了……”
“暮商說得對,”李玄度看向沈暮商,發現他又迅速低下了頭,“這也是令我所頭疼的地方,不過這個辦法暫時沒法實施,我還有一個辦法。咱們後宮不是有很多地方都空着嗎?咱們可以種種菜,養養雞鴨鵝,再養一些牛羊豬,自給自足,也省了不少錢。”
柳莺時一臉嫌棄:“種菜還可以,但養什麽活物還是算了吧,那後宮不得有味道啊?”
“我打算實地考察一番,若是離着遠,也不會有什麽味道的。”李玄度又問向別人,“你們說呢?”
烏蜩比較感興趣:“好啊好啊,那咱們後宮可就熱鬧多了。”
楊槐序自然不會反對李玄度的話:“殿下這個主意不錯。”
李玄度美滋滋的,又問沈暮商:“暮商你覺得呢?”
沈暮商低着頭嗯了一聲:“我沒意見。”
“那莺時,咱們先這樣,先給他們補發一年的月錢,算上利息。然後我今天去後宮裏轉轉,看看在哪裏種菜,養殖合适。”李玄度說幹就幹。
柳莺時擡眼看着他:“你是真蠢啊還是假蠢啊,沒有銅板我怎麽發月錢?”
“啊?”李玄度倒把這茬給忘了,“你說得對,我忘記這茬了。還得換銅板,得找一個可靠的,能出宮的人才行。”
“殿下,我倒是有一人選,應該可行,”楊槐序說道,“殷正乃是禁軍首領殷奉的胞弟,若是叫殷奉将這些東西拿出去換成銅板再拿回來。”
李玄度擰着眉頭想了一會兒:“不妥,東西太多了,太過惹眼,若是連累到他就不好了。”
柳莺時問:“那你說該怎麽辦?”
“我再想想,”李玄度道,“實在不行,我就去找陛下。陛下……雖然殘暴,但這等為大家都好的事他應該會同意的。”
烏蜩一縮脖子:“我覺得不到萬不得已還是不要去找陛下。”
“嗯,看看再說吧,那我就不打擾你們了,”李玄度看了沈暮商一樣,發現他低着頭,躲避的意思已經很明顯了,“槐序,你留下嗎?”
楊槐序道:“我與你一道吧。”
“我自己去便可,你身體虛,要多靜養,再說外面的天氣還不是很暖。”楊槐序最近總是咳嗽,雖然他說之前一到春季就好這樣,但也難免讓人擔心。
楊槐序還想再說什麽,被李玄度打斷:“聽話,嗯?”
烏蜩站起來:“殿下哥哥,我和你去吧,我也想出去透透風。”
李玄度又揉了把烏蜩的腦袋:“走吧。”
一出門恰好看見了龍炎,李玄度不自覺地後退兩步。
龍炎邁步上前:“你去哪了?”
“去,去看看莺時。”底氣不足,為什麽有一種被捉奸的感覺?
龍炎嗯了一聲。
“那個,正好你也來了,不如進去看看?”李玄度問,“宮裏的侍君,就差他一個你沒見到了。”
“他為什麽在你這裏?”龍炎邊往前走邊問。
李玄度老老實實地說道:“那日踢蹴鞠,他的腳受傷了,正好離着正陽宮近,便過來養傷。”
“呵,你這正陽宮可怪熱鬧的。楊槐序在你這兒養病,又有個在你這兒養腳傷的,”龍炎用下巴指指烏蜩,“他呢?他怎麽也在這兒?”
烏蜩下意識地往李玄度的身後躲:“我自己在宮中沒意思,殿下這裏人多熱鬧,我來找他玩兒的。”
李玄度又補充了一句:“小桃子每日就在莺時房裏看小話本,偶爾也幫他看看賬本。”
龍炎将視線收回,推開了那扇緊閉的房門,屋內三人齊齊往這邊看。
“火火說想來見見莺時,”李玄度幾步走向前去,向屋裏的幾人解釋着,又轉過頭對龍炎道,“那個就是莺時。”
龍炎嗯了一聲,随手拿起柳莺時整理好的賬本看了一眼。
“一顆白菜要一兩銀子,玉白菜嗎?”龍炎冷哼一聲,“這群狗東西,簡直是無法無天。”
烏蜩道:“是啊,所以殿下現在下定決心要整頓後宮呢。他剛才還多了好幾個法子,只是沒有陛下的恩準,有些難以實現。”
“你都想什麽法子了?”龍炎看向李玄度,眉毛突然擰成了一個疙瘩,“狐裘從哪來的?”
李玄度總覺得自己在龍炎面前氣場低了一些,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被龍炎這麽一問,好像被捉奸了似的。
“是槐序給我的。”
龍炎看着礙眼極了,幾步上前将李玄度的狐裘解下,扔給了楊槐序。
“尤火火,你這是什麽意思?”楊槐序身體弱,所以平時刻意控制自己的情緒,不讓自己的情緒有太大的波動,以免影響身體,但是今個是真動怒了。
李玄度怕龍炎突然朝楊槐序動手,楊槐序身嬌體弱可經不起他折騰。馬上擋住龍炎的視線:“槐序也是一番好意,他怕我冷着,送我件狐裘而已。”
“不許穿,你要是穿,我……”
“知道了知道了。”李玄度急急忙忙打斷了龍炎的話,他知道他後半段話要說什麽,他肯定是要說,“你要是穿,我就殺了他。”
烏蜩有些看不下去了:“憑什麽啊,那是槐序哥哥送給殿下哥哥的,又不是送給你的。再說了,殿下哥哥是皇後,為什麽要聽你的啊,你以為你是誰啊?”
“少多管閑事,”龍炎危險地眯眯眼睛,又看向李玄度,“我說的話你明白的。”
李玄度也有些不高興,他是怕不假,但是他未免也太嚣張跋扈、為非作歹了一些。論年齡,他比他大,論地位他比他高,他怎麽就把他吃得死死的?
“你跟我出來,我有話和你說。”李玄度說完特別霸氣地扭頭就走。
龍炎雙目又看了幾人一眼,最終還是跟他出去了。
李玄度走到一棵樹下,抱着肩膀:“火火,你實在是太過分了!”
龍炎不以為然:“我一向如此。”
“這裏是後宮,不是順州!”李玄度暴躁地走來走去,“你之前在家裏時什麽樣我不管,但是在這裏,你必須要安分守己,不可生事端。”
龍炎望着他,神色不明:“我要是說不呢?”
“你是在威脅我嗎?你盡管可以試試,”李玄度腦袋疼,從來沒有見過這種人,“我會讓你知道知道,這後宮究竟是誰說了算的。”
說完,李玄度擡腿便走。他覺得自己說這話時的表情特別霸氣,走路的姿勢也特別威風。只是剛走兩步,身體猛地向後傾,被龍炎一把按在了樹幹上。
“來人!來人啊!”
李玄度突然大喊起來,正陽宮裏的下人們緊急往這邊趕。
李玄度道:“你還不放開我?”
龍炎這才不情不願地将手放開。
“殿下——”多福最先跑在前面,“您怎麽了?”
李玄度整整衣襟:“無事,就是看看你們都在不在。對了,連生最近怎麽樣了?”
“勞您挂念了,連生近日大好,已經能下床走動了。”多福說道。
“好得這麽快,”李玄度的臉上也有一絲的驚喜,“快帶我去看看。”
多福往後看看龍炎:“那攻侍君?”
龍炎看着李玄度:“我也去。”
李玄度也不理他,邊走邊和多福說着話,多福道:“惠侍君的藥真是神了,吃了沒幾副人就好得差不多了。”
說話間,已經到了多福的房間。
連生正雙手拄拐在地上練習走路,瞧見李玄度進來,忙栽栽斜斜地跪倒在地:“奴婢給皇後殿下請安。”
“快起來。”
李玄度上前将他攙扶起來,他仔細打量着他,笑道:“确實是好了不少。”
連生道:“托殿下的福,奴婢已經大好了。”
“等你好了之後,便跟在本宮身邊侍奉吧。”李玄度道。
多福和連生都又驚又喜,又要磕頭謝恩,李玄度擺擺手:“你好生養着吧,本宮只過來看看,還有別的事情要做。”
說着,轉身出去了,多福跟在身邊伺候着。
“對了多福,宮裏人的住宿環境都怎麽樣啊?”李玄度今日才想到他一直忽略掉的問題,多福身為皇後的貼身太監,所以有自己的獨立住所,可那些更底層的下人們呢?
“住的都是那種大通鋪,”多福回道,“殿下要去看看嗎?”
“看看吧。”李玄度扭頭看了龍炎一眼,發現他還挺老實,也沒理他。
正陽宮的下人們全都住在最角落的一個小院子裏,院子不算特別小,但也不是很大,多福的房間也在這裏。
多福在前面帶路,給李玄度解釋着:“這就是下人房了。”
他又将房門推開,讓李玄度得以看得清楚。
房間裏是那種大通鋪,上下兩排的,左右兩列的,裏面的空隙很窄,想要兩個人并肩走着都費勁。
“這一個房間裏住了多少人?”李玄度仔仔細細打量了一番,居住環境實在過于惡劣。
“每個床鋪上住十二三人,”多福說道,“每間屋子一共住四十多人。”
李玄度又從房間裏退出來,站在院中環視着,院裏的房間并不少,大概有三十多間,如果每間房裏住四十人,也就占用兩三間房。
“這裏的房子都住了人了嗎?”李玄度問。
“并沒有,有很多房子是空着的,”多福說道,“之前後宮裏的人多,便擴建了很多房間,現在很多都空着了。”
“把那些空着的房間打開給我看看。”李玄度心裏已經有了主意。
房間都上了鎖,多福出去找鑰匙。
龍炎問:“你想幹什麽?”
“你剛才也看見了,他們的居住環境實在是太過惡劣了,那麽小的一間屋子,住那麽多的人。勞累了一天就想睡個好覺,但是在那種環境下怎麽能睡得好啊,”李玄度說道,“磨牙打呼嚕說夢話的肯定特別多,現在天氣漸漸回暖,等到夏天時,這房裏還不和蒸籠一樣嗎?”
“所以你想把那些空房間讓他們來住?”龍炎問。
“是啊,要不然空着也是空着,”李玄度道,“而且房子這東西必須得有人住,你說怪不怪,房子有人住的話,幾十年都不會怎樣。但是沒人住,不超過三年,就跟舊房子一樣,再過幾年就該倒了。”
說到這裏時,多福已經将鑰匙拿了回來,打開一間空房子給李玄度看。
房裏久無人居住,又不是主子房,所以裏面積攢了厚厚的塵土和蜘蛛網。
李玄度被嗆得咳嗽了幾聲,也沒往裏面進,就在外面看了一眼:“其他的房間也都是這種布局嗎?”
“回殿下的話,是的,都是這種布局的。”多福說道。
“這房子別鎖了,”李玄度吩咐道,“找些人把空着的房間都打掃一遍,本宮自有用處。”
“對了,宮裏的工匠有多少?”李玄度問。
“有一些的,具體有多少奴婢也不清楚。”多福回道,“奴婢将內官監的給您找來,您親自問問?”
“先不用,”李玄度又回頭看了一眼,“你先找人打掃吧。”
說着,走出了院子。
“多福啊,你把步攆叫來,本宮要在後宮四處走走。”李玄度說道,還得去實地勘察一下哪裏适合種植和養殖,“我還得再去問問小桃子要不要和我一起去了。”
他嘟嘟囔囔着,故意忽視掉龍炎。
李玄度又去了柳莺時的房間,把門推開一條縫,楊槐序和沈暮商都不在,只有柳莺時和烏蜩。
李玄度朝烏蜩招手:“小桃子,還去不去了?”
烏蜩一眼就瞧見了站在李玄度後面的龍炎,想去又不想去的樣子,最後還是決定去:“我去。”
烏蜩從房裏走出來,李玄度問:“槐序和暮商呢?”
烏蜩道:“暮商哥哥回去了,槐序哥哥去找你了。”
“找我?”
烏蜩看了眼龍炎,壓低聲音道:“嗯。”
李玄度也明白怎麽回事了,他叫多福找人去找找楊槐序,告訴他,他去後宮巡視了。
李玄度往步攆那裏走去,背後突然一暖,還帶着溫熱氣息的鬥篷披在了身上。
龍炎低下頭仔細給他系好:“以後只能穿我送你的東西。”
“嗯?”李玄度還有些迷糊,沒等反應過來,就見龍炎已經負手走了。
這家夥,真是。李玄度笑着搖搖腦袋,烏蜩來到李玄度身邊,歪着頭:“殿下哥哥,火火是怎麽回事啊?”
李玄度笑笑,并未說什麽。
坐上步攆的時候,李玄度還是遲疑了一下,特意叮囑龍炎:“你要是聽話,回來我給你做鴿子吃。”
龍炎想到了那碗沒有吃到的面,沉默了一瞬沒有說話。
這時,李玄度接着說道:“咱們就去那種廣地比較大的空地啊,或者種花種菜的地,再或者有沒有那種廢棄的宮殿或者沒有住人的宮殿,咱們都可以去。”
步攆走了很久,正當李玄度昏昏欲睡時,多福輕聲喚他:“殿下,到了。”
李玄度一個激靈醒過來:“到了?”
多福扶着他,從步攆上下來。
李玄度打了個哈欠,伸了個懶腰。
“此處是?”放眼一片空地,應該是個小型花園。
多福道:“這裏是一個小型的花園,等到天再暖和時會種上花花草草。”
“宮裏這種地方多嗎?”李玄度邊問邊往前面走。
“還挺多的,有幾處,”多福說道,“此處距離各宮侍君們的住處也不算近。”
李玄度點點頭:“這倒是一個好地方。”
烏蜩道:“殿下哥哥,要是種菜和養殖的話,是不是也要事先告訴陛下一聲啊?要不然若是陛下突然來了,想賞賞花,卻看到了滿園的菜,不會生氣嗎?”
李玄度一想那個畫面,還感覺怪有趣的。
龍炎在一旁道:“種菜?”
“是啊,殿下哥哥想在後宮裏種菜,養雞鴨鵝和豬,現在就是來看哪裏适合養,”一說到這裏烏蜩的聲音裏充滿了自豪,“這樣會給陛下省下不少銀子。”
最後一句話出奇地取悅了龍炎,他的眼裏有着一抹連自己都察覺不到的喜色:“為什麽要給陛下省錢?”
“殿下哥哥說,現在國庫裏肯定缺銀子,要不然也不會欠了下人們幾年的月錢都不發。殿下哥哥還說下人們也不容易,他們家裏肯定還等着他們寄銀子回去呢,他還打算把欠他們的月錢都補上,還要給利息呢。”
“他補?他拿什麽補?”
龍炎和烏蜩在這裏說話,李玄度已經走到遠處看了。
“殿下當然有殿下的辦法,只是這事不太好辦,得先問過陛下的意思,”說到這裏時烏蜩的小臉一垮,“但這事不好說,就怕陛下會怪罪殿下。”
龍炎問:“是什麽辦法?”
“火火——小桃子——”李玄度在另一邊叫他們,“你們過來。”
“來了!”烏蜩邁着小碎步急着往李玄度那邊跑。
龍炎邁着大步走得很快,幾乎是一眨眼就走到了李玄度面前。
“你們覺得這裏怎麽樣?”李玄度問,“我看這裏的地方很大,能種不少的菜。而且距離我們的居住區也遠,平時咱們也活動不到這裏。”
烏蜩連連點頭:“我覺得這裏挺好的,挺适合當菜園的。”
“是吧,”李玄度挺得意,“是吧,我覺得也是,距離春種也沒有多長時間了,咱們可得好好規劃規劃都種什麽,然後抓緊時間耕種。”
“要種大米和小麥嗎?”烏蜩問。
“不種那些,就種蔬菜,”李玄度笑笑,“大米和小麥便宜,繼續采辦就行,蔬菜要貴一些。”
“走吧,咱們再去別的地方看看。”李玄度說着往外面走。
龍炎跟在身後一直沒說話,李玄度還覺得有些奇怪,沒忍住看了他幾眼。
倆人的視線在空中交彙,龍炎道:“宮裏這麽多人,你就算種菜,也供不應求。”
“我給你講一個故事吧,一場暴雨後,有個人來到海灘散步,他看見海灘上落了無數條被暴風雨卷上岸的魚,不遠處有一個小男孩在不停地把海灘上的魚扔進海裏,”李玄度說着在現代看到的一個故事,“這個人走過去對小男孩說,海灘上這麽多的魚,你是救不過來的。小男孩沒有停下手上的動作,他說,這條小魚在乎。”
李玄度突然很認真的看着龍炎:“所以,我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