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偷吻
竹林的另一邊,想不到竟是一番與世隔絕的壯觀景致。
亭臺樓閣重重深院,一眼望不到邊際,點滿燈燭的抄手游廊仿佛是一條條游蛇盤繞交纏在一起,而一座座高高的塔樓在大片雪白的梨樹間冒出尖尖角,若隐若現似乎是海市蜃樓。這番景致忽然展現在眼前,實在讓我覺得一下子詞窮了,不知該怎麽去形容。
我想這就是沈家古宅,卻想不到它竟如此氣派,即使明清時代的王府也未必有這等規模。
沈二說,沈家古宅百年以前就有了,看到這些古色古香的建築頗像是明代風格,我忍不住猜測,會不會是沈千九做官以後,不斷積累財富,在武漢這裏建了這座大宅準備用來養老?
古人如此注重風水,文武百官乃至皇帝都深信風水會影響國運社稷,那麽沈千九身為一個道行深厚的風水大師,又得到王爺青睐,在當時的地位可想而知。
筆記上雖然只說沈司戶在京城裏做官以後,生活從此便富裕起來,但我想,實際上一定不單只是生活富足這麽簡單。
他不但受到王公貴戚賞識,經常周轉各個王府無需行拜見之禮,連宮廷裏許多祭祀典禮之類的事,禮部還須私下裏征詢他的意見。就是皇帝偶有興致,也會招他進宮談談。
“談談”這兩字看似輕描淡寫,但是字義裏面意義深遠,哪個凡夫俗子能三不五時進宮與皇帝閑談家常?
所以我那時候聽沈二講起這部分,就覺得筆記上的描述含糊隐晦、漏洞百出,現在再看到這麽龐大的一座府邸,更覺得沈千九這個人很不簡單。
他為人不簡單、做派不簡單、身份地位不簡單,內裏深藏的野心恐怕更不簡單,遠不是筆記上所寫的那樣清心寡欲,道貌岸然。否則,就靠為官那點俸祿,他得幾輩子不吃不喝才能建造這樣的大宅?一個有氣魄能蓋起此等規模的宅邸,此人的心胸城府又是何等深厚?
自從小昭講了那個故事以後,沈千九這個人就給我一種極不舒服的感覺,他就像隐在紗簾背後的一個朦胧影子,是正是邪,是好是壞,現在都分不清楚。但我卻有預感,當他走出紗簾立于我們面前時,一定會給我們帶來想象不到的震驚。
不過此刻,我沒有閑情逸致去邊想邊看。
青衣女子步履飛快,很快上了九曲橋,往荷花池對岸去。我只注意了一眼周遭栽種的花卉果樹,它們都生長得異常繁茂。池子裏荷花盛開,色澤豐潤豔美,即使在陽光充足的地方也未必能開出這麽嬌豔的花朵,何況這裏似乎在山巒谷底。我不禁覺得有些古怪,不過這念頭也就一晃而過,馬上我急急忙忙追上青衣女子,順着九曲回廊到了一間布置雅致的屋子中。
這間屋舍像是夏日用來納涼避暑的涼閣,屋裏擺着四季花染香屏風,點着香燈,處處是迷疊香的味道。
說來也奇怪,現在是冬天,可我到了這裏以後,卻感覺不到冬日凜冽的寒氣,只覺溫度适中,十分舒逸。
屏風後面擺着一張美人榻,我毫不猶豫地把焚香爐搬到美人榻上,青衣女子請我到茶桌邊坐,我便不客氣地坐下了。
當然,她給我沏的涼茶,我是不敢喝的。
這一切的經歷太過奇妙,仿佛我置身在夢裏頭,等一炷香燃盡之時,我就會驚醒過來,發現自己和焚香爐仍然在昏黑無光的湖邊,我抱着他冰涼的身體不住發抖,又或者我們早已中了什麽邪,成為湖水中漂浮的兩具冰冷腐屍,而這裏的一切都是我死後彌留的夢而已……
青衣女子陪着我在桌邊坐了一宿,不過她一句話也沒說,神情呆滞,看起來有些心不在焉。
忽然,她起身說要去換身衣裳,接着匆匆忙忙走出去了。
我無所事事地趴在桌上發呆,想起焚香爐仍在昏迷中,急忙到美人榻邊看看他。
他還是沒有要醒來的征兆,緊閉雙眼,垂下的長睫還沾着細小的水珠。也許是燈燭渲染的關系,使得他此時安靜地平躺在美人榻上沉睡的模樣,猶如一個玉雕的美人,膚如凝霜,清冷高貴,唇色也因燭光照映,似乎透出了一點淡淡的水紅。
我莫名的感到渾身燒起一股難耐的熱浪,從腳底心蹿上來,憋到胸口又是冰涼的感覺。而身下早已漲得發緊,忍不住有些蠢蠢欲動,出了一身熱汗。
後來我自己回味起當時的這一幕,也覺得羞愧得無地自容。老子一個大爺們,二十多年來還沒對一個女人動過心,現在竟對着另一個爺們的身體莫名興奮了?!
可我當時是有這麽一個念頭。
我想面前這人平常都像千年玄冰打造出來的冰人似的,勾不起人的欲望,而且要靠近他也很難,制服他就更不用說了,那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但這樣的人現在卻是毫無反抗力地躺在老子面前,燈火裏映出一股妩媚,沉靜裏透出一股誘惑,老子血氣方剛,能把持得住真叫有鬼哩!
我忽然想到,也許這是我千年難得一次的機會,此時不做更待何時?
我咬緊牙關,把心一橫,心說,彎了就彎了吧,人生難得幾回醉,總要做幾件糊塗事。老子多年不近女色,也許這就是命中注定的,徒勞無益的掙紮有礙身心健康啊!
何況,張睿敢那麽做,我又為什麽不能?
我深吸了一口氣,直覺肺腔裏終于灌滿了充足的底氣,這就打算一鼓作氣幹了。
我一手扶着美人榻,一手輕輕按着他的肩膀,為了不驚醒他,我循序漸進,慢慢彎下腰,把臉緩緩湊下去,一點一點靠近他泛着冰涼氣息的薄唇……
我還想好了圓謊的說辭,萬一焚香爐突然醒過來,老子就無賴一回,說是不小心腳底一滑,跌下來摔在他身上,又不小心親到嘴的。
俗話說,男人在床上都是流氓痞子,這話正點。人總是得了寸又想進尺,我胡思亂想着親了嘴之後又要不要繼續的問題,思索着各種能正當辦了他的法子,一邊覺得自己成了個活脫脫的現實版人渣,一邊卻還是緩緩閉上眼,克制不住。
忽然,我聽見屏風外傳來一陣輕輕的腳步聲,想來可能是青衣女子回來了。
這就叫做賊心虛,在那一瞬間,我像個彈簧一樣猛地挺直身板,朝屋外窺竊一眼,又一個蹿步坐到桌邊,喝了口茶壓壓火頭。
我佯裝一切都沒有發生過的樣子,氣定神閑地抖着腿,等青衣女子走進來。
雖然表面裝得若無其事,其實我心裏面多少仍對剛才的流氓舉動有些心慌意亂,不自覺地又朝美人榻那邊瞧上一眼。
沒想到的是,焚香爐竟已坐了起來,一手扶着額頭似還有些昏昏沉沉的樣子。
他擡頭朝我看過來,眉目裏依然是清清淡淡,卻讓我如同見了閻王似的,一杯茶打翻在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