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陳彤旗提心吊膽地把季琛送回家,構思好了洋洋灑灑的安慰與勸解,卻一句都沒用上。
季琛看上去冷靜自持,在裴鯉家顯露的恐慌征兆也在逐漸平複。陳彤旗亦步亦趨地從客廳跟到廚房又跟回客廳,季琛也沒說什麽,服藥的時候居然還順手給他倒了杯茶。
接過茶水的時候陳彤旗神經緊繃,差點兒手抖打翻水杯——對比之下,一時還真猜不到誰才是更需要被擔心的那個。
季琛說:“我沒事的。”
他一進門就開了電視,是重播的聯歡晚會,熒幕上青春偶像樂團正賣力地表演勁歌熱舞。季琛側身靠坐在暖氣旁的沙發扶手上,在嘈雜的背景聲裏向陳彤旗笑了笑:“別這麽擔驚受怕的。”
陳彤旗不着痕跡地上下打量了一番,沒看出什麽端倪,心裏卻還是不安,随口接道:“沒事最好。”
季琛端着紙杯,心不在焉地看電視,沒有進一步開口的意思。陳彤旗跟着看了一會兒,被吵吵得眼角直跳。他疑惑道:“你喜歡這些?”
季琛說:“不喜歡,聽個熱鬧。”
說是這麽說,他的視線也沒有從電視上移開。
陳彤旗心中隐隐不安,故作輕松地笑道:“那還聽什麽呢。不如咱們去打場球吧。”
——打球最方便轉移注意力,以前裴鯉教的。
可惜這招似乎沒用了。
季琛沉默了片刻,轉向陳彤旗,低聲道:“我想見裴鯉。”
陳彤旗聞言一愣。
不管怎麽說,有盼頭就是好事。陳彤旗遲疑道:“那咱們再過去一趟?”雖然他不覺得現在過去就能見到裴鯉。
季琛沒答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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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彤旗只好寬慰道:“鯉魚肯定也沒事,裴叔叔那麽疼他,哪兒就真舍得打啊罵啊。再說了——”說着說着,他忽然察覺到了違和之處:“嘿,你跟裴鯉的事兒,裴叔叔怎麽知道的?我都還不知道啊。”
季琛平靜道:“我以為你猜到了。”
見季琛不介意,陳彤旗便坦白道:“那不是,剛剛才猜到嗎。”
季琛問:“你怎麽看?”
驚悚——陳彤旗當然不會照實說。他又不瞎,季琛聲音雖然平穩,手裏的紙杯卻已經被捏皺了。
陳彤旗挑了個輕松的角度,笑道:“挺好的,就是徐哲肯定不樂意。他以為他會是最先脫團的。”
季琛配合地笑了一聲,眼睛卻平淡得像一潭死水。
他低聲道:“徐哲也沒錯。”
言下之意是季琛和裴鯉還沒成?陳彤旗連忙端起紙杯來掩飾驚訝。看今天裴鯉和季琛的熱乎勁兒,他還當這二位木已成舟,只差出櫃了。
季琛又抛出了第二顆炸彈,重磅的:“裴伯伯——裴先生知道是因為,之前我偷親裴鯉,被他看到了。”
陳彤旗被嗆着了。
陳彤旗和裴鯉四年舍友,跟季琛也頗為熟悉。他一直以為季琛溫和自持,從沒想過他竟會幹偷親這種掉檔次的事兒——而且對象居然是裴鯉。
陳彤旗心情複雜:“你得多喜歡鯉魚啊。”
講到裴鯉,季琛的眼神都柔軟下來:“很喜歡。”
饒是陳彤旗自诩知心哥哥也不知道該怎麽接了。
按季琛話裏的意思,裴鯉是被他拐進坑裏的,今天的修羅場也大半怪他。可到底裴鯉願意,兩人之間的事情他也無從置喙。
要是換個場景,陳彤旗絕不會這麽大驚小怪。裴鯉季琛都是他多年好友,他頂多是別扭一陣子,然後按照兄弟談戀愛的規格,該促狹的促狹,該恭喜的恭喜。
可他們剛從裴家出來。季琛剛挨了一巴掌,裴鯉這會兒指不定也在挨打。裴叔叔都快氣瘋了。裴阿姨蹲在地上哭。
陳彤旗不擔心裴鯉被打出個好歹,他只怕裴鯉和裴家二老失和。
陳彤旗把紙杯往餐桌上一磕:“走走走,今兒哥哥陪你喝一頓。一醉解千愁!”
季琛難得露出了一個真心的笑容:“我喝不了,看着你喝倒是可以。”
……
陳彤旗也想不出招兒了。
正在陳彤旗一籌莫展之際,季琛家的門鈴響了。
他眼睛一亮,邊起身邊猜測:“是鯉魚吧?”
季琛不置可否,沉默地跟了上去。他的兩個室友都回老家了,這會兒會來找他的人并不多。他只是不敢抱太大希望。
可門外的人的确是裴鯉。
裴鯉全副武裝,從帽子到墨鏡再到口罩,剛一開門就驚得陳彤旗倒退了三步:“你丫搶銀行去了?”
裴鯉摘下墨鏡瞪了他一眼。他左眼角有一塊明顯的淤血,在玄關的暖光燈下顏色發紫,很是吓人。
季琛瞧着就覺得難受。他上前一步,伸手碰了碰裴鯉的臉。
裴鯉剛從室外過來,露在外面的皮膚冷得像冰,碰到季琛的手指,有點麻又有點疼。
他看了陳彤旗一眼,神情頗為不自在,很快伸手把季琛的手拉下來:“先進屋。”
季琛退開半步,裴鯉跟了進來。他感覺季琛像是想收回手,握着季琛的手掌加了半分力。
陳彤旗看在眼裏,知情識趣地準備退場:“要沒事兒我就回去了啊?我哥等着我回家喝羊肉湯。”
裴鯉正色道:“今天辛苦你了。”
陳彤旗潇灑地一揮手:“客氣了啊。哥對兄弟,就是這麽活雷鋒。”
裴鯉作勢踹了他一腳,陳彤旗麻溜地就走了。
陳彤旗一走,玄關的氣氛便尴尬起來。客廳裏的聯歡晚會重播到小品環節,罐頭笑聲銳利地回蕩着,很是瘆人。
季琛有太多話想講,當真見到裴鯉,反而不知道從何說起了。他想問問裴鯉的感冒和他臉上的傷,想知道他怎麽溜出來了,想執行那天的承諾、告訴他自己離開北城的原因。
那麽多言語在季琛舌根磋磨,可他一張嘴,說出的卻是完全不相幹的一句。
季琛說:“我不想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