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又一個假名
喜歡不喜歡,這種事可大可小。
既然我想到了這點,就不能再裝糊塗,繼續跟他沒心沒肺地稱兄道弟,否則老子就是個孬種!
我決定找個機會好好問一問張睿,确認一下此事。
等到天亮起床,阿淮過來請我去飯廳吃早飯,我想正好可以趁着大家同桌吃飯時找機會約張睿私聊。
我跟着阿淮心事重重到了飯廳,卻見只有姜四坐在桌邊,喝着早茶,有些寂寞地吃着一塊桂花糕。
我走過去坐下,看了看桌上只有兩副碗筷:“張睿不吃早飯?”
“病了。”姜四嘆了口氣,“也不知道是被我氣的,還是被你氣的。”
我抽了抽嘴角,啼笑皆非說:“怎麽突然就病了啊,晚上睡覺着涼了?”
姜四搖搖頭:“你有沒有聽說過古人急怒攻心泣血而亡的?”
“……你,不用說得那麽恐怖吧。”我有些擔心起來,“張睿怎麽了,病得很嚴重嗎?”
阿淮說:“傷風感冒發高燒,常有的事,躺幾天就好了。”
阿淮的話和姜四的表情是截然相反的兩種含義。
我少許定了定心,瞥着姜四:“你故意吓我呢?”
姜四哈哈笑道:“我是看你關心不關心他嘛,而且一個人生病了總是很可憐的,張睿在家裏就是生病也無人問津的狀态,死了估計還沒人來收屍。要不是我和你在這裏,阿淮壓根不會來西廂房吧?”
他瞄了瞄阿淮,阿淮幹笑着低頭。
我皺了皺眉,聽到這種話不免心裏有些沉重,轉向阿淮:“等會我和姜四爺去看看張睿吧,他吃藥了沒,看過醫生了嗎?”
Advertisement
“二爺不喜歡去醫院,藥吃過了。”阿淮說,“你們也不用特地去看他,二爺生病了一貫都是關在房裏誰也不見的,還是不要去打攪他比較好。他生病的時候脾氣就特別大,上次有個遠房表妹來,也是聽說他生病了就去探望他,結果被他大發雷霆轟出來,還摔了滿地鍋碗瓢盆呢!”
我皺眉:“有那麽誇張?”阿淮嚴肅地沖我點頭。
我再看看姜四,姜四掖着笑說:“他就是那個脾性。”
我恍然大悟,難怪姜四看似和張睿交情不錯,這時候卻坐在飯廳裏吃早飯,原來是不想去碰張睿那頭噴火龍。
下午,我窩在書房裏整治那只鳳凰紫檀木匣。
張睿說,匣子是他姐姐捧在手裏的,他猶豫了很久才決定帶走。由此可見,當年張老爺子要按人頭數分配木匣,這只鳳凰匣就是張雅雯拿的那只吧。
可是她為什麽會客死他鄉,還安葬在遙遠的雲南山野中?
我百思不得其解,決定先開了匣子再說。
“六連環”和“七連環”是兩種開鎖工具,分別是六個扣在一起和七個扣在一起的軟性鋼絲環,環上有細細的倒鈎,将環卡進凹槽,經過精密的調整,讓倒鈎扣住裏面齒輪上的牙齒,就能同時撥動這些齒輪或者移動齒輪中央的軸心,從而将鎖打開。
我以前開過六星連心鎖,用的就是六連環,照道理開七巧連心鎖要用七連環打開,但是因為我沒用過七連環,所以一開始先用六連環試了試。
這種開鎖的技巧全在于“聽”,聽鋼絲環有沒有正好卡到适合的位置,鈎子有沒有對應地扣住齒輪上的牙齒,而撥動的幅度也必須控制準确,不能有分毫偏差。
匣子的第一道鎖已經打開,四個側面分別彈出四根五公分長的圓軸,這些軸原本是藏在雕刻的紋路裏從而讓人難以發現,此時看起來,就是四只鳳凰四條尾巴上的孔雀眼突了出來。
接下來我要做的就是找到接縫把軟環卡進去。
由于之前見過那只九轉乾坤匣,現在應付這只鳳凰匣便頗有心得。
姜四坐在一旁,閑适地喝着茶,說:“這種機關盒運用的都是周易原理,譬如天象中有二十八宿,分別位于東南西北各七宿,對應匣子的四個面,你試試看往這個方面思考。”
我本來腦中就有一個模糊的概念,聽他這一說,腦子裏靈光一閃,便有了思路。我尋着星宿的位置去找,而果然被我找到能同時嵌入六只鋼絲環的細槽,沒想到竟依此順利打開了第二、三、四道鎖。
打開以後,我們發現外面的鳳凰雕紋不過是鳳毛麟角,裏面才真正稱得上別有洞天,精彩絕倫。
匣子的寶頂升起,四面朝外展開,被包裹在中心的是一個圓球,球體表面刻着無數的小孔和鏈接這些小孔的細槽,仔細一看,原來這個圓球是個完整的星象儀!
把星象儀縮小成只有網球這麽大也許并不算很稀奇,但是上面不僅雕刻着精确的星象圖,而且這些星的位置似乎是能根據球體上一道道的軌跡運動的,這就不得不讓人嘆為觀止了!
我知道剩下的兩道鎖是不可能用六連環打開的,姜四本來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此時似乎也有些耐不住好奇,湊到我身邊來看。
我問他:“接下來你有什麽指教?”他年紀比我大,名望高,又是這方面的專家,我想虛心向他請教也是應該的。
姜四盯着木匣,皺眉毛說:“我只會對付現代高科技産品,古代的東西不是很在行。”
我想他大概是謙虛,便道:“別賣關子,我比你更不在行。”
姜四笑了:“你是狼來了的故事聽多了,這玩意我真的不在行,不然我為什麽不自己開,非要你試呢。”
他拿起匣子轉來轉去端詳了一會,道:“星象方面我更是一竅不通,宇宙天體自億萬年以前就存在,卻非要說幾萬光年以外的它們影響了地球上生物的命運潮汐,我從小就覺得這種純屬謬論,從來不屑研究這些旁門左道。等張睿和我探讨過其中的奧義之後,卻因為工作忙,又沒時間再去好好鑽研了。”
我知道這是姜四肺腑之言,無奈攤手:“可是靠我找門道,也許花個一年半載都有可能,還要去查查星象方面的資料,這也太麻煩了。難道就沒有捷徑可走?”
“破壞它?”
“……也不失為一種辦法吧?”我硬着頭皮說,“我認為盒子本身沒什麽值得研究的東西,重要的是盒子裏面有什麽。”
“這可是一件寶貝啊……”姜四搖了搖木匣,裏面發出咕隆咕隆的聲音,照目前匣子展開的形狀看,裏面剩餘的空間應該不大,放在裏面的可能是件很小的東西。
姜四隐諱地笑了笑:“你猜裏面是什麽?”
我不暇思索道:“一塊玉,或者一把鑰匙什麽。”
姜四點頭:“我也覺得可能是一把鑰匙,聽聲音應該是金屬的。”
他聽力好,我相信他能聞聲辨物,但這樣一來,我更迫不及待地想把匣子拆開來,看看裏面究竟是不是一把鑰匙。
姜四放下木匣,考慮片刻後,道:“這樣吧,我知道有一個人應該能開這只木匣,不過能不能聯系到他需要碰碰運氣。”他頓了頓,再沖我揚眉,“不知道你有沒有聽過‘醉月花刀’,古董界裏很有名的?”
姜四可能看我和張睿關系不錯,就以為我對倒鬥界的事也滾瓜爛熟,其實老子剛入門不久。
我搖搖頭,姜四顯然有些失望,不過還是愉悅地向我介紹說:“古玩江湖中有這樣一句話,‘獨月十裏不醉,花葬一弄俏刀’。我說的那個人叫不醉,此人只需借着月光就能在墓裏來去自如,十裏之外的酒香一聞就知道出自何年何月何地。當然了,傳聞總是有些誇張的,不過這個人确實有超凡的本事,如果他也奈何不了這只木匣,那我估計,世上應該沒人能開這只匣子了。”
雖然我并不完全同意姜四的說法,因為既然古人能創造這只木匣,就一定懂得怎麽解開它。不過我還是心說,有這樣的人,我們何必在這裏損耗自己的腦細胞浪費時間,姜四啊姜四,你可別告訴我是故意到這時候才亮出底牌!
我要姜四趕緊去聯系那個人。
這次,姜四不再是一個電話一小時便搞定,他離開了張家,說三天以後要是還沒有得到他的消息,讓我再想辦法。
我在張家西廂院百無聊賴地度過了三天,唯一能做的事就是翻翻張睿書房裏的書,對着紫檀木匣從沉思到發呆到昏昏欲睡。期間獨門獨派找過我,問我怎麽還在張家賴着不走,我大致說明了原因,也沒有和師傅多聊。
獨門獨派似乎打算去黃羊川,為什麽去哪裏他沒在電話裏說。他只問我跟不跟他一起,眼下我心裏擱着事,自然不想去。
那三天裏,張睿沒有踏出房門半步,我只在某一天傍晚時分晃到他房門口,從窗戶看進去,只能窺見床上鋪着被褥,有個人躺在那裏,臉還是對着內側的。
我徘徊了一會,忍不住敲門:“張睿,你的病好點了沒有,燒退了嗎?”
等了半天,一聲沙啞得撕心裂肺的聲音傳出來:“……瓶子,你還在啊?”
“我當然在,你以為我會不辭而別嗎?”我幹澀地笑笑,“呃,我能不能進來?”
屋裏頭響起一陣咳嗽聲,粗沉嘶啞,令人揪心撓肺。但是過了會,那聲音卻淡淡道:“我困了,你還是別進來了。”
我嘆了口氣:“哦,那你好好休息。”
“……瓶子,”他忽然叫住我,“我是不想把感冒傳染給你。”
“我知道,你自己注意身體。這兩天別怪我賴在你們家不走,等你病好了我才能放心。”
屋裏頭再也沒有響起聲音。
也不知張睿到底在鬧什麽別扭,不過生病的人難免脾氣古怪,我也只好識相地不去打擾他。
三天以後,我接到一個陌生電話,手機對面的人笑聲朗朗,得意地說:“那個人我找到了,今天就帶他過來。”
我愣了愣:“……姜四爺,你怎麽會有我手機號碼?”
“呵呵,我在警局工作,你忘了?”
啧啧,這個四爺,假公濟私呢。
“而且,”姜四又補充,“凡是跟張睿有關的,沒有我不知道的。”
你這是職業病麽?!
沒想到這天,姜四帶來的人竟讓我覺得有點眼熟。那人穿着一件墨綠色的連帽外套,戴着明顯尺寸有點大的飛行帽,外面再套了衣服上的帽子,擋着臉,看起來鬼鬼祟祟見不得光似的,身材略顯消瘦。
我到那人正面,才看清他露出的手臂和脖子上都纏着繃帶,像是剛重傷出院,臉上還貼了好幾塊創可貼,額頭也繞着繃帶,右邊臉頰顴骨處打着紗布包,一張臉就好像打了許多補丁,以至于第一眼我實在沒認出這人是誰。
直到打量了半天以後,我才從那雙沉沉的眼認出他是誰,心說,你到哪裏鬼混去了,搞成這副鳥樣?!
姜四介紹說:“這位就是‘獨月十裏不醉’的不醉公子,倒鬥界價碼最高的摸金賊,古玩界有名的鑒定大師,請他來可費了我不少工夫。”
都說警匪其實是一家,倒鬥的人最怕見警察,可是張睿和姜四卻又是深交的好友,其實警與匪的界限并不是那麽明确的。
不過這兩人站在一起畫面着實有點滑稽,我知道“不醉”肯定是假名,差點忍不住脫口而出要喊那人的另一個名字。話到口邊,忙忍了忍:“久仰大名,久仰大名……”
那人定定地看着我,幹巴巴地說了聲:“你好。”
我臉一熱,頓時莫名的有股無地自容的感覺,真想栓自己耳光。