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似乎有那麽一會, 空氣中湧起隐秘暧昧的暗潮,沿着細縫流進肌骨血肉,頭腦中說不清是喜是怒的些微情緒四處觸壁, 震得肌理關節都是酥麻的。
但這種感覺只持續了很短的時間就被打斷。
易芝女士從廚房裏探出半個身子,沖這邊喚了一聲,“兒子,這個微波爐是不是壞了?它不亮。”
沈律看了趙沉星一眼, 撐着身後的大理石臺面, 轉身朝廚房走過去,“我看看。”
大概只幾息的功夫,廚房裏傳來低沉無奈的聲音, “媽,你沒插電。”
“唔……”
“我來吧,你去休息。”
易芝一臉“好麻煩”的嫌棄模樣從廚房鑽出來,擡頭瞧見垂眸走着神的趙沉星, 又起了精神, 領着人在餐廳坐下, 組織措辭。
趙沉星機械地随她安排, 心裏的心思仍舊紛亂。
沈律剛剛的意思聽着明顯, 其實又很隐晦,只意指他偏好這類長相。
如果是過往, 趙沉星完全可以只當作是調侃一笑而過, 甚至可以反調侃回去。
但他剛剛這樣想的時候, 忽然就覺得很不對勁。
像海面上的浮沫,随着風慢慢旋進水渦裏,漫進深處。
當初他把沈律當頭一號競争情敵,當然也是因為他認可沈律優越的自身條件。
然而曾經的情敵說欣賞自己的長相, 他卻沒多得意的情緒。
易芝注意到趙沉星發呆,輕咳一聲喚回他的神思,才開口道:“今天柳姨家裏有事不能來,我特意帶了廣式早點和雞湯,一會熱好了就能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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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沉星漫無目的地用拇指摁着指骨,提起了一點精神應着。
易芝又和他扯着別的話題,譬如“是新搬過來的嗎?”“和小律關系怎麽樣?他對人總冷冰冰的。”之類,趙沉星起初只是随意答着,提到沈律時才引出點別的思緒。
趙沉星不輕不重地扣了扣桌沿,舔了下發幹的嘴唇,出聲問:“阿姨,沈律今年多大?”
易芝自然道:“開年就十七了,你應該和他差不多大吧,他二月二十四的生日。”
趙沉星點點頭,“那我比他小幾個月,我七月的。”
趙沉星忽又擡起眼,眸色濃而亮,“那他為什麽身份證上成年了?”
易芝稍稍一愣,手背支着下巴,“你見過他身份證?還是他跟你講的?”
趙沉星舌尖抵了下腮幫子,手指不自覺地轉動食指根部上的銀環,“不是,是有一次他騎摩托帶我,說他考了證。”
易芝擡起眉,朱唇微張,表情驚愕,“你坐過他車後座?!!”
趙沉星被她這反應弄得一怔。
易芝控訴道:“也沒見他帶過人啊!他連我都不帶!!”
“……”
趙沉星挑了下眉梢,多少有些意外,但還是迅速回歸正題,“所以呢?他為什麽報大了年紀?”
易芝還在默認這其中的訊息并消化不愧是自己兒子果然和自己品味一致這件事,聞言就“啊”了一聲,輕蹙着眉思索了一下,才慢慢回神,對趙沉星的态度立時又好了兩倍不止。
“這個啊,其實是我的主意來着。”
易芝十指相抵,無比慈愛地看着趙沉星,唇角揚起,“想了解?”
趙沉星不明所以地嗯了一聲。
易芝眉眼彎着,娓娓道來:“你別看小律現在壯實,他小時候身體不好,四歲以前經常生病。整個小孩病恹恹的,又很瘦。”
趙沉星其實想不大出來沈律很弱的樣子,只能皺着眉聽易芝說話。
易芝女士像模像樣地嘆了一口氣,“我當時也是帶着他跑醫院跑怕了,就迷信了一下,找了術士問。那個術士說他命中注定六歲前災病不斷,六歲以後就好了。”
趙沉星恍然,明白過來易芝的意圖。
易芝道:“當時我們就用了這個投機取巧的方法,把小律年齡改大兩歲,果然,過完那年生日就好多了。那之後他吃得多運動的多,氣色就好起來了,但比起周圍其他小孩,還是對外界刺激很漠然。”
易芝越說回憶到的越多,索性一股腦說了出來,“……小律其實好奇心很強,但他不管學什麽做什麽都能很快弄明白,大概是這個原因才會顯得冷淡。我當時想着讓他活潑一點,多點朝氣,就給他報了不少興趣班,散打啊音樂啊之類的,撺掇他學機車也是這個原因。不過,除了興趣愛好培養的不錯,我的目的似乎并沒有達到……”
易芝女士說到最後又長長地嘆出一口氣,眯着眼眸,神情無比惋惜。
她感慨了一會,将目光投向趙沉星漂亮張揚的眉眼,眼含期待。
趙沉星莫名打了個寒顫,手指錯開垂下,按了按手腕。
易芝兩只手撐在下颌,笑道:“雖然為了工作,我帶小律的機會并不多,但這個孩子還是挺優秀的,對吧?”
趙沉星含含糊糊地應了一聲,想了一下也确實屬實,又點了下頭。
易芝女士的笑容更盛。
沒等趙沉星明白易芝笑容底下的含義,沈律已經端着兩碟精致的廣式點心呈到餐桌,手抵按着桌面,朝趙沉星問:“是先吃早飯,還是先上藥?”
趙沉星剛動了動唇,易芝就先關切地開了口,“上藥?小沉星受傷了嗎?”
趙沉星被她這聲稱呼以及上下端詳的目光弄得頭皮發麻,背向後靠了靠,腿并攏起來,“沒事,一點小傷。”
易芝擔憂道:“傷着的話還是先上藥吧,不耽誤吃飯。”
“那就先上藥。”沈律說着話,轉身就去卧室拿了藥。
沈律的個子很高,從卧室走過來,身後的光覆蓋而來,在身前落下一道長而淺的影子,邊緣帶着點霞光的顏色,輕而易舉地将人罩在其中。只是很快,這影子又迅速矮下去,只剩撲面的淺淡晨光。
趙沉星一時沒反應過來,只能斂眉垂眸,眼看着沈律半蹲下身,将藥放在桌面,一只手伸過來卷他的褲腳。
沈律指腹微涼,有一瞬碰到他的小腿肚,趙沉星下意識地往後縮了一下腿,心裏升起幾絲異樣,目光仍舊盯着沈律的發頂和清晰素白的下颌線。
沈律順着動作,視線逐漸上移,擡起眼睫時,驀地和趙沉星的視線對視上。
短短幾十厘的距離,目光交彙了一瞬,卻像藤蔓蔓延,糾葛交纏,随即又迅速分開。
趙沉星不自在地挪開視線,屏住呼吸。
漸漸地,眸光散亂,心率加快。像藤蔓上的細葉密布而來,猝不及防,滿腹心思就要被攏括進去。
他覺得自己現在的反應很不對勁。
他從今天早上開始就不對勁。
昨晚似乎也不對勁。
就在他面前的這個人占據了他這段時間的絕大部分思緒。
這種感覺,混亂,而且陌生。
他以前不是沒跟兄弟一塊睡過覺,不是沒被調侃過長相,哪次有這樣過?
心裏有什麽曾經掩埋沉寂的地方在悄悄破土,并迅速吸收養料發展壯大。
……
褲腳由下而上卷到膝蓋,露出一層白色紗布,似乎是因為動作過多的原因,紗布松松散散地護在表面,醫用膠帶的尾巴垂落在一邊。
微涼的空氣迅速席卷裸露的皮膚,趙沉星卻一點感覺也沒有,蹙着眉往下盯。
他想縮回腿,想說自己來弄,畢竟他好歹身經百戰,塗藥算是家常便飯,但他只是這樣一動不動地任由沈律揭開那塊半垂不落的紗布,順着心底的某種隐晦不明的想法,或者說,這種姿勢給了他某種忽如其來的密不可宣的些微愉悅感,只任憑頭殼裏的幾股力量你推我搡争執不休。
沈律将紗布拿下來,仔細端量傷口,不知道是趙沉星太愛動彈,還是喝酒的影響,傷口雖然結了點薄痂,但邊緣有些紅腫。
易芝看着傷,面上流露出心疼,“這怎麽傷的?摔了?”
趙沉星收了點神,斂眉,輕“嗯”了一聲,“跑步跑的。”
沈律擡眸掃了他一眼,沒說什麽,只是問:“還疼嗎?”
趙沉星默了一秒,才翹了一下腿,“早沒感覺了。”
沈律颔首,開始按部就班地給他敷上傷藥,又找來紅黴素抹到紅腫的地方,最後貼上一層大小适中的無菌敷料,才幫他重新放下褲腿,“這幾天少動這裏,會好的快一點,辛辣刺激食物以及酒就不用我說了?當然,我說了,你也不一定聽。”
他這話難得帶了點訓斥的味道,趙沉星卻沒怎麽發覺,他現在只覺得自己真的有毛病,剛剛腿上刮過的涼風沒感覺,沈律說話時帶過來的一點溫熱的鼻息他都敏感地想縮腿,當下心情頗差地敷衍應兩聲。
易芝看他不耐的表情,怕他不耐煩人管,給他解釋道:“小律一開始練散打也經常受傷,所以對傷口恢複比較有經驗,還是注意點。”
趙沉星和緩了一點表情,“嗯,謝謝阿姨提醒。”
真正該被謝的沈律只是站起身,将東西放好,才重新進了廚房,将雞湯盛出來。
算是給某人補身子。
因為易芝在,趙沉星哪怕心不在焉,也還是扒拉了幾口早飯,喝了幾口湯,等易芝慢條斯理地吃完,就忙不疊地抱着昨晚換下來的衣服和鞋回了自己屋。
他剛從書包裏翻出家門鑰匙進了門,迎面就是一副拾掇好準備出門模樣的關蓉。
關蓉瞧見他進來,顯然吓了一跳,擡手挽住鬓角的頭發,問他:“從沈同學那回來了?我正準備去接你。”
趙沉星平複了一會呼吸,彎腰換鞋放東西,“這麽點路,你打個電話就行了。”
甚至在剛剛他心緒雜亂的時候,是挺期盼關蓉去找他回去的,哪怕打個電話,好将他從那種自己臆想出的情境裏脫離出來。
關蓉只得往回走,“早飯還沒吃吧?我這剛做好的煎餃和雞絲面。”
趙沉星奔進衛生間飛速用冷水飛速沖了把臉,等稍稍冷靜下來,才回:“吃過了,沈律媽媽帶來的早飯。”
關蓉動作一頓,看着他的方向,“那……做好的你這一份,還吃嗎?”
趙沉星濕着眉眼發梢慢慢走到廚房門前,垂眸看了一眼桌子上準備好的兩份早飯,說:“吃。”
關蓉一愣。
趙沉星掀起眼皮,淡淡道:“剛剛沒吃飽。”
雖然現在也沒什麽胃口。
等坐到飯桌上,關蓉瞧着他的神情,才問:“昨晚怎麽喝多了?不過也怪我,忘記交代你不能喝酒的。”
趙沉星搖搖頭,“就是想喝。”
他這兩天悶得很。
關蓉将醋碟往他面前推了推,“那藥上了嗎?昨晚沒麻煩人家沈律吧?”
趙沉星點頭,“上了……”
他頓了一下,“……麻不麻煩就不清楚了。”
關蓉微微呼出一口氣,“咱真得謝謝沈律同學,昨晚那麽晚了你還非得賴在人家家裏,睡衣都是我給送過去的。當時正半夜呢,我醒了一次,看你還沒回來,就打了電話,結果是沈律接的,我就直接去606接你,但你又不願意走……喝了酒了還這麽倔呢。”
趙沉星聽着她唠叨,也不多出聲,只在吃完之後,筷子一擱,站起身,半阖起眸,“姨,我酒可能還沒醒,頭有點暈,得去睡一會。午飯的時候叫我。”
卧室的門合上,帶過一陣風響。
……
605和606除了方向不同,其實室內劃分布置大致是相同的。
兩間卧室,他這個方位的卧室對應的就是沈律的那間。
只是衣櫃擺放不同,一個在靠門的牆邊,一個對着窗。
但不管哪個,都是趙沉星見慣了且十分熟悉的擺放位置。
趙沉星拉上厚重的窗簾,将自己整個身體投落在床上,大半張臉陷進幹淨舒适的軟枕。
他想起,沈律床上的味道和他的不大一樣,帶着點說不清是草木香、還是沐浴露的味道,聞着很舒服。
趙沉星忽地頓住,猛地往枕頭上捶了一拳,粗急地喘了兩下。
不停聯想到某人的這種感覺非常不好,讓他非常不習慣,他不知道這是從運動會那些破事、還是從昨晚自己醉酒黏人、亦或者是從今早沈律說他随易芝開始的。
以前喜歡池然的時候,他也會時時刻刻想,但其實是十分流于表面的想,嘴上嚷嚷着“我要去追他”“他今天沖我笑了兩次”“我必然能追到手”,但其實除了打嘴炮和看見池然那會功夫,半點不影響他吃飯睡覺打游戲。
煩躁了片刻,趙沉星翻開手機,從歌單裏頭随便找了一首又臭又長的安眠曲,改成單曲循環,調了音量放在床頭,閉上眼,讓自己重新陷進醺醺然暈眩的感覺中,不知道過了多久,意識才沉沒下去。
……
趙沉星睡得并不踏實。
盡管耳邊的安眠曲曲調舒緩悠揚,卻總不知不覺地在遼遠的夢裏牽扯起一些細碎瑣事。
一些零星片段飛快閃過,夢中的一切都像鋪就在冰層之上,寒涼的冰塊偶爾在陽光下獲取了溫度,氤氲出些許白色霧氣,袅袅而上,貼附住一些建築物抑或是初秋時節瀕臨衰敗的花草葉片上,像下了一層霜。
不斷閃回的一些片段趙沉星是有印象的,有些是他發現書中秘密之前的事,有些是書中原定會走的方向,只是蒸騰的霧氣顯得一切景象都格外模糊。
大致在最後一個零碎片段,頭頂的太陽很大,墊在腳下的冰層悄然消融,将袅繞的白霧也一并攜裹而去。
趙沉星擡起眼,鼻尖嗅到了一些青草香,以及更多的月桂香氣。
耳邊由遠及近傳來一個聲音,瞿子成的大嗓門十分有辨識度。
趙沉星倚靠着一棵粗壯的冬青樹幹,雙臂合抱,不耐地聽着他呼哧呼哧地跑過來。
瞿子成臨近前,又加了速,喘的更狠,停下來時只能扶着腰,梗着通紅的脖子報:“趙哥,人我給你叫來了!他說他送完作業就來!”
趙沉星咬碎嘴裏一顆給池然買的水晶糖,甜味在口腔肆意溢開來。
他擡了擡下巴,“知道了。”
瞿子成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趙哥,真不用我留下來幫把手嗎?要不把霖子他們一起找來?這樣勝算大。”
趙沉星在婆娑樹影的碎光裏斜觑了他一眼,“你覺得我一個人打不過沈律?”
前兩天才定下的揍沈律這個計劃,他今天一早卻臨時改了主意,圍毆人實在沒意思,打贏了還容易被人說以多欺少,單挑才能看出實力,說不定就能讓池然傾心他,看透沈律有多弱。
瞿子成連忙搖頭,“你們倆打,那肯定是趙哥你贏啊!這還用說嗎?我就是想人多一點,陣勢足一點,沈律一來就能吓退他!”
趙沉星嘁了一聲,皺着眉将嘴裏的甜齁的糖囫囵咽下去,也不明白這種口味池然是怎麽喜歡的上的。
“用不着你們,等着好消息就行了。”
“啊……”瞿子成為自己不能旁觀十分可惜地嘆了一聲,最終只能遺憾離場,并衷心祝願趙沉星大獲全勝,沈律被打敗并被踢出這場戰争。
趙沉星要找沈律這個情敵麻煩的小消息其實有不少人知道,都是趙沉星當初為了戰後揚名立威提前放的話。
不過為了保證這場一對一單挑不受影響,趙沉星特意挑了學校後面這片小樹林準備速戰速決。現在又是中午放學的點,大多數人都回去吃飯了,壓根不會有什麽人來這。
瞿子成剛走沒多久,趙沉星阖上眼皮點了支煙靜等着,結果沒等吸上兩口,就聽見腳踏枯枝順風而來的聲響。
趙沉星掀起眼,将煙夾在指尖,緩緩吐出一口白霧,在煙霧缭繞中,沖來人挑釁地笑。
“來了。”
……
趙沉星打量着五米開外皮相極佳身骨瘦高的男生。
比起他不穿校服吊兒郎當,沈律像個極為端正的好學生,偏偏還是好學生裏頭最出類拔萃的那一個。
就是不知道,打起來,能扛他幾個拳頭。
沈律的腳步并沒有停下,而是由五米開外,到四米、三米、兩米、一米,才止住。
他似乎也在打量趙沉星,默了會,才開口,“聽說你要找我單挑?”
趙沉星擡手将煙遞在唇邊,吸了一口,吞吐出來,“嗯哼。”
沈律撥開一縷煙霧,稍稍蹙了眉,“那先把煙熄了。”
趙沉星不耐煩地輕啧一聲。
不過打架确實不好抽煙。
趙沉星将唇邊的煙用兩指夾下來,丢在土面上,踩滅,又盯了一眼周圍的枯草,腳下随意踢了踢幹土,将煙頭掩住。
趙沉星活動了一下手腕,指節被按壓出清脆聲響,他歪了一下唇,“打吧。”
沈律卻翹了下唇角,如春風過境,“我不想和你打。”
趙沉星一愣,動作卻沒停,只是腳步沒再上前,朝他惡劣地笑:“也行啊,不打就是自動棄權,以後得給我離池然遠遠的。”
沈律彎着眸,啓唇。
秋蟲忽然鳴響,耳邊聒噪起來,遮掩住了些許沈律本就低沉的聲音。
趙沉星動作僵住,覺得自己真真切切聽到了,卻又覺得聽得不大分明,或許是聽錯了,誤解了。
“我不喜歡池然。”
趙沉星皺着眉,揚着下巴問他:“怎麽可能?”
不想單挑就說這種話?也太遜了。
“我偏好,你這種的。”
趙沉星腦子裏一片空白地聽沈律溫沉的嗓音。
“我的情敵不是你,是池然。”
趙沉星當即怔住,頭腦裏嗡鳴成一片,他只能聽到自己下意識地氣急敗壞抑或是慌不擇路地小聲罵:“艹他娘的,神經病吧……”
而後四野曠寂,只剩風聲。
趙沉星一邊驚恐萬狀,一邊無比慶幸此時沒有人看到他落荒而逃。
單挑,落荒而逃。
這個詞他以前壓根沒想過會用在自己身上。但事實上,現在就是成了這樣。
他心跳如擂鼓,滿腦子想的卻不是自己心心念念要追到手的池然。
……
那之後很多天,他都沒再找過沈律,除了朝瞿子成等人虛假宣告自己的勝利,其他的一概不談。
甚至沒再去a班找過池然。
而夢境總是誇張而虛幻的。在夢裏,趙沉星甚至害怕沈律說的是真的,然後當着他的面找池然單挑。
這場面太魔幻,趙沉星自我瘋魔了好一會兒,才猛然被敲門聲驚醒。
“沉星,午飯做好了。”
關蓉的聲音始終熟悉而又溫和。
趙沉星用掌心按着額頭,微微喘氣,目光不對焦地盯着天花板,好一會兒才慢而僵硬地撐着坐起身,回應了關蓉一句,出口的聲音低而啞。
他稍微閉上眼,夢裏的場景就清晰地映出來,連帶着他那句小聲的罵都十分真切。
但有神經病的可能是他。
因為他記得書裏原本的劇情是什麽。
這學期剛開始那會,他确實是約了沈律單挑,沈律在書裏也确實說了“我不想和你打”,但沈律沒有笑,只是一如既往的,淡淡的,語氣漠然。
一方不想打,自然單挑不起來。
趙沉星後來又下了幾次戰書,都被沈律有意無意地躲開了。
他在書裏那會,覺得沈律慫,不敢打,後來就幹脆懶得再找了。
所以現在是怎麽回事?
他是自己添油加醋做了個被告白的夢?
還是被沈律?
趙沉星眼神空空地往後一墜,後腦勺在撞到牆壁時猛地回彈,伴随着一聲痛呼。
關蓉在門外關切地問了一聲,趙沉星才捂着頭,驟地噤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