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你走過冬天

第2章

并沒有人會陪着他。

季琛緊緊抓着手機。他該劃亮屏幕。

這是個困難的舉動，像每一件事那麽困難，比任何一件事都更加困難。默認界面幹淨清爽，可季琛那麽懷念一年前那張他和裴鯉的合照——

他的手指凝固在了屏幕上。

季琛記得很清楚，那張照片是裴鯉的父親親手删掉的。

當然，裴鯉從來不喜歡他。裴鯉甚至不是個同性戀。

全都是季琛的錯。裴鯉根本不應該認識他。

這個想法太艱難，季琛眼睛一酸，忍了一上午的眼淚再也止不住，無聲地流着。

眼淚不是什麽好兆頭。他已經克制了半個月沒有哭過了，但情緒崩潰只是一瞬間的事。

季琛抽噎着做深呼吸。

那是指導手冊上講述的諸多情緒調節手段中他唯一有自信能做到的一條。他原本希望這能稍微平複一下他的情緒，而事實證明，它只是讓季琛更深地意識到自己哭得一臉狼狽的凄慘狀況。

痛苦和自我厭棄像鋸子一樣拉扯着季琛的神經。他的太陽穴突突地跳動着，沸騰的血液像是下一秒就要榨幹季琛的理智。

抽噎帶來的呼吸不暢讓季琛感到暈眩。視網膜上紫色的斑點逐漸剝奪他的視野，季琛的目光定格在床頭的安眠藥瓶，然後巨大的恐慌席卷了他的思維。

藥瓶裏的藥，不是剛好三片，而是整整一瓶。

二

季琛并不健忘。

事實上，季琛記憶力很好，尤其是在與裴鯉作對比的時候。

他第一次進裴鯉的寝室就險些被堆到半人高的洗衣籃砸到身上。裴鯉眼疾手快地扶住那些髒衣服，窘迫地朝季琛一笑。

秋日午後的陽光從窗臺灑進來，裴鯉的笑容好像融化在陽光裏一樣。

裴鯉翻箱倒櫃找網球，季琛抱着自己的球拍坐在裴鯉的床上，撐着下巴看裴鯉急吼吼地上蹿下跳。

他有種單薄而喜悅的預感，這個冬天，他會過得很好。

在季琛看來，裴鯉十分可愛，就是性子懶散，不拘小節，最誇張的一次還弄丢了小一萬塊的軟件合同——後來季琛幫忙找到了。裴鯉怕丢，仔仔細細掖在床單底下藏好了，結果時隔半年自己都給忘了。

那次裴鯉特別高興。

他家庭條件一般，生活費用大半是自己掙出來的。一份薄薄的合同，意味着他接下來很長一段時間都不用去找外快了。

他樂得當場把季琛抱起來親了一口。

季琛刷地就臉紅了。

好在裴鯉沒有發現，依舊“小琛”、“小琛”地叫着，興奮地讨論去哪兒吃慶功宴。

裴鯉的确請了頓好的，還點了很貴的紅酒。

季琛遵醫囑是不能喝酒的，可裴鯉難得這麽開心，他并不想掃興。想想認識裴鯉之後也停藥一陣子了，季琛還是忐忑地喝了些許。

結果些許就醉了。

季琛再醒來是在自己房間。

書桌的小燈亮着，裴鯉在寫代碼。被子掖得很嚴實，沒開暖氣的深秋也不覺得冷。裴鯉聽到季琛醒來的動靜，回頭沖着他一笑。

這一幕簡直擊中了季琛的軟肋。

入睡前，季琛覺得自己也許不會再需要藥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