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嗯。」
單畫回應了,卻沒有付諸行動,鐵樞的眸光掠過單畫的頸下。
那裏墜着一枚如意,紫玉流光,正是他需要的東西,他微笑道:「看來這次你成功了。」
「被騙了很多次的話,總會變聰明一點的。」
「說得也是,不過以後都看不到你了,我會寂寞的。」
「呵呵。」
兩人的口氣都很微妙,蘇殺在旁邊越聽越奇怪,卻插不進話去。
好不容易等鐵樞走去香案前為祖師爺上香,他拉拉單畫的袖子,故意大聲說:「單畫,快把東西給鐵道長,我們就可以離開了。」
袖子被甩開了,單畫走到另一邊。
他站的地方剛好跟蘇殺還有鐵樞構成一個三角形,摘下墜子,冷淡地說:「是可以離開了,不過不是『我們』,是『我』。」
「『我』?」
蘇殺沒聽懂,鐵樞上完香,轉身看他一臉懵懂,不由得笑了,對單畫說:「看他的長相,我以為會很難調教,沒想到是個老實人。」
「很正常,畢竟比你卑鄙的人不多。」
這話說得越發奇怪了,蘇殺來回看他們,問:「你們在說什麽?」
「我很高興你對我感興趣,這樣的話,接下來的時間裏你就不會無聊了。」
「什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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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思就是你是單畫送給我的祭品,所以在今後的歲月裏,将由你來代替他留在這裏。」
「契約不是說把紫玉如意給你就行了嗎?要我幹什麽?」
「他不這樣說的話,你會乖乖跟他來這裏嗎?」
鐵樞瞟向單畫,蘇殺被他帶動着,也不由自主看過去。
單畫眼簾低垂,臉上平靜無波,仿佛他們說的不是自己,眼前發生的一切與他一點關系都沒有。
蘇殺急了,走過去拉住單畫的手,問:「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單畫,你告訴我!」
單畫甩開他的手,往後退了兩步,蘇殺還要追上前去問,半路砰的一聲,額頭撞到了,他捂着頭向後晃去。
他跟單畫之間不知何時多出了一堵透明牆壁,蘇殺試着摸摸,只能觸摸到冰冷的牆面,卻不知道該如何闖過去。
他又往其他方向跑,結果也一樣,四面都是透明牆壁,将他罩在裏面無法出來。
他氣得看向鐵樞,質問道:「是不是你威脅單畫這麽做的?你這麽做到底是什麽目的?」
鐵樞聳聳肩,微笑不語,倒是單畫開了口,擡起頭,說:「目的就是把你引來。」
「為什麽?」
「你聽說過伥鬼嗎?」
蘇殺一怔,他當然知道這個典故——被老虎咬死的人會變成伥鬼,伥鬼想投胎重新做人,就得找其他人給老虎當食物,這就是所謂的為虎作伥。
聽到這裏,他隐隐明白過來,問:「我就是那個替死鬼嗎?」
「是的,這就是我跟鐵樞的契約,只有為他找到了新的仆人,我才能重獲自由,離開扇子的世界,我在這裏待得太久了,不想再待下去了。」
到底有多久,單畫從來沒說起過,蘇殺也無法想象。
回想跟他相遇、相識、争吵又和好,還有各種歡愛,他一直以為單畫是喜歡他的,沒想到原來都是為了今日的布局。
蘇殺有些茫然,随即憤懑湧了上來,質問道:「所以你從一開始就在算計我?為了出去,不惜勾引我?做戲給我看?」
「是的,這種事你情我願,再說還是你占便宜了,你還羞辱欺負我,不會以為我真的不在意吧?」
想起強迫單畫的事,蘇殺感到愧疚。
道:「那次是我的錯,你不開心,可以跟我說,讓我怎麽賠罪都行,但你不想做伥鬼,就去害其他無辜的人,你于心能安嗎?」
「有什麽好不安的?這本來就是個弱肉強食的世界,你看到這一路上有多少人對如意虎視眈眈。
要不是我們的本事比他們大,早就被殺了,自從主人死後,我過的都是這樣的生活,我受夠了!」
蘇殺不說話了,單畫看着他,說:「我曾阻止你回來的,是你一定要回來,一定要幫我,我從頭至尾都沒有強迫過你,這是你自己的選擇,你為什麽要怪我呢?」
是啊,仔細想一想,一切都是他自作多情,單畫從沒說過喜歡他這種詞眼。
可是即使這樣,他心裏還是覺得很難過,他很想幫助單畫,但不是以這種被欺騙的方式。
蘇殺的沉默影響了單畫,他的情緒逐漸平靜下來,溫聲說:「蘇殺,你是個好人,但你要知道,好人通常都是沒有好報的。」
鐵樞站在一邊,欣賞着他們的對話,玩味地對蘇殺說:「是啊,這世上沒有免費的午餐,溫柔鄉美人投懷送抱,總是有他的目的的,要麽是錢要麽是利要麽是人,總不可能是因為愛情。」
蘇殺本來只是不忿,聽着他們一唱一和,不忿轉化成憤怒。
喝道:「你們這是達到目的後在被害人面前炫耀嗎?不知道反派死于話多是不是?」
這兩人大概是不知道,鐵樞看看單畫,沖他聳聳肩,道:「本來還想讓他死得明明白白,看來不需要了。」
「的确不需要。」
「那把如意給我,你可以走了。」
單畫摘下了脖上挂着的紫玉,放在手裏,卻沒有馬上過去。
鐵樞向他伸過手。
「別磨蹭了,你被困了這麽久,早就想離開了吧,至于他……」
他看看蘇殺,蘇殺還困在透明的牆壁之中,他揮拳用力捶牆,牆壁卻毫無反應。
鐵樞笑道:「放心吧,我會替你照顧他的,當然,如果你能留下來,那更好……」
後面的話沒有機會說出來,鐵樞的聲音半路遏止,他捂着胸口踉跄了幾步,愕然看向單畫。
單畫将遞過去的手收了回來,他的手裏緊握的不是紫玉,而是一柄匕首。
鐵樞的身軀向後搖晃,血滴從他胸前湧出,濺了一地。
無視他一臉的震驚,單畫冷冷道:「這是我臨走前送給你的禮物,喜歡嗎?」
「單畫你這小人,如果不是我當初救你,你早死了,你居然恩将仇報……」
要不是血湧出得太迅速,鐵樞一定還有更多的話要說,他用力捂住傷口,又并起雙指點在傷口周圍,口中念念有詞。
單畫修長的眼眸眯了起來,眼瞳中充滿了殺氣。
他舉起匕首還想再進攻,但鐵樞的法術太高深,使用咒術護住自己周身,讓他無法再靠近。
單畫只得放棄,恨恨地将匕首擲在地上,轉身就跑。
經過透明牆壁時,他握緊紫玉拍在上面,紫玉的神力揮發,牆壁頓時四分五裂。
蘇殺隐約看到空中出現了幾道絢麗光華,再伸手去摸,牆壁便不見了,對面是滿身是血的修道者,正拚命念動咒語修複傷口。
蘇殺被眼前的景象弄得目瞪口呆,不知該作什麽反應。
看到他那傻楞楞的模樣,單畫皺起眉,沒好氣地上前攥住他的手,喝道:「快走!」
等蘇殺回過神來,他已經被單畫拉着跑到了外面的走廊上,又沿着長廊一路向前跑去。
走廊不寬,又建在屋外,奔跑時蘇殺總有種錯覺,一個剎不住,很容易直接沖到山谷下。
到時別說跑出扇子的世界了,他恐怕連人都做不成了。
沒多久,身後傳來劇烈的呼嘯聲,像是狂風席卷,飛檐銅鈴聲一齊大作,震得耳膜作痛。
房瓦也像被卷了起來,紛紛落在了地上,碎裂聲不絕入耳。
接着走廊地板也開始震動,發出極快的顫音,終于有些地方經不起狂風肆虐,嵌在木板的鐵釘被拔起。
木板飛上了半空,在蘇殺眼前劃了道弧線,落進了山谷。
蘇殺只看得心驚肉跳,卻不敢停步,跟随着單畫一味地向前跑。
又跑了一會兒,他們終于暫時脫離了飛卷的狂風,單畫推開一道門,把蘇殺推進去,自己進去後,反手将門扣住了。
房間很暗,只有幾縷微光不知從哪裏投進來,有一束投在單畫的臉頰上,那張臉像未經雕琢的玉石,清澈、潔白、冷漠。
「鐵樞受了重傷,暫時不會追過來。」
他說道,聲音同樣冷清,不帶一絲感情,但對蘇殺來說,這樣的他更有吸引力。
他也不知道這是為什麽——在得知自己從頭至尾都被騙了之後,他依舊對這個男人無法恨起來。
「你為什麽要救我?」他問出了最疑惑的問題。
「不是救你,我只是想殺他而已。」
「你都要走了,幹嘛還要多此一舉?」
單畫的眼神瞟開,好久沒有回應。
蘇殺只聽到外面宛如海嘯山崩的巨響,整個樓閣都在為之顫抖,讓他懷疑再這樣下去的話,樓閣遲早會被狂風卷下山峰。
像是感覺到了他的擔憂,單畫道:「別擔心,鐵樞還想在這裏修行,他不會自毀基業的。」
話音剛落,外面突然黑了下來,房間仿佛被墨黑帷帳籠罩了,連先前僅有的幾線光芒也消失了。
蘇殺不知道出了什麽事,想跑去窗前查看,被單畫拉住,低聲說:「是黑霧妖。」
難怪天地間會突然變得這麽黑暗,原來是黑霧妖在作怪。
蘇殺恍然大悟,又奇怪單畫怎麽會知道那是黑霧,難道妖魅之間有特殊的感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