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臣妾錯了 (1)
景铄心知自己不該如此的。
若是實在擔心,可以讓賀珏渡鴉去幫自己看看。除了賀珏渡鴉,也可以讓自己宮外的棋子去護着一些。
無論如何,自己都不适合出宮。
一旦自己離了皇宮被發現,自然會引起太皇太後和嘉王的警覺,那時候一切都會脫離自己的掌控。
可景铄想着想着,還是出宮了。項一越接到命令要帶喬裝過後的景铄出宮,臉色冷得能刮下一層寒霜來。
段雲深在項一越這裏的好感度一時半會怕是救不回來了,妖妃啊妖妃!
景铄出宮不久便遇見了渡鴉。
渡鴉還是那副模樣,木頭似的,一板一眼地說是賀珏讓他等在這裏的,說可能會在這裏遇着陛下。
賀珏也沒有通天之能,讓渡鴉守在這裏也不過是有備無患。他和景铄畢竟好友多年,又狼狽為奸這麽久,對景铄的了解只怕是此時的段雲深也及不上。
今日雲妃被帶走,賀珏猜測着景铄的反應,想着若是景铄真是夜裏出宮要去找他的雲妃,渡鴉的身手也能幫襯一二。
按賀珏的想法,當初看雲妃在景铄禁足的時候溜進溜出的送吃的,現在景铄要去看他也算是禮尚往來。
而且他還讓渡鴉幫忙帶了一個不小的油紙包,裏面是些鹹酥點心,讓景铄帶進去哄雲妃開心。
景铄看着渡鴉遞過來的東西,面無表情道,“朕又不是去哄他開心的。”
渡鴉聽罷,便真的準備往回收,榆木腦袋。
景铄:……
景铄:“給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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渡鴉:?
渡鴉又将東西遞給景铄了。
進大理寺自然不是那麽容易。
大理寺原本就有自己的守衛,又因為景逸現在待了裏面,所以嘉王府又送了一堆暗衛。
景铄和渡鴉兩人衣服相似,都是夜行衣,身量也都是颀長高挑,由渡鴉晃了一下引走了嘉王府暗衛的注意,然後景铄提着食盒輕而易舉地繞過大理寺的守衛。
只是進入之後,找人花費了花費一番功夫。好不容易找到人,進屋子之後卻發現段雲深已經睡着了。
這人倒是心寬。
景铄之前找房間的時候還想着待會兒該怎麽解釋自己為什麽雙腿沒有殘疾的問題,這下可好,他家雲妃貼心地規避了這個麻煩。
景铄這時候也不知道自己這大晚上的是來做什麽的了。
看自家愛妃睡沒睡相的睡顏麽?
景铄在床邊坐了一會兒,想了想又幫人拉了一下被子,然後就觸碰到段雲深胸口似乎有什麽東西。
景铄:?
他看了自家愛妃一眼,沒有任何猶豫就就伸手摸向了段雲深的胸口,将一張折疊好的紙張拿了出來——不能指望封建大地主能有尊重他人隐私的意識的。
展開紙張,就見着擡頭鬥大的兩個醜字——遺書。
……還真是生怕別人不知道他寫了什麽東西。
下面的字體都是簡體字,不過連蒙帶猜的隐約也能猜得出原文的意思,第一句話寫的是
“當你看見這張紙的時候,我應該已經死了。”
景铄看了一眼“應該已經死了”的段雲深,對方睫毛顫得飛快,似乎想要掙紮着醒過來。
嗯,愛妃沒死透,準備詐屍吓人呢。
景铄挺不厚道地在心裏下評語,然後伸手摸了摸段雲深的頭發安撫,又把被子拉上來一點。
緊接着就看到對方睫毛的抖動頻率變低了,似乎又慢慢沉睡了下去。
景铄接着往下看:
“雖然不知道這張紙最後會落到誰的手裏,但是我覺得我需要先聲明一下,這遺書是寫給陛下的。若是其他人先看到了,不論你是大理寺官員還是驗屍的仵作,總之閣下若是有良心,煩請不要往下看了,折起來給我放回去!”
“不放回去也不要緊,回頭暴君誅你全家你不要哭!”
暴君?
景铄揚眉,然後看向了第二頁。
“寫這個是因為我覺得我快要死了,三天之內骨灰都保不住,有人要把我的骨灰送到千家萬戶,灑滿神州大地,嘤。”
“不過寫下這個倒也不是為了讓陛下替臣妾報仇,僅僅就是當臣妾意識到自己可能很快就要死了的時候,突然覺得好像挺舍不得陛下的,畢竟過來這麽久,陛下應該與臣妾最親近的人了,也對臣妾多次維護。臣妾本來都準備好奔向掰彎自己的康莊大道了,結果現在好像路要塌了。所以有些話臣妾想寫下來,若是陛下能看見就好了。”
景铄:?
掰彎?
“南渝國多通巫蠱之術,所以臣妾死前特意給陛下算了一卦。假以時日,陛下的腿腳肯定能夠康複如初,太皇太後雖然現在盛極一時,但終究年事已高,活得不如陛下長遠,熬死她陛下就否極泰來了。在此之前,還望陛下能韬光養晦,莫要再和其沖突。”
“陛下會成為一個好君王,将來定然能開創一個太平盛世,成就千秋偉業。”
景铄揚眉。
這卦象一看就是瞎編出來的樣子。
下面還洋洋灑灑地有些其它的話,都是在告訴景铄他一定可以否極泰來,将來定然一片光明。
“臣妾先行一步,若是死後能有魂靈,臣妾定然會保佑陛下的。”
“……陛下幫忙看好臣妾的骨灰,臣妾不想進千家萬戶,嘤。”
沒了。
右下角,段雲深絕筆。
段雲深下筆的時候正是煩亂的時候,想到哪兒寫到哪兒,未免看起來有些亂,上下也沒什麽邏輯,不過大致意思放在那兒了。
人心都是肉長的。景铄看着這張紙,只覺得這散碎的言語間寫的,都是希望自己日後能過得好。
看着這紙張上的詞句有些覺得幼稚可笑,可是自己的心裏又像是被段雲深渡進了什麽仙氣,仿佛變得柔軟又滾燙。
景铄看了許久,沒舍得把這張紙合上。
再看向段雲深的臉,忍不住輕聲問道,“當真就算死了,也會伴我左右?”
段雲深睡得無知無覺。
景铄重新看回這張紙,自問自己要何其有幸才能在被父母和天下抛棄之後,遇上此人。
最後景铄還是将那張遺書疊好,放回了段雲深的懷裏。
這遺書段雲深用不上,景铄自然不會讓他喪命在這個地方。
而且這句子用詞看得出是他臨時起意寫的,憑借着的就是胸口那一口氣,等明早睡清醒了,自己就知道要燒毀的。
說來說去,景铄還是覺得這東西真到了自己手裏,被自己留存起來,反而有些晦氣。
景铄來的時候只是想着來看一眼,這時候卻幾乎舍不得走。
只是此時卻突然聽聞大理寺外有夜號的聲音,叫聲間隔有序,那是他與渡鴉定下的暗號。
景铄起身準備離開,走到窗邊,突然又折身回來在段雲深唇上輕吻了一下,“愛妃不會有事的,等朕來接你。”
江路染抓了雲妃,原本以為暴君會震怒,甚至都已經準備好這暴君下令将自己五馬分屍了,一個晚上的功夫後事都交代好了,還囑托了大理寺的同仁雲妃絕不可放。
果不其然第二天早朝過後,江路染便被景铄留了下來。
江路染一副慷慨就義的模樣,昂首挺胸地去禦書房見了暴君,連向暴君行禮問安的時候,都透着一股子風骨跟傲氣。
景铄當時在批折子,畢竟從太皇太後那裏接過了一些實權,此時拿着折子便随意看一看。
江路染行禮問安的時候語氣半分恭敬也無,景铄卻眼睛都沒擡。
江路染等了半晌沒等到應該來臨的暴風雨,自己那股浩然正氣漸漸歇了下來,跪在地上驀然心中生出了幾分尴尬的情緒來。
景铄将人晾得差不多了,才放下手中的奏折,看向江路染,臉上也沒什麽表情,也沒讓江路染站起來,而是對着殿門外吩咐道,“帶進來吧。”
江路染心中一怔。
他曾多次聽聞這暴君的惡行,此時聽他這般說話,下意識便以為帶進來的是自己的家人,目眦欲裂地轉過頭,正待吼一句“昏君!放過我父母妻兒!!”
結果話都頂到喉頭了,轉眼一看,發現帶進來的是個不認識的老人,雖然穿着常服,但是從面相看得出應該是個老太監。
“昏”字都在嘴邊了,生生咽下,這時候直接把自己嗆得咳嗽不止。
景铄不耐地看了江路染一眼,目光裏盡是無盡的厭惡與狠戾,只是壓着沒有發作。
他自然是想将這人直接拖下去的,只是此事不能如此處理。
帶進來的老太監這時候已經被打得不成人形,十根手指頭裏有四根拔了手指甲,三根手指頭直接沒了。門牙斷了一根半,就剩下半個豁口,灰白的頭發蓬亂在臉上,一身衣服上盡是血污。
江路染:“陛下這是何意?”
景铄:“昨日是愛卿帶人拿下雲妃押進了大理寺?”
江路染凜然道:“是臣!臣有證據懷疑宮中掏心血案,乃是這蠻族妖人所為!”
景铄輕輕“哦?”了一聲,反問道:“蠻族妖人?”
江路染:“呵,陛下難道要說不知?世人皆知這雲妃來自南渝,是敵國皇子!更何況還行此等掏心血腥之事,不是妖人是什麽?”
景铄不疾不徐,“既然愛卿如此篤定,那朕和愛卿打個賭吧。”
江路染:“??”
“若朕的愛妃真是血案真兇,那朕親自處決他,絕不姑息。可若不是,”景铄看向江路染,“朕也不要愛卿的命,愛卿自己留下這條愛胡言亂語的舌頭,如何?”
江路染:??
江路染只覺得自己聽到了笑話。
這暴君是想證那蠻族妖人清白?
江路染原本以為這暴君必定會以權勢壓人呢,卻沒想到他居然轉了性,一副要和自己講道理的模樣,還說什麽“打賭”。
妖妃有罪,懲處難道不是理所當然麽?
景铄靜靜看着江路染臉上神情變化。
他知道對付江路染這樣的角色,縱使權勢壓人也奈何不得他們。
這種人,寧為玉碎不為瓦全,怕是拿他的性命做要挾,也不會低頭,只會在死前聲嘶力竭地嚷嚷“昏君妖妃不得好死!”
所謂迂腐愚忠。
當然,景铄之所以願意坐在這裏和這姓江的講道理,只是因為他在段雲深的事情上,不想有太多無謂的血光。
将來把段雲深救出來,自己總不好告訴他,自己是血洗了大理寺才把他撈出來的。
景铄:“怎麽,愛卿不敢?”
江路染其實隐約知道剛剛失言,進來時候一腔熱血沖昏了頭腦,張口就說雲妃做出這等血案是妖人。可實際上,他自己在大理寺當差,自然心知此案離結案尚遠,雲妃現在頂多是嫌犯,而自己依舊不知道他的行兇動機行兇過程。
之前的話,定性尚早。
此時景铄雖然看起來面無表情情緒平和,但已有咄咄逼人之勢。
江路染騎虎難下,又是一腔對暴君妖妃的憤恨不滿,當即應聲道:“有何不敢!”
景铄此時笑了笑,雲淡風輕地,然後示意江路染看向身邊的那個老太監,“晏公公,對朕說過的話,此時再對着江大人說一遍罷。”
那名為晏公公的老太監早已被吓破了膽子。
他是今日淩晨突然被抓的,那時候他人都已經離開皇宮了,在一處客棧裏面安睡,可侍衛直接破門而入,将他秘密拖回了宮裏,拖到了暴君面前。
彼時天還未涼,暴君坐在輪椅上,旁邊只點着一根蠟燭,悠然地看着他,語氣平和問他問題,他若不答或者撒謊,便是各種刑罰伺候,斷骨剝皮。
此時他腿上的骨頭都被打斷了,實在是沒膽子頑抗了,暴君這麽一說,便直接對着江路染都招供了。
這老太監在宮中做了多年的“倒賣”的生意,有門路将宮中的物品帶出去賣了,也有門路将宮外的違禁物品給帶進來。
前幾天許太皇太妃的貼身宮女瑤兒曾來找他,問他能不能從宮外送進來一些南渝國特色的物件,什麽都行。
老太監當時多問了的一句來着,說宮中庫房裏囤着的南渝國特色物件也不少,都是南渝國當年進貢的精品,怎麽不在庫房拿,反而要從宮外買。
當時瑤兒只說是讓他拿錢做事,別的少管。
那瑤兒給錢多,這老太監就托門路帶進來了,主要是一些玉石配飾,特色木雕,其中就有一匹南渝國特色的布匹。
東西交給瑤兒的第二天,這老太監便差點讓人給推進湖裏淹死,畢竟是宮裏老油條了,隐約察覺到出了事,當即便卷了細軟,花錢疏通了關系,他既然可以宮內外倒賣東西,那相關人員也熟,有驚無險地就逃出宮了。
江路染聽罷,笑道,“陛下讓臣聽這個,難不成是要臣相信此次雲妃的事情是許太皇太妃栽贓陷害不成?包裹那石頭的布料不是雲妃的,而是許太皇太妃的貼身婢女從宮外私購的?”
江路染指着這老太監的斷腿,“這位公公被打斷了腿,臣相信只要許諾留他一條命,讓他說什麽他都不會拒絕的!”
景铄:“那愛卿要不要去查一查那叫瑤兒的宮女手中有沒有這位晏公公帶進來的其它東西;再看看晏公公所說的在宮外買東西的鋪子,能不能對上;幫忙夾帶東西進來的一幹人等,審問一二——線索在這裏了,至于驗證其中的諸多細節的事情,不用朕教愛卿怎麽做吧?”
江路染:“……”
江路染看着這老太監,心下計較了一番,“要臣去查,陛下不怕臣因為那個賭約而徇私麽?”
景铄:“只要江大人有膽子徇私便好。”
江路染皺眉,然後便道了一句“臣告退”。
之前便說過江路染并非王爺黨,只是為人剛正不阿做事一板一眼,所以才對暴君不滿,而對傾向嘉王有朝一日能取而代之。
此人在查案一事上還是較真的很的,此時告退自然是準備認真去核查細節了。
可他剛剛退了兩步,景铄便又叫住了他,
“朕給江大人一天時間,最遲明日,朕便去大理寺接愛妃。”
江路染皺眉,心裏默罵了一句“昏君荒淫”,然後快步離開了禦書房。
查掏心血案的真兇毫無頭緒,自然難有進展。但是核對那晏公公所說卻實目标明确,只要行動力跟得上,很快就能出結果。
江路染手下的人從晏公公口中買東西的鋪子開始,然後順藤一直摸到了宮門私放違禁物品的侍衛,帶東西進宮的太監。到了晚上的時候,晏公公所說的話是真是假,已經明了了大半。
只是外臣夜間不能進宮,江路染糾結了許久到底要不要直接進宮搜查瑤兒手上的物品。
按照規章禮法來說,他自然是不應該于這個時間點進宮的,一個外臣,還是男子。但是他今日白天查案已經打草驚蛇,就算刻意收斂動靜,也于事無補。
宮中那種地方就好像是一張巨大的蜘蛛網,哪一處有細微的波動,很快全網都會知道動靜。
他在查宮門口的那些侍衛以及夾帶物品的太監的時候就已經打草驚蛇了,若是今天晚上不能夠進去搜查瑤兒身上的證據,只怕過了今夜,本該還在的證據也早就被銷毀的差不多了。
江路染一時有些糾結要不要申請入宮。
原本他是篤定了進宮的,可跟随他辦事的屬下卻進言讓他到此為止。
畢竟他們白日一番搜查下來,已經證明了雲妃無辜,不拿瑤兒問題也不大。
何必非要進宮去找許太皇太妃身邊的人對質,這樣只會在得罪了暴君的前提下又得罪許太皇太妃而已。
許太皇太妃可是嘉王景逸的養母,何必要将權勢都得罪光呢。
此事對他們來說完全沒有必要,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就過去了,放出雲妃,然後将瑤兒的部分得過且過,然後他們再重新回到他們查掏心案的主線上。
宮中這種肮髒的栽贓陷害的手段,他們管不了,也管不起。
得罪了暴君,也就是得罪了太皇太後;然後又得罪許太皇太妃,便是得罪嘉王景逸,何苦呢?
江路染原本自己心中有杆稱的,可聽屬下全都這樣進言,這時候居然也猶豫了。
畢竟他們的提議也不錯。
模糊掉瑤兒,放回雲妃,他們繼續查掏心案,将此事影響壓在最低。而且這也怨不得他們,外臣夜間确實不能入宮,所以瑤兒銷毀掉證據也是情有可原。
就在江路染心中僵持不下的時候,宮中傳來了一道聖旨,召他進宮。
這可謂是給了他光明正大的進宮理由。
江路染心中愣怔了一下,随即就反應了過來。
之前這暴君既然願意為了雲妃開罪太皇太後,那麽現在他自然也敢為了雲妃去質問太皇太妃。
而自己恐怕就要成為他質問的工具。
之前他還難以抉擇,現在暴君已經幫他将選擇做好了。
騎虎難下,只能乖乖地認命。
無論他願不願意,都只能遵從聖旨。
既然已經明白了這暴君到底意欲何為,江路染進宮之後也就沒有去面見暴君多廢話了。而是按照暴君的心意直接帶人去了許太皇太妃的貼身婢女瑤兒的住所,然後下令搜查。
果然沒出所料,在瑤兒的住所搜出了之前燕公公所說的那些物品,栽贓嫁禍雲妃的那匹布随沒發現,但是在住所不遠處發現了一堆燃燒過的灰燼。
這些東西,加上之前的那些人的口供,也足以證明雲妃的清白。
也足以證明這瑤兒栽贓妃嫔。
接下來就看瑤兒是否攀咬太皇太妃了。
江路染想到了自己跟暴君的賭約,只覺得諷刺。
想他自從做了大理寺少卿以來向來秉公執法,并且一直看不慣大理寺卿許孟之流,覺得他們阿谀奉承,乃是朝廷的蛀蟲。
可如今反觀自己,居然還不如這些人。
他們做牆頭草攀附權勢濫用私權,都是加官進爵前途一片光明。
自己唯有這一次濫用手中私權,還是因為心系和自己毫不相幹的嘉王,自己也不是嘉王派系,結果就把自己栽了進去。
看來這違背人間公義大道之事,做不得就是做不得,哪怕只是一件,也是要遭報應的。
江路染揮手,讓自己的手下将瑤兒帶下去,可手下剛剛按住瑤兒,便聽得外面傳來聲音,說是,許太皇太妃駕到。
今日段雲深倒是過得安靜又清閑,既沒有被審問,也沒什麽人來抓着自己閑聊。
飯菜和茶水段雲深一天都沒敢碰,怕再遇上投毒的。
可繞是如此,他也知道自己死期将近了。
沒有暴君自己真的會死的啊啊啊
今天份的續命任務,估計只有自己插上翅膀才有可能完成了。
那包松子糖他也沒吃了,別問,問就是吃多了渴還沒水喝。本來自暴自棄想着反正活不過子時,要不吃點東西喝點水,可轉念一想,萬一呢?萬一要是暴君在子時之前把自己撈出去了呢?
夢還是要敢做的。
大概是因為又渴又餓,所以他晚上也睡不着,睜着眼睛等子時暴斃。
結果,聽着外面梆子響了三聲,他愣是沒有任何不适。
段雲深在床上等了盞茶的功夫,突然從床上一個鯉魚打挺做起來,捏了捏自己的臉,确認自己真的還活着,一瞬間簡直懷疑自己是不是被系統給忽悠了。
難不成不用親暴君續命?不親也不會死?
這倒是冤枉系統了,他沒死純粹是因為昨天夢裏把任務完成了。
他晚上睡着的時候,有某個暴君溜進來偷親了他一下來着。
段雲深确認自己還活着,在床上歡天喜地打了一個滾,最大的危機解除了。
滾完了之後,自己肚子裏就開始咕咕叫了,然後他瞬間歡喜不起來了,抱着被子覺得自己剩下的選擇變成了“毒死”和“餓死”二選一。
都不會死得太舒服的樣子。
他默默安靜了一會兒,然後爬起來抖了抖被子窩進去,打算睡醒了明天再說。毒死還是餓死都是明天的事情,鹹魚不該為明天的事情發愁。
可這麽餓着實在是睡不着,翻來覆去地在床上烙煎餅,烙着就到了後半夜,他突然聽見自己的窗戶傳來“咔噠”一聲輕響。段雲深瞬間警覺,從床上爬起來。
試圖從窗戶翻進來的黑衣人看到段雲深還醒着,愣了愣,然後繼續往裏翻。
這人段雲深是認識的。
暴君的白月光的影衛,帶着個烏木面具,手裏提着一個食盒。
……
食盒!
給我的麽?
嗚嗚嗚嗚暴君的白月光是活菩薩!從今天起,他就是我們兩口子心頭的白月光了!
他的影衛也是活菩薩,他是白月光旁邊最亮的那顆星!!
段雲深直接就從床上溜下來了,沒和人打招呼,伸手就去接食盒,“給我的麽?”
對方:……
對方:“嗯。”
段雲深接着食盒在桌子旁邊坐下,這時候屋子裏已經熄了燈,但是朦胧夜色下也能看得清一些輪廓。
打開食盒便是香氣撲鼻。
夜色裏看不清食材,只能知道是一碗粥,隐約聞得到桂花的香氣,還熱着。
段雲深拿過旁邊的勺子就要吃。
“渡鴉”見着忍不住皺眉:“不怕有毒麽?”
段雲深一愣,看向對面這個人。
“渡鴉”:?
段雲深張了張嘴,又閉上了,似乎在考慮什麽。
他張嘴又閉上,來回循環了四五次,終于找到合适的措辭了,“你聲音怎麽了?”
“渡鴉”:……
“渡鴉”淡然道,“風寒。”
嘴上說着“風寒”,心裏想的卻是,不過見過一兩面,便記住對方聲音了,如此細微的差別也能認得出來?
來的人自然不是渡鴉,而是景铄。
前半夜景铄為了栽贓之事和許太皇太妃交鋒,原本後半夜不該出宮的。
本來人都已經躺下準備入睡了,可睡也睡不着。只覺得自己像是回到了十幾歲的少年時候,明知道什麽可做什麽不可做,可就是忍不住想要任性地随心而行。
宮中清算了許太皇太妃,正是亂成一團的時候,景铄思索了一下,想來今夜也沒什麽人敢再去找他。
所以喬裝一番還是出宮了。
大概是昨夜遇上渡鴉給了他一些想法,于是今夜便換上了和渡鴉一樣的夜行衣,加上一塊烏木面具遮住面孔。這樣去見段雲深給他送吃的,就可以說自己是渡鴉,奉皇命過來的,不用向段雲深解釋自己腿腳行動自如的事情。
段雲深聽着”風寒“二字,狐疑地看着“渡鴉”,似乎還想說點什麽。
可是盯了沒到兩秒,肚子裏便傳來了“咕咕咕”的聲音。
段雲深:……
“渡鴉”:“沒用晚膳?”
段雲深誠實道,“不,是一整天都沒吃東西!”
一邊說一邊舀了一勺子粥放進嘴裏——唔,好吃!
段雲深吃這碗粥那叫一個快,風卷殘雲,吃完就眨眼的功夫,而且還覺得不夠吃,要是再多帶點就好了。
段雲深看向旁邊的“渡鴉”,不抱期待地詢問道,“明晚還有人來麽?”
不用這人來也行,只要有人來就好,來的話幫我帶壺水吧。
“渡鴉”:“明晚娘娘就該回宮了,栽贓的事情已經解決了”
段雲深一愣,第一反應是,娘娘?
第二反應是解決了?暴君不會又和太皇太後對着幹了吧?
但是……如果那麽做了,肯定也是因為不那麽做就撈不出自己。
段雲深此時也不知自己是該高興,還是該不高興。
段雲深猶豫了一下問道,“怎麽解決的?”
“渡鴉”沒細說,只道,“反正娘娘明日就可以回宮了。”
段雲深“哦”了一下。
然後兩相沉默。
誰也不知道接下來還要說點什麽。
等了半晌,“渡鴉”便拿着食盒起身,“那草民先行告退,娘娘早些休息。”
段雲深:“嗯……嗯?!?”
這就走了?
段雲深:“等等!!”
“渡鴉”:“娘娘還有何事?”
段雲深:“那個……你面具方不方便,摘下來我看看?”
“渡鴉”:……
“渡鴉”:“不方便。”
段雲深:“……我就看一眼。”
“渡鴉”:“草民天生相貌有異,怕沖撞了娘娘。”
段雲深:“我膽子大!”
“渡鴉”:……
為什麽非要看自己的長相?
這就對渡鴉如此好奇?
“渡鴉”不欲與段雲深多言,轉身就要走。
段雲深也不知道從誰哪兒偷來的膽子,一步上前就把人給薅住了。
鹹魚麽,不是躺平就是莽!
沖動起來不計較後果。
薅住了人的第二個動作就是去掀“渡鴉”的面具。
結果手還沒碰到面具,就先被對方捏住了手腕。
面具底下的景铄臉色都黑了,風雨欲來。
“叩叩叩。”
門口傳來敲門聲。
段雲深的一怔,景铄卻瞬間反應過來,腳尖輕點,在牆壁上借了幾處力便游上了房梁。
下一秒門就被推開了。
門外站着的是大理寺的守衛,狐疑地在這屋子裏打量着。
段雲深怕這人看出端倪,立刻整理了神色道,“何事?”
守衛聽出雲妃聲音不悅,心裏不覺心虛了幾分,便道,“屬下聽娘娘房間有動靜,擔心有小賊入內……”
段雲深:“本宮夜裏渴了,起床喝水。”
守衛在屋子裏四下瞧了瞧,沒看出什麽異樣,便告罪退下了。
這頭門一關,段雲深怕房梁上那個跑了,立刻就站窗邊了。
景铄提着食盒在房梁上居高臨下看着段雲深,也不下來。
段雲深仰着頭,對峙。
對了一會兒覺得這個姿勢對自己頸椎不太好,有心找個鏡子來鏡像反射一下——拿鏡子對着房梁上那個,自己看鏡子就行。
好在這時候景铄從屋頂上跳下來了,落地輕盈,“煩請娘娘讓開。”
段雲深:“我就看一眼。”
景铄:“讓開。”
段雲深:“……”
不讓,有本事你再咬我!
景铄:“為何非要看面具下的臉?”
段雲深:“好奇。”
景铄:“娘娘如此行事,就不怕陛下知道麽?”
段雲深:……
你再裝!
段雲深是鹹魚,不愛動腦子,腦回路經常和正常人不一樣。
可他又不傻。
朝夕相處的人換了身衣服,帶了個面具,說話壓着嗓子,就認不出來了?
演偶像劇呢!只有偶像劇的主角們才會這麽為了眼瞎而眼瞎。
雖說這人下地行動自如有些出乎段雲深的預料,但是轉念一想,此事也是有苗頭的。
當初在浴桶裏的時候,自己不就看出這暴君的腿似乎能動了麽?
只不過當初自己天真的以為這暴君殘疾的腿有了恢複的可能,可以微微移動,但是為了避開太皇太後的耳目,一直沒有聲張。
合着這人腿腳壓根就沒毛病!
段雲深一開始的想法其實也沒有完全錯誤,景铄這腿當年确實重傷,也應該是要廢的。
但是他有個毒唯系統,悄摸摸地幫他逆天改命,所以他這腿确實經歷了一個從能微動到完全恢複的過程。
只不過段雲深過來的晚,這個過程他沒趕上。
反正段雲深這時候看着這人帶着面具在自己面前晃蕩,再加上自己之前發現的蛛絲馬跡,這還有什麽不明白的?
還叫自己“娘娘”?
就你們封建社會傳統觀念下,你這個身份對我用尊稱,我是要折壽的!!
段雲深的腦子難得這次沒有卡殼,跟上了潤滑油似的轉得飛快。
景铄這時候腦子也轉得飛快,只不過方向不大對,越來越跑偏了。
他想到了昨天他帶段雲深去見賀珏的時候,段雲深和渡鴉兩人的“深情對視”。若不是自己和賀珏出聲打斷,也不知道那兩人那時還要看多久。
有些人因為喜歡越變越聰明,有的人就越來越傻。
也挺好的,互補,般配。
段雲深攔着窗戶不讓人走,就等着這人摘下面具,然後自己就開啓一系列追問——大概就是類似于你為什麽可以走,怎麽不告訴我,你到這兒來做什麽,幹嘛穿着白月光的影衛的衣服,還帶他的面具!
段雲深腦子裏一個神跳躍
好了,決定了,白月光的影衛從今天就改叫品如吧!
景铄微微眯着眼睛,在心裏在想着明日将這人抓回宮了,是要關起來關起來還是關起來。
一些瘋狂而暗黑的念頭在他腦海裏肆意生長,有那麽一瞬間,他簡直想将為段雲深準備的所有退路都斬斷!
既然是他先招惹的自己;
既然他當初說是選了自己,只有自己;
既然他昨夜留下那麽一紙遺書,說是生死不論願與自己相伴。
那自己為何不滿足他?
段雲深驀然覺得周圍好像溫度降低了好幾度,後背汗毛都要倒豎起來了。
本能地有點慫,但是又不想把路給讓開。
不是吧,我就拆你一個馬甲,你怎麽還急眼了?
段雲深:“咳嗯,那個……”
景铄:“娘娘摘下我的面具之後呢?”
還“娘娘”?
段雲深順着景铄的話,壯着膽子道,“要是長得好看,本宮就親你一口?”
景铄:……
段雲深伸出自己的爪子,準備把那塊烏木面具給摘下來。
手指尖都摸到面具了,摘下來一些了,但是景铄又将面具按回去了。
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