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這不是結婚戒指。”程然打斷她。
苗小青腫痛的眼睛睜得很大,“那是什麽?”
“單身男人就不能戴戒指?”
“不是不能——”苗小青的腦袋像漿糊一樣,但在那混沌之中,突然照進來一抹希望的亮光,“你不會戴這麽俗的戒指,這一看就是哪個女人的品味。”
“是嗎?”程然有些挫敗地看了眼這枚戒指,思索片刻,又說道,“俗就俗吧,反正都買了。”
“也不是俗,”苗小青想了想,決定不再管這個戒指,“你真的還單身?”
“有人了還會跟你這樣?”
他說完,苗小青才發覺他還壓着她,不自在地扭了下身體,卻正好擦到了某處。她有些無語,從以前到現在,他這方面從來沒變,一點就着,需求永遠旺盛。
程然見她不鬧了,躺到一側,“這就是你不去開會,也沒去吃飯的原因?”
苗小青沒說話,算是默認了。
程然又說道:“當初離婚,你可是一點沒拖泥帶水。那時沒想到萬一有這麽一天怎麽辦?”
苗小青低聲說道:“沒看到就等于沒發生。”
程然悶笑出聲,半晌他才收住笑,“這些年就沒有考慮過別人?”
苗小青擡頭,白他一眼,“你不是都知道?”她才不信徐浚會對他守口如瓶,還有她的手機在他那裏一天一夜,該看的都看完了。
“知道是一回事,”程然将她攬過來,貼近他,“聽你親口說還是不一樣。”
苗小青沉默了會兒,才慢慢擡起手,摸着他的疏淡的眉毛,和漆黑的眼睛。短短的這麽一會兒,塌了的天,又好好地蓋在了她的頭頂。
Advertisement
“我想你!”她說,“天天都在想。”
程然抓着她的手,放在唇邊,輕柔地吻着。然後沿着手腕,手臂,吻到她的唇上。
裂了道痕的手機放在床頭櫃上,已經息屏了。
窗外月亮升到了山脊上,把積雪和湖泊都照成銀白色。
房間裏難分難解時,程然仍保留了一絲理智,取了安全套。
苗小青擡手抽走,扔到地上。
程然驚訝不解地看着她,問出了他所能想到的唯一一個可能,“安全期?”
苗小青搖搖頭,“危險期。”
程然的眸色一沉,“你确定?”
“确定!”苗小青說,“我們從來都不浪費時間。”
程然笑了一下,撫開她額前汗濕的頭發,嘴唇輕柔地印了上去。
會議結束後,苗小青的簽證離報到學校的出境日期還有兩天時間,程然帶着她去了阿爾卑斯山的最高峰,被稱為歐洲之巅的少女峰。
坐着紅色的火車上山,他們只在室內待了一小會兒,就去了室外的雪地。
出口附近的雪被踩踏得髒污,苗小青望着遠處泛着銀光的積雪,“我們往前走走?”
程然看她只穿着一件薄毛衣,“你冷不冷?”
“還好,去過你家,這都不算什麽。”
程然摟緊她,兩人踏着被踩得很硬的雪地往前走。
游人漸漸地少了,溫度也越來越低,他們走到一個山脊上,勁風呼呼地刮來,仿若凜冬。
而山下的草地和野花,仍被七月的陽光照耀着。
苗小青凍得瑟瑟發抖,卻仰起臉,對程然幸福地笑着。
程然脫了自己的外套,給她披上,苗小青見他只穿着一件T恤,要把外套還她,卻被程然連人帶衣服抱住。
“你以前來過這裏嗎?”苗小青問。
“嗯,以前到蘇黎世聯邦理工學院訪問時,來過這裏。”
苗小青努力地仰起臉,也只看到他的下巴,“那為什麽還要來?”
程然沒有回答她這個問題,反倒是松開她,神色愧疚地看着她說:“我們結婚的時候,我什麽都沒有,也什麽都不能給你。”
苗小青捂住他的嘴巴,對他搖搖頭,“不說這個。“程然拉下她的手,在掌心裏搓着,“你要離婚的時候,我一開始很怨,很生氣。我用了快七年,才漸漸想明白。”他頓了頓說,“想明白了你要的是什麽,你要的是我們彼此都沒有遺憾,沒有負擔,平等地相愛,而不是為了愛把什麽都放棄了,就為了天天粘在一起。”
苗小青出神了地看着他好一會兒,緩緩地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
“我想現在時機也到了,”程然說,“剩下的人生,我不想再去為了巴克利獎,狄拉克獎,諾貝爾獎去努力。我想自由自在地做做物理,其餘的時間跟你和孩子在一起度過。”
他的手伸進褲袋裏,目光深情而莊重地凝視地着她,“苗小青,我可以回國娶你了麽?”
苗小青的眼角泛起淚光,她輕輕點了下頭,“可以!”
程然的手抽出來,在她面前攤開掌心,一枚鑽戒在雪光的映照上閃着璀璨的光芒。
苗小青看了一眼,是卡地亞的鑽戒。
程然拉起她的右手,将戒指緩緩套進她的無名指,然後望着她說:“雖然你覺得俗,可是它太貴了,你将就一下吧。”
“不俗,”苗小青摸着戒指,自言自語地說,“一點也不俗。”
她說完踮腳摟住他的脖子,在雪白的山脈之巅,用力地吻住他的嘴唇。
半晌,他們才松開。
程然擡手,撥開風吹到她臉上的頭發,笑着問道:“被求婚你沒什麽感想麽?”
苗小青認真地想了一下,嘴角輕揚,說道:“果然還是有事業又有愛情的感覺比較爽!”
程然微笑着,攬着她往回走,“任務都完成了,咱們下山吧,這裏太冷了。”
苗小青一愣,“任務?”随即就明白過來,他來這裏就是求婚的。
在歐洲之巅求婚,理科男直白的浪漫。
以後就算她老年癡呆了,也會記得在阿爾卑斯山潔白的山脊,他給她的無名指套上戒指的這一幕。
她抱住他的胳膊,靠在他肩頭的臉微微仰起,對正低頭看她的程然微笑地對視。
他們穿過低矮狹窄的冰雪隧道,走到車站,苗小青總覺得有什麽事忘記了。直到火車緩緩地開到山下,她才問閉目養神的程然,“你是看了記事本才想跟我求婚的?“程然睜開眼睛,“看了記事本只是想睡你。”
話剛說完,大腿就被苗小青狠狠掐了一下。
他沒有像往常一樣跳起來吼她,而是生生忍了下來,把她攬進懷裏,又閉上了眼睛。
這個傻丫頭自己說的話都忘了,戒指又不是只買一對,紙婚,木婚,錫婚,都可以買。
她也忘了,如果他們不離婚,馬上就是他們結婚十周年。
他去卡地亞買了戒指就一直戴着,至于她的那只鑽戒——
他又睜開了眼睛說道:“我明天去德國找個人讨論,要待上一周,然後就回上海。”
“那你什麽時候回美國?”
“九月,”程然說,“十二月開始學術休假,我在上海會待一年,之後處理好就全職回國了。”
他随身帶着那枚戒指,原本也是要回國跟她求婚的,沒想到她來了瑞士。
程然透過車窗,望着那高高聳立的雪白山峰。
既然來了,就在阿爾卑斯山脈的最高處跟她求婚吧。
他低頭看着懷裏的苗小青,握着手機,已經睡着了。
他的嘴角溫柔地彎起,小心地抽出手機,讓她的頭靠在他的胸口,才點開了記事本,将那幾段記錄又看了一遍——
程然,你知道嗎?我回科大了,系辦大樓外的洋紫荊好像長得更高了,樹幹也更粗了,我在鋪着洋紫荊落葉的灰磚道上,來來回回地走了十幾遍,我聽着腳步聲空寂的回響,手機播放着我和你,還有杜弘,徐浚,吳繁,我們全員為了慶祝黎若谷離開,去吃燒烤那次的錄像,那時我們說說笑笑,吵吵鬧鬧。可現在,我很寂寞,也很惆悵。就像洋紫荊一年四季都會落葉,我也從沒有一天停止過想你……
程然,我來到了上學時開會的酒店,就是害你摔倒的那個酒店,就是我們在一起的那個酒店。我來到了這片白桐林,你對我說你永遠不會放棄物理的這片白桐林。這裏的泥土還像那時一樣松軟,草葉細長,白桐花開了,你還記得白桐花的物語嗎?情窦初開!程然,我還喜歡你,我還會喜歡你一輩子…
程然,我來到了你的家鄉,來到了那條結冰的河,我走進了披着雪挂的寂靜樹林,聽到踩雪發出的咕支聲,流水的小溪凍住了,我走出了林子,躺在結F冰的河面上,沒有你的臉替我擋住刺眼的陽光,我只好閉起眼睛,想起你那時問我的問題,要不要把自己給你。程然,這一輩子我大概只有你一個人了……
程然,我回家了,西湖還是那個走一百米就會被人踩掉十次鞋跟的西湖,我們買戒指的那個路邊攤還在,老板變成了老板娘的兒子,我在攤子前看了很久,最後什麽也沒買。我一個人去劃船了,踩得腿軟才到了湖心,船像那時一樣,在湖心沒有方向地漂着,我也像那時一樣,程然,我愛你,愛得比你知道的要深,要深得多……
程然把手機音量關到最小,點開了那段視頻。
畫面裏,昏暗的光線,簡陋的桌椅,桌上擺着滿滿當當的油膩的烤串,還有啤酒瓶跟果汁,幾個學生氣的年輕人松松散散地坐着,杜弘青澀的面孔出現在畫面中,接着是苗小青的聲音——
“今天這麽多人當見證,畢業了咱們橋歸橋,路歸路,以後誰先找誰合作,誰一輩子發不了PRL。”
接着是徐浚的訓斥,“你倆是幼兒園大班?”
……
畫面晃動了幾下就對着灰暗的天空,和一輪清輝皎潔的明月。吵鬧聲依舊,直到視頻結束,程然卻依然記得後面徐浚喝醉了說的話——
“分別有什麽好傷感的?只要都還在學術圈,資源就還會共享,誰有難題了随時可以讨論,這叫同門!明白嗎?”
程然關掉了視頻,那時候他們風華正茂,現在已近滄桑。
他最慶幸的是,沒有和杜弘一樣,兩個選擇中放棄了一個。
不知道在萬籁俱靜,突然轉醒的時候,杜弘有沒有因為他的人生只剩下物理而後悔過。
火車開始播放廣播,因特拉肯站到了。
程然叫醒苗小青,檢查兩個人物品,牽着還迷糊着的苗小青下了火車。
<全文完>
作者有話要說:
苗小青和程然的故事結束了,新的故事開啓,文末寫到蘇黎世聯邦理工學院(ETH)是我新文女主畢業的學校,蘇黎世也是他們的定情之地。
為啥又寫瑞士?因為美英德日意澳法最近兩年太讨厭了!
這個故事我自己還是很喜歡很喜歡的。我這人有個毛病,就是寫完一部就會對那一部小說生理性的厭惡,但是這個故事完全不會,喜歡程然,喜歡苗小青。謝謝一路陪着我,包容我的大家!文雖然冷,但你們很珍貴!
好了,下個故事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