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耳根
☆、耳根
這是白朗能将“損失”最小化的唯一一種做法。
他不是聖人。
七年來,他有多想親蔚然,就有多不想在這一刻親蔚然。這不是所謂的“一吻定情”,更不是天時地利。在沒有“人和”的前提下,一切的天時地利都是空談。
若不是他手腳都被牢牢地固定着,他會毫不猶豫地推開她。
手術床在傾斜了三十度角後,剎住。
蔚然的雙唇貼在白朗的耳根處,人是石化的。
但她找到了靈魂三連問的答案。我是誰?蔚然。我比你大五歲,從七年前就是你的長輩和死對頭,我……我神聖不可侵犯!我在哪?密室逃脫。連餘安誠的手掌心都不是我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我的人生本身就是一場密室逃脫。我要幹什麽?我要有仇必報。
就這樣,蔚然咬了白朗的耳朵。
飛快的一口。
然後,她飛快地站直身。
也謝天謝地她躲得快,不然白朗就扭回臉來,讓她知道不識好歹會有什麽樣的下場了。
“蔚然你屬狗?”白朗窩火,手腳處的枷鎖被他較勁了一下,嘩嘩直響。
蔚然理直氣壯:“誰讓你占我便宜?”
“你有沒有搞錯?我被五花大綁着,你能跑能跳,是你不躲開。”
“我……我的大腦支配身體是要時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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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以直接說你腦子慢。”
“白朗,我連你也鎮不住了是不是?”
蔚然此言一出,便知道自己火冒三丈的根源所在了。
一直以來,白朗是處處和她作對的臭小子,卻也是唯一一個能讓她欺負的人。在他消失的那五年裏,她是餘安誠從來不會惹是生非的妻子,是在宋依人和遠樹中間和稀泥的角色,誰提到她蔚然,不誇一句好脾氣?白朗消失了五年,她便五年沒有欺負過人……
直到剛剛那一“吻”,她覺得她對他作威作福的地位不保了。
她覺得豈有此理連他都能欺負她了?
而白朗看穿了蔚然是一只紙老虎,便好商好量了:“我錯了。”
二人這一幕,被董露珠隔着一面玻璃窗看了個七七八八。
适才,其他人為了破譯最後一組密碼又去地毯式搜索了。董露珠今天走狗屎運,又一次不小心碰到了什麽機關,啓動了白朗身下的手術床。門關着,她聽不到白朗和蔚然的對話,只能從玻璃窗污跡的縫隙中看到蔚然要強吻白朗!白朗寧死不屈,躲開了!
接着,她看到蔚然強吻未遂,還有臉對白朗發脾氣???
總之,董露珠看了個似懂非懂,但自認為懂了。
等六人終于密室逃了脫,也到了晚飯時間了。
肖寶寶財大氣粗:“晚上我請客!”
宋依人左右為難。一方面,她不吃外食。但另一方面,白朗和肖寶寶這兩個弟弟個頂個的養眼,她要就這麽揮揮衣袖,那是真什麽也帶不走。
“我們還有事。”遠樹表了态。
而他這個“我們”,自然是指他和宋依人。
二人用眼神進行了一番交流。
宋依人:你憑什麽代表我?
遠樹:……
宋依人:我今天就樂意下館子行不行?
遠樹:……
宋依人:哎呀算了算了回家。
遠樹:走。
就這樣,二人脫離了大部隊。
肖寶寶誠意滿滿:“然姐愛吃什麽?火鍋,西餐,還是家常菜?”
但這時,蔚然收到了餘安誠的微信:地址發我。
餘安誠的微信名正如白朗之前所猜測,正是“愛吃魚”,也正是他為了柯艾而生搬硬套的諧音梗。當時,蔚然還問他來着,為什麽換了這麽個微信名?他用他一貫的伎倆,笑着反問蔚然:“不行嗎?”
行,當然行。
趁着董露珠和肖寶寶鬥嘴,蔚然回複餘安誠:有事找我?
餘安誠:地址發我。
蔚然:我們可以約個地方。
餘安誠:地址發我。
頓時,蔚然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似的透不過氣來。你是機器人嗎?翻來覆去只會說這一句話嗎?但她稍稍一轉念,便幡然醒悟她和餘安誠的關系早就如此了。早就是服從與被服從的關系了。
區別只在于離婚前,他還戴着一張笑臉,如今只剩下單刀直入了。
連個笑臉的表情都不給她發了。
蔚然将地址發給了餘安誠。
她對肖寶寶抱歉道:“我也還有事,改天我請。”
肖寶寶耳聰目明,知道白朗會和蔚然共進退:“那今天就各回各家了,改天約。”
董露珠不幹了:“什麽……什麽就各回各家了?說好了你請客,只有我一個人賞臉你還不謝謝我?還讓我少數服從多數?你還有沒有人性了?牛排,走着!”
肖寶寶恨不得撕了自己這張嘴,叫你話多,叫你冤大頭!順眼的一個沒留下,就這麽一個不順眼的比誰都積極。
不等蔚然建議白朗和肖寶寶、董露珠一塊兒去吃牛排,那二人便小學生似的一個跑,一個追地跑遠了。蔚然發自肺腑:“年輕真好。”
“對我你就說幼稚,輪到他們就是年輕真好?”
“你不一樣。”
白朗邁了步:“嗯。”
蔚然追上去:“嗯什麽嗯?”
她不打自招地補充了一句:“不單指你,人和人都是不一樣的。”
“餘老師找你?”
“你怎麽知道?”
“猜的。”白朗真的是猜的,也可以說是蔚然的臉上寫着呢。
蔚然臨場發揮:“我暫住在你那邊,你餘老師怎麽不得認認門?我和他就在樓下說幾句話,不會打擾你。”
“打擾?你這麽說會不會顯得我太不好客了?更何況對方是餘老師。”
“你非得讓我把話說明?”
“除非你有難言之隐。”
“我和你餘老師小別勝新婚,悄悄話都還沒說完,所以你再好客也得往後排一排。”
白朗就此打住。蔚然那點兒小聰明,全用在歪門邪道上了,用一個個謊言往自己臉上貼金。又或許不是貼金,是遮羞。也就只有他,肯乖乖陪她演這場早就人去樓空了的戲。
白朗沒騎摩托車來,二人便坐公交車回去。
餘安誠對蔚然說八點來找她,時間還綽綽有餘。
上了公交車,只有一個座位。蔚然說白朗占地面積大,非要讓他坐。白朗的“記仇”便又多一筆。占地面積大?這和之前那一句兩百斤的物體可以算一個系列。
都屬于“不把他當人”系列。
接二連三的紅燈讓蔚然看膩了車窗外的風景,一低頭,看到白朗的耳朵……被她咬紅了。
過了那股勁,她也知道是她腦子慢,是她蠻不講理,枉費白朗正人君子地別開臉,卻被她反咬一口。而這個“反咬一口”還是一語雙關。
“疼嗎?”蔚然問道。
白朗的心思在餘安誠為什麽要來找蔚然的這個問題上:“嗯?”
“耳朵,疼嗎?”
“你說呢?”
蔚然咕哝了一句:“對不起。”
“什麽?”白朗不是逗蔚然,是真沒聽清。
“對不起。”
蔚然的手握在白朗前面一個座位的椅背上,真誠得全身都在使勁,手也跟着用力,小小一只,拳峰突出來,手背的白皙隐隐透出淡青色的血管。白朗的目光從蔚然的手背向上移,沿着手臂和肩頸,停在她的耳朵上。她在肆意妄為的年紀打了七個耳洞,一邊三個,一邊四個,這會兒卻什麽都沒戴。
她的耳垂太薄了,用老一輩的話說,不是個有福之人。
白朗擡手,碰了一下蔚然的耳垂:“沒什麽對不起的,我耳根子硬,一點也不疼。不像你。”
“我怎麽了?”蔚然下意識地去捂耳朵,擡手的過程中和白朗收回的手磕碰了一下。
“你耳根軟。”
蔚然當真地揉了揉:“軟嗎?”
也以此掩飾住那一片莫名其妙的發燙。
“別随便人家說什麽,你都信。”
白朗說這話也只能算盡力而為。
他不知道餘安誠來找蔚然是所為何事,但一定沒好事,就算是好事,也一定是糖衣炮彈。蔚然在他面前扮演一個泡在蜜罐裏的師娘無所謂,但不能在餘安誠的無底洞裏一掉再掉。
難得,蔚然沒叫板:“我知道了。”
七點十分,二人下了公交車,還要再步行四五百米。
蔚然能感覺出白朗的回頭率噌噌地往上飙,便又打量了他一眼:“你該不會以後都要這麽穿了吧?”
她覺得是這一件黑色的長風衣給他鍍了金。怪她,用一身鐵鏽紅西裝給他打開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門,萬一他嘗到甜頭,一發不可收拾,那怕是要在招蜂引蝶的路上越走越遠了。
那她豈不是造孽了?
“你這語氣是希望,還是不希望?”白朗反問道。
而他今天這穿戴還真不全是為了蔚然。上午,他去見了一個人。
他去見了許年——紫山礦業董事長的特助。
昨晚,在立人集團的年會上,許年自認為對白朗的觀察是“暗中”觀察,實則不然。實則,白朗一邊讨柯艾的歡心,一邊留意着蔚然和餘安誠,卻也察覺到了有一雙眼睛對他緊追不舍。
對白朗而言,許年是一張生面孔。
他三十多歲的年紀,瘦小,但挺拔,梳着講究的背頭,衣着貴氣而低調。
在白朗的印象中,他不曾和這樣一號人物打過交道。
白朗裝作不經意地問了柯艾一句:那是誰?
柯艾從小到大跟着父母混圈子:“紫山礦業的Eric許,代表他們呂董來的。對了,你現在在紫山礦業實習?要不要我幫你引薦一下?”
“不必了。我只是眼熟,随口一問。”
“也罷。你們呂董不是個活分的人,拉關系這一套,搞不好适得其反。”
但白朗不免在心裏打個問號。他一個不起眼的實習生,目前只混進了人事部和培訓部的視線,何德何能被董事長身邊的紅人盯上?許年看他的目光,可絕不是在看他吸睛的鐵鏽紅西裝。
所以今天上午,白朗去了一趟紫山礦業。
他到前臺說找許年。前臺問他有約嗎?他請前臺幫他給許年打個電話,報上他的姓名即可。前臺一來是個“看臉”的人,二來覺得敢這麽說話的,十有八九都不好惹,便照做了。
果不其然,在百忙之中的許年頓了頓,說請他上來。
這是白朗今天穿了長風衣的另一個原因。
好歹是見“領導”,他怎麽也得捯饬捯饬。
白朗和蔚然不緊不慢地回到樓下時,是七點半。
但餘安誠的那一輛暗金色的寶馬已經停在樓下了。蔚然掏出手機一看,餘安誠在七點十分給她發了消息,讓她下樓。他已經等了她二十分鐘了,卻一反常态地沒有給她發第二條消息,或是打個電話。
看到蔚然和白朗從外面回來,餘安誠沒下車,只是按下了車窗。
車內播放着鋼琴曲,是蔚然一向聽不懂的“高雅藝術”。也正因為有太多的聽不懂、看不懂,她對他無條件崇拜了七年。
“餘老師不上去坐坐?”白朗也就是象征性地邀請一句。
“不了,”餘安誠笑道,“我和你師娘有‘大人”的事情要談。”
換言之,你小孩子家家的別給我多管閑事。
白朗不介意借力打力,從兜裏掏出一雙嶄新的皮手套,拉過蔚然的手就給她一只接一只地戴上了:“看見了覺得好看,就給你買了。”
蔚然之前的那雙皮手套有年頭了,大面積地起了皮,就沒再戴了。
“什麽時候買的啊?”蔚然被動道。
“不重要。”
重要的是,我小孩子家家的孝敬我師娘一雙手套,餘老師你總不能怪我摸了師娘的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