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她是我唯一的光（正文完……
璩景川小朋友是在早上七點被媽媽薄念初叫醒的。
小朋友才六歲, 懵懵懂懂，但乖巧地起床洗漱。
“你等下乖一點在房間陪外公, 媽媽下午回來接你。”
“好。”
璩景川點點頭，一副成熟懂事的模樣。
今日的雲中島分外靜谧。
靜谧的不像樣子。
媽媽昨天就把他送到了外公這裏。
璩景川醒來之後就去房間找外公——
他很仰慕外公，他覺得外公應該是很厲害的男人。
他有很漂亮的玻璃房子，有一個雲中島，雲中島很大，外公和外婆養了一只貓，叫小香梨。
他想到庫爾勒小香梨。
小香梨是一只藍眼睛的布偶貓，性格特別好，璩景川喜歡到雲中島的一個原因就是因為想來看小香梨。
外婆很喜歡小香梨, 她常常坐在後院裏畫畫, 小香梨就趴在她的旁邊, 外公在旁邊看她畫畫。
好吧, 雖然璩景川小朋友經常被外公忽略，但絲毫不影響他覺得外公是個很厲害的人。
但是一周前, 外婆生病了，外婆年紀也大了。
媽媽說外婆已經八十八歲了, 媽媽以前笑着說外婆很怕疼, 就是因為怕疼才不肯生孩子。
媽媽說, 後來外婆的朋友，江奶奶和林奶奶經常帶着小朋友來找外婆玩，外婆才終于松了口。
外婆在四十歲那年生下了媽媽。
外婆叫楚梨，外公叫薄臣野, 媽媽叫薄念初。
外婆笑着說，本來外公要取名叫薄念楚，但外婆說太肉麻了, 外公才松口，改了一個字。
璩景川知道外婆住院了一周，他也去了幾次。
但他插不上話。
因為外公總在旁邊，他對旁人話很少，但會對外婆笑。
外公不同意外婆住在醫院裏，外婆才在醫院裏住了一天，外公就讓人把病房搬到了雲中島。
還請了幾個二十四小時的醫生。
外婆一直在輸液。
外公常常靠坐在她旁邊，他們晚上看電影，璩景川也要擠過去，小香梨就趴在外婆腿上。
看的電影已經很老了。
那不知道是幾十年代的片子了，戀戀筆記本，璩景川覺得很沒意思，但是每次看完時，外公都要湊過去親外婆。
璩景川捂住眼睛說羞羞。
外公就讓他滾出去。
璩景川噘嘴抱着小香梨走，外公又說，人可以走，貓留下。
小香梨也叛變了，小香梨喜歡外婆。
外婆在家裏呆了一周，直到昨天夜裏，雲中島來了很多人，有一直在吵鬧的救護車。
璩景川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他光着腳去看，卻只見外公坐在後花園的玻璃房子旁邊，小香梨趴在他腿上。
“外公，外婆去哪啦？”璩景川跑出來，又看到外公在院子裏坐着，他好像一夜沒睡。
在璩景川眼裏，外公就是“老型男”，身上總是襯衫與長褲，他年輕時是個很好看的男人，比爸爸都好看一百倍。
外公就是老型男。
他經常跟外婆在院子裏跳舞，外婆根本就不會跳。
外公喜歡用投影儀看老片子。
“不知道。”
外公說了一句。
璩景川扁扁嘴，“外公，我可以抱抱小香梨嗎？”
“小香梨。”
外公動了動，小貓有感應似的，“喵”了一聲。
璩景川開心地抱着貓在院子裏玩。
媽媽下午的時候回來了。
璩景川想找媽媽，但媽媽臉色也很不好，他乖乖在院裏子逗弄小香梨，小香梨跑進了玻璃房子裏，躲在那個鳳凰下面甩尾巴。
他往外面看了一眼。
“結束了？”
薄臣野從椅子上站起身來，要去裏面。
“嗯，結束了，”薄念初點點頭，“爸，你搬來跟我們住吧，這樣方便一點。”
薄臣野沒說話，他往玻璃房子裏看了一眼，喚了一聲小香梨，小香梨豎着蓬松的大尾巴跑出來，拱着毛茸茸的背蹭他的腿。
薄臣野彎腰，将小香梨抱起來。
“回去吧。”
“爸。”
薄臣野一言不發，抱着貓往裏面走。
薄念初嘆了口氣，然後叮囑家裏的管家多看着些，自己最近還要處理媽媽的後事。
管家答應。
璩景川從院子裏跑進來的時候，管家讓他去喊外公吃晚飯。
外公應了一聲，說等會。
璩景川光着腳跑上樓。
外公的卧室門沒關。
他坐在床上，正在擦床頭櫃上的相框。
相框裏是外公外婆年輕時的婚紗照，外公很帥，外婆很美很溫柔。
媽媽也常說外公是個冷漠的人，以前對自己一點都不上心，璩景川反駁說，那是因為外公心裏都是外婆，外公才不喜歡你。
璩景川站在門口，看着外公擦拭了相框，又躬身喂了小香梨。
“外公，吃飯啦。”
“你們先吃吧。”
“外公你不來嗎？”
“我晚點吃。”
“好。”
璩景川跑下樓了。
薄臣野坐在陽臺的椅子上，他閉上眼睛，回憶起許多事情。
比如楚梨才住院的那天，醫生說她只是老了，心髒不太好，住院觀察就好了。
薄臣野年紀也大了，他硬是讓管家開車把自己送到醫院。
楚梨笑着說他一把年紀還這麽叛逆，他給她送來一束紫色的滿天星，說怕她在這裏孤單。
薄念初聞訊，也趕來讓他早點回去休息。
薄臣野問她，“你媽喜歡吃豬肉筍丁的蝦餃。”
“知道了，我一會去買。”
“你買不對，我去買。”
“怎麽買不對，不就是市中心那家茶樓的，爸，您也年紀大了……”
“你媽喜歡看的片子，我把DVD帶來了。你在睡前給她放。”
“爸，醫院不讓的。”
“私人病房為什麽不讓？”
“……好，那我晚上跟護士說。”
“不行，你媽晚上睡不好，我不放心。”
薄念初第一次見到父親這樣幼稚固執的一面。
小香梨又叫了一聲，薄臣野回神過來，他第一次覺得這樣疲倦。
“小香梨，我睡一會，你餓了自己去吃貓糧。”
他摸了摸小香梨的腦袋，難得露出一絲倦容。
小香梨喵了一聲，跳開了。
璩景川六歲這年參加了外公的葬禮。
外婆的葬禮，媽媽沒讓他跟着去，外公的葬禮他去了。
外婆才離開還沒一周，外公的狀态急轉直下，他也老了，好幾天都沒什麽胃口吃飯。
醫生說外公走的時候沒什麽痛苦，他在睡夢裏離開了。
璩景川跟媽媽回雲中島整理外公外婆的遺物。
那天是四月二十六日。
初夏，落了幾場雨。
薄念初收拾遺物時，在床頭櫃上看到了一封信。
是父親的字跡，遒勁有力。
她開看的時候，眼眶發酸——
“我回憶起她年輕時的樣子
笑起來眼睛裏有光
她明媚動人
引來所有人的視線
我坐在臺下，笑着看我的女孩在臺上發光
那一刻我突然有一種敏感晦澀的自卑
我把臉埋進手心
掩下了我的眼淚
她明晃晃的
她是我唯一的光。
她吻我時
我們并肩坐着黎明的海岸
太陽初升
一切都變成了金色
我看着遠處交疊撞擊的海浪
那一瞬間
我好像與那海水一樣
就當是遇見風來潮漲
我也在那年遇見了我的潮漲”
薄念初每年四月二十六日去公墓為父母掃墓，這次她提前一天到雲中島住下，也算是她的特殊日子。
奇怪，年年的四月二十六日總是下雨。
雨摔在玻璃窗上，時而急促，時而落得又兇猛，連帶着花園的花枝都被搖散了架。
一會風停了，外面的枝葉終于不再搖晃，那避雨的鳥也醒過來，撲棱着翅膀飛遠了。
窗邊凝着點水珠，風一吹，水珠成流，順着筆直的窗框蜿蜒下來，落了一道清晰的濕痕。
薄念初起床，天氣晴朗起來，她準備将房間裏父母的合照擦拭一遍後再去墓地，
她拿着相框，看着相片上相視而笑的人，是年輕時的父母。
他們靠在一起，眼角眉梢都帶些笑。
太陽初升，繁星落下。
晝夜交替，黎明破曉。
金光破開重雲，終是燦爛朝陽照耀世間萬物。
歲月亦是無常，但還好，風風雨雨，相愛的人永駐身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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