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才藝大會持續了将近兩個小時。結束之後, 導師們各自公示了自己選擇的最認可選手。
項燃選擇莊想,謝來選擇齊北圳,朝宋選盛鈞, 朗宇則選了藺明河。
這樣的結局讓人并不意外。
莊想和盛鈞的實力早就得到大家公證, 藺明河更是在一公被其他選手認定為黑馬的奶爸型實力選手。
而齊北圳雖然低調,今天的獨立創作歌曲也成功讓選手們認可了他的實力。
大家的視線時不時打從他身上掃過。
也許出道位以後會有他一份名額?
胸口碎大石的選手還是遺憾嘆氣:“還以為好心的朝老師會選我呢。”
畢竟那時候朝宋笑得最兇,像是馬上要笑斷氣的鵝。
朝宋:“那你碎的也不是真的大石啊?你要是來個真的, 不僅我, 我動員所有導師給你投。”
選手:“……”
過于真實。
才藝大會當然是輕松愉快的。
直到回宿舍手機被選管繳掉,大家才從興奮的情緒中脫離出來,想起明天35進20的排名公布的事情。
選手們面面相觑, 只覺得壓力好像又來了。
在基地的每一天,壓力都如影随形。不過,就算懼怕這樣的壓力、期待這樣的日子早點結束,在現在, 即将真正迎來那個時刻的時候,選手們的心情卻根本說不上解脫。
反而更複雜了。
莊想和項燃打了個招呼離開,進行一系列麻煩的備采之後才回寝室,上完樓梯後, 正好撞見齊北圳在空蕩蕩的小陽臺坐着。
那把他寶貝的不得了的木質手工貝斯此刻正被好好的放在對面的椅子上,而他手裏正拿着一罐啤酒。
這架勢仿佛和自己心愛的樂器對飲, 孤獨的行為藝術。
莊想:“嗯?”
這聲動靜驚擾到了齊北圳。
他擡頭看過來,見到是莊想, 拿着易拉罐對他遙遙敬了敬,下颌一擡, “喝酒嗎?”
莊想正要說話, 齊北圳看他一眼, 一自顧自把酒罐收回去,說:“算了,小孩不要喝。”
莊想無語:“我二十。”
齊北圳:“我二十六。”
意思就是他眼裏莊想就是個小孩。
莊想眼角抽了抽,往前幾步倚靠到門框岔開話題:“不過你現在喝酒?明天可是排名錄制,狀态不能差。”
“沒關系,我喝不多。”他固執己見。
莊想見勸不動也就不打算勸了,聳聳肩膀正打算走,齊北圳卻叫住他,說:“反正也是無聊,來陪我聊聊,怎麽樣?”
這事可納罕,畢竟齊北圳又不是那種喜歡找人談心的性格。
莊想回頭打量他。
齊北圳的頭上已經長出不太明顯的淺淺發茬,低下頭時肩膀和脊梁一并往下微微塌下。這樣的姿态不太好看,他骨架大,卻很瘦,這樣會讓人聯想一座坍塌的古廟。
看起來是有點醉了。
莊想視線掃到他的啤酒罐子上,默默吐槽喝啤酒都能醉,這酒量還不如他呢。
齊北圳扭着肩膀正了正身子,仰頭靠在欄杆上,說道:“覺得我今天的歌唱得怎麽樣?”
莊想眨眨眼:“好聽?”
“是嗎,哪裏好聽?”
嗯……
莊想可說不出個一二三四五。
他只是覺得好聽,悅耳,一種奇幻奧妙的童話感。
他舌尖頂着虎牙尖認真思索一會兒,絞盡腦汁,把自己高中語文鑒賞的水平都用上了:“表達了作者追憶往昔的懷念情感?抒發了作者懷才不遇的無奈之情?”
齊北圳:“?你在說些什麽鬼東西。”
莊想迷惑:“不是你讓我說的?”
“……”
齊北圳揉着鼻梁,真切覺得,《和宋一沉相處過就對人的性格是否會産生不可逆轉的變化》可以開個課題了。
他說:“其實這是我上一次來基地寫的曲子。”
莊想眨眨眼,知道他說的是上一屆選秀的事情。
“不過沒寫完,當時只做了beat。”齊北圳肘撐着桌子,下颌朝旁邊一點,“坐下聊。”
莊想乖乖地拉開椅子坐下來,視線在身邊齊北圳的貝斯上一掃。
“當時我是相信努力可以獲得一切的,所以這首歌裏面到處都是暢想。”
齊北圳低頭重新開了罐酒。
滋的一聲,易拉罐裏面放出氣,聽起來就很冰爽的聲音像是在空氣裏攢動細小的啤酒瓶。
莊想當一個合格的聆聽者,問了句:“然後呢?”
“然後就是很常見的事與願違。”齊北圳說,“我實力不錯,理所當然被防爆了。”
莊想微怔。
其實這也是預料之中的事,他能從之前齊北圳和蘇淵對話的只言片語之中看出來。
他有些愕然的是齊北圳的語氣,像談起別人事情那樣事不關己。
“之後一不小心惹上富二代,過得不太如意,名次非常低。回去數了,整整三期,将近九個小時的正片,我只有十秒鐘鏡頭。”
齊北圳說得輕松,品着啤酒望着天,從表情到語調都穩得很,半點顫動都沒有。
“可當時粉絲都在說,我們小黑一定會出道的,天會亮的對嗎?”
小黑就是齊北圳參加上一檔選秀的昵稱。據說是因為他在樂隊裏的藝名就是black。
莊想知道這時候的齊北圳并不需要誰的附和或者認同,就像他表演完從不需要掌聲一樣。
他特立獨行得像是北國的雪風,孤身一人随心所欲,他只經過,不支配別人,別人也別妄想來支配他。
這樣一個人會被受锢于命運或者財權,聽起來真是一件不可思議的事情。
莊想輕聲問:“你被針對了?”
這也很不可思議。
他覺得齊北圳這個人說是活佛,其實比活佛還活佛。面相平和無欲無求,偶爾會讓人覺得一點波動也沒有、空洞得都不像個人。也就因為這個,基地裏好多人都對他有點莫名的抵觸。
按小宋的說法,怕犯太歲。欺負誰都欺負不到他頭上。
“嗯?說針對倒也沒錯。總之發現這件事情之後我就退賽了。”
莊想:“退賽?”
齊北圳:“把那個蠢貨揍了一頓,然後因鬥毆退賽。”還賠了錢。
莊想笑出聲。
“沖動了,”齊北圳手指在易拉罐上敲敲,認認真真,“我應該套個麻袋,把他拉進廁所裏揍。”
莊想笑得更歡。
“不過今年,公平很多。”齊北圳看着天空,“現在回憶起來,真是很恐怖的對比。其實我不喜歡太親密的群體,只是競賽,滋生感情實在是沒必要……但我很喜歡這樣的氛圍。”
莊想點點頭表示理解。
齊北圳向來和人群有隔閡。他像浮萍,或具體的靈魂,漂游在世界之中卻不和任何人交心。
他也知道齊北圳有很多事情沒有解釋。
比如才藝大會的目的,比如上一屆選秀發生的事情真如他所說這麽簡單嗎?又比如一直剃頭發,比如他的堅持和執念。
不過,齊北圳也沒有理由向他解釋這些。
好半晌,齊北圳放下易拉罐,望天嘆了口氣。
莊想又不是他肚子裏的蛔蟲,不知道他這時候在想些什麽。他直覺齊北圳可能需要安慰,但又半天不知道該說點什麽,過了好一會兒,他也跟着嘆了口氣。
聽見他的嘆息聲,齊北圳愣了一愣,看向他,發笑:“你嘆氣?難道你也有什麽煩心事?”
“不啊。”莊想說,“只是我好像講不出安慰你的話,所以只能陪你一起嘆氣。”
這個答案在齊北圳意料之外。
可是仔細一想,有陪哭的,有陪聊天的,好像有陪嘆氣的也還算合理。
半晌,他盯着啤酒冰冷的壁上滑落的水珠,笑了聲,聲音啞啞的,“也行。”
春天的晚風帶點冷意,但又不特別冷。
齊北圳靠着欄杆閉眼小憩一會兒,忽然起身伸手,要莊想把他的貝斯遞給他:“為了感謝你今天聽我說廢話,給你彈一首曲子做回報。”
“是今天那首嗎?”
齊北圳搖頭說不是,随後又道:“不過,也是我自己寫的。”
莊想不由得有點期待。
齊北圳的貝斯真的彈得很好聽,詞曲都相當出色。莊想有時候覺得他都沒必要來選秀,去當歌手發展一定不賴。
齊北圳把貝斯架好,手指按在琴弦上用力,低沉的三兩個音瞬間躍動而出,像破冰一樣砸進耳朵裏。
貝斯這種樂器在樂隊是脈絡血液一般的存在,總是有着讓人意想不到的驚喜。
莊想閉上眼,從旋律中聽出齊北圳這首歌在致敬柴可夫斯基的《胡桃夾子》,調子輕快,又很有他個人特色地帶着奇幻風格。
他用自己帶着煙酒味的嗓子輕松地唱:
“Not everyone's life is very lively.”
(并非每個人的人生都是很熱鬧的)
“You may die alone,but it's not a failure.”
(可能孤獨終老吧,但還說不上失敗)
第二天的排名錄制大家都起了個大清早,換好制服陸續集合到場館內。
莊想和宋一沉一起。他往四周一打量,金字塔又被撤掉一半,空蕩蕩的,感覺真是人煙稀少。
就算是逐漸習慣人少的現在,也不得不說,每次來到這裏,莊想都有點百感交集。而且不出意外的話,這應該是最後一次機會來到這裏進行排名公布了。
因為下一次排名公布不會再在這裏錄制,而是在決賽賽場,直接宣布20進7的最終結果。
不久後,董夏上臺,環視一圈。
又有一批選手換了新造型,力求在最後的這段時間裏給觀衆們留下盡可能多的印象。
大家像學生時代上課一樣,安安分分站起身喊pd好。
董夏有些感慨,但還是面帶微笑:“坐下吧。不用我說,大家也都知道,這會是決賽前的最後一次排名公布了。”
大家面面相觑。
董夏輕咳,及時氣氛調整回來:“再拖沓只會顯得感傷。好了,我就不多做寒暄,我們直接開始吧。”
第一次他們排名公布的時候,時間很長,長到為了避免觀衆們丢失耐心,節目組特意搞了很多趣味備采為當時做準備。
而現在不過二十個人的名次,再怎麽拖延時間,也只會讓人覺得短暫。
這是莊想經歷過最短暫的一次排名公布,只覺得時間刷拉一下就過去了。
前七名分別為:莊想、盛鈞、程風钰、宋一沉、徐子譯、藺明河、明岚。
上次公演的隊友半數淘汰,孟真和袁沅也沒能留下來。
蘇淵落後明岚兩名,齊北圳暫時與出道位無緣。
也許等才藝大會那期播出名次會有新的波動。只是這一切,現在的選手們暫且不得而知。
排名公布之後,節目組并沒有像往常那樣給到選手們緩沖時間,他們原地就位直接開始聽導師公演的選曲。
這次節目組拿到的都是幾位導師和董夏的成名曲或者最受歡迎的曲子,大家早就耳熟能詳。一想到有翻唱翻跳這類曲子的可能,一時間都有點按耐不住心情。
可惜到底能不能和自己心儀的導師合作,還是看運氣。
而莊想昨天已經獲得了提前選組權,不需要和其他選手一樣等待抽簽。得到董夏交代之後,他并沒有多少猶豫,拿着牌子穿過走廊走到某間門前,敲了敲門。
這一瞬間,監控室裏的三位導師包括董夏在內,同時安靜下來,忍不住開始好奇。
——他會敲開誰的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