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岔路口的美術館
楚梨訂了機票前往英國, 與其說是去散心,更不如說是一種放不下的執念。
薄臣野一直在那, 未曾回來過。
國內的報道不再提起這個人名,原先的玻璃大樓仍舊在那,只是更換了總裁,現在是由董事會投票執行決策而已。
她也問過周丞,周丞也什麽都不知道。
他好像是鐵了心,不想讓她得到什麽消息。
頭等艙沒票了,林景澄和江茵李曜買了第二天的票。
她将行李箱托運,拿着機票與護照去過安檢,臨江市有兩個機場, 一個飛國內城市, 一個飛國際航線。
每次到這機場, 就會想起不愉快的某些回憶。
她吸口氣, 去等安檢。
後面的大概是一對情侶,男方要出國了, 女朋友前來送行。
女孩子眼淚婆娑,抱着男生問, 為什麽非要走。
男生摸摸她的頭說, 要回來給你一個家。
楚梨收回目光, 過了安檢後在候機大廳坐下。
落地窗外,飛機已經備停。
她捏着手裏的機票與護照,無聊地看着手機。
她的微博已經很久沒用了,這會無聊打開, 竟然有幾個人在約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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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只是粗略掃一眼,閑來無聊,拍了張照片發到了微博上, 還順路艾特了林景澄和江茵。
江茵估計是正在快樂沖浪,一秒就給她點贊評論——
【喝奶茶的茵寶:後天見~一路順風呀!】
楚梨笑笑,回了個表情包。
過了一會,大廳開始播報CA595航班延誤半小時,楚梨看了眼機票,正是自己的航班號。
延誤半小時,還好。
楚梨戴上耳機看了會視頻,然後看到了自己預定的那房子的房東給自己發來了郵件。
【楚小姐,我看到您的航班延誤了?】
【是,不過只延誤了半小時,您還方便來接嗎?】
房東是個年輕的英國華裔,說着一口并不算流暢的中文。
楚梨說想去英國散心的時候,林景澄特別擔心楚梨是懷揣着某種絕望地想法去的,于是親自幫她聯系了自己的同學的哥哥還是什麽神奇的人物,給她找了幾套房子。
楚梨選了其中一套——也不能算主動選的,算是這個房東主動聯系了她,态度溫和謙遜,很讓人有好感。
【方便的,等您落地給我打電話。】
那房房東回了一句後,又發來一串號碼。
楚梨關了手機聽歌。
半小時後,頭等艙開始登機。
頭等艙的座位是單獨的,可以落下單獨的隔簾休息。
從臨江市飛倫敦,要十二小時。
楚梨的航班是上午,算過時差,落地時應該是英國時間的下午。
她登機後便準備先看一部電影,然後睡一覺就差不多到地方了。
旁邊有幾個商務人士也落座。
“請問是楚小姐嗎?”
穿制服的空姐走來問她。
“是我。”
楚梨摘下耳機,一臉疑惑。
“您稍等下。”
空姐對她笑笑,然後起身去機艙口,楚梨不明所以,哪知道幾分鐘後,空姐捧着一束紫色的滿天星過來遞給她。
“楚小姐,這是送您的花,您簽收一下。”
紫色的滿天星花朵繁密,那麽一大捧,很惹人視線。
“誰送的?”
楚梨沒接,她直勾勾地問。
紫色滿天星的花語——思念。
誰會送她這樣的花?
楚梨的神經繃着,心髒在胸腔裏撲通撲通跳,連擱在膝蓋上的手都在不易察覺地發抖。
她想到三年前拿薄臣野的手機傳照片時,發現他手機裏有好多好多她的相片。
她眼眶酸酸,問他,你三年怎麽都不找我?
他抿唇不答。
那時她便也沒有追問。
不是楚梨多想,而是這件事發生的好奇怪。
紫色滿天星的花語恰好是思念。
恰好又是在她發了那條機票的微博後,飛機延誤了半小時。
是薄臣野嗎?
楚梨看着空姐,眼睛酸脹。
“呃,這個我們也不知道,是地勤讓人送來的。”空姐有些尴尬,“小姐,您先簽收了吧。”
飛機上已經開始播報,請大家關閉手機或者将手機調至飛行模式。
楚梨不好耽誤人家工作,只好簽收了那束滿天星,空姐貼心地為她拉上了簾子,讓她好好休息。
楚梨将花束放在座椅前,眼睛盯着那束花。
只是幹幹淨淨的一束花,連個牌子都沒有。
是薄臣野嗎?
她的心隐約痛起來。
她在最後關機的那刻看了看微博,有一個小紅點,她的手指顫抖,心髒又一次劇烈地跳動。
點開。
卻是林景澄的點贊。
心又跌回去。
這束花,來的不明不白。
落地時已經是英國時間的下午。
這是一個盛夏,英國天黑的很晚,四點時天氣很好,似乎是英國難得的晴天。
她重新将手機開機,看到了房東發來的消息,問她是否平安落地。
楚梨回複說自己要去取行李,她捧着那束花走,路上引來不少人的目光。
她取了托運的行李,過了入境處的檢查後從通道出去。
而後出來後,就看到一個年輕的男人站在通道外,那男人一眼便認出了楚梨,他走過來,對她介紹,“你好,我叫應宴。”
“你好,我是楚梨。”
她想同他握手,但手中那捧花确實不太方便,于是她只好尴尬笑笑。
應宴表示理解,主動幫她拿行李箱,然後帶她去停車場。
那裏停着一輛黑色的保時捷。
應宴是個很高瘦的男人,一身裁剪得體的深灰色西裝,很優雅矜貴。
他之前說過他是專門做民宿的,他是學室內設計專業的,家裏又恰好有些家底,便買了些房子與公寓自己設計,也算是自己一個興趣愛好。
楚梨看他将行李箱放進車子中,他戴了個腕表,隐約可見那形狀漂亮的手形。
楚梨便想到了曾經那人,總是擁着她,腕表的輪廓刮過她的肌膚,鉻的有些痛意。
應宴幫她拉開車門上車,上車時,不知是不是楚梨的錯覺,車中有淡淡的雪松味道,淺淺的,在鼻息間勾着。
應宴開車帶她去住的地方,那是一個位于泰晤士河畔的現代化高層,共有26層。
楚梨的樓層便是在26樓。
26。
還真是個巧合的數字。
應宴帶她坐電梯上來時給她介紹過了,這裏是24小時保安,需要刷卡進樓,有24小時酒吧與健身房。
公寓并不算很大,畢竟是在倫敦這樣寸土寸金的城市裏,只有兩室兩廳,有一個露天的露臺,窗戶都是落地的。
“家具電器都是齊全的,樓下步行三分鐘內就有地鐵站,交通非常方便。”應宴帶着她介紹了一下,“樓下也有二十四小時營業的便利超市和餐館,有什麽事情的話,你随時給我打電話。”
“好,謝謝。”楚梨應下,現在已經是英國時間六點多了,她現在不是很困,但也需要時間收拾一下行李。
“對了,楚小姐是畫家?”
“算不上,只是個愛好而已。”
“今晚了牛津街那裏一家美術館有展覽,您想去的話可以去看看。”
“好,謝謝。”
應宴笑笑,留了鑰匙後先離開了。
房間裏隐約有些淡淡的花香氣,她去簡單收拾了行李,應宴的這套房子很舒适,像自己住的家一樣舒适。
冰箱裏甚至還放了冰鎮的飲料。
楚梨出來的時候,看着客廳茶幾上放着的那一大捧紫色滿天星,竟然一時不知道将它放到哪裏。
最終,楚梨還是找了個大一些的玻璃杯,将那一大束花連同着包裝放在裏面。
她坐在沙發上喘口氣,看向牆上的時鐘,已經是傍晚七點多。
楚梨打開手機搜了家餐館,正在牛津街附近。
她去沖了個澡,回來看到江茵給她彈了視頻電話。
“你到了呀?到了怎麽都沒跟我們說,我們還以為你被海關扣下了呢!”
江茵咋咋呼呼,她現在顯然是在家裏,視頻裏露出來個男人的身影,只一閃而過,楚梨也認出來那時謝俊瑜。
這三年裏江茵總陪着楚梨,楚梨閑着沒事也去劇組給她送些零食奶茶,有時候周末去見謝俊瑜也是江茵陪着,一來二去,倆人互相有了些好感。
“我也是剛到,剛洗完澡準備去吃飯。”楚梨淡淡一笑,“你們明天什麽時候到啊?”
“明天英國時間晚上吧,我們在收拾行李了,景澄說怕你無聊,要買最快的航班去陪你,”江茵拿着手機去沙發上趴着,“你可不準閑着啊,你查好旅游的景點,我們明天到了你負責帶我們吃飯。”
“沒問題。”楚梨笑着應下,“等你們。”
“嗯,那你快去吃飯,等會給我拍照我看看你吃了什麽好東西!”
“好好好。”
楚梨應着,臉上盈着淡淡的笑意。
能遇見江茵和景澄……是她生命裏為數不多的幸事了。
楚梨用毛巾包着頭發,準備去找吹風機的時候,無意看到了電視機旁放着的一本新聞。
封面的男人有一張英俊到邪氣的面龐,五官淩厲卻有種輕浮的笑意,他唇角挑着一抹淡淡的笑意,像挑釁。
他是坐在一個酒吧的卡座上,旁邊不少的英倫美女。
這個男人擁有一張與薄臣野相似的面龐——
薄修筠。
這三年裏,也不是沒有看到過薄臣野的消息。
從三年前他離開那天,斷續地總能看到關于他、關于薄家的新聞。
薄臣野被從薄家撤職,有部門查到薄家的賬務有問題,薄臣野被推出來頂罪。
那是一場長達半年的審判,衆人都猜測薄臣野會成為頂罪羊,但最後一個移動硬盤被薄臣野親自送去,裏面記錄了白家安插在薄家財團的勢力大大小小的受賄與失職。
薄臣野被薄家趕出家門,收回了所有的股權與資産。
薄仲一與白馥玉感情不和,疑似有離婚的傳言。
有人說薄仲一私自将繼承人立成了薄臣野,為此引來了白家的不滿。
薄臣野将薄家與白家告上法庭,又是一場長達數月的審判。
有人爆出當年臨江傷人案的真兇是薄修筠,有網友扒出那段時間薄修筠入獄,事情幾度翻轉。
而沒人知道薄臣野現在在哪。
又有人說,薄臣野狼心狗肺,薄仲一将他養大還要被他反咬一口。
也有人說,薄臣野可是得罪了白家,以後肯定沒有好日子。
楚梨看到那些新聞,心如刀絞,可薄臣野從不聯系她。
楚梨心裏也是有心結存在的。
她無數次地看過薄臣野的微信,他并沒有把她删掉,但他從不主動發一條消息。
他就那麽走了,這是第二次,他的不告而別。
楚梨不能接受這樣的不告而別,還有三年的杳無音訊。
她以前一直以為,薄臣野對她不夠坦誠。
她愛的坦坦蕩蕩。
楚梨說不清自己來英國是為什麽。
周丞有幫她留意過,他也不知道薄家的事情解決完沒有,但他托了人去查,薄臣野還在英國沒回來。
楚梨來這,像一場賭博。
賭他會不會來見她。
賭他會不會對她坦誠一次。
晚上八點時楚梨出了門,樓下步行不遠就是vauxhall地鐵站,坐Victoria line可以直達牛津街商圈。
她在地圖上設置好了餐館的路線,餐館是24小時營業,她也不算太餓,便沿着牛津街直走。
傍晚八點半是倫敦最美的時刻,萬千的燈光亮着,周圍步履匆匆的行人,流利的英文交談,兩旁的餐廳與商場很有風情味道。
她想想起應宴提的那個美術館,只隐約記得他提了一嘴位置,說旁邊有一家很正宗的意式咖啡館。
楚梨谷歌了下那咖啡館,地圖提示就在前方八百米。
英國的風有些大,她裹了下身上的一件薄襯衫,往前走了一會,擡起眼來,腳步停頓了一瞬。
楚梨看到了那家意大利咖啡館。
也看到了他對面的一棟建築。
那是牛津街的一條岔路口。
那兒有一棟玻璃架空的建築,透明的牆體在路燈下折射着淺淺的光。
楚梨走到馬路對面,看到有好些游客從那走出來。
玻璃房子外面有一架木質的秋千,秋千上纏着花蔓,有人在那裏拍照。
牆壁的一側,淺金色的數字。
4026。
楚梨的腳步釘在原地,夜晚的倫敦是多情的,古老的建築亮起長燈,有種異樣的深情。
綠燈亮起。
人們在過馬路,楚梨被人群擁着向前走。
4026美術館。
她站在門口,空氣中隐約有種淡淡的雪松味道,随着空氣一點點地沁入鼻息間。
她清晰地聽到自己的心跳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