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名落孫山
煙花三月,草長莺飛。
北郡國平安城與南翼國的平梁城相比,同樣是恢弘大氣,方寸之間卻少了幾分彪悍之氣,多了幾許精雕細琢。
就如同兩國的國民,南翼國武氣濃烈,崇尚彎弓射雕,北郡國卻是文風興盛,流行才子佳人。
這一點,現在的胥易安深有體會。自己在南翼國算得上數一數二的才子,不說學富五車,滿腹經綸,至少在才氣方面,被一衆士子和名媛,視若神明。而如今,現實卻給了自己當頭棒喝。
今天是科舉發榜的日子,夫子廟前的紅榜處,人頭攢動,衆多的士子中,入榜的無不欣喜若狂,呼朋喚友到酒樓一醉方休,渾然不顧斯文掃地;落榜的或惘然若失,或搖頭嘆氣,或努力奮起,立誓隔年再戰,也早沒有了平日裏的寧靜致遠。
胥易安則坐在不遠處的長椅上,遙望擁擠的人群發呆。剛剛已經确認過,那上面沒有自己的名字。孫山本是第末名,本人還在孫山後。那個自號風流才子的胥易安敗了,而且是一敗塗地。
回想起五天前,自己信心滿滿走進了北郡國科舉考場,是何等的意氣風發!無論是明經還是策論,都自認答得不錯。尤其是策論,洋洋灑灑,筆走龍蛇,一副指點江山的模樣,哪裏又曾想會有名落孫山之時?
如今自己甚至未能上榜,方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難道僅僅是南翼國文風不盛,才讓彼時的自己顯得鶴立雞群?一旦到了文人聚集的北郡,立時露出原形!之前的一切,都是像虛幻的泡沫,被輕易地刺破了。
自己還信誓旦旦地要金榜題名,入北郡朝堂,扳倒張相,為恬月報仇,盡情嘲笑楊鈞為贅婿,可笑啊,第一步就這麽栽倒了,而且直接沉入了泥坑,人家都還不知道自己是誰呢!
這就是所謂的少年輕狂吧。這些年自己受盡吹捧,自诩精通文學,醫藥,武功上乘,世間罕有,甚至仿佛一夜之間已經超越了身為護國将軍的父親——甚至對他的話都已經不在乎了,還出言頂撞。
至少父親還護得南翼國三十餘年平安,自己又做過什麽?除了偶然間擒了東臨四魔,做了一樁為民除害的事情,還有什麽值得稱道的地方?如今連舞文弄墨都輸給他人,堂堂男兒,又有何面目立于天地之間!
哀莫大于心死!
良久,胥易安拖着沉重的身子站起,環視四周,心頭依舊空落落的。如今何去何從?即使自己勵精圖治,發奮苦讀,再戰科舉,也需要兩年以後了吧。這期間,自己又有何臉面回去面對秦衣期盼的眼神,還有自己曾經頂撞過的父親。
僵屍一般,漫無目的地走在長街上,看着眼前繁華的都市景像,已恍如隔世。
也不知道走了多長時間,前方一處人頭聚集之處引起了胥易安的注意。鬼使神差般的,胥易安挪動腳步也湊了上去,原來大圍觀的是一張貼在牆上的皇榜,還有人在念榜。
“原來是招太醫啊”,胥易安自言自語道,忽然眼前一亮,仿佛在波濤洶湧的大海中間,看到遠方燈塔射過來的溫暖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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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人眼睜睜地看這個這失魂落魄的公子,忽然仰天大笑,進而喜極而泣,手舞足蹈,莫非是得了失心瘋?紛紛避走。
三日後,張相府。
“都處理好了?”楊鈞問道。眯着眼斜躺在軟塌上,享受着身邊侍女的按摩。小姑娘面容清麗,身材苗條,看着也賞心悅目。力道不輕不重,甚是舒服。
侍立一旁的正是都防署署長,楊洪,恭恭敬敬地道:“丞相請放心,這次絕對滴水不漏。代筆的那個翰林院的學生,根本不知道這寫的東西會被用作科舉的卷子,屬下已經安排他到一個偏僻小縣作縣令,任內将暴斃;至于親手操作的小厮,昨日已經由于痢疾,腹瀉不止而死,即使有人追查過來,也是死無對證。”
“你做得不錯。”楊鈞的語氣冷冷的,聽不出來感情。
“只是屬下有一點不明白,這個胥易安,單槍匹馬的,值得我們如此大動幹戈嗎?”楊洪問道。那個小厮也算是自己的人,就這麽處理掉了,有些可惜。
“小心使得萬年船,我楊鈞能活着走到今天,還不是處處小心,時時未雨綢缪?你莫要輕看任何人。胥易安這種人,既然選擇與我作對,就必須将這種危險掐滅在萌芽狀态。”楊鈞舒服地哼了一聲,侍女的捏得自己太舒服了。
“可是據屬下觀察,雖然科舉失利,姓胥的小子似乎也沒有消沉。他最近四處忙于上山采藥,也不知道葫蘆裏賣的是什麽藥。”楊洪屈着身子說道。在楊鈞面前,他一向是這種卑躬屈膝的模樣。
“還能是什麽藥,想當太醫呗。每年這個時候皇宮都要增加一批醫師的。”楊鈞眼神有了變化,“看來他還是沒有死心哪。”
“當太醫,那有什麽好?”楊洪顯然還是不明白。
“你個榆木腦袋!”楊鈞顯然對下屬的蠢笨不滿,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眼神中的兇光吓得楊洪一個哆嗦,險些癱倒在地。
看到楊洪的窩囊模樣,楊鈞不禁揉了揉額頭,自己還是缺乏得力幹将啊。像胥易安這樣文武全才的人能為我所用該多好——奈何是仇敵!
“他只不過是賊心不死罷了,不見棺材不落淚。想要當上醫官,繼續對我作對小動作呢。”楊鈞又恢複了不鹹不淡的口氣。
“相爺,”楊洪調整了一下情緒,臉上抹過一道厲聲,說道,“要不要我——”單手做了一個下切的動作。
“蠢貨!”楊鈞大聲叫出來,把正在按摩的侍女吓了一跳,趕緊跪下磕頭。
“你說殺了就殺了?那可是南翼國護國将軍的兒子!我們和南翼國至少表面上,還是同盟國!雖然老匹夫已經隐退,并且定居在我北郡國,終究是曾經的英雄,餘威尚在。你現在貿然殺了他的兒子,難道是想讓兩國兵戎相見嗎?”
楊鈞個人對兩國戰争倒是沒有什麽意見。可怕的是襄皇如果知道了是由自己殺害胥易安而挑起戰争,會怎麽樣?想起那個年輕皇帝的霹靂手段,楊鈞覺得脊背發涼。
楊洪已經像一只鬥敗了的公雞。楊鈞的震怒,已經讓他不敢随意說話了。不過心裏還是不服氣。年初南翼國花燈節的時候,不是想要通過刺殺胥易安嫁禍襄皇嗎?現在為什麽變得這麽畏首畏尾?
楊鈞察言辨色,知道他心中不服,開口說道:“此一時彼一時。花燈會刺殺行動位于南翼國,派出死士孤身一人,即使失敗追查到我們頭上的機會也不大。但現在是在北郡國,我方下手固然容易,襄皇難道不會遍布耳目?越是自己的地盤,越要小心行事。何況年初的行動,至今我們也沒有查出因何失敗,一擊不中已經打草驚舌,不宜再輕舉妄動。”邊解釋邊心頭慨嘆,什麽時候能換個聰明點的依靠?
“那就這樣便宜他了?”楊洪顯然還對楊鈞的綏靖政策有所疑慮。
楊鈞嘆了一口氣,又重新躺回軟塌,悠悠說道:“我們當然不能親自下手,不過嘛,好像除了我們,還有人想讓要他的命吧?”
楊洪堅着耳朵傾聽,心頭一動,說道:“屬下聽說,去年東臨四魔在南翼國桃林喪身胥易安之手,首魔高景天的弟弟高景行,一直在暗中追蹤胥易安,想是要為哥哥報仇。只是苦于沒有機會下手。”
楊鈞再次望過來,微微點頭,也不是完全的朽木嘛,還是有些培養價值的。
楊洪似乎得到了鼓勵,繼續說道:“屬下心想,高景行本身是被通緝的要犯,勢單力孤,獨自行動恐怕力有未逮。如果我們能夠點撥一二,比如交代一下那小子的行蹤,必将事半功倍。”
“孺子可教也。”楊鈞投過來贊許的目光,補充道:“不過恐怕這點幫助也不能成事。胥易安文韬武略,非常人所能及,光靠高景行這等鼠輩單打獨鬥,根本奈何不了他。我們不妨提供些居家旅行必備之物,像毒藥什麽的,再傳授一些設置機關的技巧,讓人防不勝防。當然,最重要的是,這件事跟我們一點關系都沒有,最好讓他也和胥易行一起陪葬好了……”
“屬下明白!”楊洪拱手道。
兩個老狐貍同時笑起來,聲音異常猥瑣,讓正在按摩的侍女起了一層雞皮疙瘩,不由得打了個冷戰,按摩的手也緩了一緩。
一股大力從胸口處傳來,侍女被一腳踹出丈遠。她忍着痛楚,回過頭來的時候,正迎上楊鈞那吃人般的目光。
“相爺饒命!”侍女大哭起來,連連磕頭如搗蒜,雖然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麽,
“你都聽到了吧?”楊鈞的話很平靜,卻帶着地獄般的寒冷。
“我,我不知道相爺您在說什麽。”侍女已經止住了哭泣,卻依舊伏地不起。
楊鈞忽然大笑起來,“敖睿成倒也是個狠辣角色,居然能讓暗坊訓練出一批不會武功的細作,讓我一直都蒙在鼓裏!這次雖然損失了李員外這個重要的棋子,倒也揪出了你這個暗子,我楊某也算不虧!”
侍女擡起頭來,她不知道自己什麽地方露出了馬腳。聯想起楊鈞殘暴的傳說,立時渾身瑟瑟發抖。
“你大概還在奇怪,自己為什麽會暴露吧?你的确掩飾得很好,只不過做得太好了!上次李員外事發後,我就懷疑那姓敖的小子在我身邊埋伏了細作。觀察貼身服侍之人,全部都對我誠惶誠恐,唯有你,只有恭敬卻沒有恐懼!人都有七情六欲,最不能掩飾的便是恐懼,除非受過特殊的訓練!”
一邊的楊洪也在暗暗心驚,這楊鈞對人心的體察真是細致入微。
“楊洪,她交給你處置,讓她把知道的所有東西都說出來。”楊鈞說着向外走,臨出門還留下一句話:“滋味不錯,不要浪費了。“
楊洪完全理解,相爺所謂處置的含義,中間的過程可以自由選擇,絕對讓她後悔來這個世界上。結果只有一個——她将永遠見不到明天的太陽。
在侍女的驚恐的哭泣聲中,楊洪眼睛射出淫光,撲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