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第86章
夜晚中燈火通明的卧房讓人感覺溫暖。
“複原的不錯,平時要注意保養,你吃素還是很好的。”陸月樓細心的将昂貴的藥膏抹在陸青衣後背的傷痕處,原本坑坑窪窪的皮膚,已經長平整了很多,只是發着通紅,應該依然癢痛。
陸青衣呆呆的坐在床上,半晌說道︰“吃素,可能是因為我媽的緣故吧。”
陸月樓的手停頓了下,想起二十多年前生命中的妻子,語氣苦澀︰“……我有時候會夢見小惠。”
陸青衣沒再吭聲。
陸月樓一時間也不知該講什麽,他根本找不到讓孩子不痛恨自己的半點理由。
正尴尬時,門被敲響。
陸青衣咳嗽着披好睡衣,拿出腋下的溫度計瞅了眼,三十七度六,還好。
“打擾了,是顏透讓我來帶話給他的。”身着黑色西服的陳路對着開門的陸月樓笑了笑,禮貌而生疏。
明天要上法庭,想必結果即将塵埃落定。
陸月樓點了點頭,就離開了,留給他們些私人的空間。
“小透怎麽樣了,我想見他。”陸青衣臉都急的發紅,嘴唇卻是病态的慘白。
“等你傷養好,自然可以找機會去見。”陳路做到離床稍遠的沙發上,竟然還帶着微笑。
陸青衣絲毫笑不出來︰“他是不是還在警局,是不是把所有責任都攬在自己身上,王子衿的事明明責任在我,這裏窗戶和大門都上了電子鎖,你帶我出去好嗎,我要親自跟警察說,我是正當防衛的。”
陳路有那麽兩秒鐘只是安靜地打量這個年輕人,而後道︰“死者只是恐吓你,已經放棄了殺你的企圖,現在法證很細致很可怕,死者的父母也不打算善罷甘休,你去自投羅網,真的可以全身而退嗎?”
陸青衣并不在乎自己如何,他更關心顏透︰“一人做事一人當。”
“小透還有別的麻煩,他之前有雇人去襲擊王子衿,曾把他打傷,還涉嫌威脅一名中國醫生逼其自殺,就算你出頭,他也難以脫身。”陳路皺眉︰“我來就是因為顏透要我告訴你,閉上嘴巴,不要對任何人,包括對他的父母多說沒用的話。”
陸青衣聽到這麽多信息自然非常急︰“張醫生的死是顏透逼的嗎,他是做賊心虛,他才是個殺人犯。”
“可是法律并沒有賦予普通人權利去制裁一個殺人犯。”陳路淡淡的說︰“是個叫芮丹的助理指控的顏透,想必拿了法國人的好處吧。”
陸青衣震了震,而後道︰“他的意思是,讓我眼睜睜的看着他替我受過嗎?”
陳路說︰“他不想讓你們倆個人都陷入麻煩裏,他還指望你照顧他兒子。”
陸青衣早就聽說王子衿死在醫院了,沒想到他人不在了,卻仍舊留下如此之多的陷阱,真是絲毫不減弱那狡詐狠毒的風格。
現在自己該如何,該去自首和顏透一起同生共死,還是明哲保身沉默旁觀?
好像哪種都不聰明,都不一定有好結果。
陳路還要去忙着最後幫表弟一把,話已帶到,便站起身來︰“別糟蹋他的苦心,別為了顯示你癡情,就跟個傻子似的讓他重新再受一輪審訊,照顧好自己吧。”
與此同時,陸月樓又繼續回到廚房給陸青衣熬湯。
氣走的顏慎銘是和陳路一起回來的,悻悻的瞅着愛人消瘦的背影,站在廚房門口小聲道︰“對不起,剛才我心急亂發脾氣。”
陸月樓蓋上鍋蓋,低頭道︰“我明白,你兒子現在很不好過,你也不好過。”
顏慎銘想到明天顏透要在法庭上被輪番折磨,心裏就滴血似的難受。
“都會熬過去的,這可能是命吧,當初聽說這兩個孩子竟然在一起的時候,我就老覺得這是老天爺對我們的懲罰。”陸月樓轉身擁抱住顏慎銘︰“可是不管別的,他們相愛,相愛畢竟是件好事,我們不要因此變為敵人。”
顏慎銘吻了吻他的額頭︰“怎麽會呢?”
陸月樓道︰“明天我會盡力替顏透作證的,一定會沒事的。”
顏慎銘唯有輕聲道︰“都會好的。”
陸月樓随即閉上了眼楮。
除了保護陸青衣,他真的沒有別的好選擇。
就算愛一個人,也并不是把對方的一切都捧上雲端,而把自己的一切都摔到塵埃中那麽無私。
天亮了不久,法院外就架起了數不清的攝影設備。
記者們都想采到這個特殊案件的第一手消息,況且每個來聽審的人平日都不易見到,所以閃光燈恐怖的頻率也就不足為奇了。
Gabrielle向來都是媒體的寵兒,盡管她這日不施脂粉,只用墨鏡遮着憔悴的臉,卻仍舊被全方位的用鏡頭審視着,又險些因擁擠摔倒。
誰知幾分鐘之後,一輛黑色的轎車又帶來了更加意外的來者。
仍舊身體虛弱的陸青衣被人扶着,步履艱難的走過吵鬧的人群,瘦極了,臉色經過曝光之後就像紙一樣慘淡。
雖然不喜歡這樣的場合,可他又怎麽能不來?
完全是苦苦的求了陸月樓一夜,千萬保證自己不會胡言亂語,才被允許出現的。
平靜。
當看到被警察帶出席的顏透時,竟然會有這樣的第一感覺。
經歷了長時間的精神壓力,他不但沒有形容枯槁,反倒比從前的英氣勃發多了幾分淡定,顯得溫和了許多。
顏透看到坐在後排的陸青衣,詫異之餘微微笑了下,而後就沒再多瞅。
陸青衣的心都難受的揪成了一團,茫然的看着律師們唇槍舌戰,證人被換下了一個又一個,緊張的幾近失控,特別是芮丹的出現,聽她口口聲聲指控顏透如何威逼利誘張醫生自殺,感覺真的又可笑又可悲。
幸而顏透的律師團全部準備充分,甚至請來了當初好心提醒陸青衣的護士長當證人,才步步艱辛的挽回了陪審團的信任。
——美國的法制與中國大陸不同,做出決斷的,并不是高高在上的法官,而是旁邊那十位職業各異的陪審員。
“陸月樓先生,能否講述您當時見到Noah的情形?”公訴律師詢問的聲音再度響起。
站在證人席上的陸月樓面不改色︰“當時我帶着保镖着急的尋找我兒子,恰巧與他的車碰上,他立即命令手下對我們進行襲擊,自己卻帶着我兒子逃離現場,很快我的保镖就都被訓練有素的法國人打死打殘,我也被強行帶到他藏身的舊樓中,當時我兒子的身體狀況已經很差,在于他的争吵中失去了意識,我情急和他發生沖突,他拿槍企圖傷害沒有武器防身的我,幸好顏透及時趕到,為了阻止他行兇,才朝他射擊。”
律師又問︰“這個過程中陸青衣始終沒有清醒意識嗎?”
陸月樓道︰“沒有,他是手術中被綁架的,事後也沒經過很好的照料,滿身是血,高燒力竭,這點醫生可以證明。”
律師追問︰“是誰開槍在先?”
陸月樓說︰“王子衿,也就是Noah,我相信法證已有證據。”
律師道︰“證據顯示王子衿打的是你的假肢,他槍術了得,也曾經對你進行過專業調查,可不可以理解為他只是想恐吓你?而同樣收過專業射擊訓練的顏透,卻第一時間選擇将其擊斃?”
陸月樓說︰“顏透無法判斷這些,他是為了保護我的生命安全……”
律師沒有表情︰“你只要回答我是還是不是?”
陸月樓沉默了一下︰“是。”
聽到這裏陸青衣忽然激動地站起來︰“你胡說,槍是我開的!是我,為什麽要冤枉顏透!”
原本肅靜的法庭頓時大亂,陪審團也開始互相對視,皺起眉頭。
顏透看着法警朝他走去,立刻大聲說︰“青衣,我知道你擔心我,帶着病來看我,可這裏是法庭,不可以為了救我就蔑視法律,編造事實,你不要鬧了。”
陸青衣哪有力氣和三大五粗的法警撕扯,只是實在舍不得驕傲的顏透經受如此對待,焦急之中眼淚都不知不覺流出來了,聲嘶力竭的喊︰“你閉嘴!閉嘴!自作聰明!”
法官氣的敲響了庭木︰“肅靜!”
随着陸青衣被強行帶走,周圍才又恢複安寧。
顏透垂下頭,顯得很難過,甚至忽然伸手擦了下眼楮。
他希望陪審團是同情自己的,現在只有同情才是救他最好的良藥。
其實,多麽想推開這些不相幹的人,去抱一抱他,親一親他,讓他不那麽驚慌恐懼。
可兩個人做的或對或錯的事實在是太多了,總要有人負責的。
此刻顏透心裏也不指望什麽,只是希望陸青衣安然無恙,能夠恢複健康,別再因為沾染上自己,而悲慘的支離破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