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土匪 (1)
段雲深精神一震,剛想從床上蹦跶下去,突然又醒悟過來——這次怎麽寫了好說話,該不會是想坑我吧?
段雲深退回到床上按兵不動。
景铄看向段雲深:“不看了?”
段雲深:……
段雲深看着景铄要把那紙給重新收起來了。
段雲深:!
誰說我不看了,我倒要看看你這個狐貍精背着我寫什麽東西!
段雲深從床上跳下來,趕到景铄邊上伸手就将那張紙給拽下來了。
然後就看見那張紙上整整齊齊地排列着以“景”字打頭的各式各樣的姓名,裏面居然還有很多生僻字段雲深壓根就不認識。不過瞧着字形,大概是寓意不錯的。
段雲深表情複雜。
心情更複雜。
有的人還沒接受自己揣了崽的現實,有的人就已經開始取名取了大半張紙了。
這何止生一個足球隊啊,這數量多得夠組一個大型團體操方陣了!
段雲深拿着這張紙,好像看到了紙上全是在打滾舔毛互相追逐的小狐貍崽子!
某一個瞬間他甚至覺得這些小狐貍崽子要從紙上跳出來管自己叫“媽”。
段雲深咽了一口唾沫,“……這,這麽多啊……”
景铄:“多麽?不過偶爾腦子裏想起什麽覺得不錯的字,便都記下來罷了——現在回頭看看,倒是沒幾個滿意的,不過還有近九個月,也不着急。”
段雲深長出一口氣。
默默心道,我好害怕你說覺得不多是因為“這些都用得上”啊
段雲深第一次由衷地感謝自己和自家狐貍精的頻道不一致,畢竟自家狐貍精要是如同自己設想的說出“都用的上”的話,估計今夜自己得連夜逃跑,扛着馬車跑!
段雲深又看了一眼上面的名字,一個接着一個。
段雲深把紙給拍桌子上了——不行,上面的小狐貍崽子活蹦亂跳得自己眼睛花。
我好害怕啊!我好像産生了幻覺!!
段雲深把目光停在景铄臉上定了好幾秒,試圖把那些小狐貍崽子從自己的腦子裏清理幹淨。
然後他就看到自家的大狐貍崽子頗為不省心地眸光跳動了一下
就一下!
但是段雲深發現了!
……我真是狐貍養殖專業戶!
經驗太老道了!換了一般人肯定不知道剛剛這大狐貍心裏波動了一下!
驕傲三秒鐘!!
好了,現在的問題是,大狐貍他心理狀态波動什麽?
段雲深站着,景铄坐着。
段雲深居高臨下,盯着景铄——你剛剛波動什麽?
景铄站起身,瞬間比段雲深高了半個頭。
段雲深:……
我的居高臨下呢?
段雲深:“你剛剛……”
景铄低頭親了段雲深一下,然後順手将那張寫着滿篇小狐貍的紙張放好。
景铄道,“下樓吃東西吧,餓不餓?”
段雲深:“……”
你打斷我的話打斷的這麽明顯,不要以為我沒看出來啊
段雲深:“你剛剛……”
景铄:“下樓吧。”
段雲深:……
大狐貍都走了,段雲深只能先跟着下樓吃飯。今天吃得很收斂,也就吃了兩碗半吧。
段雲深最近食欲見長,大有把自己吃成球的架勢——雖然,他自己可能壓根沒意識到。
吃完飯在小鎮裏溜達了一圈,白天總要比晚上熱鬧許多的,段雲深記挂着自家狐貍精剛剛打斷自己問話的事情,多少有些走神。
他想來想去,也沒弄清楚他那個時候到底是有什麽好波動的。
段雲深總覺得景铄似乎有點怪怪的。
這個感覺并沒有太明顯,也不知道是因為景铄太擅長僞裝,還是段雲深自己太過于敏感的關系。
那是一種,感覺。
他一開始覺得景铄偶爾有了變化的感覺可能是因為離開了深宮,也放下了過去,心境不同,所以給自己感覺不同了。
但是今早自家狐貍精眸光跳動的那一個瞬間,讓段雲深迷之确信,自家狐貍精心裏肯定藏着什麽事情。
別問,問就是直覺。一般腦子一般的人,都是靠直覺行動的,而且通常來說,直覺還很準。
可察覺是察覺到了,但是分析不出來。
這就更膈應人了,段雲深心裏實在是藏不住事情,思來想去,最後還是回歸自己的老路子,決定挑開了直接問景铄。
段雲深原本就只是一個模糊的感覺,這時候抓不住,問起來就更是模糊了,給人一種語焉不詳的感覺。
重心大概是在早上景铄眸光那一瞬間的閃爍。
景铄聽罷不答反問,問他昨日生氣是生氣什麽?
段雲深:……
段雲深發現自家狐貍精好像有一個喜歡翻舊賬的毛病。
好多事情當時不清算,隔了一段時間自己要是戳他哪裏不舒服呢,他就新賬舊賬一起算!
段雲深略有幾分底氣不足:“……大概就是……被你騙多了,所以有點驚弓之鳥了?”
景铄看了段雲深一眼,反問道:“驚弓之鳥?”
景铄面上沒怎麽顯露出來,但是實際上段雲深生氣的原因景铄預想的不太一樣。
景铄以為段雲深那時候是不喜他給小孩子取名字的事情。
他深宮那種地方活了那麽多年,爾虞我詐勾心鬥角,洞悉人心早就是本能了,再加上段雲深這人天生活得坦坦蕩蕩的,心事也不加遮掩。
所以景铄是看得出段雲深對這個突如其來的孩子,不如自己接受得那般快,那般歡喜的。
景铄覺得自己是能理解段雲深身為男子有孕所以有些抵觸,但是這并不能抵消察覺到段雲深的抵觸之後帶來的負面情緒——不重,可能更多是失落。
正是因為這點,所以景铄才在段雲深面前一直都是雲淡風輕的,似乎對這個孩子不甚在意,也不會在刻意提及“孩子”“有孕”之類的字眼。
就連給孩子取名字的事情,也是将那張紙放在了段雲深的視線之外——昨天是意外。
所以昨日段雲深生氣,還有今天段雲深“啪”一下把那張紙按桌子上的時候,景铄自然理解上出了幾分偏差——他覺得段雲深的抵觸已經到了不喜愛,甚至是不想要這個孩子了。
真怨不得景铄,段雲深這腦回路是個正常人都跟不上。
誰能想到他把那張紙拍桌子上是因為他看到紙上都是小狐貍打滾。
段雲深既然就自己驚弓之鳥的事情開了頭,便跟着說下去了,他心裏也有些東西橫着,“……我還以為你在寫什麽,嗯,不太好的東西。”
景铄:?
景铄:“不太好的東西?”
段雲深好整以暇地看着景铄——我給你個眼神你自己體會。
自己做過什麽虧心事,想起來沒?
答應我和我一起出宮,結果送我一份遺書可還行?
景铄:……
段雲深轉身接着往前走,道,“之前你性命垂危再到大難不死,緊接着出宮,養傷,還……嗯,我這還添了一樁事,所以一直沒來得及和你算這筆賬。”
這麽嚴肅地用上“算賬”這種詞,段雲深自己都愣了一下。
愣完了他又想了想,挺認真地道,“遺書的事……挺,嗯,過分的。”
景铄和段雲深并排走着,聽自家愛妃似乎在很努力地組織語言,試圖用一些不至于太激烈但是又能足夠的表達出自己的感受的句子。
段雲深組織了半天的句子,想說自己很生氣,當時準備回去揍你的。
又想說,這事兒我心裏還沒放下,所以昨天看你寫東西不讓我看見,我就草木皆兵了。
可是最後出口的時候卻變成了,“騙我這種事,不能有下次了。”
想了想,又補了一句,“我是說,這種生死攸關的事情,不能再騙了。”
一起過日子的話總有騙人的時候,你問外面天亮了沒,某人想讓你多睡會兒,說沒亮。
這也是騙人,但是這無傷大雅。
但是有些事情是不能騙人的。
自己滿打滿算地準備帶着狐貍去流浪,結果狐貍這頭答應得乖乖的,那頭打算把自己做成碳烤狐貍肉,這換誰能忍?
段雲深現在想起來都覺得應該生氣,只能心道,自己真是個大度的狐貍飼養官。
其實想想,昨天反應那麽大,就是因為話一直沒說明白,所以才會心裏落下了病根,風聲鶴唳草木皆兵,看着這狐貍有什麽事瞞着自己,自己先奔着最壞的發展去想了。
段雲深說完等了一會兒,景铄一直沒說話。
段雲深:“嗯???”
我說騙人這種事不能有下次了的意思就是這次我不追究了!
遇上我這麽大度的飼養官,一般人不早就指天誓日說“絕對沒有下次”了麽?
你這個狐貍怎麽回事,你怎麽一點都不上道呢?
段雲深停下來,扭過頭去看景铄。
景铄看着段雲深的眼睛,對視了片刻,才道,“再不會了。”
段雲深:……
四個字?就四個字???
态度不夠堅決,語氣不夠誠懇!
咱們倆要是調換,我肯定态度比你好,天上的星星我都能給你說得掉下來!
但是
看在你眼神好像很認真的份兒上,我信了。
段雲深轉過身接着往前走,然後才問道,“我回答你了,你是不是也該回答我了?”
景铄:“什麽?”
段雲深:……
裝,你再裝,前後就那麽幾分鐘,我才不信你已經把我的問題給忘記幹淨了!
我勸你老實地交代,坦白從寬抗拒從嚴!之前好端端的那個情緒波動是為什麽?
段雲深:“你剛剛答應我什麽?”
景铄靜了片刻,然後也直言道:“雲深為何不想要孩子?”
段雲深:????
明明是我問你怎麽又重新變成你問我了??
還有,我幾時說我不要這個孩子了???你這語氣怎麽一副我晚上就準備去點歡宜香和飲藏紅花一樣?
段雲深沉思片刻,轉過頭來驚恐道,“我說夢話要喝下胎藥了?”
景铄完全愣住。
段雲深看景铄愣住,自己也跟着愣住,“那你用那個語氣說我不想要孩子??”
段雲深想了想早上景铄神色波動的前一秒,自己幹了什麽。
嗯……
段雲深覺得自己只是暫時接受無能,需要點時間消化一下自己肚子裏揣了狐貍崽這件事。
這天上砸下來一堆金子給自己,自己還得懵一會兒呢。自己一個男的,揣了孩子在肚子裏,自己要點時間來消化一下這個事實不過分吧?
這根本就無關要不要啊?
這要是确定不要了,自己還消化什麽?
段雲深想了想,自覺好像也沒幹出什麽不想要孩子的事情。就偶爾跟項一越那個神經大條的鬧一鬧,但是一般來說,這種事情的直接誘因都是因為項一越把他當“孕婦”,不對,“孕夫”。那個态度就很讓段雲深覺得很別扭。
這跟景铄的理解好像是兩個完全不同的概念。
段雲深感覺自己有點明白問題出在哪兒了,“雖然不知道你這想法從哪兒冒出來的,也不太确定我們倆是不是在讨論同一個問題的同一個方面,但是……”
景铄:“但是?”
段雲深醞釀了一下,試圖尋找一個不那麽刺激自己的說法,“但是,嗯,我沒打算把咱們倆的崽子給……扔了。”
咱們倆的。
段雲深和景铄出去溜達了一圈,再回來的時候項一越明顯發現這兩人之間的氣氛似乎不太一樣了。
具體是怎麽個氣氛,項一越一個五大三粗的漢子也說不出來,他就是覺得自己好像變得更多餘了。
景铄也不用他幫忙提醒段雲深哪些食物該少吃了,景铄一般都自己開口。而且景铄提醒的時候,段雲深大多都很好說話,頂多就是再景铄說完再吃兩口,就不吃了,幾乎不炸毛。
段雲深更是用不上他,大部分事情都可以自己來,自己來不了的就讓景來。
項一越覺得此處毫無自己用武之地,好像已經徹徹底底淪落為一個車夫了。
他還挺傷感的。
景铄大概是察覺到項一越的心思,便再次對項一越說,他若是有自己想去的地方或者想做的事,便可去做,不必陪着自己。
這話在他們決定出京的時候景铄也對項一越說過一次,畢竟景铄真心決定脫離了那個權力争奪的世界,和段雲深做普通人,如此一來,項一越跟在自己身邊确實有些屈才了。
只是項一越篤定了景铄去哪裏,他便跟着去哪裏。他既沒有想要去的地方,也沒什麽特別想去做的事情。
此時景铄第二次向項一越提及此事,項一越的答案還是一樣。
他們三人在這個小鎮子上停留了幾天才離開,在鎮子上歇息了幾天偶爾出來四處走一走。
統共大約待了三天才決定繼續動身去往望遠峰小安寺,離開鎮子的時候段雲深還看見那個訛過他糖葫蘆的那個小孩兒了,被他娘拿着笤帚追得滿街跑。
因為人生地不熟,在望遠峰下他們三人便迷路了,段雲深帶着的地圖上也沒有詳盡到這種地步——那是一張全國地圖,不可能介紹望遠峰下具體是怎麽個路徑。
所以毫不意外地,他們迷路了。
一開始還能确定他們的馬車行走在大路上,後來項一越在路上向一個漢子問了個路,順着那漢子指的路就越走越偏。
眼看着周圍的叢林越來越茂密,項一越終于勒住了馬車,道,“剛剛那人指的路是不是不大對?小安寺怎麽也算的是香火鼎盛,斷不會在這種小路的盡頭才對。”
段雲深這時候枕着景铄的大腿睡得迷迷糊糊的,也不知道此時外面發生了什麽。
景铄大概是如今了無牽挂,又與段雲深這條鹹魚整天厮混,所以也越發得随遇而安起來了,這時候聽項一越說是路可能錯了,便也說無事,回頭就可以了。
項一越駕着馬車剛剛準備調頭,突然聽見密林裏傳來女子尖叫求救的聲音。
聲音很大,也很尖利,大聲叫着“有山賊土匪!救命啊
項一越聽着這聲音一頓,“主子?”
經過了這麽長的一段時間裏,項一越終于習慣将“陛下”的稱呼給換成“主子”了。
那女子一聲接着一聲,“救命”什麽的不絕于耳,大概是聽到了項一越他們馬車的動靜,知道這處有人來了,有希望了所以才突然叫得這麽拼命。
景铄自然地掩住了段雲深的耳朵,免得段雲深被這聲音吵醒,“不用理。”
項一越一頓,但還是聽從了景铄的意思,駕着馬車調頭準備走。
別人的呼救聲在景铄眼裏也不過是吵着段雲深安睡的噪音而已。
誰知道馬車剛剛走了沒幾步,突然就有一大群人從密林裏竄了出來,直接将整個馬車團團圍住。
将馬車攔住之後,然後從人群之中走出來個漢子,個子不高,但是格外強壯——此人正是之前在官道上給他們指路的那個漢子。
那漢子“啐”了一口道,
“聽了女子呼救,居然看都不看一眼就準備走麽?沒想到有錢人都這麽不長良心!!”
項一越一看這些山賊架勢,立刻斷定剛剛那女子呼救是一個陷阱,便道:“過去探看,然後正好落進你們的陷阱裏麽?”
那漢子“嘿嘿”笑,也不辯解,“你們倒是想得明白。”
其實是真有女子呼救,那女子不過是這群土匪剛剛綁的另一票人罷了。
那漢子拔出刀指着項一越,道,“識相的就現在把這馬車,還有馬車上的美人交出來!看你是個仆人,你要是願意現在棄車而逃,我可留下你一條狗命!”
那土匪嚣張得很,聲音洪亮,離馬車又近。
段雲深睡得再沉,這時候也被吵醒了,只是頭還歪在景铄的大腿上,聽着外面那個漢子叫嚣,滿腦袋的問號。
馬車上的美人?
哪個美人?誰是美人?
又有人來觊觎我家的狐貍精了??
不過不得不說,這種觊觎我家狐貍精的方式,還真是——蠻勇的。
我十分佩服你的勇氣。
景铄原本蓋着段雲深的耳朵就是怕把段雲深給吵醒了,這時候看段雲深已經醒了,就把自己的手給移開了。
段雲深跟着坐起來,看着景铄小聲道,“外面有觊觎你美色的山賊。”
景铄:……
段雲深故作認真道:“別怕,我保護你。”
段雲深:“你待會兒躲我……嗯?”
景铄看了段雲深一眼,警告意味很明顯。
段雲深:……
段雲深想起了龍牙禦印,乖巧老實了。
外面的山賊還在和項一越叫嚣,讓他最好立刻做出“最明智”的選擇,不要為了車上的人白白搭上自己的命。
而且,在勸項一越逃跑的同時,這群山賊話裏話外還夾雜了幾個下流的挑釁話,大概其就是要把車上的美人這樣那樣再那樣這樣,項一越要是想嘗嘗味道,也可以留着吃點殘渣剩飯。
段雲深邊聽邊用一種介于看樂子和心疼狐貍精之間的目光看着景铄。
雖然段雲深自己也在馬車裏,但是,他完全沒把自己劃進“美人”兩個字的範疇。
沒辦法,自己家這位天生的禍國殃民的長相,和這位一比,誰都是黃花菜。
景铄聽着外面的話,倒是沒什麽情緒變化,倒是有些被段雲深的面部表情變化給激着了。
段雲深聽着外面那些山賊大放厥詞,看着自家狐貍精沒忍住,“我會保護你的。”
景铄:……
很顯然,自家愛妃缺少教育,還是“毒打”得太少,才敢這麽皮!
在外面的山賊起哄編黃段子的時候,景铄将段雲深壓進自己懷裏,将自己的唇印了上去。
馬車內外完全是不同的天地。
馬車裏段雲深快被吻斷了氣,但是外面卻沒有一個人知曉。
項一越看着這群山賊發愁。
當敵人傻到一定程度的時候,他的挑釁就已經不會讓你動怒了,只會讓你心疼對方的智商和未來。
很顯然,這群土匪已經到了連項一越這種智商都可以碾壓并且想對他們表達同情的地步了。
項一越坐在馬車外,一腳踩在馬車上,還有一只腳自然垂下,手裏拿着缰繩,之前趕馬車什麽樣子,現在就也還是什麽樣子,沒有絲毫緊張感。
只是臉上的面部表情實在是……稱得上糾結,他仿佛牙疼似的看着這群蠢貨,“你們知道車上的是誰麽?”
山賊報了一個xx府二小姐的名頭。
項一越:……
就知道會是如此,要不怎麽會用着“美人”兩個字大放厥詞。
這群山賊原本是盯了附近的一個富商家裏的二小姐,準備今日把人搶回山裏做肉票,然後找富商要上一大筆錢財的。
可是這群做山賊做事不夠細致,踩點的山賊就只打聽出那位二小姐今日會去小安寺上香,粗略了解了一下時間以及那二小姐的馬車大概是什麽樣子,就把消息傳回來了。
就是這麽巧,那位二小姐坐的馬車和景铄他們的馬車略有幾分相似。
為了讓段雲深坐着舒服一些,他們這馬車原本就挑的寬敞的,看着就有一種大富大貴的感覺。
再加上項一越比較點兒背,路上那麽多人,就挑了個山賊問路,然後他們就栽進來了。
原本山賊也是故意讓之前那女子呼救的,想用叫聲引走馬夫——他們猜想這種富家小姐一般都良善,聽到有人求救,很可能會讓自己的仆從過去看看。
等馬夫和仆從離車,他們就可以直接架着馬車帶着肉票離開,不費一兵一卒。
誰知道林子裏的女人叫了半天,這馬車上的人居然無動于衷地準備調頭就走,他們這才跳了出來。
項一越有種不屑于動手的感覺,大概是這群山賊實在是太過低級,導致項一越覺得和他們動手實在是有些掉價。
項一越側頭問馬車裏的人意思,“主子?”
馬車裏:“嗚嗚嗯……嗚……”
項一越:??
段雲深這時候想要求救,但是根本就不知道向誰求救!
腦子裏一片混沌,感覺腦子都化成了一鍋滾燙的芝麻糊。
要死了要死了要死了要死了
外面搶劫呢!!
我要窒息了
我大概是第一個因為接吻窒息而死的人了
丢人!!
我肚子裏還有你的狐貍崽子啊
你清醒一點!!
項一越聽着這個動靜不太對,神色立刻凜然了幾分,坐正了幾分。
這些山匪還是不值一提,這時候他坐正了一些完全就是覺得馬車裏的動靜太過……嗯,不适合被人發現。
他感覺自己像是守在陛下洞房外的門神,還是洞房花燭夜的那種。
項一越:“你們現在離開此處,留你們一條狗命,滾!!”
項一越完全沒察覺到自己說的話其實和這些土匪之前對他說的話幾乎一模一樣,連詞兒都沒怎麽換。
土匪頭子看項一越只有一個人,還如此嚣張,冷笑了一聲道,“既然你執意送死,就不要怪兄弟們的刀磨得太快了!”
土匪頭子帶頭沖上去——然後被項一越一腳踹飛。
那土匪頭子飛出去撞在一顆樹上,然後落下來,愣是咳出了幾口血。
吐血之後此人還不知道收斂,只覺得自己上去就被人踹飛了格外沒面子,惱羞成怒道,“都看着我做什麽!?上!!誰殺了這該死的馬夫,誰就第一個睡車裏的美人!”
項一越:……
項一越後背都在冒冷汗——替這群山賊冒的。
這已經不是“大不敬”的問題了,這群人這是在向着黃泉路一路狂奔,十頭牛都拉不回來。
接下來項一越連番将好幾個沖上來的人打翻在地之後,他都沒怎麽挪窩——實力差距太大。項一越再怎麽說也是侍衛統領,從小練起來的身手,自然非山中這一群只知道拿着刀恐吓平民的匪徒可比。
直到中途為了躲避一個人橫掃過來的長刀,項一越才一拍馬車,直接翻身落到了馬車頂上——這動作完全是條件反射,落上去之後才發現自己居然待的比陛下還要“高”??
立刻誠惶誠恐地又飛身落下來了。
不過這麽一來一去的功夫,就給對方提供了可乘之機,山賊人多勢衆。
項一越這離開一會兒的功夫,就已經有山賊挑開了馬車的車簾子。
他原本以為自己可以第一個沖進馬車裏拿住那個富家小姐,誰知道馬車掀開,他就仿佛石化一般的愣住了。
景铄依舊吞吃着段雲深的呼吸,段雲深背對着馬車簾。這時候簾子被掀開之後,段雲深下意識身上肌肉都緊繃起來呢,景铄卻只是擡眸看了掀開馬車簾子的人一眼。
車裏确實有美人。
只不過這美人和他們的預想實在是不大一樣。
美人是個男子不說,還仿佛自帶陰戾殺氣,看過來的那一眼,那人幾乎覺得自己的靈魂都已經被削成兩半了,身體不自覺的顫栗發抖。
那人石化的功夫,就被項一越揪住他後心的衣服給拽了出去。
馬車簾子放下,景铄再垂下目光的時候,又是一派溫情缱绻。
項一越處理完了馬車外的山賊,卻依舊還是忐忑的很,根本就不敢往馬車附近靠近,只要想到剛剛他的失職導致了那個山賊掀開了馬車的簾子……
就在項一越還沒準備好迎接暴風雨的時候,馬車簾子突然從裏面被掀開了。
景铄的手指纖長白皙,挑開馬車簾子的時候看着格外的賞心悅目。
項一越下意識就要跪地主動認罪,但是還沒來得及跪,景铄就先看了他一眼。
項一越:……
項一越想起景铄似乎曾和他說過,出宮之後不必再講君臣,動不動就跪君主認錯的毛病,要改。
項一越只能直挺挺地站着,看着景铄。
景铄在地上橫七豎八的土匪裏面掃了一眼,很快就定位到了土匪頭子。
這人已經被項一越打的爬不起來了,這時候看着馬車裏出來的不是什麽富家小姐,而是看起來像個京城官家公子一般的人物,瞬間被震住了,并且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懷疑之中。
段雲深這時候跟着從馬車簾子裏冒出了個頭,雖然他努力平緩呼吸了,但是這時候依舊看得出剛剛發生了點什麽——比如他的唇色就有些豔得不大正常。
項一越:……
項一越發現自己好像已經麻木了。
在宮裏的時候他必定會痛罵“妖妃”,但是這時候看着段雲深這幅模樣冒出一個頭來,居然內心毫無波動。
段雲深看着這一地的土匪,由衷感慨——你說你們招惹他們幹嘛?
是空氣不夠香甜還是五谷不夠好吃,非得被揍一頓就開心了。
這時候,突然聽見叢林深處又有人開始喊“救命”。
段雲深:??
之前有女子喊救命的時候段雲深還在景铄的腿上睡着,所以不知道這一茬兒,這時候聽人呼救,自然有些疑惑。
景铄倒也好說話,主動讓項一越陪段雲深過去看看。仿佛之前那個下令讓直接轉身離開的不是他一般。
項一越倒是遲疑了幾分,道,“這極有可能是陷阱。”
景铄:“他不去看看怎麽會安心。”
段雲深笑了笑,心道,還是我家大狐貍了解我。
段雲深看向項一越,先把“多謝”兩個字送出去了。
項一越:……
段雲深從馬車上跳下來,然後便和項一越一起去密林深處查看,項一越囑咐了一些段雲深跟在他身後的話。
段雲深跟着項一越走了,景铄才來到了那個倒在地上的山賊頭領的面前,站定,居高臨下,仿佛俯視蝼蟻一般。
段雲深有個壞毛病,他很容易推己及人,像這種時候他就很容易想到,若是自己是那個女子,呼救之下,定是希望有人來查看一下救自己一命的。
他不願意用揣測的事情去抹殺別人生的希望,比如,揣測這是個陷阱所以就不來看了。
之所以說這是個壞毛病,是因為很多情況下,好心通常沒好報。
不過今天可能是個例外。
段雲深和項一越真的在密林深處發現了一個女子,而且還曾有過一面之緣。
就是離開京城的時候,在城門口看到過的那個穿着半舊披風櫻唇杏眼的姑娘。
那姑娘被綁在樹上,用來塞住嘴的布條不知道怎麽被她吐了出來,看到有人過來就叫的越發大聲了。
她原本也是從京城出來前往小安寺的,也是在路上迷了路,被那個土匪指到這處來了。
來了之後就被五花大綁給綁在樹上了。
被綁在樹上的時候,聽到好像有馬車過來的聲音,就拼命呼救,然後就被土匪把嘴給堵上了。
段雲深幫她把繩子給解開,心道,那你運氣可真好,畢竟要不是遇上我們,你可能就要去山賊的洞府裏面做壓寨夫人了。
繩子松開的時候那姑娘從樹上跌下來,段雲深順手扶了一把。
姑娘打量了段雲深兩眼,看段雲深相貌堂堂,身量颀長,雖然瘦了些,但是人長得順眼,看起來性格似乎也不錯。
好像可以嫁!
這姑娘名為施月娉,今年二十有四,因為大齡未嫁,家裏人準備把她拉出去嫁給一個年紀可以當她爹的人,所以她逃婚跑出來流浪了。
施月娉雖然有膽子逃婚,說話偶爾也沖,沒大沒小沒輕沒重的,但是本質還是小女兒心思。并沒有出逃之後就闖出一片天地的想法,只想自己在游歷的時候能夠找個如意郎君帶回家去。
施月娉相信,要想找到如意郎君必須自己主動出擊,所以見着面貌品行不錯的,就會先定下來考察一段時間,考察過後若是覺得合适,就會去征詢男子意見,若是男子同意,這就算成了。
聽起來容易,但是她離家出走好幾年,就沒有一個成的。
不是過不了品行那關,就是男子已經有家室了——施月娉堅決不給人做妾的。
這時候看着段雲深這相貌,這品格,就默默将段雲深放進了考察範圍,一邊走得艱難還一邊不停和段雲深搭話。
走得艱難是因為她之前為了躲避山賊的時候摔倒了,把自己膝蓋給摔破了,這時候也不要人扶,走得一瘸一拐的。
段雲深一邊接話一邊感慨這姑娘真是精神頭好,先是被土匪抓,然後是腿傷,還能這麽多話。
施月娉:“你們也去小安寺,我也去小安寺的,可以和你們一起麽??”
段雲深看了一眼施月娉的腿傷,點頭了。
把人姑娘扔在這似乎也不太好。
他們返回到馬車處的時候,段雲深發現那些躺在地上的山賊都不見了。
不過想到項一越之前赤手空拳也沒下死手,這些人緩過來之後就跑了,也不是沒有可能。
段雲深帶着項一越出去轉悠了一圈,帶了個姑娘回來,景铄卻好像沒看見施月娉似的,只看向段雲深。
施月娉看向景铄的眼睛都亮了一下,但是很快又強迫自己将那股沖動壓了下去。
不行,自己是個有原則的人,已經确定了目标就不可以三心二意!
施月娉又看了段雲深一眼——很棒很滿意,就是不知道他有沒有娘子。
施月娉跟着段雲深和景铄上了馬車,也依舊還沒覺察出什麽。
反而在馬車上看段雲深覺得怎麽看怎麽好,覺得這人長得好性格也好,和那個看起來有些冷的男子說話的時候,也是和和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