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投機倒把
李玲不光擔心看不住,還擔心閨女和侄女被打,可農忙搶收的時節,不算工分她也得下地。否則麥粒被雨水泡出芽,來年二三月份青黃不接的時候就得餓肚子。
“看不住也能去找咱們。否則都不知道她啥時候拿走的,我們再想要回來也沒法要。”李玲道。
偷幾包挂面這種事公安局沒法立案,村長也沒法管,錢綠柳太不要臉,村長也不想摻和他們家的事。王然想到這些就對李玲的小閨女說,“你在家看着。”看向她閨女和大侄女,“你倆去割幾筐野菜野草喂羊喂豬,然後跟你爹他們一起回來。”
幾個小姑娘不懂為啥要跟他們的爹一起回來。
王然道:“你小叔不走你奶奶急得不行也不敢往這邊來。”要偷他們的東西也得等顧承禮走之後再幹。
大大小小幾人明白過來,李玲就讓她小閨女去堂屋,随後讓她大侄女從外面把門鎖上。
剛吃過飯還沒去上工,在樹下歇息乘涼的人看到這一家子出來,順嘴就問:“你們咋沒跟老三一起去?”
“老三說我們不用去。”王然接道,“還不去上工?”
“歇會兒。碗還沒幹這麽急幹啥。聽說老三拎好大一包東西,都給你們買的啥?”
王然料到左鄰右舍會問,“除了挂面還能有啥。天這麽熱也不能買糖果罐頭。煙酒白糖紅糖限購,也只能買挂面。”
衆人猜到是挂面,因那個包裹的外形很像一把把挂面,“夠你們幾家吃好些日子吧?”
“咋可能。”王然看一眼她大兒子,“這孩子放開肚子吃一頓能吃一把。”頓了頓,“還不如給我們兩袋雜面。”
這是實話,王然說的時候嘴角眼裏借帶笑意,衆人也聽出來她想拿挂面換雜面。
村裏會過日子的人家都這麽幹過——得了好東西就換糧食,所以也很支持她這麽做。有那最近辦喜事的人家立馬動心,一個勁沖王然和李玲使眼色。
妯娌二人相視一眼,讓閨女兒子去弄豬草羊草,就朝跟她們使眼色的人走去。
村裏的生活苦,也要看和誰比。跟顧承禮和沈如意這類雙職工且工資高孩子小的家庭比是沒法比,但遠比城裏那些一家只有一個正式工,還要養幾個孩子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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農閑時可以下河摸魚,弄些野果子野蘑菇野木耳,還可以在宅基地上種些豌豆黃豆芝麻之類的,再養些雞鴨,留着自己吃也行,送去收購站也行。反正只要勤快,不趕上洪澇災害的大荒年,小日子還是挺滋潤的。
現今正好是豐收季,除了懶漢家家都有餘糧,王然和李玲坐下跟衆人一顯擺那挂面有多白,打算農忙過後就回娘家的人登時也想和她換挂面。
王然和李玲正擔心挂面保不住,自然是誰換跟誰換。
妯娌二人返回家中,王然拿挂面,李玲去找幹淨的面袋子。顧承禮向沈老爺子彙報沈如意和三個孩子的情況的這麽一會兒,挂面就全換出去了。
最先找王然換挂面的人卻沒有離開,等人都走了才問,“真的就只有挂面?”
“你還不信我?”王然反問。
那人不信,“你們家老三不是這麽不講究的人。以前手頭上沒錢都不忘給孩子們買幾包糖,現在他們自己管錢,你說只有挂面誰信。”
王然看一下李玲。李玲到裏間把四盒麥乳精拿出來。那人眼中一亮,“我就知道得有這東西。我家沒豆面和玉米面,拿錢買成嗎?”
“不成。”王然搖頭,有些為難,“換雜面老三能理解,賣錢有,有點不大好。”
那人也覺得不大好,被人知道了還是投機倒把,“聽你婆婆說那邊是部隊,所有人住一塊,連種菜的地方都沒有?要不,我再添點,咋樣?”沖王然努一下嘴。
王然想想,“也行。”
“我回去拿了。”五十來歲的女人抱着挂面就走。
十來分鐘,又拎着一小包東西回來。
李玲的小女兒才十一,還有些小孩心性,見狀就忍不住打開,一看裏面全是些幹木耳幹蘑菇幹豇豆幹茄子片,頓時嫌棄的撇嘴,“你就拿這些跟我們換?”
當然還有錢。但不能讓孩子知道,一禿嚕嘴說出來,傳到誰耳朵裏都不好聽。
要換東西的人道:“你個小丫頭知道啥。我們用清水煮肯定不好吃。你小叔小嬸有錢,買幾個豬蹄或者一副豬下水,多放點醬油,跟這些東西一炖,美着呢。”
小姑娘不禁轉向她娘。
“你有空你做。”李玲道。
小姑娘不會做,更不知道去哪兒買豬下水。對老百姓來說,天大地大都沒田裏的莊稼大,不看着糧食入糧倉,就是村裏的懶漢也沒心思幹別的,李玲自然也沒空。
這個道理三歲大的孩子都懂。小姑娘不敢鬧。李玲道,“她就跟你大伯母換一瓶,不和咱們換,回頭我拆一瓶,讓你們幾個嘗嘗味兒。”
小姑娘忙問:“真的?”李玲點一下頭,小姑娘就往外跑,迫不及待地告訴哥哥姐姐們這一好消息。
那人見孩子出去,立即把錢給王然。
王然和李玲又把她們存的幹菜拿出來,用顧承禮裝挂面的袋子裝大半袋,就在家等顧承禮。
沒人得空送顧承禮,顧承禮要走着去坐公交車,所以也沒在地裏耽擱太久。村裏人陸續上工的時候,顧承禮就走了。
挂面沒了,幾瓶麥乳精雖然不便宜,但也不值得仨孩子在家盯着,王然和李玲在瓶子外面裹幾張紙,往鍋底下草木灰裏一塞,就鎖上門下地。
她們前腳出門,院裏就多出一人。
女人二十四五歲的樣子,紮着兩個麻花辮,長相清秀,可那神色很是刻薄。不是顧絨花又是哪個。
顧金柱家的堂屋和廚房中間有個小胡同,牆高不過一米五,顧絨花就是從這裏翻進來的。經錢綠柳指點,顧絨花已會摘門。三兩下把木門摘掉,顧絨花進去好一通翻找,不但沒找到一分錢,一根面條,連剩菜剩飯也沒找到。
倒是在櫥櫃裏找到半框饅頭,但全摻了玉米面和高粱面,還是雜面多白面少的那種。顧絨花嫌棄的多看一眼都覺得惡心,以至于氣得連門都沒安回去。
饒是王然和李玲有心裏準備,傍晚歸家看到堂屋門敞開,衣服被子亂成團,也險些氣暈過去,當即就讓顧金柱給顧承禮寫信。
顧金柱不識字,就讓他大兒子寫。
十七歲的少年看到這一幕也氣得不輕,“給小叔寫信有啥用?”
“告訴她你奶奶和你姑幹的好事,她倆以後死在屋裏都沒人問!”王然氣得咬牙切齒。
顧金柱不禁皺眉,“說啥死不死的,東西不是沒丢嗎。”
“這是東西的事嗎?”王然瞪着眼問,“這是明搶!”指着滿床衣物,“你娘沒把你當成丫鬟使,你是無所謂。”轉向顧銀柱,“我今天就把話擱這兒,以後她死了,你和你大哥誰愛去誰去,別想我們去,更別想老三跟如意去。我拿老三那麽多錢,我是沒臉叫他們回來給那個老女人送終。”
李玲接道:“我也沒臉叫人家回來出一份棺材錢。”
王然的大兒子看看滿腔怒火的娘,又看看一臉尴尬加心虛的爹,“信寫還是不寫啊?”
“寫!”王然一錘定音。
顧金柱張了張口,“這事又不是娘幹的。”
顧銀柱聞言連連點頭,“她一直在地裏沒回來過,是絨花幹的。”
錢綠柳固然疼顧絨花,也沒怎麽虧待過顧金柱和顧銀柱,讓他倆不給親娘養老送終,哥倆一時半會兒無法接受,也怕人戳脊梁骨。
王然顧不上洗手,東西給她閨女就沖着錢綠柳那邊說,“不是她也是她教唆的。”
“你小點聲。”顧金柱連忙說。
王然也不想前後鄰居看熱鬧,“小聲也行,明兒就把顧絨花嫁了。”
“嫁,嫁掉?”顧金柱愣了一瞬,“給,給絨花找對象?”這事可比不讓他們認親娘還難辦。
王然轉向他,小聲問,“咋了,不舍得?”
“咋可能。”只剩錢綠柳一個人,錢綠柳幹壞事之前都得掂量掂量,因為連個幫她找村長“主持公道”的人都沒有,“是她看得上的人看不上她,看得上她的人她看不上。總不能把她綁起來送過去吧。”
顧銀柱點頭,“她先前那個丈夫後來又娶一個,人家孩子都滿月了,絨花再說人家不行都沒用。她又不願意當後娘,像模像樣的人家誰娶她啊。”
王然認真想想,不得不承認兄弟二人說的都對。
李玲道:“就算老實本分的正經人家要她也不能嫁,不是禍害人嗎。”
“啥意思?”顧金柱懷疑聽錯了。
顧承禮也懷疑他看錯了。
翌日上午,顧承禮到家門口,就看到姚大姐抱着大孫女,一臉喜色的推開鄒副師長家的門。顧承禮第一反應是揉揉眼角,姚大姐熱絡的聲音傳入耳中,“老梅,在家呢?”
今天正好是周日,沈如意在院裏洗衣服,大門都沒關,顧承禮進去,顧不上放行李就問:“我不在的這幾天出什麽事了?”
啪嗒一聲,沈如意手裏的衣服掉地上,“你你啥時候回來的?”難以置信的看着他。
顧承禮:“剛回來。不是跟你說過,來回三天嗎。”
“哦,對,我去給你弄熱水,趕緊洗洗。等一下,你剛才問什麽?”沈如意停下。
顧承禮撿起衣服扔水盆裏,示意沈如意去廚房。
沈如意拿着洗臉盆進去,顧承禮就說:“我剛才看到姚大姐去他們家,好像還挺高興。”朝西邊努一下嘴,“姚大姐不是都懶得搭理她嗎。什麽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