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崽崽玩泥巴
“傑森在哪?”
孩子在某些方面總是十分固執,來來回回在南牆上撞個百八十次也學不會放棄。從吃完早飯,帕爾默就抱着故事書蹲在布魯斯的房門口,然後從他醒開始,一直像條小尾巴一樣,走到哪跟到哪,并且一直執拗的追問着相同的問題。
“我的世界裏,傑森很喜歡看書,所以我去書房翻了所有我記得的傑森看過的書。”帕爾默揮舞着短短的胳膊,跳着腳,試圖向他展示手裏的那堆字條。
上面寫着些短詩和讀書感悟,很明顯是傑森的字跡。傑森留下的未完成的作業論文,厚厚一沓,布魯斯翻閱過無數次。
“他現在不在家。”
“那他在哪?”
“在你去不了的地方。”這簡直是精神和身體上雙方面的摧殘,帕爾默的追問讓布魯斯忍不住想起那個躺在廢墟裏,傷痕累累失去呼吸的孩子。
他有些失控的将粘的過緊的帕爾默推開一些,裝作是被追問的不耐煩的樣子,“那只是一個夢,一個夢明白嗎?這可能只是因為你擔憂你的世界被綁架的傑森,所以才會夢到那些事情。”
帕爾默認真的看着他,“如果我去不了,那你能帶我去嗎?”
好吧,布魯斯在心裏疲憊的嘆了口氣,這個小孩一點也沒聽進去。
“所以您就躲進了這裏?”阿福下到蝙蝠洞為坐在陰影中的布魯斯老爺送上今天的晚餐,“但明天、後天,布魯斯老爺,您總不能一直這樣躲下去。”
“那我還能怎麽辦呢,阿福?”布魯斯頭疼的捏了捏鼻梁,“難道讓我去告訴他,‘傑森已經不在了,放棄吧,你的世界的那個傑森說不定也一樣?’這聽起來真不是什麽能和小孩子說的論調。”
他插起切好的小牛排,“去掉這個方面,現在更讓我懷疑的是他為什麽突然提起傑森,只是因為夢嗎?”布魯斯已經聯想到不少東西,比如魔法,又或者什麽神奇的生物,能進入人的夢裏進行誘導,随之而來的是列好的防範措施,并不斷在腦中模拟修改。
“布魯斯老爺,我想我們并不是只有這一種選擇,”阿福慢條斯理的說:“為什麽不試着假設帕爾默少爺确實看到了什麽呢?您的朋友們中不乏天賦異禀之人,或許帕爾默少爺也是其中之一。”
“或許。”布魯斯放下刀叉,倒在椅子裏,雙手交叉,長久的沉默後,他長嘆了口氣,“你成功說服我了阿福,你總是能做到。”
阿福笑而不語。究竟是他的話有說服力,還是布魯斯老爺您內心中也在祈願這微乎其微的可能性呢?在正視自己的內心這一點上,老爺您還有相當大的進步空間。
于是第二天,當布魯斯發現帕爾默依然沒有放棄糾纏,只是改用了更隐蔽的方式。比如藏在拐角、門後、沙發後面,露出一雙黑亮的眼睛,悄麽聲的看着他傳達着訴求之後。
黃昏時分,他帶着帕爾默出了門,目的地是韋恩家族的家族墓地。
“就是這裏了。”将帶來的花放在墓碑前,布魯斯撫着墓碑,平靜的說“他就睡在這裏,一個你去不了的地方。”那平靜源于壓抑。
簡單的墓碑上書寫着同樣簡單的墓志銘——“傑森托德,唯一的。”唯一的傑森托德,永遠。
帕爾默抱膝坐在不遠處的樹下,呆愣楞的,布魯斯還以為他是受到了刺激。
“有聲音。”
“什麽?”布魯斯沒聽清。
帕爾默發出近乎尖叫的聲音,“有聲音,在墓碑下面!”他一個站起來的時候絆了一下,滴哩咕嚕的像個團子從小山坡上滾了下來。在撞到墓碑之前,被布魯斯眼疾手快的撈起來。
他暈乎乎的癱在布魯斯懷裏,甩了甩腦袋就開掙紮着要往下跳。帕爾默執拗的向墓碑伸出手,想要往那邊撲騰,“那裏,就在那裏!”
布魯斯不得已蹲下将他放到地上,帕爾默一沾到地面,就趴在地上兩手并用的想要挖開傑森的墓。于是,布魯斯不得不又把他拉開,将他摁在自己胸前,不讓他動彈。
“夠了,你到底想做什麽。”
帕爾默紅着眼眶,手上都是泥土,他沒法去擦眼淚。他抽着鼻子小聲說:“我聽見了的,爸爸總說我的聽力特別好,我聽見那下面有聲音,也許是傑森又回來了呢?布魯斯一號,你要相信我?”
“我很想相信你,但是——”沒有但是了,布魯斯僵在原地,他也聽見了聲音,就從傑森安睡的泥土之下傳來的聲音。
那是極細微的抓撓聲,不是蟲子的活動,不是植物在生長。
布魯斯松開了手,不顧形象(那是什麽東西)的加入了挖土的行列。名貴的袖口阻礙了手的活動,他粗暴的将它們扯開,将袖子挽上去。修身的西裝束縛了動作,他也毫不留情的扯開扣子,将價值不菲的外套随便等在地上。
泥土塞滿了指甲縫,一大一小兩個人,渾身是土,手都挖的破了皮,也沒一個願意停下。“我想你們需要這個,”一直與布魯斯保持着聯絡的阿福匆匆驅車趕來,遞上了他們此時最需要的東西,鏟子。
挖掘的速度大幅提高,當離棺材只剩一層薄土的時候,任誰都能看見上面的土在震動。
布魯斯拿着鏟子跳了下去,扒開僅剩的土層,他已經能聽見棺材中傳出的微弱的“布魯斯”的呼喚聲了。“該死的,傑森!”他将鏟子狠狠怼進棺材的板的縫隙中,使勁。
一陣令人牙酸的聲響,館板被撬開了。
對于傑森托德,一睜眼發現自己躺在棺材裏被埋的嚴嚴實實的可真不是什麽有趣的體驗。他記得自己已經死了,死于小醜的陰謀、劇烈的爆炸,但現在的要務不是搞清楚他為什麽又複活了。
而是,該死的,他奮力踹了腳頂上的棺材板,再不想辦法把自己弄出去,他就要在裏面再死一次了,這次是窒息而死。
黝黑的封閉的空間,極容易讓人心生恐懼,但他還要控制着不讓自己為了緩解這種狀況而不停的自說自話些什麽,那太消耗空氣了,無疑是種加速死亡的好辦法。
傑森一邊死命的抓撓、撞擊着棺材板,一邊在心裏咒罵:該死的,早知到會有這天,他該留個長一點的指甲。棺材上的土層太重了,無論他怎麽使勁也紋絲不動。
“布魯斯,”他忍不住喊。
缺氧帶來了耳鳴,以及眩暈。他似乎聽到了布魯斯正在喊他,傑森仿佛又有了力氣再一次拼命的撞向棺材板,“砰,”厚重的棺材板被打開了。
不算明亮的光線,依舊使傑森控制不住落淚(傑森事後讓我加上的:這是感光的生理反應,他一點也不愛哭,謝謝。)
傑森努力的睜大眼去分辨,眼前幾個晃來晃去的人影都是誰。在這個時候出現在他的墓前(這麽說可真別扭),盜墓者?或是守墓人?
然後他就被拉近了一個溫暖的懷抱,很熟悉。“布魯斯?”他嗓子幹的像裂開一樣,完全發不出生來。
傑森感到有什麽滾燙的液體正落在他頸側,布魯斯哭了嗎?他有些看稀奇的心思,試圖撇過頭去瞧,卻被腦後的大手更用力的按在懷裏。
你這是哭了嗎?這可不像你。
傑森想這麽打趣,但安慰的話比這先說出了口,“我沒事。”依舊無聲。
阿福抱起另一邊累到擡不起胳膊已經昏昏欲睡了的帕爾默,用帕子擦了擦眼角的淚花,“這真是這段時間以來最值得慶祝的事了,布魯斯老爺,但現在當務之急是回去。我想,傑森少爺需要一些檢查,還有食物。”
傑森的肚子恰逢其時的咕咕叫了起來,但他本人已經睡(昏)了過去。要知道,挖棺材可不是什麽輕松的活計。
用之前丢下的外套,珍而重之的将傑森裹好,放在車上。“拜托你了阿福,”布魯斯眉宇間難得松快了些,“我想這裏還需要一點善後工作。”
要是守墓人發現傑森的墓大開着,而裏面空無一人,他準會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所以,應該怎麽做呢。看着阿福開的車疾馳而去化作一個黑點又漸漸消失,布魯斯活動了活動略有酸脹的胳膊,或許他可以将計就計一下,僞造出一段事實。
比如刺客聯盟的拉薩路之池,哥譚暗處那些蠢蠢欲動探出利爪的蛀蟲,另一個領域的亂七八糟的東西,或者哪個外星來客。無論借用哪個作為掩飾,都是很好的可以主動出擊的借口。
為了保護他的兒子,布魯斯想,他将竭盡所能。
“我好困啊,阿福,”小孩吧嗒吧嗒嘴,打了個大大的哈欠。帕爾默蜷縮在副駕駛的位置,身上裹着阿福的風衣。傑森手長腳長,獨自占領了後排的座位,裹着阿福從儲物箱裏拽出來的薄毛毯睡得正香。
“很快就到家了。”阿福空出只手給帕爾默掖了掖衣服。
“那我,再堅持一下,”小朋友哈欠連天的說着,在衣服上蹭了蹭:“阿福一個人的話,肯定沒辦法把我們兩個都弄到屋裏去的。”
他又打了個哈欠,“特別是我好重的,迪克哥哥,總說我喝的牛奶都用到橫着長去了。所以,不能給阿福添麻煩。”
真是個好孩子。阿福默默将油門踩到了底,希望他的布魯斯老爺也能早日讓他看到韋恩家的下一代。啊,這麽看來,催促老爺找一位配偶的日程應該再提一提了,改成按照一日三餐的頻率就很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